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谁能免俗
凌沧江落拓的走在树林间，看着有些清冷的月光，心中浮现出一张美丽的容颜，长叹一声，看着手中明晃晃的秘银匕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一念对错，天人两相隔。人生不过几十载春秋，对与错，纷纷扰扰谁又能说得清楚？双手在虚空中一抓，什么都抓不到。凌沧江看着自己的双手，如今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为了什么而活？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
走着走着，连脚步都略显虚浮，这绝对不是一代剑侠该有的状态！一道漆黑如墨的人影立在不远处的枫树尖上，摸着下巴居高临下的看向凌沧江。
“破天凌云志，血尽暖苍穹。追魂一剑侠，傲气凌天下。一代剑侠就这样远去了，可悲，可叹！”
天地间的空气豁然间凝滞了几分，萧条之意更加让人心中酸涩，随着凉如秋水的夜风，一个低哑沧桑的喟叹传来，声音飘渺宛若来自九天之外，却含着让人浑身神经都豁然紧绷的威压。
就在这个沧桑的话音落下的瞬间，风，静止了；飘零的枫叶，静止了。方圆十里内的空间似乎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禁锢住了，火红的枫叶，诡异的定格在半空中，就像秋风洒下的点点红泪，更添了几分悲情之意。
凌沧江眼神一凛，抬起头，只见一个人立在不远处的树上，全身早已和夜色融为一体，只是那双眼睛，澄澈明亮，虽然被额前的碎发遮着，却依然像黑暗中的两颗明星，直刺人心。
“敢问阁下是？”感受着来人身上无比精纯的天地精华，凌沧江微微皱了皱眉，搭在长剑上的右手间灵气暗涌，却没有丝毫的自信心。这个人的气息实在深厚绵长，自己完全看不出他的修为境界。被他注视着，就像自己被扒光了衣服**裸的站在了他身前般，心里顿时沉甸甸的，思索着应对之策。
“不用问本尊是谁，活得时间太久，久到连本尊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叫什么。”黑衣人的眼神似乎恍惚了半秒，旋即又恢复了澄澈，直勾勾的看着凌沧江，“倒是你，可还记得你是谁？”
“在下……”在下两个字刚说出口，凌沧江便安静了，凌沧江三个字，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提起了，话至嘴边，反而感觉到陌生的说不出口。靠着一颗枫树坐下，凌沧江似乎更加颓然了。
“难道你也活得太久了，忘记了自己是谁？”黑衣人有些讥笑的说，随后脚尖轻点，从枫树上落了下来。凌沧江也跟着自嘲的笑笑，只道对方与自己产生了情绪上的共鸣。同时，心中对这个黑衣人产生了微微的好奇，不由得想要看看这个黑衣人长了一副怎样的眉眼。
只见黑衣人漫不经心的拂了拂衣袖，脸上似乎还蒙了一块黑色面纱。就在这是，黑衣人突然猛地抬起头，扬了扬眉毛，目光如炬，仿佛两道闪电般看向凌沧江，声音豁然提高了几个分贝厉喝一声：“那本尊告诉你，你叫凌沧江！”
几圈肉眼看不到的灵气水波般迅速从黑衣人口边散出，眨眼间便撞在了凌沧江的脑袋上。
整个人剧烈一颤，在这声厉喝中，凌沧江心中想出的所有对付黑衣人的对策瞬间碎成了粉末，脑海中便只有“凌沧江”这三个字回荡着。
“凌沧江……我是凌沧江……”凌沧江垂下脑袋呢喃着，似乎许久不曾说过这三个字，听起来分外晦涩。
黑衣人看似漫不经心的落地、抬头、扬眉、锐目、厉喝，实则暗中调用了几丝灵魂之力，一连串的动作可谓是一气呵成，拿捏的分寸可谓是已经达到了妙到毫巅的地步！
先是回答了凌沧江的话，披着犹似心境共鸣的假面落地，当凌沧江想要看清楚黑衣人的相貌时，猛地抬头锁定他的目光，厉声低喝更是戳中了凌沧江心中的那根刺！典型的先声夺人。反正黑衣人早已在四周布下了灵魂结界，就算是再大的声响，也不会传出分毫。
“凌沧江！我就是凌沧江，我就是那个混蛋，懦夫……”凌沧江仰头大笑着吼到，却早已泪流满面，吼声中带着哭腔，凄厉悲恸尽显。此时的凌沧江，内心已经完全被搅乱，同时，也是他防御最弱的时候。
黑衣人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凌沧江发泄，面纱下的嘴角微微勾起，看来这个人心病真是不轻，几句话便被自己打碎了他的内心防线。
压抑的哭声声声震耳，几分钟过去，凌沧江才紧攥着拳头强行稳住了情绪。
“为什么要为阴罗鬼刹卖命？就因为静月那个女人？”看着凌沧江好不容易恢复了几丝冷静，黑衣人便再次开口说道，语气中的不屑再次挑起了凌沧江的情绪。
抬起头不悦的看着黑衣人，凌沧江此时就像一只受了伤的雄狮，悲愤的同时心怀不甘，那双充血的眼睛仿佛随时都能将面前这个黑衣人吃掉，连骨头都不剩。
“真是痴儿。”黑衣人却语气一变也和凌沧江一样，玄之又玄的遏制住了凌沧江的脾气，真真是打蛇掐七寸。
黑衣人盘腿坐在枫树下，看向凌沧江的眼睛中满是怜悯和同情，“我现在都为你感到悲哀，每天鞍前马后的为杀掉自己女人的人卖命，还有比这个更悲哀的么？”
“不可能！此时决不可能！”不料黑衣人话音刚落，凌沧江就像被触碰到逆鳞般高声反驳到，毫不犹豫。
黑衣人却眉毛一挑，更加仔细的打量起凌沧江来。凌沧江说完后继续颓然的埋头坐在原地，全然没有看到黑衣人眼睛中一闪而逝的意外和狡黠。
“静月，原名北斗静月，北斗千秋的大女儿。”须臾，黑衣人才看着凌沧江轻声说道。
黑衣人话音刚落下，就看到凌沧江无比迅速的拔剑向自己掠来，点点寒芒划破夜色，瞬间来到了黑衣人身边。
肩上一沉，森然的长剑搭在了黑衣人颈边。
黑衣人只是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连头都没有转，“原来你全都知道！知道静月的身份，也知道静月的死！你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懦夫！因为你对上北斗千秋没有一丁点的胜算，所以在极度内疚和悔恨之下就接替了北斗静月的位置继续杀人，美其名曰帮她继续完成她毕生的任务，感受她的生活，寻找她存在过的痕迹……”
“别说了！”黑衣人还没说完，就被凌沧江剧烈颤抖着却满是杀意的怒喝打断了。
“哼。”黑衣人不屑的冷哼一声，“你当日对上北斗千秋没有任何胜算，今日对上本尊更是连出手的信心都没有，你看看你握着剑的右手，颤抖成什么样子了？本尊真是瞎了眼，原来你不过是个孬种！没鸟的软蛋！”
凌沧江此时已经浑身颤抖不已，豆大的汗珠不停的落下，惨白如雪的脸颊在夜色中更是骇人。
“自己心爱的女人，死在她亲爹的手上，偏偏自己又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拦！你懂这种感受吗？”凌沧江颤巍巍的抬起头，嘶哑的说道，声音已经悲恸了极点，“你懂那种挚爱之人死在自己眼前，却束手无策的感觉吗？你不懂！你根本什么都不动！”
软绵绵的将长剑扔到一边，凌沧江癫狂的笑着，几点血泪，在他那双好看的丹凤眼中凝聚，渐渐滑落，在白纸般的脸颊上留下两道血痕，触目惊心。
“北斗千秋是月儿的亲爹，是月儿从小最崇拜，最爱戴的人！是养育月儿长大，给了月儿生命的人！是名动天下，令人谈之色变的毒皇！这样的仇，我要如何报？就算我杀得了他又如何？将来到了地下，面对月儿的时候，却成为了她的杀父仇人，我要如何自处……”黑衣人看着已经痛苦到七窍流血的凌沧江，眼神中满是复杂，最后皆化成一缕叹息，随风飘去。旋即伸出一只修长白嫩的手，这只手，就算是那些活了百年的老怪物返老还童青春常驻，也不可能拥有。轻轻搭在凌沧江手腕上，勃勃的生机徐徐涌入。
此刻，黑衣人再说不出任何话语。那种挚爱之人死在眼前，却束手无策的感觉，自己怎能不懂？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张可爱的笑颜，笑的纯真可爱，却距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被一团漆黑的火焰湮没……
那种肝肠寸断的锥心之痛，怎能不懂！夜色的掩盖下，两滴清泪顺着黑衣人的眼角悄然滑落。这个黑衣人，赫然就是沟通了水晶殿，伪装绝世高人的古清泉。
古清泉的目的正是说服凌沧江，与他里应外合一举毁掉阴罗鬼刹的阴谋。可此时，他再也找不到任何话语来说服这个人。
凌沧江无疑是可悲的，那颗心甚至已经被严重的扭曲，满是病态。可他对北斗静月的爱，却让人叹惋，唏嘘，似乎他这个人明明就是满身都写着错，却让人无从指责。你该批评他什么呢？批评他太爱自己的女人了吗？还是批评他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人活在世俗间，本就是最大的俗物，谁又能免俗？有七情六欲，有儿女情长，才活得有血有肉，精彩纷呈。
可恨到极点！又可怜到极点！看着凌沧江，古清泉总算明白什么叫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了。
无言的站起身，古清泉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或许，想要利用北斗静月来拉拢凌沧江这件事本就是个错误。真爱，是不可利用的。
“前辈留步。”就在古清泉准备撤去灵魂结界，抬脚离开时，恢复了神智的凌沧江无力的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