我自望星朝天歌

唐寅

唐寅

三天之后才见段凯,他一回来便和猩猩钻进那小破莲院叽叽咕咕去了。我正忙着收拾我的新家。

跟猩猩报备了一下:“我想从别处搬点东西装饰一下我那小院。”

猩猩看书头也未抬:“去吧。”

这可是你允许了的

。我一路狂奔,身影快速的起伏在府内各处,一时间鸡飞狗跳,鸭哭猫闹。所有的劳动人民都被我动员起来了。

拆了听风筑的石桌凳,安上了四牌楼的草地。

撬了月下居的凤头锁,安上了四牌楼的大门。

拽了枫叶楼的秋千,安上了四牌楼的大树

偷了正厅n件古董,摆进了四牌楼的小柜子。

左右打量一通,再求悠然去通告一声,我还缺东西。经同意后,我迈入莲院,两个男人正坐在亭子里喝茶聊天。猩猩冷脸倒着茶,段凯笑眯眯的看我。

要说这段凯,可真算得上帅哥一名,完全综合了古典温和书生气质和现代花美男特征,五官在那夜船上看来,有丝丝邪美的味道,这白日再看,又多了些温柔亲切的感觉,与猩猩那冰山男坐在一起,气质一冷一温,打个平手,长相呢,自然是猩猩输了。不知道有女朋友了没有……

猩猩慢悠悠的道:“听说你的楼院叫四牌楼?

“唔”好名字传天下。

“有何典故?”

我想了一想道:“其实呢,我取的是我家乡的一个地名,不过若是你问四牌楼的来历,那就是说东西南北各有一楼,对应相辅,成就一处四通的路口,那就是四牌楼了。所以说,我那儿还少了三楼,以后有机会把它们盖起来,就名副其实啦。”

段凯扑哧一声,猩猩摇。

“你将府内闹的鸡犬不宁?”

我愕然,这谁告我的瞎状?“没……没有,我就搬了点东西。”

“拆了东墙补西墙?”

我支吾半天,不知该怎么回答,暗道这府内眼线太多,以后行事还是隐秘一点的好。

“既然都搬了,还有何事?”

“呃……那个……师兄,我觉得……我那楼里还少了点东西”

“还想要什么?”

“呃……就是……字画

!”

猩猩与段凯相视一眼,竟都笑将起来,段凯哈哈大笑,猩猩一脸冷笑。

“哪一幅字画不幸被你看中了?”

我听出那话里的嘲讽意味,切,在我手里就是不幸,在你手里就是幸福是吧。我要自力更生!

“不要,我哪一幅都不要。”

“唔?那你要怎样?”

“我要……借你的文房四宝一用。自己画!”

这下猩猩和段凯可都没笑,猩猩眼中不屑,段凯眼中兴味昂然,问我:“你会作画?”我骄傲挺胸:“画得相当不赖!”

猩猩抿着嘴唇看我,半晌道:“那你就姑且在此处做上一画罢。”

文房四宝石桌上摆定,段凯在一旁为我研磨,我抓着毛笔,手兀自抖个不停。我高估自己了,这毛笔,到底是控制不了。

猩猩一言不发,满脸期待我出丑的神情,段凯倒是很真诚的在帮我做着准备工作,看来对我期望很大,我……绝不能让帅哥失望!

抖抖擞擞下了一笔,歪歪扭扭,黑叽叽一团,我惊,墨沾得太浓了,想提笔,手却一抖,几滴墨汁散落纸上,猩猩的耻笑声已经飘出,段凯疑惑的看着我,牛已经吹出去了,这,可叫我如何收场?猩猩开口道:“你怎的就会干些不着边际的事?不会就不会,何必说大话?”

不着边际?又挖苦我!不会使毛笔难道是错,我会用铅笔钢笔原子笔,你会吗?为何他总是能一句话便撩起我的怒意,我狠挖他一眼,低下头盯着那一团黑叽叽和几滴黑叽叽,脑中一轰,豁出去了,我大吼一声:“研磨!!”提笔便画。

一团黑叽叽加深加大些,前方加个小圆脑袋,小尖嘴,上面加只抽象派的翅膀,底下一二三四五六道小爪子,几滴黑叽叽怎么够,索性再多加几滴

。抖着手,滴这滴那,滴前滴后,差不多了。唔,略显单调,我回忆,貌似还有太阳。好,一个大圆,唰唰唰唰万道黑光。再给你加朵小花,不麻烦,五个圈圈嘛。基本完了,我端起桌上不知谁的茶杯,猛喝一口,对着刚完成的大作用力一“噗”。大功告成!

回头再看两人,已呈石化状。我得意洋洋。

猩猩率先苏醒,皱着眉道:“这便是你的相当不赖?”我没作声,你懂什么呀。

段凯随后醒来,苦笑道:“天歌姑娘果然与众不同!”

我一屁股坐到石凳上,斜眼看着他俩,古人的智商是很难明白我这水准的,我也做好了被误解的准备,看样子有必要给他们上一课。

“来来来,都坐下,等着我这画干,顺便跟你们介绍一下这画的来历。”

二人不动,我一手拉一个,都给我坐下。猩猩一脸鄙夷,段凯一脸无奈。待他二人坐定,我又抄起不知谁的杯子喝了口水,传道解惑授业也:

“在你们欣赏我这画之前,我得先给你们说个故事。”

猩猩嗤笑一声:“欣赏?”我不理他,见段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便来了精神。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家乡有一位非常出名的才子,名叫唐伯虎。他为人狂放不羁,傲气凛天,才高八斗,出口成章,见山吟山见水吟水,实属世上罕见之奇才。在他所有的诗作中,最知名,也是最广为流传的便是一首桃花诗。”

说到这里,我停顿了一下,看看听众的反应,猩猩仍是淡淡,而段凯却已来了兴趣。我笑,张口缓缓念道: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显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

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一诗吟罢,段凯已呆了,嘴里喃喃道:“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好诗!果然是好诗!”猩猩虽未出声,也能看出神色稍稍凝注了些。我暗道:唐伯虎的千古绝诗还震不倒你们?

“诗确是好诗,但这位唐才子,最拿手的却不是诗。”关子卖一个。

段凯急问:“那是什么?”

我摸摸下巴,嗨,没胡子:“是画!”

“画?”

“不错,他最拿手的是画,一生踏遍无数名山大川,胸中充满千沟万壑,尤其以画山水出名,大幅气势磅礴,小幅清新隽永,画风尤其写意,是不少达官贵人乃至寻常百姓争相收购的佳品。”

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我老爸一辈子最欣赏唐伯虎的为人处世风格,在家中临摹他的画,更让我对这人了解了不少,没想到这拿到古代来也能唬唬人。

那二人已经完全被我的介绍吸引了去,四只眼都紧盯着我,盼着我继续说,我心中暗笑,接下来的就是参照唐伯虎点秋香再外加我自己的恶搞了,反正你们也相信了不是?

“话说有一日,唐伯虎应邀到一朋友家去做客,却见那朋友在院中急的团团转,唐伯虎便问他为何着急,原来,那朋友竟欠了一大笔赌债,没有银子还,想请唐伯虎为他做上一画,好拿去抵债。唐伯虎十分生气,在此之前,他已经为这位朋友作过好几幅画,也知他一转眼便拿去卖了钱,早生过几次要与他绝交的念头,架不住这朋友指天跺地的赌咒发誓,便一忍再忍了下来,没想到,今日他竟又犯了老毛病。”

段凯笑道:“这样的朋友确实不得再交”

“正在拉扯间,赌坊老板竟带了好些打手上门要债来了,正将唐伯虎堵个正着。”

猩猩脸色也是一紧,呵呵,我说书本事不错吧。

“那赌坊老板也是唐伯虎的崇拜宅十分想得到他的墨宝,却因唐伯虎卖画挑人,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今日一见唐寅也在,更是高兴万分,要起帐来也气势逼人。将那朋友逼的没法,只好给唐伯虎下跪了”

段凯又道:“已经到了跪求一画的地步。”

“没错,那赌坊老板见唐寅始终不肯答应,心中盘算着聊胜于无,便与那朋友说,不管画的什么,只需唐寅落款即可。朋友一听老板放宽了条件,赶紧与唐寅商量,求他救自己一命,唐寅被逼无奈,打手又堵门不让他出去,只好松口,让他那朋友随便作一画,自己落款便是。可他那朋友,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若论起书画来,那只能说史屁不通了”

听我说了不雅的话,猩猩竟未生气,脸上还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朋友铺好文房四宝,手握毛笔,抖啊抖,抖啊抖,始终落不下去。”

猩猩笑意加深。汗,定是想到与我今日情景相同。

“那老板急了,大喝一声,你倒是画呀!朋友吓得一哆嗦,笔就直直跌下去了,只见雪白的宣纸上一大团黑黑的墨迹,旁边还散落些小墨滴。朋友扑通跪倒在地,嘴中叫道,杀了我我也画不出来。把那老板急的直跳脚。”

段凯已是笑的前仰后合。

“唐伯虎一旁冷眼看着,心道今日若不落笔怕是出不去这个门了,可这一团乌黑若是落上我的名字,只怕日后流传出去会毁了自己名声。略一思忖,他便走上前去,拾起朋友掉落的笔,也未沾墨,唰唰加了几笔,掏出印鉴落了款。从院旁井中舀出一瓢水,喝了一口朝画纸喷去。之后冲那朋友说道,从今之后你我陌路,便扬长而去。老板上前一看,只见那团墨黑转瞬间便成了一只小鸡模样,那散落的墨滴竟成了米粒,小鸡上方还多了一轮太阳。整幅画竟活灵活现,一只小鸡在阳光下自在啄着米粒的情景栩栩如生,仿似会动一般。老板大喜,也不再管那朋友,只顾抱着画开心的走了。”

猩猩长出了一口气,兀自作思考状,段凯看看我刚画的那玩意儿,再回味我讲的故事,笑道:“妙妙妙,妙极了!不知此画何名?”

我嘿嘿笑道:“唐寅甩袖而去没有留名,那老板本是个粗人,自然不会为画起个风雅之名,抱着画在家中坐了一夜,终于为这画想出了一个好名字,还一直流传了下去

“哦?那是何名?”

“小鸡啄米图!”

“啊?哈哈哈哈,妙极了!妙极了!”段凯高兴的连声大笑,猩猩也在我的“小鸡啄米图”出口之声,使劲抽了几下嘴角。

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我这临摹的可是千古绝画呢。

段凯站在我的画前,不住的边看边笑,猩猩坐在凳上盯着我,盯得我全身发毛。

“嘿嘿,师兄,有刀没有?”

“要刀做甚?”

“反正不是用来杀人,放心吧,我做东西的。”

猩猩瞅我半天,缓缓弯身,从绑腿处抽出一把绕了白布的小刀来递我,我晕,怎么都喜欢在绑腿藏东西,也不怕硌的慌。

这果然是把小刀,长度连柄不过半超墨绿的柄上镶了颗蓝幽幽的宝石,刀锋银光闪闪,看起来甚是可爱。我左手抓刀,右手去摸刀锋,嘴里念道:“这刀真漂亮。”

猩猩见我举动,连忙去挡,却迟了一步,中指立时一道口子,血呼的涌了出来,我“哎哟”叫了一声将刀扔下。段凯回头见我流血,忙从怀中掏出手绢捂我伤口,道:“怎的如此不小心?”

我余光看见猩猩似乎也将手放入怀中,但见段凯举动,又慢慢放了下来。我瞪着地上那刀:“没想到如此锋利。果然是把好刀。”猩猩冷道:“你做事就是这样莽撞,哪日丢了小命都不知道。”我撅嘴,正欲反击,却听段凯道:“跟我来,我帮你包扎一下。”我赶紧捂着手跟段凯去了。

晚饭时,我直接从段凯的月下居去了偏厅,嫣然忽见了我包的严严实实的中指,大呼小叫:“,怎会伤了手?你做了什么危险的事?”我拍拍她:“别叫,只是伤了手指,又不是伤了脸,小ks啦。”嫣然一脸莫名其妙:“小ks何意?”我笑:“就是小问题!小状况!不值一提!”段凯笑对猩猩道:“你这位师妹实在是奇人一个,一般女儿家伤了手还不舒矩的老实呆着,她竟然在我的月下居翻来翻去,翻走了两本古书。”猩猩叹气:“师门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