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复杂
第389章 复杂
听刘明誉这么一说，时天心也是内心复杂。一方面，她希望母亲能恢复，今生今世，她还能和母亲相认。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让母亲回忆起那些不公，实在是太残忍了，她没办法这样对待一位可怜的老人。
不管如何，每日去探望刘珍珍还是要做的。
夏江冷眼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时天心知道自己的举动令夏江不悦，不过眼下她不在乎，她总不能放着自己的亲生母亲不管。
在去刘府的路上，走廊里，时天心遇到一个陌生的妇人。
这妇人年纪已经不小，眉目间依稀能看得出年轻时候的风致，穿的不像是下人，却也不华丽，身边只带了一个丫鬟。神情十分平淡，平淡到如同一汪沉寂多年的死水，激不起半点斑斓。
她们在走廊之上撞见，妇人的丫鬟唤了一声“天心小姐”给时天心行礼，那妇人这才慢吞吞的看向时天心，跟着轻声唤了一声：“天心小姐。”
时天心仔细盯着她，对方的神情仍旧没有一丝波动，仿佛就这么无悲无喜已经过了千年万年，世上再也没有任何能让她牵挂的事。时天心道：“胡姨娘。”
胡姨娘，是盟主府里唯一的姨娘。夏家虽然家大业大，家族内部不如表面的和睦，但有一点时天心觉得也还好。
纵然有姨娘，也都是没有儿子的。
而胡姨娘，就是整个盟主府里，唯一诞下子嗣的姨娘。
当初胡姨娘是夏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夏老夫人坐主给夏江开了脸，后来刘珍珍嫁进来三年无子，通房丫鬟却先怀了孩子。原本夏老夫人要给这丫鬟一碗药，不让生下来的。但刘珍珍心软，主动求情，还是让孩子生下来了。
生下来是个女儿，就是夏家大小姐，不久之后时天心就出生了。那位通房丫鬟便顺势成了姨娘。听人说，胡姨娘不争不抢，为人和善，和刘珍珍很合得来。刘珍珍生下时天心不久病故，胡姨娘很是消沉了一阵子。
再后来，时天元进门，时天心两岁的时候，那位夏家大小姐在花园里玩的时候，不慎从假山上摔下来，没救了，从此后，胡姨娘日日夜夜伤心，几乎要得了癔症，成日守在院子里抱着枕头唱摇篮曲，几乎不在众人面前出现了。老夫人感念多年主仆情义，仍旧找丫鬟伺候着她，反正夏家不缺这点银子，权当多了一双吃饭的筷子，也碍不着什么事。
胡姨娘看着时天心，轻轻低了一下头。
时天心内心闪过一丝疑惑，人人都说胡姨娘有轻微的癔症，时天心也只在家宴上远远的见过一回，这会儿凑近看，这位胡姨娘虽然神情平淡无波，但一双眼睛却并非是疯了后才会有的浑浊。这和刘珍珍不同，她只是飘忽，却是清醒的。
时天心内心思忖几番，忽然道：“今日阳光很好，这里似乎离胡姨娘的院子也很近，胡姨娘，我去你那里坐坐，你应当不会拒绝吧？”
几人都怔住了。
白雪和彤儿是不解，时天心和胡姨娘一点儿往来也没有，胡姨娘在府上也如透明人一般，时天心为何要主动与胡姨娘交好。
胡姨娘身边的丫鬟亦是惊讶，大约她们在盟主府里过惯了独来独往的生活，除了老夫人，似乎没有人记得起她们。可能连夏江都忘记了自己曾有过这么一位姨娘，但时天心的态度亲切，唇角含笑，让人难以拒绝。
时天心只是笑着看向胡姨娘。
过了一会儿，胡姨娘轻声道：“好。”
胡姨娘的院子，比时天心的“芳菲苑”还要偏，至少经过一些事情后，明面上时天元是不敢苛待芳菲苑的。但胡姨娘的院子，时天心只能说，若非自己知道胡姨娘，大约都要怀疑，这院子是给一个姨娘住的，还是给下人住的。
或者说，时天元时天兰身边的贴身丫鬟，住的地方也比胡姨娘要舒适一些。这院子小，却一点儿也不影响冷清的感觉。没有什么用来装饰的地方，屋子里，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就是全部的家当了。
胡姨娘的丫鬟去给时天心倒茶，时天心瞧见，屋里仅有两个茶杯，那茶壶还是缺了口的。至于桌上的点心，更是没有。
丫鬟有些尴尬，胡姨娘却很自然，仿佛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她眉目间云淡风轻，时天心以为，她看起来更像是无欲无求，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风归去。
“胡姨娘这里真是很冷清了些。”时天心道：“冬日里，怎么连炭火也不生一盆。”
那丫鬟似乎终于找着了个能做主又肯为她们说话的人，委屈的都要哭出来了，道：“奴婢们去厨房那炭火，厨房给的炭火，全是生了潮的。便是晾干了在屋里生，也是最下等的炭，熏得屋里直咳嗽……天心小姐若是可怜咱们姨娘，便去厨房那头说一声，咱们姨娘今年冬日都冻伤了好几回了，膝盖都是旧伤。”
时天心道：“为何不去找大哥呢？当家权利都在大哥手中，这点小事，大哥会为你们做主的。”
丫鬟顿时不说话了，胡姨娘道：“无事，习惯了，我不冷。”
她说话的声音也是轻轻地，若不是仔细去听，几乎要听不见。时天心瞧着她，这位妇人绝不是一个得了癔症的人，她在自己面前，也没有掩饰自己清醒的意图。她要掩饰的人不是自己，她要坦白的对象是自己。
为了什么？
时天心笑道：“我听说，母亲刚生下我的时候，胡姨娘还经常抱我呢。这么多年过去了，许多事情我记不大清了，看见胡姨娘觉得陌生了许多，但又觉得，其实是很亲切的。”
这当然是时天心胡诌的，她并非真正的时天心小姐。但即便是真的时天心小姐，也决计记不得这些事情了，毕竟当时的时天心实在太年幼。
但这句话却像是勾起了胡姨娘久远的回忆，她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慢慢的道：“是啊，当年……”
她没有再说下去。
时天心道：“当年，大姐姐从假山上摔下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