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兄,你别跑

第一百二十九章

茶朔洵是被一阵脚步声惊醒的。深夜里,脚踩着木制的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响声。茶朔洵撑起了身体,眨了眨眼睛,却发现视野里一片黑暗的时候,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容,不会急着去寻找光源,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看不见了。这种药,就连毒发的时候,也是一点一点的,折磨人的心神。最开始是视力,然后是听力,然后是味觉,再然后是嗅觉,最后是触觉,剥夺五感,直至死亡。这种药物是极为折磨人心的东西,可以将人的各种反应放大,当然,最大的反应便是恐惧。人都是恐惧死亡的,没有一个人能逃的掉。

在遇到那个人之前,他以为自己是不惧死亡的,事实上也是如此。甚至还与那个人以性命做赌注,现在的他也不惧怕死亡,但是却害怕一个人孤独的死去。可是又不想让那个人看到自己丑陋扭曲的死状。这种矛盾的心理如此奇特,他想这便是爱了吧,被那些人整日挂在嘴里的东西。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懂得那种感情的。

红秀丽,让他明白了什么是喜欢与心动,而那个人却让他,懂得了什么是爱情。

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的气息,就算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但是这个房间里的一切他都十分熟悉。而此刻,这个房间里除他之外,连一个活物的气息都没有。‘是出了什么事情吗?’茶朔洵如此想到,如果不是出了什么那个人无法抗拒的事情,那个人应该还在这里的。赌注都还揣在自己的胸前,这就是证据。

‘啪’的一声,是房门撞在墙上的声音。有人推开了门,因为用力过猛,导致声音有点大。茶朔洵听见那近乎粗鲁的开门方式,眉头皱了皱。“红秀丽,你来了。”声音平淡,无悲无喜。不用看人,与红秀丽相处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她的脚步声早就熟悉,所以在听见门外的脚步声时,他就已经确定来人是谁。

“是的,我来取回寄放在你这里的东西。”红秀丽推开门只看见一桌狼藉与一个人坐在桌边的茶朔洵。是的,只有茶朔洵一个人,另外一个应该在这里的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这不重要,虽然担心紫清苑的安全,但是当下还是要从茶朔洵身上取回花簪才是最重要的。房间里很暗,暗的她看不太清楚茶朔洵的脸色。甚至是一根蜡烛都没有,这样黑暗的房间让红秀丽感到奇怪。

“过来吧,花簪就在这里。”茶朔洵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花暂,放在桌子上。

红秀丽看到茶朔洵的动作,犹疑了一下,走了过去,事情太顺利了,让她不由得有些怀疑,那个人是会这么听话的人吗?

“放心吧,这个是约定。”茶朔洵似是知道红秀丽心中在想什么一般,难得的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如果是在遇到红秀丽之前,就遇到那么个人,或许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懂得爱为何物。因为有了类似于爱的感情,才会让他有想要去探索爱情的念头,所以现在他明白了爱与喜欢的差别。

“朔洵,你...”红秀丽伸手拿起桌上的花簪,抬眼看了一直坐着的男子。这个让她心里有着复杂情绪的男子。然而在抬头那一瞬,红秀丽惊呆了。窗外有微光投了进来,虽然是新月之夜,但是走廊上还是有点点烛光在照耀的。虽然看不清茶朔洵的脸色,但是茶朔洵嘴角的鲜血,她却是看到了。颜色紫到发黑,就算是在黑暗处也不该是这样的颜色,红秀丽拿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黑暗的房间里有了一点亮光,也让红秀丽看清了茶朔洵。

苍白到近乎病态的脸色与以前的白里透红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状态。眼眶下面是一圈深深的青黑色,嘴唇发紫。即使嘴唇闭紧,也依旧有血水从缝隙处偷溜出来。这种明显就是中毒的状态,就算是不懂医术的人都能清楚的知道,红秀丽小时候身子不好,所以对于医术还是知道一点皮毛的。而且,看着茶朔洵即使睁着眼睛也毫无焦点的瞳孔,这明显已经是瞎了的人才会有的眼睛。

“呵,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看到如此状态的我。”茶朔洵在听到那一声抽气声之后,淡淡的笑了,变成了往日那副浪荡子的模样。

“这一点都不好笑,你中毒了,是谁干的?难道是...?”红秀丽想到了那个至今都没有下落的人,心里一阵发紧。

“我说了,这是约定。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茶朔洵大声的说道,脸上的表情也很严肃。“同样的赌上性命,绝对公平的赌局,我输了,便要付出代价,这便是游戏的规则。”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说什么游戏的,你给我清醒一点好不好。”红秀丽急的快哭出来了,为什么面前这个人即使中了毒,生命都无法保障,为什么还能满不在乎的笑出来。红秀丽虽然讨厌茶朔洵的浪荡与懒惰,但是在心底深处对他又有着喜欢的感觉。就算是面对茶仲障那样完全讨厌,坏事做尽的人,她也公平的对待。更别说茶朔洵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找大夫,我让大夫来救你。”红秀丽用力的抓住茶朔洵的双手,希望他能答应自己。在自己找来杜影月之前,不要乱跑。

茶朔洵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的动作。红秀丽便当他是答应了,提起裙摆大步的朝着外面跑。她要尽快找来杜影月,她不能让茶朔洵就这么死了。他做了那么多的坏事,不能就这么简单的死去,他要与其他的茶氏一族的人一样,接受官府的审判,然后赎罪。还有,在她还没有弄清自己的感情时,不能让茶朔洵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掉。最重要的是,她已经不想再看到有任何人在自己的面前死去了。

红秀丽离开之后,房间里那微弱的光源也消失了。茶朔洵强撑着站起身来,慢慢的走出了门,凭着自己的记忆,摸索到林子的边缘,扶着树木,走了进去。花簪已经依照约定还了回去,而他不想落入官府的手中。他这一辈子只输给那么一个人,其他的人休想对他指手画脚,要他乖乖的接受官府的审判,乖乖的进入大牢,乖乖的在里面呆一辈子,他才不愿意。先不说自己身上的毒药没有人能解开,就算有人解开了,如果活下来的代价就是面对上面说的那些事情的话,那他宁可抱着自己的尊严死去,也不愿意抛弃自己的骄傲苟活于世。这便是他,茶朔洵。不管是生存,还是死亡,他都要自己做主,别人不能插手。

茶朔洵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自己累到走不动了,随便找了一棵树靠着。身上的华丽衣服已经被树枝划得不成样子,鲜血随着嘴角不停的掉落,渲染着胸前的衣物,触目惊心。茶朔洵靠在树上,回想着自己的一生。二十九年的生命里,似乎没有多少记忆的样子。那是因为他之前一直都是随性的活着,没有什么东西能入他的眼。

茶氏一族里,除了茶鸳洵之外,还没有什么人能让他看得上眼,如果不是茶鸳洵阻碍了他的玩性,估计他对茶鸳洵这个人也是不在乎的。最多也就一个迂腐老头的形象而已,或许连脸都记不得。红秀丽是活在阳光下的人,与她在一起,会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感觉。那是生活在黑暗之处的人,都会不自觉的渴望拥有的温度,就算会被灼伤,会被侵蚀,也想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样的。尤其是他这种追寻刺激的人,所以红秀丽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不算轻的一笔。

最后便是那个人,短短的不到半月的相处时间,甚至比红秀丽的时间都还要短。表面温暖,实际冷情,与他一样行走在黑暗里的人。

“紫清苑,紫清苑,紫清苑...”茶朔洵不停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很轻,但是声音里富含的感情却是那么的重。每念一次,这个名字便在他的心中烙上一个深刻的印迹,即使明知是自己的奢望,但依旧是不肯放弃自己好不容易懂得的感情。一旦学会,一旦抓住,就不会轻易放手。从见面的那一天开始,直到今天,他都没有叫过他的名字。最开始的‘亲王殿下’、然后是‘你’、最后便是直接说话,连称呼都给省略了。

“咳咳...”茶朔洵无法抑制毒性,上涌的血水冲上了喉咙,然后随着嘴巴流出,有一部分流进了气管,引起强烈的咳嗽。‘我说的不舍得杀你是真话,那些动作也并非完全是想激怒你,明明已经提点过你了,你却还是不明白。是应该怪我平日里谎话说的太多,戏演得太多,所以你不愿意相信我。或者,你看出了我的情意,但是却装作不懂。还是你像我一样,根本就不懂得爱情,所以就算对你表达,你也不懂。’茶朔洵已经说不出话了,这些都只能在心里想。

‘好想知道你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能够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要在你的心底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就算只是恨,没有爱也可以,想在你的心中占有特殊的位置...’茶朔洵抬头望向天空,嘴角挂着一丝执着,脸上满是不甘,眼睛缓缓地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