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61.5 三军主帅

众臣到侧殿安坐用饭,闾邱明定要坐在伍封身边,伍封对这人虽然没甚么好声气,

但也不会避而移席。田貂儿还遣了宫中女乐来,为众臣歌舞助兴,众人酒觥交错,言

笑甚欢。

闾邱明借向伍封敬酒,侧身道:“龙伯对在下似乎大有怨气,这都是在下的不是,

得罪了龙伯。龙伯大人大量,还请海涵。”

伍封皱眉道:“司空并没有得罪在下,但息大哥之事与司空有莫大的干系,在下

怎会不恨!”

闾邱明道:“这事在下也是不得已,申儿被鲍琴所杀,在下……”,伍封大怒,斥

道:“此刻你还要胡言乱语骗人!”

众臣正饮酒观舞,忽听伍封斥喝闾邱明,大为吃惊,都转头看来。田恒挥手让歌

舞退下,问道:“龙伯何事动怒?”

伍封哼了一声,由怀中取出一块玉来,拍放案上,道:“司空请看此物。”

闾邱明见这块玉质地甚差,然而玉上有暇,隐约是个“闾”字,正是他闾家的宝

物,大惊失色,道:“龙伯,此玉……此玉由何而来?”

伍封道:“在下斩杀伯嚭,在伯府上擒到一人,不仅身上怀有此玉,还用子剑一

路的剑法,他自称是令公子闾申,在下见是司空之子,遂由吴地将他带来。既然司空

一口咬定闾申被鲍琴杀了,那在下在吴地擒来的闾申便是假冒的,这人骗在下许久。

等在下回去将他杀了,这块玉便还给司空。”

田恒原不知道闾邱明假说其子被鲍琴所杀之事,以前还以为真有其事,一早与田

貂儿说话,才知道闾申并没有死,全是田豹与闾邱明串通好的。寻思闾邱明连他也敢

骗,委实可恶,此刻见伍封发怒,便道:“龙伯言之有理,闾申既然已经被鲍琴所杀,

这个闾申必是假冒!这人敢欺骗龙伯,正该杀了,按我齐律,庶人假冒大夫之族者,

当处以烹刑。”

伍封点头道:“那么在下便烹杀此人好了。”

闾邱明满头满脸大汗,出案跪倒,痛哭流涕道:“龙伯、相国手下留情,这人既

有此玉,必是犬子闾申!”

殿上一片哗然,众臣都知道鲍琴杀了闾申、以至鲍家没落之事,不料这中间竟然

大有隐情。

伍封道:“你不是说闾申被鲍琴杀了么?怎么又出来一个闾申?”

闾邱明迫不得已,这才将他借修长城之际贪括金帛被鲍息发现、自己与儿子闾申

吵架、闾申离家出走,而田豹又如何胁他嫁祸鲍琴的事一一说出来,又说田豹借此要

胁,不仅逼他吐出所贪金帛,连他闾家的祖业也被勒索了大半。

殿上众臣无不叱骂,均道堂堂大臣竟然如此无耻,居然用上嫁祸、勒索的卑鄙手

段,委实可恶。他们这一顿斥骂,一来是为了巴结伍封,二来是借此表示与闾邱明无

甚关系,反正这闾邱明今日说出这些事,他闾家便算完蛋了,得罪了也无妨。

宗楼叹道:“在下早觉鲍家世代清名,鲍琴要真是杀了人,鲍大司马肯定会绑缚

上殿向国君和相国请罪,怎会一力维护其子?”

田成也点头道:“鲍家的确十分冤枉,闾司空大有责任。”

一个侍卫走过来,向伍封说了几句话,伍封点头道:“带他们进来。”

不一会儿,鲍琴、鲍笛、闾申都进殿来。闾申见其父正跪在殿中,叫道:“父亲!”

抢了上前。闾邱明一把将他抱住,父子二人抱头痛哭。鲍琴和鲍笛到了伍封身边,气

愤愤看着闾邱明。

正在这时,侍卫来说国君升殿。众人立刻起身上殿,田恒让侍卫将闾氏父子押上

殿去,又叫鲍琴鲍笛跟了上殿,站在众臣之尾。齐平公正在殿中坐定,田恒自然是赶

忙上前,奏知鲍家之冤、闾氏之贪、田豹之害,群臣七嘴八舌,无不显出义愤填膺的

模样,均道一定要为鲍家洗冤,还要追擒田豹、重惩闾氏。

齐平公点头道:“各位所言均有道理,相国和封儿以为如何?”

鲍息原是大司马,眼下这大司马已经由田盘当上了,伍封怕田恒有所误会,道:

“鲍家自当洗冤正名,但鲍大司马亡故,二子鲍琴、鲍笛既不谙军事,又无军功,自

不能继任大司马之职。依微臣之见,国君还是另外赐爵,以嘉奖鲍家数百年之忠义为

国。”

田恒正合心意,道:“田逆、田豹畏罪而逃,右司马、左司马二职空缺,眼下大

敌当前,军中除乏主将,龙伯和鲍氏正好任右司马和左司马,鲍琴为长子,便由鲍琴

任左司马吧。”眼下他是一力拉笼伍封,又碍于情势,是以甘心让出了左右司马来。

众臣均道:“相国所议极当。”

伍封摇头道:“鲍家世代为国,鲍琴可任左司马,右司马暂可空缺,微臣便不必

任职了。微臣今日便向国君辞归,将下卿之爵和征夷大将军这官职并皆辞去。”

众臣大感愕然,想不到这人年纪轻轻,竟然甘心退隐,虽然他是天子所封的龙伯,

但毕竟是个虚爵,并无实地,怎比得上在齐国为官?他们都以为伍封是谦让之辞,纷

纷道:“龙伯是齐国柱石,年纪轻轻怎就能辞归?”

伍封道:“诸公一番好意,在下心里怎不明白?不过各位放心,在下是国君之婿,

国中若真有事,自然是万死不辞,如今越人入寇,在下自会等到退敌之后再走。”

齐平公却了解伍封的心意,伍封唯有在外面,才能牵制田氏,若长年在国,早晚

与田氏冲突,何况今日先辞了官爵,田恒便不会耽心他与田氏争权,能放心与伍封联

手,决战越军。

齐平公这么想着,点头道:“封儿是天子所赐的龙伯国之君,再在齐国任职也不

合适。不过那莱夷五百里地是妙儿的嫁妆,也是封儿邑地,封儿仍食齐粟,还是我齐

人,当忠于齐事。”

众臣这才听明白,原来伍封的确是辞去官职,只在齐国保有五百里邑地,算是个

闲散贵族,日后不再参与国政。其实伍封本想连莱夷之地也不要,免得两地牵挂奔波,

后来想着莱夷之民好不容易才和平共处,自己抽身一走,不知道又成何结局,才没说

交还邑地的事。

田恒点头道:“这样也好,龙伯身为伯爵,与郑、秦等国之君相若,何况龙伯在

扶桑平定诸夷,为天子创立了龙伯之国,实则已经是一国之君了。再与我们站立殿上,

委实令吾等汗颜。眼下对越之战,当以龙伯为主将,吾等不论是大司马还是上卿,都

不如龙伯一国之君的身份高贵,是以该奉龙伯之令。”他是个聪明人,伍封摆明了说

打完这仗,齐国的事便不管了,还怎会与田氏争斗。既然伍封话说到这份上,自己投

桃报李,也该放手让他打这一仗。话说回来,眼下越人厉害无比,自己父子与勾践前

后十仗左右,尽数大败,齐军伤亡惨重,谁还有破越之策?伍封新破文种,锐气正盛,

或者只有他才能破越退敌。自己此刻还斤斤计较的话,齐国一灭,田氏一家也就完了。

勾践灭吴之后,原来的吴臣无一被任用,尽皆褫夺邑地,贬为庶人,又怎会善待田氏?

是以出言,将齐国军权尽数交给伍封指挥。

众臣心道:“原来这人真的在海外创立了家国,怪不得不在乎齐国右司马这样的

高官了!”一时间羡慕有之、嫉妒有之、好奇有之、崇拜有之,各有其不同的心态。

不过还是以羡慕者居多,须知伍封本来只是个虚爵,不料真被他找了块地当上诸侯,

不管地域大小,就算只有数十里,也是一国之君,好过在任一大国当臣属。

田恒又道:“闾邱明父子太不像话,理当尽灭其家。”这也是世间常事,虽然闾申

无甚罪责,但其父罪责甚大,做子女的也跟着受过,不灭其三族、九族已经算是天大

的恩惠了。

伍封忙道:“这事情得分清楚些,闾邱明为恶在后,闾申离家出走在先,是以闾

邱明之罪算不到闾申头上。闾家怎么说也是齐国大夫之家,为国效力多年,闾邱明也

算是为国征战过的,尽灭其家也不好。”

连齐平公也想不到伍封还会为闾家说好话,奇道:“封儿以为该如何处置?”

伍封道:“眼下大战在即,军前需要人手。以微臣之见,闾邱明罪不可恕,念他

为将出身,便罚在军前为一小卒,为国效力。如果有功,便视其功减其罪责,立了大

功,便免了其罪罚。闾申出身大夫之家,多少学过兵战,又向子剑学过剑术,可继承

闾氏。然而闾氏没落,闾申如果想重兴闾家,便随微臣到军中去任一伍长,如果有功,

国君便因功授职。”本来闾氏因此便没了,伍封此议,实则给了闾氏一条重兴的出路。

众人见伍封不计私仇,连闾氏父子也放过,尽皆感叹。

齐平公问田恒道:“相国以为如何?”

田恒也觉得伍封仁厚,心道:“此人表面霸道,实则宽厚,怎能在朝堂之上长盛

不衰?以他的性子,就算我不算计他,早晚必被他人所害,怪不得他要退避海外了。”

点头道:“龙伯言之有理。”

齐平公道:“既然如此,寡人便赐鲍琴为左司马,鲍氏邑地尽皆赐还,令市中诸

吏传言百姓,为鲍氏洗冤。闾邱明贬为小卒,闾申任军中伍长,由封儿安排军中差事。”

鲍琴、鲍笛、闾邱明和闾申都叩头谢恩,鲍笛和闾氏父子退了出去,鲍琴是新任

的左司马,便留在殿上议事。

齐平公道:“眼下越军入寇,战事避免不了,便由封儿任齐国三军主帅,相国和

大司马田盘、左司马鲍琴同参军机,田成、宗楼任军中之将,各位务要奋勇破敌,击

退越人,保我大齐社稷。一切以战事为先,其余众臣或负责粮草调度,或负责兵甲武

具,俱听候封儿调用。”众人齐声领命。

伍封又请齐平公封赏镇莱关之役立功的将士,其余临淄的将士几番苦战,虽然战

败了,但杀敌立功的仍须奖赏。齐平公让伍封和田恒各呈上立功者的名单,一一封赏,

譬如公冶长、冉雍封城大夫,鲍兴、赵悦、蒙猎封为城司马,鲍宁立功最著,可惜夫

妇阵亡,追赐为大夫,其余阵亡的将士如公输问、墨爱、慕元也都追赐司马,赏金无

算。田恒所报之人也都有封赏,大致与公冶长等人相同。

齐平公道:“越人大举入寇,泗上诸国尽降,寡人见数战不利,分派使者前往宋、

卫、鲁、郑、燕国、中山求援,又派使往楚国去,望楚王能守旧约,共破越军,晋国

与齐国向来不睦,寡人仍派了使者去求援。按理说列国如派援军,也该赶到齐国了,

然而至今无一兵一卒前来,不知何故。”

田恒道:“鲁国自顾不暇,困守曲阜,一时来不了便罢,卫君辄得齐之力甚多,

竟然也不派援军来,委实可恶。”

伍封道:“当年卫庄公死了,卫人立般师,我们攻卫执般师,却不等卫君辄回来,

另立了卫君起。其后卫国石圃逐起自立,卫君辄回国逐石圃复位。卫君辄定是恨我们

不迎他回国,而立了卫君起,是以不愿意派援军助齐。”

田恒道:“或是如此,那郑国与我们也有旧约,此约还是龙伯从中周旋,为何郑

君也不怕援军来?”

伍封苦笑道:“郑君与齐立约,是鉴于晋国势大,我们又与楚国有约,才会如此。

它是想借齐国来助它,眼下越国势大,郑国地小兵少,轻易怎敢前来?”

齐平公道:“那么宋国、楚国、晋国呢?”

伍封道:“宋国有桓魋之事,得罪了赵氏,晋人不动,宋国必不敢出;晋国四家

争权,情势极为**;楚国是此战最大的变数,楚若助越,情势便有些不妙,楚能助

齐,越人必败无疑。然而越国却不理会楚在其后,起倾国之兵北上,或是与楚国有何

约定。”

众人脸上变色,均觉不妙。

田恒皱眉道:“是了,中山之王受龙伯大恩,如果龙伯派使相求,当会派援军来

吧?”

伍封叹道:“最麻烦的便是剑中圣人支离益在越营中,中山王的丈夫是柳下跖,

这柳下跖是支离益的弟子,怎敢与乃师交战?”

田恒长叹一声,道:“如此说来,列国都眼巴巴瞧着我们与越人决一死战了?”

伍封摇头道:“不然,齐越大战,于列国都是可趁之机,秦国、巴蜀远不可及,

自然不会在意,其余各国必定心下盘算,都想着如何从中取利。是以就算我们没有援

军,越国未必没有。勾践以得胜之师,久驻盖城发,想必是无一举灭齐的把握,待其

援军。这列国之事十分复杂,我们能够派使者出去,勾践未必不会,说不定他会以齐

地与诸国交易,约伐齐国。”

这一次连田恒也脸色大变:“越人还有援军?”

伍封道:“以在下之见,列国不动则已,真有大军出动,中山、卫国必助越人,

燕国、郑国当助我齐国。”

田恒道:“可燕国、郑国的援军并没有来。”

伍封道:“这并非使者不力,而是未得其法之故。燕国向来依仗齐国,齐国有事,

一般会南下相助。燕国之政,世子克最能说得上话。他与在下交好,原知道有人欲加

害在下,一直未得在下消息,是以疑心齐国内政不睦,就算引军相助,只怕齐国也败,

是以不敢来援,以免越国破齐之后,北上燕国。在下回莱夷之际,立刻派人往燕国找

世子克,这要他得知在下平安,便会说动燕君,派遣援军。”

齐平公喜道:“幸亏封儿与燕世子交好!”

伍封苦笑道:“国君将微臣看得太重要了,燕国怎会因微臣与世子克的私交而决

定兵革之事?其实燕国上下一定十分矛盾,它并不愿意得罪齐国。如果派兵南下,又

怕齐败后被越国相攻,不派兵来,又怕齐国胜了,追问其不救之责。燕国的世子克对

微臣还算有点信心,只要得知微臣回了齐国,便能助他下这个决心。”

田恒点头道:“这就好了,龙伯又怎么知道郑国一定会派军来援?”

伍封道:“其实越国能否灭齐,郑国并不在意,只因齐国、越国与郑国相距颇远,

中间有鲁、卫、宋、楚之地隔绝。只要不得罪晋楚,郑人对其它各国并不怎么在意。

是以无论是齐国还是越国派使去,他都不会出兵。在下也派了使者往郑国去,不过这

使者不是求见郑君,而是求见郑国的君夫人。郑君夫人是胡姬,她被立为君夫人,在

下算是少有绵力,另外在下与她外家也有交情。各位试想,胡姬能使得郑君立她为夫

人,想必是十分有手段,在政事上能说动郑君。在下派使向她求援,她必定会说动郑

君,派援军前来助齐。就算此战齐国败了,郑国也不怕越国会攻伐,一来隔了鲁、宋、

卫等国,二来他处在楚、晋之间,这两个大国怎也不会容忍越国灭了郑国去,勾践也

不会蠢笨至此,为一郑国而得罪楚晋。再加上郑宋旧仇甚深,郑弱于宋,宋人助越,

郑人正好借齐人之人报仇。在下派人向郑君夫人细说此中利害,是以必能成功。”

齐平公问道:“为何中山、卫国会相助越国?”

伍封道:“中山向来与齐国交好,中山王夫妇颇重情义,未必愿意与齐国和微臣

为敌。可惜中山王夫中山君柳下跖是剑中圣支离益的弟子,只要支离益派了人去,中

山便会起兵相助,他们助的是支离益,实则也助了越国。卫国本来不欲对付齐国,然

而那卫君起被石圃逐走,养于齐国,卫君辄心有猜忌,总以为齐国会派兵助卫君起,

是以会派兵助越。”

田恒沉吟道:“如果我们杀了卫君起,是否能退卫国之兵?”伍封摇头道:“大军

发动,就算我们杀了卫君起,卫君辄也不会退兵。何况这么一来,齐国失信于卫君起,

连一个人也保不住,传出去日后便没有人信得过齐国了。”

齐平公道:“其余之国如何?”

伍封道:“其余之国,全看晋楚二国的态度,或随晋、或依楚。晋国多半会助越,

是以宋国也会看晋人脸色,随晋伐齐。”

田恒吃了一惊,道:“本相专派了人去说动晋国赵氏,按赵氏与齐国之亲,就算

不助齐国,也不必助越国去。”

伍封摇头道:“晋齐之间并不相睦,常有战事,晋事又在于四卿而非赵氏一家。

赵氏灭代,仍不及智氏势大。事情也坏在赵氏灭代之举上,眼下赵氏实力大增,智、

韩、魏必定不悦,如今齐越有战事,智、韩、魏三家多半会以晋师助越,借此使赵氏

与齐国交恶,减赵氏之外援。赵氏一家怎敌三家?晋定公亡有三年,晋人三年未动,

眼下便可派士卒攻伐。晋师一出,定会派人往宋,约宋同进。宋国与晋国结盟以抗楚

国,自然是唯晋之命是从,也会派兵跟随。”

众臣叽叽喳喳地小声议论,其余各国尚好,这晋人委实势大,有他们助越,齐国

便大为凶险了。

伍封看了一下众臣,道:“齐国还有一个外援,便是楚国。在下也派使者往楚国,

因齐楚有约在先,楚王与在下又有亲,当能说动楚国助齐,何况楚晋向来敌对,晋若

助越,楚人便会助齐。唯可虑者,楚王年轻,战事多委于叶公子高,想必会让叶公为

将。这叶公是个极狡猾之人,行事不尚信义,全在实利。这人有些尾大不掉,如果是

他引军,多半会引大军观望,就算是楚王相催,他不会轻易参战。如果这人死了,楚

王便会另使人为将,如此楚师参战便容易得多。”

田恒愕然道:“莫非龙伯有刺杀叶公之意?”

伍封点头道:“在下原有此意,但就怕这么一来,激起楚人之怒,反助越国。只

盼楚王亲自领兵,在下才有把握说动楚师相助。在下也派人往成周求见天子,请天子

派使斡旋,勾践如果想争霸主之名,便请天子赐他衮冕、彤弓、圭璧、弧矢,如果能

用个虚名而缓其兵革,天子固然有面子,齐越两国之民也因此少了骨肉离别之苦。”

众人听他分析列国之情,头头是道,寻思此人这些年游遍诸国,对列国之事十分

了解,又与列国有些交情,如此推断大有道理。又见他甫回齐国,便自出金帛,派了

若干使者往各国去,忠君爱国之心委实令人叹服。

伍封道:“援军这些日或会来,不过齐军当先作防备,在下一路上盘算过,越军

占据盖城,深入沂淄,使齐国呈分裂之势,便如人的手掌心被刺穿了,再难握拳。越

人深知此地之要,是以决不会另寻它为驻兵。我们要与越人作战,当先占要地,逼迫

盖城,使越人与我们决战。”

田恒道:“眼下国中有二议,一说尽早与越军决战,一说死守临淄,各有其理,

悬而未决。龙伯赞成何议?”

伍封道:“出城决战!”

田恒皱眉道:“临淄城高墙厚,池深濠阔,又有牛山、淄水为凭,我们如果死守

临淄,越军未必能攻下,为何定要出城迎战?”

伍封心道:“原来你赞成死守临淄。”叹道:“勾践伐吴,夫差便是死守吴都,越

军在吴都之南建一越城,再四下掠地,吴人守城三年,终于城破国亡,是以守城之举

甚是被动。越军如果大军围城,派人四下夺取齐地,就食于齐,齐国就算支持十年,

终也会城破国亡。越军迁都琅琊,本就不怕齐人据险死守。”

田盘道:“既然如此,我们大军出城,越军又怎会出城决战呢?在下也觉得尽早

决战为好,就怕勾践会以灭吴之法,慢慢相攻,作为长久之计。”

伍封点头道:“大司马所言极有道理。不过越军人多,齐军人少,是以勾践此刻

决不会着意一城一地,他虽不怕我们据险坚守,但早一日灭齐总是好的。何况他灭吴

而来,连战皆胜,锐气正盛,不免视齐人如无物,就算他以前有围城之意,如今也不

想旷日持久拖下去了。而且鲁在其背,楚在其后,勾践多少也有些顾忌,只要楚人一

动,他非要觅我们决战不可,以在下之见,楚人必然早就动了,只是还未及来,勾践

在楚国必有细作,怎会不知?我们预先出城,他正合心意。越人与齐国决战,他们如

果一战而胜,齐国亡之有日,反之他们败了,我们再夺盖城,便可列境收兵,集大军

将越人尽数逐离齐境。”

众人都不住点头,伍封道:“不论我们是决战还是死守,于双方各有利弊,久拖

之下,最受损失的便是齐国。我们士卒虽少,也必须尽快将越人逐走才是。”

齐平公点头道:“寡人以为尽早决战最好,相国以为如何?”

田恒沉吟良久,点了点头。

齐平公道:“既然如此,诸公便不必再有争执,一切以决战为虑。”

伍封道:“越人兵驻盖城,大有地利。我们要迫他交战,唯有大军南下,夺取徐

州。”

田盘击掌道:“龙伯此议极合兵法!徐州被越人所夺,齐国南线尽归越人。如今

勾践大军在盖城,徐州必然空虚,我们若是夺下徐州,再得长城之利,越人便断了后

路。”

田恒点头道:“越军比齐军人多,我们若能夺下徐州,便有两城之利,大军由临

淄到徐州,不过半日行程,人少也足以破敌。”

伍封道:“勾践、范蠡、文种精通兵法,就怕这徐州不易拿下,我们需得有个照

应。临淄、徐州和盖城之间,其要害之地莫过于龙口,此地离临淄只五十里,形如咽

喉,左依山、右傍水,进可攻、退可守,便于用兵。何况此处是在下昔日之居伍堡,

构建甚奇,在下当年新立都辅军,将都辅军大营设在伍堡四周,将伍堡包了进去。这

座大营是在下设计、闾邱明所建,一直未能用上,如今便可驻扎大军。越人要由盖城

而上,龙口的伍堡和都辅大营是其必经之地。国君,微臣想与鲍琴率万人前往龙口,

策应临淄、徐州二城,勾践如果回军救徐州,臣便在背后邀击。更要紧的,是怕勾践

东退琅琊,臣在龙口,正是东往莱夷琅琊的大道之旁,只要勾践东退,臣便能赶上击

之,受他不能安然进琅琊之城。”

齐平公点头道:“这伍堡是令堂依伍子胥遗法所建,寡人曾经去过,果然是坚固

无比。封儿居此多年,周围地形熟悉无比,大占便宜。”

伍封道:“在下想请国君移驾伍堡,勾践亲率大军前来,国君亦当亲临前阵,以

振齐人之心。”

齐平公怔了怔,点头道:“封儿既为主将,寡人便遵令往伍堡。寡人是否可带貂

儿和积儿去呢?”

众人不禁微笑,伍封笑道:“这是自然。微臣之所以要请国君移驾,便因为越营

中支离益、颜不疑二人之故,这二人是天下间最厉害的刺客,万一战事紧张,勾践说

不定会使他们行刺国君。国君如有闪失,齐军士气急堕,此役不战而败。”

齐平公与众臣都大吃一惊,伍封道:“伍堡中构建颇奇,不熟悉堡中情形,决难

闯入,就算支离益进去也难得手,是以国君非得暂居此堡不可,相国也可将令孙田白

移居堡中,一来与世子积为伴,二来可安大司马之心。诸公也可将幼小移入,以防支

离益、颜不疑到临淄偷取小儿,要胁诸公,逼各位效仿伯嚭。”

田恒点头道:“龙伯果然仔细,本相倒忘了支离益和颜不疑二人,便让白儿到伍

堡去,本相才能放心。”

伍封又道:“微臣由高唐带来的一万士卒,可使鲍琴为将,列为中军,随我往龙

口。临淄三万余人可分为三军,每军万余人,请相国引一军守住临淄,大司马田盘领

其余人为左右二军,南下夺徐州。”

齐平公怔了怔,道:“越军人数比我们多,我们分兵为四,岂非犯了兵家之忌?”

田恒笑道:“在勾践眼中,我们是犯了兵家大忌,须不知我们大军分扎三处,看

似为三,实则为一。有龙伯的中军在龙口、盘儿的左右二军在徐州,三军互相照应,

再有本相的万人在临淄为外援,便如三支长矛指住了越人,勾践非惊不可。”

田盘点头道:“有我们四军在,勾践若想在半日内攻破临淄、龙口或徐州任一地

都不可能,任一地半日不下,接应便至,越人自不能得手。”

伍封笑道:“微臣正是想四军来往接应,环环相扣,一击而四动,等闲不可攻破。

造成勾践三面受敌之势,进退两难。”

田恒、田盘、鲍琴尽皆领命。众臣见这三人之间,以鲍琴最弱,他并无战阵经验,

胆气也弱,不过他领的是中军,有伍封在侧,这中军实由伍封亲领,自然无妨。这是

伍封故意为之,须知这鲍琴虽任左司马,并非因为他是军中宿将,而是看在鲍息之面

才获此职。日后鲍氏要在齐国兴盛,除了伍封交给他的这支人马外,鲍琴也要立些战

功才行。到时伍封巧作安排,让鲍琴立几个功劳,鲍氏这左司马方能长久当下去。

伍封又安排其余诸臣,何人负责兵甲器具、何人负责粮草转运、何人准备犒援之

金帛、何人专事列国外交,又道:“齐军人手不足,微臣有个主意,想请国君和田相

下一道令,由国中死囚中挑一些精壮之人,依闾邱明父子的方法发往中军帐前,论功

减罪。这些人奋进则生,退则受死,或能奋勇。”

田恒点头道:“龙伯此计甚好,便这么办。眼下莱夷一带打通了,本相派人往各

地收兵,或者还可以招集些士卒,发往阵前供龙伯使用。”

众人依伍封之令,准备一日,当晚伍封仍宿宫中,教田白巫氏秘术口诀,这口诀

甚短,伍封逼他背得烂熟方让他睡下。

1大侯既抗,弓矢斯张:出自《诗经·雅·小雅·甫田之什·宾之初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