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爱唯战

第三十二章 冥婚

刀子担心铃儿特异的服饰遭来世人的异遇,所以在相遇后的第三夜,他带着铃儿住进了小猛的爸爸留在柳林湾的木屋里。

木屋是小猛找人修葺一新,又由花梦重新布置好的。

屋身刷了亮漆的原木色,门前半圈白色栅栏,围着青青的草皮和那棵抽出新芽的桂树,一架系着响铃的秋千在风中微微摆动。小小的砖砌灶间紧挨着正屋。推开正屋的木门,客厅的摆设简单而清爽,竹制的座椅搭着香草的软垫,青磁的茶具摆在靠墙的桌上,窗帘是镭着暗花的白纱,伸出去的窗台上是一排青青的茉莉。两间卧室的窗口则迎向屋后的南泥河,卧室的布置也极尽温雅。

小猛和花梦一走,刀子就掩了门,他痴痴看着铃儿,一言不发。

“怎么了?”铃儿抚抚自己的脸,“我何处不妥吗?”

刀子慢步上去,轻轻捧起她的脸,“你真好看!可你怎么愿意跟我在一起?我一无所有、身属他人,你果真不介怀?”

铃儿掩了他的嘴,“你我之间何必有这些顾虑?今夜月儿真美,我们到外面去吧!”

刀子将她扶到院里的秋千上,“我哥哥说了,这地方以后归我,等我们从祖墓回来,你我就一生居留在此,你愿意吗?”

铃儿迟疑不语,刀子绕到她身后,轻轻摇着秋千,“你不喜欢这儿?”

铃儿摇头,“我出谷后,还没见过一处能得我心之所,何况你在这儿,我怎么会不喜欢?

刀子开心一笑,指着朗朗夜空,“铃儿你看,月亮真美,象你一样。”

铃儿抬头一看,只见玉盘银辉灿灿,无限悲凉凭空而现,“月亮再美,她终究要回去。”

“回哪儿?它不是明天又出来了吗?”

“如果她不来了呢?”

“嘿嘿,铃儿你真傻!就算我们看不到它,它也一样在天上,那是它的家,怎么会不来?”

“是啊,那是她的家……”

刀子听她似在哽咽,忙绕到她面前,果然看见了美玉上闪动的珍珠——铃儿滚落的泪。“你怎么了?想家了吗?还是我说错了话?或是我做了坏事?”

铃儿握起他失措的手,抚着他失色的脸,“你没说错话,是我做错了事。”

“不,你哭了,一定是我让你难过的,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我说了你一定做吗?”

刀子使劲点头,神情无比坚毅。

“忘了我,让你自己快乐!”

刀子吓得倒吸冷气,他一把抓了铃儿的手,“你觉得我会吗?可以吗?能吗?我不会、不能!忘了你,死也办不到!没有你,我能快乐吗?我曾祈求主梦的幽灵,让你夜夜来我梦中,因为我不能在真实里拥有你,只能祈望梦里的相遇。可你来了,我也疑惑过这是梦,但我真的看见了你、抱住了你!这不是梦,是真的!你要我忘了你,难道你以为这是梦?铃儿,你一定是不敢相信,你一定在说梦话!

刀子一头埋进她温香的怀里,仿佛一个终于回归的Lang子,他是那么的依恋、痴迷。

铃儿抚着他早已修剪齐整的头发,“刀子啊,你已经是这个世界的人了,你有你的主家,也将有你新的生活。落月谷只是你的一个回忆,但我不愿你能记住它,就如我求你忘了我,或者我们本就各属一方,其实何尝不是?谷里没有你的祖历,你的宿命本来就在这里。而我,也有自己的宿命。天启的幽灵定我魂属落月谷,我们是不能在一起的。”

“你说得对,一点没错。”刀子低头喃喃,突然放开铃儿,突然大吼,“永远也不会错!”

铃儿吓得立起身来,想去拉刀子,却被刀子一把甩开,“我知道自己不配,如果我能早点看清自己,就永远不会让你知道我喜欢你!更不会痴心妄想跟你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刀子!”铃儿奔上去拖住他,“如果此世还有一个我愿意归属的人,那只能是你,如果今生已经没有你,那就没了我活着的意义。我起仙灵的绝誓,只能爱你;我赌神鬼的死咒,不能失去你!”

刀子不等她再说,将她揽进怀来,却象搂着一缕随时会散的烟云,他的心里充满了失去的恐惧。“那我求你,别说忘了你的话,也别说两个世界的分离,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可是……我们不能在一起。”

刀子一阵惊愕,他很快从铃儿的眼里看出了原因,“我知道你怕什么了,但你什么也别担心。师父说过,幽冥的诅咒能惩罚所有言行,却永远不敢在爱的面前抬头。铃儿,只要你紧跟我,我用神鬼门的至上心咒许你无忧无虑、不恐不惧!”

铃儿抬起头来,用她赤诚的心目看着这个给她如此许诺的人——幽冥的宿命虚妄了,控心的魔障打破了,她的心魂跟着刀子的至上许诺,越过滚滚红尘、出脱了前生后世,直奔那没有无常的唯爱世界。

夜风撩起她的长发,用她发丝中的银铃带她回到了现实,“可我以为你不喜欢我,所以应了黑洞人的大礼,如今怎么是好?”

刀子将她扶回秋千上,自己则席地而坐。此时一片乌云遮住了皎洁的月光,他微微皱眉便收回眼来,笑道:“你愿意嫁给我吗?”

铃儿浅笑摇头,“你真傻!我只愿嫁给你,还需问吗?”

刀子托腮想了半天,“明天月盈十五,按我们幽冥人的习俗,正是成事圆满、祈福得果的好时日。你说呢?”

“你喜欢就好!”铃儿跳下秋千,与他并肩而坐。

“明天之后,你就是我的妻子了,”刀子托起铃儿的脸,似笑非笑道:“黑洞头人要把礼珠抬到我们家里吗?”

铃儿扑哧一笑,随即郁色满面,“爹爹一定不会善罢,必然派人拿你,到时我们又该如何?”

“你怕吗?”

“紧跟你,我无恐无惧!”

“连头领你也违背吗?”

铃儿微微一怔,“爹爹向来疼我,即使悔婚也不至于对我出手,可是……”

“没有可是!”刀子掩了铃儿的嘴,“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就没有顾虑。你担心头领对我出手,可我知道他不会。”

“也许吧。鬼师已登仙,谷中能请神兵鬼将的只有你了,爹爹固然会忌惮此事,可是剩下的保心丹还在谷中,倘若爹爹不令药库执事赐药,我们又当如何?”

“铃儿,你说我傻,你也傻呢!头领不赐药,我可以去盗啊!师父赎身后就解了我的困身咒,我无须顾忌谷中咒令,进入药库我也不会受到神扰。”

“你如此一说,倒让我更担心了,只怕爹爹早已料到你会有此一着,鬼师一死,他就在各执事门布了新怖,你去盗药,焉知不会身受其害?”

“怪了,头领怎么知道我会去盗药?他已赐了药牌,难道又生反悔?”

“这倒不好说。你们一走,爹爹就到神鬼门巡例,一问各处执事,才知鬼师没把能请神兵鬼将的**教给其他弟子。他推想当世唯你会此奇术,所以更换了怖阵,可能是防你有起祸之心,倒也没有明示不与你解药,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想。爹爹行事向来令人难以揣摸,究竟有何用意,我也不可得知。”

铃儿绞尽脑汁不得其解,刀子好笑道:“你怎么学我哥哥?既然不明白,又没处问,咱们何必猜?为这些事倒把月色辜负了,你看,月亮穿过云层出来了!”

铃儿顺势望去,铺天的银霜只加重了她心里的惆怅,“怎么想个法子把药取到手,你我才能无忧而过啊……”

“保心丹还够半月服用,何必急在此时?我只为明天的大礼发愁,若说想法子取什么,我倒宁愿去盗大礼的喜珠,你这么好,我怎么能让你草草嫁给我?”

“喜珠?”铃儿诡异笑道:“我有啊!”

“什么?”刀子差点跳起来——喜珠是男子迎娶时才会捧送给新娘的,铃儿这话让他惊疑难安。

“在这儿呢!”铃儿用手捂在他胸口上,“如果此世真有能带给我幸福的喜珠,那就是你的心,还有何物能珍贵过他?”

“铃儿你……你真好!”刀子紧拥着这个让他如此幸福的人儿,如果神灵在今天赐给他这份幸福,是为了让他在今后遭受不尽的苦痛,他也不会后悔,更不懂拒绝。

小猛的宿舍里,刀子紧张而喜气地走来走去。按照习俗,他整个白天都不能跟铃儿见面,一直要到太阳落山,等月亮升起,他才能去木屋完成大礼。

因为境况有别,他们简化了其它程序,时辰一到,两人在木屋又娶又嫁,双礼合并。

花梦一大早就出了门,她得去准备一些刀子交待的东西,还得去跟铃儿商量礼服的事。如果可以分身,她巴不得变出十几个自己,因为刀子两人的大礼没让别的人知道,这是铃儿的意思,她只想简单而清爽地完**生中的这个重大礼节,花梦作为她的娘家代表,只能一个人去奔忙了!可花梦乐意,她一整天都在笑,好象将行大礼的是她自己。

作为伴郎的小猛却纳闷了,“我说刀子,你别晃来晃去的,结婚有这么紧张吗?”

刀子还是坐不下来,他只会笑,幸福也会让人哑口!

小猛指着茶几上的纸袋,“这些衣服是花梦按你的尺寸买的,试试去!新郎总得象个新郎嘛!”

刀子笑得傻极了,舌头也木愣愣地,“我和铃儿商量过了,今天还穿原来的衣服,大礼后才学着过外面人的生活。”

“这样也好,表示一个全新的开始。那我得给花儿打个电话,让她别操心礼服的事了。”

花梦此时也正跟铃儿说到礼服,接到小猛的电话,她半嗔道:“知道了,铃儿都跟我说了,我这边也弄得差不多了,记着,晚上八点一定要到,这是刀子跟我说的吉时,别到时候连他自己也忘了。”

花梦挂断电话,见铃儿因羞涩而越显娇美,她不由看呆了。铃儿却将满珠递上来,“落月谷的女孩大礼时,会把它交予最敬爱的人,祈求得到这个人的祝福。我把它交给你,唯求你的祈祝。”

花梦意外而惊喜,她细细抚看这串发着绿光的珠子,暗里思量该如何祈祝。

铃儿笑道:“这是绿玉,我练功时给它输过精气,它能启示我的生死。如果我遭遇不幸,它就不再发光。而得到满珠的人,如果挂念出嫁的女儿,只要看到它光泽不变就可以放心了。”

“这么说,满珠是给我的?”

铃儿笑而摇头,“刀子说你们外面人的记性不好,我还不信。我已将它交付于你,不是你的又是谁的?”

花梦尴尬道:“我以为满珠只是一种仪式上的器具,祈祝完了就该归还,我刚刚还想着该怎么祈祝,是象刀子那样,还是用我自己的话?所以才会疑惑的。”

铃儿顿时歉然,“是我疏忽了,你原该不明白才对。可你怎么能象刀子那样祈祝呢?”

“他说的我也会啊,我都记着呢!只是他没说全,我也就说不全。”

铃儿轻声发笑,“就算他说全了,你依样学来也没用!”

“为什么?”花梦怔怔不解。

铃儿反愣一下,终于恍悟道:“你不明白也在情理之中,刀子通神鬼术,他的祈祝是神鬼护灵之法,他说了就能应验,那是**使然。你说了却无功兑现,如何有用?”

“哦……那我用自己的话给你祈祝吧!我祝你万事如意,和刀子婚姻美满、白头到老、今生共度、来生再续……”

“啊?”铃儿无比诧异,她没听过这样的祈祝。

花梦不免惊慌,“我……我说得不好吗?”

铃儿愣了半天才笑道:“不是,你的祈祝美意盛盛,我唯有感而受之,也回你一份祝祷。按我仙灵门陈规,我只能许你三个未继之福,虽然不如你多,但也是出口必诺!”

铃儿说着就双手划圆,落在花梦两肩,“我祈主事善灵、我祈幽通路引、我祈仙地福位,愿你,祸至化险为夷、灾临贵人祥助、难到仙灵显圣。此祷欲求冥冥界主完功得善!幽冥仙灵门第四十三代掌师座下弟子幽月铃起功诚拜!”

铃儿祈祝完毕,额上渗出微微的汗。花梦难免惊疑,“你不舒服吗?”

铃儿看她一眼,心想,她不知幽冥奇术,自然不知我为何疲累,却也不必跟她道明,反令她心生不安。因此笑道:“并无不适,只是日已西沉,不知刀子现下怎样?”

花梦这才注意到窗外已撒满余晖,刀子的病痛恐怕早已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