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戏
第354章 戏
为了这件事情，她努力活着，一旦这件事办完以后，她什么都不在乎了，包括她自己的命。
“这出戏很长，”苏明修轻笑着道：“要是你不在了，我会很可惜。”
“是么？”时天心偏过头看她，两只脚在裙子底下轻轻晃动，像是无忧无虑的少女，她也笑道：“能让教主觉得可惜，也是我的荣幸了。如果教主能入戏，你我唱同一出戏，也许这出戏的结局，能更皆大欢喜。”
苏明修漂亮的长眸一眯：“小家伙，你怎么老是想拉我入局，我说过了，我不入戏。”
是啊，他不入戏，因为天下最大的一出戏，就是他在背后操纵。就连武林盟的那位九五之尊，也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中。局势诡谲，各方势力，浮浮沉沉，争权夺利，可最后兜兜转转，却不知是为谁做了嫁衣裳？
“我想要站在教主这一边。至少不与教主为敌。”她难得的显现出乖巧。
身在夏家，南燕的武林之首，这一次武林动荡，夏家必须要站队。自古以来都是如此，站对了自然可以飞黄腾达荫蔽子孙，要是站错了，谁也料不到是个什么后果。成王败寇，也没什么后悔的，都是自己选择的路。
且不说柳梦是柳无常的妹妹，单单从可能性来看，时天心也愿意选一个看起来不会输的。苏明修的狠，不动声色，让人觉得可怕。
这样的人，很大可能是最后的赢家。
她早已转换了策略，不会硬碰硬，既然做不到相安无事，那就表明态度，早早的开始站队吧。
不管苏明修同不同意，能唬一唬对手们，也是件好事。
苏明修笑盈盈看着她，像是洞悉了她所有企图，拂掉落到袖子上的一朵雪花，道：“其实你不必装乖巧的，阿心。”
时天心有些迷惑的看向苏明修，他的语气太过熟稔，她能很清楚地听出来，他唤的是“阿心”。
也许是一开始，他就看穿了她，正如她看穿了他一样。
时天心耸了耸肩：“习惯了。”
前半生的她，是真真正正的乖巧，虽然没能换来什么好结果，反而落得一身血泪，还连累家人。如今的她，更谨慎小心，于是扮起乖巧来也就更加得心应手，深入骨髓。
苏明修总是说入戏入戏，她又何尝不是戏子？面上涂抹着油彩，掩藏自己的心思，台上百转千回，手下杀气腾腾。
苏明修看了她一会儿，道：“你回去吧。”他把伞递给时天心，仿佛一心为时天心着想的多情公子，舍不得心上人受一点寒凉。
时天心怔了怔，接过他手上的伞，从石头上站了起来，巧笑嫣然道：“那就多谢教主了。”
“不必谢。”苏明修道：“维护我自己的东西，应当的。”
“你这么说，”时天心沉吟了一下，“让我有种自己背后有座大靠山的感觉，很想放手一搏，去毫无顾忌的惹麻烦。”
“你惹的麻烦难道还少了？”苏明修浑不在意，“有没有靠山都一样凶悍。”
“也是。”时天心点头，“我走啦。”她见那素白的伞面底，还有一朵线绣的牡丹，淡淡的，倘若不认真看，几乎看不出来，却也是苏明修惯来喜欢的模样。
她持着伞，和彤儿白雪回屋去了。
苏明修并没有马上离开。
他就站在池塘边上，不知是不是错觉，天上的雪，微微变大了些。风斜斜的刮起来，雪粒从水面上飘过去，白白的晶莹的一点，很快消失不见。
文姬静静的站在苏明修身后，轻声问道：“教主，为何要帮助时天心小姐？”
文姬自打十岁起跟着苏明修，同苏明修已经有十几年主仆之谊，苏明修是个孤独的人，旁人畏他，惧他，算计他，陷害他，不敢轻易问他“为什么”。文姬敢。
苏明修道：“把性命交给别人，人生永远悬挂在刀尖上，还能笑得出来。”他的声音含笑，却又似带着空旷的寂寥，“文姬，你不觉得，和我很像吗？”
不同的是，他堕入深渊，从黑暗中开出花朵，而时天心却在荆棘中劈开一条血路，企图从树林的漏缝里抓到一丁点微末的阳光。
她走上了一条与他截然不同的路，所以他对她动了恻隐之心。就像是他府里花园中，生长的那些珍奇花朵，起于艰难万险之地，拼命往上爬，如果不精心呵护，就会昙花一现，迅速枯萎，永远从世上消失。
世上奇花多少，时天心只有一个。
她于乱局中一次次搅乱了他的计划，虽然无伤大雅，却让他发现了这朵凶悍的，与众不同的食人花朵。苏明修能看得出来她的虚与委蛇，看得出来她的利用，也看得出来她偶尔的真切与哀伤。
他想要将这株看似温顺却凶悍的植物放进诸城这座花圃里，厮杀之后，还剩几何。
他们在逢场作戏中狭路相逢，在棋布错峙之中撕下彼此面具，虚伪又真诚，于利用之中，又存了一丝惺惺相惜的真心。
真好。
人生短短几十载，还能遇到这样一个和自己十分相似，又截然不同的人，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所以他希望她活着。
至少现在是这样。
第二日，时天心和刘明誉一行人，就启程回千溪谷了。
梨乡大半乡民都主动要和时天心他们上诸城告状，不仅为了惩治赵宇棠，还为了给疯了的刘珍珍讨公道。时天心本觉得人太多了些，奈何百姓群情激奋——看着神志不清的刘珍珍，许多人都湿了眼眶。
最后，除了不能出远门的老弱妇孺，其他人都跟着车马队。
至于车马费，当初赵宇棠自己搜刮民脂民膏，打算带着金银财宝逃跑。没料到没来得及跑出去，就被百姓们堵在县衙门口。那几口大箱子也没来得及带走，里头的金银财宝，足够这些百姓们上诸城一路上的银子了。
在上诸城之前，还得先回千溪谷去拿调令，顺便与刘家人说清楚这其中的缘故。百姓们倒是高高兴兴，时天心陪着疯了的刘珍珍坐在马车里，刘珍珍看也不看她，自顾自的拿着一个小木头人玩的高兴，嘴里“阿心”“阿心”叫着，一会儿又说“我要拿给阿心和阿旭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