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话 手术前的对白
姐姐做事的效率，超过童心的想象。
在他还在迷迷糊糊倒时差的时候，姐姐已经忙开了；
当他被姐姐强行从**拖起的时候，他才知道姐姐已经为他办好了一切手续，并且约好了和导师夫妇俩共进晚餐。
看着姐姐不停忙碌的身影，童心拒绝去思考、去猜测。
说他胆小也好，说他逃避也罢，姐姐忙碌的身影之后掩藏的究竟是什么，一想到这，他就全身发冷，不好的预感几乎要把他淹没。
这套公寓，是姐姐租下的，已经付清了一年的房租；
衣柜里，已经添置好了一年四季足够他穿一年的衣物；
姐姐……从来就不是做这样事情的人。
姐姐总是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能依靠别人。
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这样事无巨细的忙碌……
偶尔转身之后姐姐憔悴的背影……
一个人的时候苍白的容颜……
什么时候，姐姐永远白里透红的双颊、粉红娇艳yu滴的唇sè，都不见了？
姐姐……
童心的眼神渐渐变得深沉——
你究竟、在做什么？！
在嘴边徘徊的询问，见到姐姐和leo夫妇分手后，疲惫到极点的神情，所有的追问都变成了一句话：
“姐，靠在我肩上睡会吧。到了我叫你。”
梅卉靠在童心的肩上，沉沉的睡去。
童心轻轻叹了一口气，把手中的外套披在姐姐的身上，转头看着窗外。
也许……
这儿，才是真正的不夜城吧。
真正的生活，真正的起点，就是在这。
23号。
睁开眼睛，已经十点了。
一向早起的童心还没有把时差倒过来。打着呵欠走进客厅，却发现姐姐还没有起床！
“奇怪了，姐姐怎么还没有起床？”念叨着，抬手刚要敲姐姐的门，昨天晚上姐姐疲惫的身影浮上眼帘，童心的手停在了门板上。
心口……很痛。
趴在**，紧紧顶着心脏的位置，梅卉的脸sè苍白，呼吸沉重。
该死！
是……这段时间太累了吗？所以身体……
紧咬的下唇，渗出血丝。
努力保持一颗平静的心，不让情绪有太大的波动所以才坚持到现在。
明天……明天就要手术了。
待会，待会就要去医院了，也该……对弟弟说了吧。
十一点。
童心吃着自己做的早点，马马虎虎的味道。看来，以后要开始学做饭了呢。
“弟。”
“咳咳——”一口面包呛在了嗓子里，童心差点没有喘过来。
“小心点！”梅卉连忙端起一旁的牛nǎi送到童心的嘴边让他喝下去，一手轻轻拍打着童心的后背。
“你啊，要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的生活。”放下杯子，看童心已经恢复正常，梅卉的口气里有着不自觉地宠溺和担忧。
“姐，”把气喘匀了，童心抬头看着倚在身边站着的姐姐，“我想，我们该好好谈一谈了。”
“等一下，陪我去一个地方。然后，我会告诉你所有你想知道的。”
下午一点。
出租车终于停下。
结帐、下车。看着眼前的建筑，童心的眼睛里写满了不相信和震惊。
“姐姐！”
“走吧。”
梅卉走在前面，没有理会童心的疑惑，走了进去。
看着姐姐很熟悉的在楼道见拐来拐去，童心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
这里的医生和护士，好像都和姐姐很熟。
看着姐姐对一名护士说了自己的名字，护士直接带他们进一间病房后离开。
这，是一间空荡荡的病房。
“把行李放下吧。”梅卉推开窗子，淡淡地说。
木然的把手中的行李放下，童心的脸sè苍白。
“梅？听说你已经到了。准备好了吗？”一名白人医生走了进来，很熟悉的和梅卉打招呼。
“是的。谢谢您，医生。”梅卉淡淡笑着。
仔细察看了梅卉的面sè和状态，医生的脸上，终于露出淡淡的笑容。
“不错，状态很好。这位是？”他的目光，移到一直一言不发呆呆站在那里的童心身上。
“他就是我的弟弟。”
“那么，待会，一起为你们做身体检查吧。”
“劳您费心了。”
“姐姐！”当病房里再次只剩下姐弟俩的时候，童心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我们待会，会做一个身体检查。”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有些疲倦。
“你做的，是一个针对全身的、最详细的检查，所以，估计你用的时间应该会比我久。”
“那么你呢？你做的是什么检查？”童心的拳头，紧紧握在一起，心脏怦怦直跳。
“为明天的手术。”
果然……
“什么手术？”
“心脏。我的心脏，出了一点问题。”轻描淡写。梅卉的嘴角的笑容消失。
轰！
童心晃了晃，险些没站稳。
“心脏……”
“是。让你也做，因为我怕这种病是遗传或是家族病。如果没有最后确定，我不能安心的进手术室。”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因为……”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个手术的危险xing，很高。”
轰轰！
“有……多高？”
“也许，我没有办法从手术台上走下来吧。”
轰轰轰！
扶着手边病床的横框，才勉强让自己站稳没有摔倒——
“你……你说什么？我听错了，对不对？一定是我听错了！”
看着弟弟满含热泪的期盼，梅卉微微一笑，眼角的泪水晶莹：
“对不起，弟，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残忍，可是……”
可是不管怎样，你、我，都要好好的努力活下去。
在你的身上，是爸爸妈妈和我的生命的延续和希望所在。
所以，你不可以倒下、不可以放弃。
我知道，这是很难的一件事。
可是，你别无选择。因为……我们将不在你的身边。
“姐姐！”
单膝跪在梅卉的身前，脑袋埋在梅卉的双腿上，紧紧抱着梅卉：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只有一个人！我要你陪着我！陪着我……一辈子……”
大滴大滴的泪水涌出，很快浸透了梅卉的裤子，渗进皮肤里，湿湿的。
“不要……留下我……”
手，有些颤抖。
有些颤抖的手轻轻落在童心的脑袋上，轻轻摩挲。
“傻弟弟……”
“姐……我不够勇敢……不够坚强……如果只剩下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活下去……”
泪水，顺着梅卉的脸颊，静静的滑落。
“如果可以……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
“弟，我们都坚强点，好吗？命运，不是你我所能决定的。就像……”梅卉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很痛很痛，“就像爸爸妈妈……”
童心抖动的双肩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泪眼婆娑。
“爸爸妈妈已经离开了，如果……那么，我就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儿了……姐，你忍心吗？你忍心吗！”
“弟，冷静点！生，或死，不是你我能控制的。我们能做的，只是抓住每一丝机会，在最后一刻来临前，不放弃，不认输。”
“可是……”
“弟，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任xing的带你出来，安排好你的未来，却一直到现在才告诉你真相吗？”
“姐姐……”
“因为我很了解你，也很了解我自己。我们……都不是可以一个人坚强着的人……”
“可是，你知道吗？这一辈子，我真的已经满足了。有那么疼我爱我的爸爸妈妈，有你这样贴心的弟弟……”
比起很多人，她都幸福太多，幸运太多。所以，连老天也看不过去了吗？如此剥夺她的生命、她的幸福。
“我真的舍不得……”
爸爸妈妈离开的时候，真的觉得心很痛，整个世界，好像瞬间崩塌。
而现在，她为弟弟心疼。
爸爸妈妈走了，自己也……
活着很累，可是丢下弟弟一个人，无论是在天堂还是地狱，她，都不会安心吧？
“姐姐……你不会丢下我的，对不对？还有苏朗哥，你也不会丢下他的……因为你爱我们，很爱很爱，对不对？！所以，无论如何，你都不会留下我一个人孤单，答应我，请答应我，姐姐！”
泪水，一滴一滴落下。
梅卉张开嘴，却无话可说。
活着。
死去。
生命于她，什么时候……沉重过？
她……从来不曾——为自己活过啊！
“弟，我会努力活下去，我答应你。”
童心笑了，晶莹的泪珠，还挂在他的脸上。
“可是，如果……”
“没有如果！”笑容僵在脸上，童心打断姐姐的话，低声怒吼！
“如果我死在手术台上，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没有理会童心的怒吼，梅卉径自说着。
“我不要！”童心猛地站起，怒气冲冲的瞪着姐姐。他不要、不要！
“如果你没有办法一个人好好的活下去，那么就一直在国外待着吧。直到……”梅卉顿了顿，“直到你可以很好的一个人活下去，带着我的骨灰，把我葬在父母的墓旁。那整块墓地，我全买下了。”
“我不听不听！”童心任xing的吼，双眼通红。
“弟！不要任xing！”梅卉站起，却有些眩晕，轻轻的闭上眼睛，扶着沙发的扶手站了好大一会，童心连忙扶着她。
反手搭在童心的手背上，梅卉的手心冰冷。努力的睁开双眼，想把弟弟看个清楚，眼前却是一片金星。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可是……我们都别无选择啊。答应我，好吗？不要让我带着牵挂……上手术台。”
“我不听！我就是要让你带着牵挂上手术台！”泪水和鼻涕，挂满了整张面庞，很狼狈，但是看到的人，却怎么也无法嘲笑他——“因为带着牵挂，所以你会努力的活下去；因为有牵挂，所以你不会离开……”
手，轻轻一怔。
因为有牵挂，因为有牵挂……
轻轻的、轻轻的把弟弟拥入怀里。童心反手抱住姐姐，“哇”的哭出声来。哭声传了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