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仙路

第一百章 巾帼英雄论天下

被叶歆瑶“带来”的两人,一个是东岳皇帝手下的暗卫,名唤初七,一个是福庆班的花旦,段水衣。

这两人中,初七知道顾明宪是皇后,也知道皇帝让自己扛个戏子过来是什么意思,却不知顾明宪已有身孕;段水衣则是在昏睡之中,不明不白地就被抗走,直到醒来,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等顾明宪轻描淡写,将事情一说,两人的脸色登时就变了。段水衣是吓得……他虽不通东岳律令,也知自己若被真扣上“与废后通奸”的帽子,绝对死无葬身之地。虽说他是自幼被卖入戏班的,早早与亲生父母没有联系,哪怕诛九族也未必能连累到他们身上。可若真坐实了这一罪名,福庆班定会倒大霉,不复存在亦不过贵人一念之间。

哪怕教他唱戏的师傅对他非打即骂,班中勾心斗角,为当红角儿,互相使绊子,时不时说点酸话。但大家好歹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一同走南闯北,说没感情是不可能的。他虽为贱籍,这辈子都难以翻身,但生活再苦,想到以后能拿着金银去个偏僻地方买房置地,过安安生生的日子,好歹有点盼头。事实上,也正是这个愿望支撑着他熬过不堪的一切,活下来,红起来,偏偏……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至于初七,暗卫也是人,再怎么严厉的训练,让他们不得不将感情压在心底,也不意味着他们没有感情。

的确,这些暗卫的性命都攥在皇帝手里,每个月必须服用一次解药,否则就全身溃烂而死的剧毒,让他们不得不对皇帝付出忠诚。但这种不得已而为之的忠诚,分量实在重不到哪里去。更别说自顾明宪嫁进来的第一天起,初七就负责盯梢顾明宪,如此多年你明我暗的诡异相处下来,谁对谁错,初七心中早清如明镜似得。若非他只是一个连自身性命都保不住的小人物……哎……

知道这次的任务后,初七心中痛苦不已,将龙椅上那俊美无俦,却理所当然地陷害自己前妻的男人鄙视了千百倍,却碍于纵自己不做这件事,依旧有别人来做,说不定皇帝还会将顾明宪想得更加糟糕,这才压下翻涌的情绪,做着违心陷害他认为柔弱可怜又可敬的女人得勾当。听见皇帝指定对方是段水衣,他也不觉得奇怪……段水衣扮相极美,皇帝多看了两眼,小情人不高兴。为哄情人开心,皇帝就随便给此人定个罪名,让他永世不得喽!

叶歆瑶轻轻一扫,见段水衣的眼底深藏着怨愤和不甘,初七则带着淡淡的不屑与鄙夷,就知顾明宪所言非虚。

需要照顾的人如此果决凌厉,几乎不要自己操心,这让叶歆瑶轻松不少,所以她先看了一眼初七,指出问题的关键所在:“你自小便服用了一种极为伤身的药物,以本命精血为代价,在极大地激发自身潜力,提高实力的同时,也会减少自身的寿命。按你的情况,若不采用我提供的方子和呼吸吐纳功夫,便只有两年可活。”

饶是初七沉稳冷静,少言寡语,听得她这样说,也不由惊道:“药物?不是毒药?”那每次发作的时候,痛不欲生,恨不得弄死自己是怎么回事?任务失败,被主人惩罚,浑身溃烂,连人形都不成的死法,又是怎么回事?

“药是三分毒,我提供的方子,顶多也只能让你多……约莫半个甲子的寿命吧!”叶歆瑶淡淡道,“这药物对你们这种身体素质的人来说,药性实在是太强,才很少有人能熬过去。所谓的解药,应当是采取主要药材附近伴生的药草,削弱药性,亦或是缓解疼痛罢了。于身体没有半点益处,事实上,解药服得越多,人也死得越快。”

初七没再说话。

对他们这种生活在黑暗之中,身不由己的人来说,莫说多活半个甲子,就连多活一天都是幸福的。

纵然再怎么被洗脑,这么多年的日夜跟随,初七的心境早就有些变化。倘若可以选择,他宁愿跟随骄傲又自尊的皇后娘娘,也不愿意为皇帝做那些残害好人的违心之事。至少他盯梢顾皇后这么多年,从未见皇后戕害任何后宫妃子,反倒是慈眉善目的太后和甜言蜜语的皇帝,那真是打胎的一把好手。

绝对的忠诚,从来都不是靠着武力的强大和毒药的控制,唯有可贵的品格,方能得到旁人发自内心的尊敬与追随。

听见叶歆瑶真能解决初七的身体,顾明宪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望着艳丽妆容下,仍旧能看得出几分青涩,却带着无限风情的段水衣,心中咒骂皇帝竟这般瞧不起她的品味,连栽赃都选个十六七岁,容貌风情尤甚女子的少年,不知道她喜欢英武强健,充满阳刚气概的慷慨男儿么?若找面首,自然得找个自己看得上的,找个比自己还漂亮的,难道她就这么喜欢故意给自己找不自在?

顾明宪暗中腹诽皇帝,面上却露出些许为难的神情:“至于你……”

段水衣十三岁便是福庆班的花旦,十五岁便找好了接班人,眼下是事业的巅峰,也是青春即将不复,没办法继续大红大紫的时候。他在风尘中打滚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自不必说,稍稍一想也明白,初七身怀武艺,高来高去,能帮废后办很多隐秘的事情,自己又会什么?给废后和贵妃唱戏?别开玩笑了,他敢这样说,便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他的根骨不错。”叶歆瑶开口道,“我受到的托付,是你安全与否,若你的儿子真去了异国他乡,我不会管,我的同伴更不会,这件事与他无关。”

顾明宪心领神会,知对方底线在哪,便立刻改变之前的计划。只见她迟疑地看了段水衣一眼,有些犹豫,又有些挣扎,叶歆瑶笑了笑,十分配合地说:“看他资质和用心吧,教得好就教,若是榆木疙瘩,也没什么关系。”

她这句话说得十分淡然,段水衣却好似从中听出了凛然杀气一般,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听见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几乎定下顾明宪生得就是个儿子,而且会被送去做质子的事情,顾明宣有点不解:“姐姐,你怎么能断定我们……东岳还没弱势到需要质子的程……”

“你当这个孩子,我是怎么怀上的?”顾明宪淡淡道,“我的好弟弟与程将军关系莫逆,皇帝吃醋,将程将军调离淮武关,换了一个自己的心腹上去,谁料却弄丢了这一天险。他一心想做前所未有的圣明君主,却被事实……朝臣斥责,北齐得理不饶人,派使者索要公主和亲,顾明定还指责他不该因私废公,他心中烦闷,多喝了些酒,不知不觉走到这里,与我吵了起来,又被我说得恼羞成怒,这才动了他最拿手的本事呢!”

顾明宣无姐姐的眼界,不知淮武关丢失意味着什么,便小心翼翼地问:“北齐立国不足五十年,咱们东岳却绵延四百载,论国力论兵力都比他们高出不少……”

“倘若他有一丝半点的决绝,就该不惜代价,趁着北齐在淮武关立足未稳的时候,哪怕用人命填,也要将这个军事要塞给抢回来!”顾明宪轻轻地笑了起来,面上却带着些微的冷意,“可他做了什么呢?提防父亲,提防程将军,提防孔将军,为了这些所谓的‘内患’,竟同意了北齐结‘兄弟之国’的要求,还让你相看宗室女,打算真牺牲无辜的姑娘家去异国他乡和亲,明明是自己的无能,却要女儿家付出血泪的代价……他这个人啊,我早就看透了,嘴上说着不得已,实际上牺牲了一切,就是不会牺牲自己。北齐的皇帝可不是傻子,让他派人驻守淮武关,悉心经营。七八年之后,霆儿成长,他的兄弟们又都二十多,掌握了一定的势力,北齐定会在那时对我国索要质子。无论哪个皇子去了北齐,都会让本来就不稳的皇室下一代,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