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66.2 假王鹿郢

怅然良久,众人将颜不疑的尸体运回城中,此刻已经天亮了,伍封先派士卒向勾

践报讯,再与鹿郢到城中官署去见勾践。官署已经重新经过草草布置,与以前略有不

同。

勾践与越王后、楚月儿都在堂上,一见伍封和鹿郢进来,勾践劈头问道:“小鹿,

怎会如此?”

鹿郢哭道:“父亲后悔前事,说无颜见人,不愿意终身碌碌而过,趁我们不备自

杀,孙儿和师父均未料及,是以未能阻止。”勾践看了看伍封,伍封长叹一声,摇了

摇头。

勾践先前已经听过士卒说过颜不疑自杀之事,只不过士卒离得远了,未知详情,

此刻听鹿郢这么说,怔了良久,拭泪道:“以不疑的脾性,谁能料到他竟会自杀?这

事不怪你们,换了寡人在旁,也不能阻止。唉,寡人这儿子就权当没生过吧。”

越王后对颜不疑本来没甚好感,命人稍备饭肴,请伍封和楚月儿用了些饭食。

勾践道:“龙伯和月公主为议和罢军之事而来,今日寡人心绪已乱,只好委曲龙

伯和月公主休息一日,明日再议。龙伯想出城回营也可,想离在城中也可。”

伍封心道:“城中要办丧事,我们还是先回去的好。”遂道:“既然如此,为免我

们营中误会,我们先出城去,等明日再来,大王好生休息吧。”

二人告辞出城,鹿郢将他们送到城门方止。

回到营中,齐平公等人问起,伍封道略略说起城中变故,道:“颜不疑谋逆事败,

眼下死了,勾践自然有些伤心,今日便不好谈罢军议和之事,明日我们入城再谈。”

田盘点头道:“甚好,这颜不疑十分可怕,今日终于死了,我们少了一个心腹大

患。”伍封心道:“或者小鹿之可怕更胜过颜不疑。”

齐平公见伍封二人一夜未睡,让他们去休息,自己设宴款待楚惠王等人不提。

回到寝帐之中,楚月儿见伍封抑郁不乐,问起来,伍封悄悄将颜不疑传功给鹿郢、

鹿郢反而杀死他的事说了,楚月儿惊道:“这个小鹿儿好生可怕,想不到竟会如此,

当日他在府上之时,稳重少言,可不是这样子。看来都是支离益、颜不疑和勾践之故,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鹿儿可将他们的狡诈狠毒学得十足十!”

伍封苦笑道:“或是如此,不过小鹿儿这性子变得也大。当日他沉默寡言,如今

却是言辞便结,只怕这个不是能向人学来。我倒疑心他从一开始便存心扮成少言寡语

的样子,连柔儿也被他瞒过。”这么说着,与楚月儿对视一眼,心中均是暗惊,若真

是如此,这鹿郢的城府也未免太深了。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伍封将鱼儿、鲍兴、石朗、圉公阳等人叫来,问起鱼儿的婚

事,庖丁刀笑道:“大小姐的婚事全由君夫人做主,小人们可插不上手去,眼下文礼

早定,只须定下婚期便成了。”

伍封点头道:“若定下婚期,我亲送鱼儿到楚国去。”

圉公阳道:“这个却不用龙伯忙了,楚王说大丈夫行事不必太过拘谨,何人楚王

之婚事向来依人而异,这婚礼便定在军中,等和议一成,越人撤军之后,便与军中成

礼,也不劳龙伯千里送女。”

伍封点头道:“楚王军中纳夫人早有先例,也未尝不可,好在郑、燕、鲁、中山

均有人在,这婚礼必然热闹之极。”

他让众人退下,自与楚月儿休息,侍女解衣之时,伍封想起一事来,问道:“是

了,月儿可曾问过,越王后怎么赶到徐州来?楚军收拾江淮之地,王后没受阻碍么?”

楚月儿道:“范相国离营之后,派人回姑苏给王后送了封信,说是越军势危,勾

践固执不肯退兵,眼见败象已露,请王后速赶来军中劝勾践退兵。勾践一生只听越王

后和范相国二人的言语,越王后平生也最服范相国,见范相国竟然被迫弃越而走,便

知道军中大有内情,遂星夜赶来,入齐境时便听闻越军已败,才到徐州去。途中虽遇

楚兵,但楚兵并未封锁南北之道,放了他们北上。”

伍封点头道:“范相国天下智士,如此走了,确是越人之失。”

次日用过早饭,伍封与楚月儿带着石朗、鲍兴和十个铁卫再入徐州。城*士想

是早已经得了勾践的旨意,见伍封到城下便主动开城,放了众人入城。众人赶往官署,

还在署外之时,便听署门处人声沸腾,二三百将士正拥在署外,大声喧哗。

伍封大感愕然,问带路道的越将时,那越将叹了口气,道:“自从文大夫、陈将

军被杀,范相国出走,士卒怨意渐生。再将上越军大败,伤亡大半,不免气沮烦燥。

这些天王子不疑倒行逆施,士卒恨之入骨,本来王子不疑死了便罢,谁知道昨日大王

竟为王子不疑设帐祭奠,命将士叩拜,这便激起将士之怒来。若不是王子不疑,我们

也不会全军大败,故乡兄弟生离死别。是以士卒忿恨,涌在官署前喧闹不休。起初只

十余人,后来人便多了,先前还没这么多人。”

伍封等人心中吃惊,越人之败说起来与颜不疑有关,但尽皆归疚在他身上也非实

情。但越人将士大败而逃,伤亡无数,一口怨气自是要觅人发泄,颜不疑谋逆犯上,

自然成了大家怨恨之对象。勾践一世英明,怎么此刻还能公私不分,为颜不疑设帐祭

奠、更令三军叩拜?这岂非公然赞许犯上有理?也怪不得众将士也敢来署前喧闹了。

伍封见群情激昂,寻思稍一不慎,只怕越人内斗便起,自己一行人议和而来,若

无端端卷入,岂非是无妄之灾,当下传令暂避一旁,暂不进官署。这时一小队越卒由

侧旁过来,为首之人向伍封行礼道:“王孙闻说龙伯入城,眼下事情颇为复杂,不敢

请龙伯进官署,让小人等护送龙伯在署旁的这座院子暂歇。”

伍封道:“王孙十分仔细,如此甚好。”这院子便在官署旁十余步处,与官署只有

一道之格,众人入了这院子,越卒不知从何处觅了些竹草薄席铺在院中,又生了两堆

大火,请众人坐下,他们再守在院墙四周,以防不测。

此时外面越闹越烈,伍封心道:“勾践纵然爱子心切,千不合万不该公然为颜不

疑设帐,激将士之怒。唉,这人莫非真是老胡涂了?”伍封摇头站起身,向院墙外看

去。这院墙只有六尺多高,伍封身高一丈,目力又佳,这么放眼看去,将官署前的情

形看得十分清楚。

眼见群情激昂,鹿郢由官署内走出来,大声道:“各位兄弟稍安勿燥,请听在下

一言。”他说了数遍,众人才渐渐安静下来。鹿郢道:“越军新败,眼下大军围城,我

们正该合力抗敌才是,不可自生祸乱,否则敌军大军攻城,我们皆死无葬身之地了。

是以还请各位先回营去,以免我越人尽数葬身异乡。”

一个小将大声道:“王孙之言虽有道理,但王子不疑倒行逆施,要我等向他叩拜,

委实心有不甘。”

鹿郢拭泪道:“先父虽有罪责,然而也曾有功于国,但他谋逆犯上,的确不宜公

然致祭。在下已经劝过王爷爷,这灵帐即将撤除,只设于在下小帐之中。他毕竟是在

下之父,在下每日奉祭,纵然触各位之怒也无可奈何了,只盼各位体谅一二,何人无

生身父母呢?”

一人赞道:“王孙果然是仁厚孝顺之人!王孙如果不祭生父,反让人瞧不起了。”

忽有一人冷笑道:“其实我们越军之败,罪责岂在王子不疑一人身上?陈将军被

杀固然是王子不疑所为,然而文大夫被赐死、范相国被迫出走,却是因大王而起。要

在文大夫、范相国在,我们怎会惨败龙口、退守徐州?”这人言语犀利,将罪责直指

在勾践身上,他身旁数人出声附合,周围众军士不住点头,均觉此言甚是。

伍封听在耳中,觉得这口音似乎有些耳熟,循声向那大群士卒间看过去,一时间

也不知道是何人说话。

鹿郢道:“这个……这中间必有些缘由,但大王终是大王,身为臣属,不可胡乱

指责。”

那人嘿了一声,道:“当日夫差杀忠臣、用谗臣,乃至国亡,大王如今年纪高大

了,宜是这般。若是如此下去,不消龙伯引军杀来,我们越国恐怕会自取灭亡了。”

众士卒道:“正是,正是。”

伍封心道:“这人言辞了得,能说会道,寻常士卒之中,怎会有如此人物?”这

时见到说话那人,见是个矮小粗豪的汉子,满脸胡须,将脸遮了大半,每一说话,周

围便有十数人附合。伍封觉得此人身形颇熟,一时辨不出这是何人。

楚月儿在伍封耳边悄悄说道:“夫君,这人是田逆!”

伍封吃了一惊,细看时,见那人虽然故意籍须发掩饰了容颜,但身形语音,是确

是田逆。

伍封怔了怔,小声道:“原来田逆投奔了越人,为何一直未见?”他看着田逆,

见他正盯着鹿郢,再看鹿郢时,又见他借拭泪之际,向田逆瞟了一言,微微点头。

伍封心头一震,向楚月儿看过去,此时楚月儿也看过来,二人都是脸露苦笑,此

刻他们终于明白,原来田逆离齐之后,必是投奔了越国,却被鹿郢收下了。田逆在人

群中出言煽动士卒,乃是鹿郢故意让他所为,今日之事,想来全是鹿郢暗中策动指示,

其目的自然是要迫勾践将王位让给他。

果然听鹿郢问道:“各位兄弟究竟想如何才好?”

田逆大声道:“王孙仁厚爱民,勇猛过人,众所周知,便请大王将王位让给王孙,

我等奉王孙为主,是和是战,再与齐军周旋。”这时他身旁十余人大声附合道:“正是,

大王退位,王孙为王!大王退位,王孙为王!”

众士卒都跟着大叫:“大王退位,王孙为王!大王退位,王孙为王!”声音越来越

大,鹿郢摆手道:“眼下大王春秋正盛,在下年幼无知,更兼先父曾有大过失,各位

切不可这么说。”

这时便听官署内侍卫大声道:“大王驾到!”众士卒的声音立时小了许多。

这时勾践和越王后由官署内出来,勾践仿佛又年老了许多,眼光向众人扫过去,

众士卒立时变得鸦雀无声,可见勾践当了数十年越王,王者之威严早已经深入人心,

无人不惧。

越王后怒喝道:“众人身为越人,竟敢迫王退位,是何道理?”

勾践叹了口气,摆手道:“寡人若是让位给小鹿,便能宽解众人之心?”

众士卒不敢说话。

勾践道:“陈音文种之死、范相国之出走,我军之败,寡人的确有大过失。如今

我们越军大卜伤亡于齐国,后方江淮之地被楚军侵掠,进退两难。此战使越国损伤甚

著,日后不论是战是和,都要将士齐心。今众人不再服寡人,于国大为不利。”

鹿郢道:“王爷爷,众将士只是一时气恼之语,不可当真,今日之事权当未曾有

过……”,这时田逆在人群中道:“今日大王如不退位,我们回国之后,这官署前数百

人只怕都会灭家杀头。”

众将士迫于勾践之威,本来有些人心萌退意,忽闻此言,人人都是心内一惊,寻

思今日众人在此地逼大王退位,事情若不成,回国之后诸事安定,难保大王不会追究

今日之事,抄家灭族大有可能。

众将士立时又起哄道:“大王退位,王孙为王!”只不过声音小了许多。

勾践长叹一声,道:“既然如此,寡人便只好将王位让给小鹿,只盼……”,鹿郢

跪倒流涕道:“王爷爷切不可如此。若是王爷爷让位,天下之人必以为孙儿是个谋逆

篡位之徒,越国颜面也有损。”

众将士见鹿郢反复逊让,更觉此人仁厚,那“大王退位、王孙为王”的呼声便响

亮了许多。

越王后见今日之事如果不遂众将士的心意,只怕最终会酿成兵戈相交之局,长叹

一声,道:“不如这么着,大王这些日子也累着了,便休息些日子,暂将兵权政事交

小鹿打理,命小鹿为假王,权摄王事。如此一来,既不损越国和大王颜面,小鹿也不

负篡逆之名,如此可好?”她心想,鹿郢暂摄王事毕竟不是正式为王,勾践仍是一国

之主,随时可将权政之事收回,勾践自然也明白此中道理,点头道:“如此也好。”

众士卒大都是些粗人,不明其中分别,尽道:“大王英明,正该如此。”

鹿郢逊谢良久,道:“既是如此,孙儿便代王爷爷处理些俗务,如有不明之事,

还是要王爷爷处置。”

勾践点头道:“好。”他看了看众将士,见大家并无退的意思,略一沉吟,明白将

士之意,遂由腰间解下那口“属镂”剑来,交给鹿郢,道:“小鹿,此剑便交给你,

吴越之地上下臣属、三军将士均由你任意处置,吴越之地的山川河岳、沧海桑田均是

你掌上之物。”

鹿郢双手举过头顶,接下宝剑。

勾践亲手扶他起来,将宝剑替他佩在腰间。

众将士这才欢声雷动,附身下拜。鹿郢道:“各位请退回本营,是战是和,数日

之内便见分晓。”

众将士渐渐退散,鹿郢先送勾践和越王后入了官署,再来见伍封等人,请他们入

官署议事,伍封看着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话才好,原想责备他行事诡诈,旋又想起

东郭子华临终之托,只是心里叹气。按理说鹿郢身为假王,自己应当为他高兴才对,

可心里只觉寒凉,实在无喜悦之意。

鹿郢见伍封默然无语,也不好说甚么,请伍封上堂与勾践和越王后相见后,以安

抚士卒为名,托故告辞。

伍封与勾践面面相觑,勾践苦笑道:“今日之事,倒让龙伯见笑了。”

伍封道:“唉,这事当真不好置评,在下无话可说。”

越王后也大为烦闷,命人设宴款待使者,既然勾践将权事交付给鹿郢,这议和之

事自然要鹿郢在城才好谈,勾践此刻也只能陪伍封饮酒,说些闲话而已。

不料这一饮便是大半日,直到黄昏之时,鹿郢才匆匆赶来。他先向众人告罪,这

才入座,道:“寡人此刻方能偷闲,师父和王爷爷勿怪。”伍封见他自己称呼也改了,

颇觉突兀。本来“假王”即是代理之王,自称“寡人”也不算谮称,只是伍封听在耳

中,总觉得十分不顺。

勾践听这“寡人”也觉不大自然,随口问道:“小鹿忙些什么?”

鹿郢道:“如今三军士气低迷,寡人忙于整顿甲兵,严肃军纪。三军将佐多有所

失,是以寡人更换了他人,重编军伍。”

勾践吃了一惊,问道:“你将军*佐都换了人?”

鹿郢点头道:“正是,不仅是三军将佐,这些侍卫寡人也尽数换了。”

勾践脸色微变,嘿了一声,道:“小鹿这手段好生厉害!”寻思鹿郢这么一来,越

军必然是唯鹿郢之命是听,而且身边的侍卫也都换成了鹿郢的人,自己这真正的越王

恐怕只是个空架子了。

鹿郢笑道:“师父昔日曾教过寡人,兵者,政之所依,天下政事只是‘强权’二

字,寡人若不能整肃兵革,便不能指挥越人,只要三军在手,将士如臂使指,何事不

可为之?”

伍封苦笑道:“原来你整天便为这事忙碌。”

鹿郢向众人敬了一爵酒,道:“师父前来议和,未知有何安排?”

伍封道:“眼下两军战局已定,如果再战,胜负之数可以预料。我不愿见将士再

有伤亡,便想双方罢兵,越人退回本国去。”

鹿郢道:“这么轻易便许越人退兵?”

伍封道:“当然还有些许条件,譬如越国所占齐鲁之地固然要归还,江淮之地也

须割给楚国——本来这是就吴国旧地,非越人之境,再说楚人已经占据江淮,越国要

从其手上取来,只怕也不大容易。我们所擒之俘,越人便交还越国,但吴人、东夷人

却由齐、楚、燕、郑、中山分得。至于晋、宋、卫三国,已经分别割地偿物,不必理

会。”

鹿郢皱眉道:“如此说来,越人岂非所失奇多?”

伍封道:“大凡战事,必有损益,小鹿自然知道。”

勾践摇头道:“如此一来,越国颜面尽失,日后还怎能见人?”

鹿郢道:“王爷爷说得是。”

伍封道:“这并非私事,我也无法通融。不过我预先想过,只要我们谈妥退兵条

件,便请天使来主持和议,眼下天使已在城外,另外,越人灭吴北上,泗上诸国尽为

臣服,天使将授越王为‘东方之伯’,许为东方各国之霸主,如此一来,足以保全越

国的颜面了。”

勾践道:“唔,这倒稍好些。”

鹿郢却摇头道:“如此越人决不能接受。”

伍封愕然道:“小鹿不是想与我们再决一战吧?如今越人新败,晋、宋、卫三国

之兵已退,后方江淮之地已落入楚人之手,越人困守徐州、琅琊两座孤城,而我方有

齐、楚、郑、燕、鲁、中山六国联军,锐气正盛,胜负之数可想而知。”

鹿郢笑道:“鲁国和中山之军有直如无,而齐、楚、郑、燕四国士卒虽然人数甚

众,但天寒地冻,用兵不易,四国未必心齐,再说齐国经战许久,粮草也未必足够。

徐州、琅琊城高池深,越国将士正欲报仇,所谓哀兵必胜,若真要战时,师父未必能

顺利获胜。”

伍封心道:“小鹿好生了得,今日才看出他的真本事来!”道:“话虽这么说,毕

竟越人太少,再说越人后地已失,无以补给,徐州、琅琊之粮更是不足,若说两军之

窘,越人更为艰难。小鹿,实不相瞒,这徐州、琅琊在我眼中,并不算如何难攻,我

若要破城,最多十日而已,到时候越人玉石俱焚,又何苦来哉?”

勾践和越王后面上变色,鹿郢点头道:“师父的本事寡人见得多了,真要破城,

师父何用十日,只一日便够了。话说回来,师父体恤百姓士卒,是以不愿意破城攻杀,

否则又何必让出许多条件来议和呢?师父,寡人初掌越政,便要如此割地退让,这面

子可下不来,师父不是趁心要让徒儿丢这面子吧?”

伍封听他几句“师父”一叫,立时心软,道:“那么依小鹿之见,如何才能退兵?”

鹿郢道:“上面的条件均可接受,唯有一点寡人稍有异议,就是那座琅琊城。王

爷爷前不久才迁越都于琅琊,如今只守月间便将国都还给人,实在是不成样子。不如

这座琅琊城仍然暂交越国,师父以为如何?”

伍封不悦道:“琅琊乃齐国重地,若是仍归越国,岂非如国中有国?早晚必成齐

国心腹大患,此事万万不可。”

鹿郢道:“师父莫要误会,寡人还有计较。这琅琊虽然仍归越国,但此城四门,

三门交齐国执守,越人在城内不驻兵,不设昭穆之庙,只建王宫一处,侍卫、宫女、

寺人各五十人,守门士卒二人人,已运入的兵甲车仗也尽数撤走,城中之事也一概不

理,如此便不算齐国之患了吧?”

伍封愕然道:“如此之城,越国要来何用?”

鹿郢微笑道:“既是都城,便不宜常迁。王爷爷是越国之主,迁都于此,自然要

与王后在城内王宫住着,以东方之伯的身份镇抚各国,寡人自带大军回吴越,如此便

好办了。”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他强要琅琊,其实只是在琅琊城中要一座宫殿而已,便是为

了安置勾践夫妇,如此一来,他在吴越之地为王为尊,勾践夫妇便如同被放逐在琅琊

一般,守着一百多人当他的空头越王和东方之伯。

勾践勃然怒道:“小鹿,这真是岂有此理!难道你想将我夫妇弃于琅琊?”

鹿郢道:“孙儿怎敢?琅琊地处海边,风景绝佳,孙儿也会时时带人来拜见的。”

他话是这么说,谁都知道是不可能的,须知到琅琊与吴越相距甚远,中间还隔着齐、

鲁之地和楚人的江淮,除了海上之途,陆路不可能方便往来。海上之途又辛苦,再加

上越人的舟楫不如吴国和楚国,眼下吴国灭了,三艘余皇归于伍封,越人暂时也造不

出能涉大海的舟楫来。

伍封也觉此举有些不像样子,摇头道:“琅琊之事,我可不能擅自做主。”

鹿郢笑道:“此事寡人日间派了使者到齐营,与齐侯、田恒和田盘商谈……”,伍

封道:“田相怎在营中?”

鹿郢道:“这个师父可不知道了,今日午间田恒由临淄赶到了齐营,不过师父已

经入了城,是以暂未知道。”

伍封点了点头,鹿郢道:“齐侯和田氏父子均已经答允,愿将琅琊暂交越国,仍

为越都,作为王爷爷和王后的居城,还命司空闾申兼任亲越大夫,把守琅琊的其余三

门,并打理城中之事。”

伍封不敢相信,道:“这事我还得问过寡君,才知道实情如何。”

鹿郢道:“师父也不必忙,待晚间回去,问过齐侯便知道。”

伍封心道:“若真是如此,必是田氏父子急于退兵,让国君答应。”叹了口气,起

身告辞,勾践和越王后起身相送,这时几个侍卫进来,手按剑柄站在勾践和越王后身

边,勾践看了看这几个侍卫,认出都是鹿郢的亲兵,苦笑摇头,向越王后使了个眼色,

颓然坐下,心想从今往后,便要永远被人这么监视着了。

鹿郢道:“王爷爷稍坐,孙儿去送师父就行了。”他一路将伍封送到城门处,见伍

封沉默不语,问道:“师父是否觉得小鹿行事太过性急了?”

伍封心道:“你岂只是性急而已?”苦笑道:“我的确未曾想到。”

鹿郢道:“小鹿身份颇不寻常,只怕夜长梦多,所谓事急从权,师父应该是知道

了。”

伍封点头道:“这个我理会得。你放心,我既答应了故人,只要你多行仁政,你

这越王之位便稳如泰山。”他这么说,其实是告诉鹿郢绝不会将鹿郢的身份透露给其

他人。

鹿郢道:“多谢师父。唉,若是姑姑在世,定会为小鹿高兴。”

伍封心中一酸,心道:“如果柔儿在世,见你变成这样子,必然会心痛无比。”出

城之时,伍封淡淡地道:“田逆今日立了大功,小鹿必然会重加赏赐吧?”

鹿郢面色尴尬,这才知道今日之事早已经被师父看穿了,只不过未说破而已。

伍封也不等他回答,与众人径自回营。途中鲍兴不住摇头,道:“唉,这小鹿儿

可不像以往的小鹿儿了,厉害得紧,小兴儿与他在一起,总觉十分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