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九儿
第247章 九儿
这样的天之骄子，大约只适合站在戏台下，看旁人虚假的悲欢离合，连眼泪也不屑于落下两滴。
他只是当个笑话看，就如他唇角嘲弄的笑容。
二楼整层楼，大约都被苏明修给包了下来，并没有别的人在。时天心可以从茶间里走出来，待走到二楼的栏杆处，往下看，便是戏台子。
可以清清楚楚的看清台上的人，却又比一楼的看客要高了一层。时天心猜测，这是苏明修喜欢居高临下的角度。
但不得不说，这样看戏，比直接在台下看，更有一种看戏的抽离感。怎么说，倘若离戏子太近的人，容易入戏。但离戏子近，却又比戏子站的高，便能清楚的感觉到这是一出戏。戏再精彩，人难入戏，就不会被其中的情绪牵着走。
金满堂的名角，叫做小桃红，是个年轻的女子。因为脸上涂满脂粉，看不大清楚模样。但看窈窕的身段，柔软的唱腔，也当是个难得的妙人。难怪台下的看客美如此捧场，纷纷拍手喝彩。
这一出戏，却叫“九儿。”
“九儿”讲的是一个挺有名的故事，是前朝一位女子的故事，年轻女子名叫九儿，在乡下与一位秀才成了亲，琴瑟和鸣，夫妻恩爱。后来秀才进京赶考，得了状元，成了大官，被一名富家小姐看中，富家小姐的老爷想要他做乘龙快婿。秀才就隐瞒了自己家乡已有妻子的事情，与那富家小姐成了亲。
远在家乡的九儿和幼子并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已经成为别人的夫君。只是忽然有一天，秀才不再寄家书来了。屋漏偏逢连夜雨，九儿的儿子得了恶疾，家中贫苦无钱治病。无奈之下，九儿只能带着幼子前去京城寻夫，历经千辛万苦，受尽旁人冷眼，总算是来到了京城。却在京城的街道上，看见丈夫和另一名女子举止亲密。
秀才不肯和九儿相认，还令人将九儿打了一顿，赶了出去。九儿这才知道他早已经有妻有子，早就将家里的妻子都抛之脑后。九儿的儿子在京城里也没能得到银子看大夫，加上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不久就病死了。
九儿失去丈夫又失去儿子，心中痛苦不甘，便投湖在秀才门前的一条河里。她死了之后，化作青鸟，终日在秀才府门口高声啼哭，惹得人人驻足，此事惊动了皇帝，下令彻查此事。
知道了秀才是如此负心薄性的人，便削了他的官职重责。那富家小姐与他和离，秀才最后落得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下场，没能熬过严冬就冻死了。
这个故事是前朝一位说书先生杜撰的故事，不过因为十分精彩，对于里头九儿的遭遇令人深感同情。后来又被戏班子搬上戏台，成为很出名的一折戏。女子们爱看这样婉转凄怨的故事，跟着里头的九儿难过落泪。男子们则是唏嘘，虽说男子三妻四妾是常态，不过也有“糟糠之妻不下堂”之说。这样背德的人，难怪最后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时天心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还是千溪谷的一个小姑娘。那时候年纪小，并不会跟着落泪，只是一味的愤慨九儿遭遇的不公。还对旁人说，若是自己晓得了自己的枕边人是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绝不会自绝于秀才门前，而是拿着刀与秀才同归于尽。
友人当时还说：“到那时，你一定会舍不得。”
她嗤之以鼻，有何舍不得的，不过是个连畜生都不如的白眼狼。故事里的九儿居然还会念着过去的好，也不知是不是杜撰这个故事的人，没能想明白，出了错处。
那时候的她想不明白，却没料到多年以后，这个故事像是翻版似的，重新刻印在她生命里。她成了另一个九儿，人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谎言，背叛，流言和伤害，充斥着最后的时光。
但有一件事情从头到尾，她也没有变过，但是如今再次问她，她还是可以说，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但对方选择背叛的时候，就是将过去的情谊全部挥剑斩了个干净。旁人不在乎的东西，自己却小心翼翼保存，那不叫善良，叫轻贱。
她绝不让人看清自己。
台上的小桃红，称九儿，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夫君，然后夫君却不认，小声唱道：“并不是我不将你认，怕的是，一步走错，祸终身。”
小九儿：“说什么一步走错，祸终身。分别是你得了新人，忘旧恩。”
台上的人唱着泣涕涟涟，时天心听着心如刀绞。唱词种种，实在很难不让她想到自己母亲。就如九儿怎么也不明白，她什么也没做错，什么都做的很好，丈夫为何要遮掩对待自己。时天心也很想问问田黎渊，荣华富贵真的有那么好？好到连人性都可以抛弃，什么都不要吗？
时天心不敢往下想。
另一边，也一直看戏的天明，突然出声道：“小花也看得很仔细。”
三个人都朝时天心看去。
时天心侧身对着他们，眼眸垂得很低，却是错也不错的，盯着台下的人显然看的很仔细。仔细去看，就能看到她紧紧抓着二楼台上的雕栏边缘，手上骨节都发白，抓的用力。
她是沉迷到戏中去了。
“这有什么？”孙礼然不以为然，“小花嫉恶如仇，又善恶分明，这出戏讲的憋屈死了，听的人都生气，小花为戏所感，听得投入点，很正常嘛。”
“为这出戏听得入迷有所波动很正常。”天明笑眯眯道：“但这可是小花啊！”
时天心是什么样的人，似乎随时都会微笑着。便是不笑的时候，也是温和如一汪溪水，平静而和缓。几乎看不到她大怒或者是大急的时候，这样的性子在有些人身上是不温不火，但在时天心身上，有点眼力的人，大约都能看出时天心是不计较。
或者说大部分的事情在他眼里都是不重要的，不重要的事也就没有必要放在心上。这是经历过人生巨大转折之后，才会拥有的心态，多在历经世事的老人身上才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