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心魔

梦境，其实就是心灵具象化的意识形态表现而已。很多时候，梦境和现实，其实只区分于一层模糊的界限。越是心灵强韧的人，这种意识形态对本体的影响就越是大，所制造出来的梦境也就越接近真实了。

当心灵强大到一定程度时，梦境也就与现实再无二致了。而这种特殊的意识形态，在修道群体当中，有一个特殊的称谓，名之为心魔，也就是所谓的执念了。

心魔对于修真者来说，是一道坎，必须要跨过去的坎。只要能勘破执念，心境就能更上一层楼，心灵会变得坚不可摧。相对的，要是看不破这点执念，那便很可能从此沉浸在心魔梦境之中，再也醒不过来。

心魔也不是随随便便降临的，一般是大威能修真者功法大成时才面临的瓶颈。可是苏立并不是修真者，也从未接触过什么修道功法，此刻却同样莫名其妙的沉浸在了心魔之中。

心魔是极难名状的古怪意识状况。心魔的形态是因人而各有所异的。有的人要面对的是酒色财气等种种欲望的**，有的人则是要饱受贪嗔痴爱恨的煎熬，有的则是要经历生离死别的苦楚。

然而这种种都与苏立无缘，他所经历的心魔，罕有的竟然是黑暗。

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没有前路，没有退路，没有方向，没有同伴，没有光明，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和彻骨冰冷。

空荡荡的黑暗之中，唯一能感觉到的便只有自己，舍此以外，再无一物，寂静得可怕。

自有自己的意识那瞬间起，苏立便不断的摸索着前行，从不停歇自己的脚步。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身处这无边的黑暗中，但对于这黑暗他却有着本能的排斥。

更准确的说，他排斥的不是这黑暗，而是那隐藏在黑暗背后的无尽孤寂，还有那让人难以忍受的落寞和煎熬。

从开始的缓步前行，到后来的没命狂奔，苏立只感到自己内心一点点被那无形的寒气填充了进去，名为绝望的情绪悄然滋生并扩大着，化为一头潜藏的野兽，只要苏立稍一松懈，随时随地都会被他给吞噬掉。

“放弃吧，不管你再如何卖力的逃跑，也走不出这片黑暗的！”冰冷机械的声音不停地低声耳语着，试图摧毁苏立的心防。

苏立咬着牙。冰冷，孤寂和绝望把他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仿佛落网昆虫般的徒劳挣扎，已经把他的心力几乎耗尽。身心的疲劳让得他的身体慢慢变得沉重起来，每再往前走一步都变得异常的艰难。

前路依然没有尽头，双肩上无形的负荷压力却越来越大，苏立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在无声无息间快速流失着。终于，他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扑倒在了地上。

连他也没有察觉，在心魔的无形消耗之下，他的心灵已经布满裂纹，处处是空隙。现在只等他心灵完全崩溃的瞬间而已，只要这道防线失守，那苏立毫无疑问的便会从此被困在这处心魔环境之中，再也脱不出身来。

苏立人是倒下了，只是心还没有倒下。他还没有完全放弃。虽然很模糊，但是他能感觉到，在这无边黑暗的尽头，有着他一直渴求的那一点光。

只要握住了那点光，他便能找回曾经失去的东西。即便只为了那一点光，他也绝对不能在这里听步！

有这颗心，就不代表一定会有能够贯彻到底的力量。如果心魔是那么好勘破的话，那古往今来便不会有那么多大能者困死在这劫难之上了。这无边黑暗正正是由苏立心灵之中的众多灰黯面构筑而成，这个由他自己亲手打造的牢笼，又怎么可能会这么简单的被他的一点心念所冲破？

“你累了。让所有的一切都远去吧，在这里好好歇息，没有任何人能够打扰得了你。”那机械冰冷的耳语又再响了起来。

“不，我还有要弥补回来的遗憾。”苏立低声反驳道。他手撑着地面想要艰难爬起来，可是试了好几次却接连失败了，乃至于把最后一点力气也消耗干净，最后连简单一个抬手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心魔很显然把苏立的失败尽数收在眼里，嘲讽道：“你现在只是在做徒劳的挣扎而已，要学会放弃。”

苏立不为所动，尽管已经被疲劳和寒冷尽数汲取掉体力，但他依然顽固的摆动着手臂，试图支撑起自己的身躯。

见嘲讽打击没有任何的效果，心魔又换了一种方式，用充满**的声音说道：“与其去追逐那虚无缥缈的幻想，倒不如好好珍惜和享受眼前的一切。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说罢，周边的黑暗果真开始变幻了起来。他仿佛回到了儿时住的那处小院之中，晓乔，蒋杏妍，荆飞燕，凯文，叶煌，黄颉，简飞扬……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先后呈现在面前。

而在人群最中央当中的，正正是一脸淡然的父亲，还有对自己露出慈祥笑容的母亲！

音容笑貌，全然都与苏立记忆中的完全一致。只是，所有人的眼神都是空洞洞的，没有半分的神彩。

苏立的身体无声无息被托起，并悄然推送到了这虚幻画面当中去。众人笑着向他招呼时，似是要苏立融入到他们中去。

苏立身子微微颤动着，并非是因为喜悦或者激动，仅仅只是因为愤怒而已。

压抑到了极限，苏立终于忍不住高声仰天咆哮了出来：“去你（和谐你妹）妈的！不准你亵渎我心中最神圣的领域！消失！通通给我消失！”

在苏立这一通咆哮之下，幻象如镜，瞬间产生无数裂纹，继而断裂成了无数碎片，散落没入到了黑暗之中。

一切又重新回到了原点。

苏立微微喘息着，双目通红，点点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心中的裂纹，非但没有崩解，反而因为心魔的刺激而缝合了一些，一颗动荡的心也重新坚定了起来。

只是想要击倒心魔，这显然还不够。

心魔似乎已经清楚再也**不了苏立，便变本加厉的从肉身和精神上给予苏立施加压力，务必要重新把他给压倒。

苏立岿然不动。尽管一时半会还没有前进的力气，但却死咬着牙，绝对不愿意再次倒下。那种被玩弄的滋味，他可不愿意再尝试第二次。

和心魔的对峙陷入到了困境之中。相较苏立的坚持，心魔所要做的则是简单得多，只要持续不断的给予苏立压力就是了。苏立不能破除心魔的执念，那不管他再如何坚持，到最后败亡的人一定会是他。

胜负的天枰一点一点的倾泻，要是没有外力干预的话，最后走向一定会是朝着心魔所希望的发展。然而就在此时，一点不起眼的靛青色光芒破开了黑暗，无声无息的飘落到了苏立的身边。

光芒过于微弱，即便放于这黑暗当中也不甚起眼，苏立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当它驱散了那缭绕于苏立身边的阴寒，给苏立带来丝丝的暖意时，苏立才注意到这么个突兀出现的小东西。

在这黑暗世界中，每一样出现的东西都有可能是心魔布下的陷阱。苏立一直都有在警惕，可是对着这一丁点靛青光芒，苏立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无法生出半分的敌意。

凝视着这一点青光，苏立从它的身上感觉到了很陌生但却又有一点熟悉的气息，这种气息，让苏立感觉到无比的亲切。

仿佛是在回应苏立的这份亲和感，青芒围着苏立周身转绕了几圈，然后悄然没入到了他的身体之中。

“我的命运维系的不仅仅只是一个人。只要希望没有熄灭，我便不应该放弃。这就是你要转述给我的吗？哼哼，真是个爱操心的家伙，我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苏立低声自言自语道，不经不觉间，他的面容上已然多出了一丝柔和。

在这瞬间，苏立顿悟了一些东西。

寒冷依旧，疲劳依旧，只是这已经不是问题了。苏立心中，已经掀涌起了无限的勇气。

他目光投向了深邃且看不到尽头处的远方，踏出了铿锵坚定的一步。

黑暗还是仿似无穷无尽般挡在了他的面前，只是苏立却坚信，自己每往前踏上一步，光芒便会靠近自己一点点。

心魔对于苏立突如其来的转变，措手不及之余极为慌神，不断高声咆哮发出警告和恐吓，只是苏立心如磐石，根本就不受半分影响。

苏立站定了。

面前依旧是一片黑暗，但是强烈的心脏悸动告诉他，他已经找到自己要找的了。

毫不犹豫，双手用力往前一撕。果然，黑暗之后就是夺目的光芒。光芒摧枯拉朽，瞬息间便充斥满了整个心魔构筑的虚幻空间之中。

“不！！！”

在光芒的照耀之下，心魔现出了原形，一条黑色的虚幻影子。他的惨嚎经久不息，直到光芒把它灼烧干净，它的声音才戛然而止。

苏立会心一笑，并未留恋这光芒半分，纵身跳入了光芒的源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