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仙路

第一百零九章 千载琵琶作胡语

不能将这个男孩儿带出漓江村,叶歆瑶有点遗憾。

修行多年,修为又不错的人,基本上都有种长者心态,见到良才美质往往喜不自胜,恨不得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叶歆瑶也不例外。只不过她前世没工夫也没心情想这些事,今生又没遇到一个合眼缘的,才一直没动过此类心思。眼下好容易看中了一个,偏偏还是不能收为徒弟的,实在不能不感慨天公不作美。

见这爷孙俩日子过得凄苦,叶歆瑶本打算安置他们去繁华一点的城市,甚至被顾明宪这几年暗中经营的势力庇护着……哪怕做不成师徒,到底相识一场,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受苦对不对?偏偏在她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老者周身的“气”为之一变,男孩也流露出不情愿的神色,可见他们先前因本我观的原因被妖魔所缠,在显得与众不同的同时,也受够了人类因恐惧强大和未知,对他们百般排斥所给与的苦头。

叶歆瑶从不勉强旁人做不乐意的事情,见他们心中不愿,又怕他们碍于自己积威,不敢明确表现出拒绝,好心反倒办成了坏事,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在现有房屋中做改装。

都说相由心生,她若用幻术伪装,倒也能哄得住老人,偏偏瞒不住小孩,这方法自然也不可取。好在叶歆瑶旁门左道也学过不少,什么撒豆成兵,化纸为人都懂一点,关键时刻都挺能唬人。就地取材之下,弄些砖瓦出来,哪怕多耗费一些法力,能给这对爷孙俩一个安宁的家园,叶歆瑶也觉得挺开心。

只是……难道她的心态已经苍老,才这么惦记着一个没收成功的徒弟?

思及此处,叶歆瑶免不得有些怅然。

摒弃无用的杂念,随意取了一片树叶,化作一叶扁舟,乘着滔滔江水,顺流而下。本有兴对清风明月弹奏一曲,聊表意气,抒**怀,谁料才至江心,便隐隐闻得前方船队之中,传来数十女子压抑的哭声。

叶歆瑶心念一动,给自己连同脚底下的船加了一个隐匿咒后,驱使这叶轻舟上前,神识亦悄然蔓延开来。

未曾探查之前,她对前方这一船队的概念,仅限于规模宏大,人员数千,有十几艘大船吃水吃得特别深,可见放置了什么重物,估计是金银一类的。总之,船主人不是达官,就是显贵。如今放出神识,略微探查一番,才知她的估算有微妙的偏差。

船队的货舱之中,绫罗绸缎锦绣丝绢应有尽有,粗略估计,都在七八万匹左右,或许更多。金银珠玉数不胜数,上百个箱子、盒子满满当当,分门别类,又整整齐齐地码在密封严实的船舱里,派重兵把守,交替巡逻值夜。

另几艘船的货舱里,则堆满了用绳子串起来的铜钱,看上去让人头晕目眩,仔细算算……应当在一百万钱左右。

除此之外,还有一艘比较特殊,透着温柔和旖旎气息的船,哭声就来自于此。

叶歆瑶重点观察了一下这艘船,只见船中有近百女子,虽气质各异,却个个都是豆蔻年华,貌美如花,或站或坐,或笑或泪,都令人怦然心动。

观这些美人的气质和谈吐,显然都接受过一定程度的教育,但她们的身侧却无多少侍奉的奴婢,经常是两到四人一个房间,外侧睡着一位嬷嬷。唯有最美的几人方有单独的房间,外间才各躺着一名二三十许,衣着也华丽不少的女官。

虽说不大关注这个世界的事情,但叶歆瑶好歹也和顾明宪呆过一阵,了解过一些大概情况。知天下虽战火连年,烽烟四起,大小国家加起来二三十个,但真正能称得上“大国”,有资格逐鹿天下的,唯东岳、西秦、南楚和北齐四国而已。

四国之中,南楚最为富庶,又有天险为凭,偏安一隅,上至皇帝,下到贩夫走卒,都沉浸在安逸富贵的温柔乡中,不思进取。据悉,南楚与东岳保持着较好的关系,谈不上同进同退,也能称得上互利互惠。谁料三年之前,东岳丢了淮武关,东岳皇帝又听信了北齐使者的花言巧语,非但没试图夺回这一雄关,反倒与北齐签订了什么“兄弟之国”的盟约,还互相送了公主,你进我后宫我进你后宫,一派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局面。

这样一来,东岳看上去是没事了,南楚却急了。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天公不作美,江水没有阻隔全部的区域,还是有一部分平原与东岳接壤的。淮武关一丢,东岳这种多山的国家倒没什么,可万一北齐兵绕路,直奔南楚来呢?想想骑兵在平原上所向无敌的场景,南楚的有识之士就被吓出一身冷汗,连忙递交和书,也与北齐结兄弟之国,供岁币不说,还在北齐上上下下打点,希冀朝中忠臣、权贵为南楚说好话,别让北齐皇帝生出骑兵**南楚境内的心思。

这一艘船上的美人儿,想必便是南楚人精挑细选,加以培养的又一份“厚礼”吧?

想到这里,叶歆瑶不由轻叹。

倘若男子们有些担当,说不定习惯了男强女弱的姑娘们,真能安安心心收敛一身才气,愿意为他做个贤妻良母。偏偏在许多男尊女卑的世界里,男子贪生怕死,软弱无用,明明是自己造成的过失,却不愿肩负起责任,而要将苟延残喘的希望压在女子柔弱的双肩上,希望靠她们的牺牲与奉献,延续自己的荣华富贵,何其可笑?难怪有些被压抑狠了的女子,一旦拥有强大到超出常人的力量,就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船上这些年纪轻轻的女孩儿,基本上对自己的遭遇都有了一定的认识,知道此去前途飘渺,无依无靠,纵侥幸不死,估计也一辈子回不了故乡,本打算最后看故乡的方向一眼。偏偏窗棂又厚又重,想要打开窗门,遥望故乡明月,定会发出极大的声音。外间的嬷嬷们听见动静,立刻推门而入,一番呵斥和恐吓,唯恐她们打算寻死,没地晦气。

连看家乡最后一眼都不能够,这些女子抱着被子,小声啜泣,垂泪直至天明。却又手忙脚乱地擦拭红痕,唯恐被嬷嬷看见,又是好一通责骂。

叶歆瑶见状,微微蹙眉,对这种压迫弱者的行为不悦极了,偏偏此事亘古便有,至今难绝。她纵插手,顶多也是将一批人的命运改变,换了另一批人上,说不定还要带累旁人。

她和容与分别后,自然而然地从南楚开始了自己的旅行,她本打算从南海一路走到淮武关,去看看这一改变多少人命运的雄关是如何风貌。如今遇上这事,便生生地改变了自己的行程,跟着船队往北齐走去。

东岳和南楚的风貌,她已经见识得差不多了,北齐这个新兴的,充满着野心和欲望,生机勃勃的国家,叶歆瑶却还未曾见过。她本打算再过几年,长生真被送到北齐为质子的时候,她再去北齐看看情况。如今一想,自己先去研究研究,将大概情况告诉顾明宪,那个聪明的女人为儿子考虑,肯定会将很多事情提前考虑到,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再说了,这世间风情万种,若是独留一地,岂不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