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53.2 巨浪之威

圉公阳喂了战马,又让马横躺下来,用竹竿轻轻压住。庖丁刀这些天一直有准备,每日多

造一点干粮,轮换保存。只是瓮中食水已经不多了,众人用饭之际,庖丁刀看着天道:“有风便

罢了,只盼还下场雨,否则我们要断水了。”伍封举着翡翠葫芦晃了晃,听着里面的声音,苦笑

道:“幸亏那日上岛前,月儿替我灌满了酒,这些天我省着喝,眼下也只剩下半葫芦酒了,看来

到了莱夷,自然就戒了酒。”他将酒倒了些在海中祭那铁勇,不住地叹息,甚觉伤感。

伍封见天色由昏暗变得黑了,乌云层层叠叠,感觉甚重,仿佛整个天比平时压下来了数万

尺,一看就知道要下大雨。因为无法辨别方向,见风浪渐剧,也知道再过几个时辰,这场风雨

终要来临。既然总是要来,四周海上不见些许陆地影子,只好硬着头皮靠这木筏与老天爷搏斗

了。他吩咐大家休息,养好气力精神以备风雨,反正众人忙了一昼夜,也着实辛苦。

众人仍穿着衣甲,将细藤缠腰,将另一端系在木筏上,各自倒头睡觉。因为上次有公敛宏

细藤被扯断,所以这一次大家都十分谨慎,将细藤系得格外牢实。这木筏上地上渗水,躺下去

不免湿衣,但身上海上,这也是必然之事。

伍封想了想,将商壶的大叉拿来。那叉尾的细铜链子长达二十丈,伍封将一头扣在筏首的

木柱上,中间在风帆粗柱上缠了一圈,再拉到筏尾,扣紧在柱上,心忖万一人要前后走动,正

好抓着链子而行,众人都赞这法子甚妙。

伍封与楚月儿也用铁链系腰,这木筏宽有八丈,二人的铁链只有三丈长短,因而不敢连在

筏中间风帆柱上,而是连在风帆驻与筏侧正中的筏底竹木上,二人一边一个,就算入海也有一

丈左右的活动余地,免得筏旁再有鲨鱼,却远不能及,只是一人只能照看到木筏一侧。二人闭

目倚着,时时睁眼看看天色。风浪越来越大,过了两个多时辰,海上巨浪滚滚入潮,将木筏高

高荡起又抛落,好在木筏十分阔大,不致卸翻。人虽在筏上难以立足,但坐卧护杆之旁,又有

细藤扎住,不怕被掀落海中。木筏上的风帆虽然已经卸下来,却随着巨风飞快飘动。这风帆正

好斜靠在帆柱上如同斜壁,固定好后,伍封与楚月儿便坐在帆下。

天上终于下起雨来,这雨来得甚快,伍封先是觉得数滴大雨珠子洒在面上,等抬头看时,

已经变成倾盆大雨。众人分两班坐在筏尾和筏头,顶上有旧帆布遮盖,只感到细细的水丝渗入。

伍封和楚月儿却坐在筏中间风帆底下,只能遮挡一边的雨,是以片刻间二人已经浑身湿透,但

他们并不敢挪动,因为就算到了梦王姬处,早晚也要被渗入的雨水浇湿。

众人在余皇上也曾见过海上这狂风大雨、泼天巨浪,那时已觉得惊天动地,令人心寒。此

刻这风浪绝不小于前一次,可他们只有这简陋的木筏栖身,纵算是百人操浆也无用,唯有静观

其变,福祸安危全凭天意。

巨风之下,木筏飞快地在海上移动。昏天黑地之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便听“嗤”的一声

长响,顶上遮盖的帆布被巨风硬生生撕裂开来,众人都觉得心惊,这帆布是海上大舟所用,格

外结实,竟会被风吹撕裂开,可见这天风之烈。也可能因为这帆布旧了,又有了些细裂缝才会

如此。不过帆布四角扎得十分紧凑,帆布不能飘飞,只是四下裂开,转眼间已经成了四五片在

雨中飘着,“哔驳”剧响。其实在帆布裂开之前,众人早已经浑身湿透了,是以并不十分要紧。

不过暴雨击打在脸面上,难以睁眼,让人颇觉得难受。

伍封和楚月儿虽然自持艺高,对此情形也是束手无策。若只是他们二人便不在乎风雨,海

上风浪激荡,但深海之底多半是平静的,只要尽力潜到海底去便感觉不到海面上的狂风巨浪。

可其他人却没有这种本事,二人自是没可能抛下众人到海底藏身。

猛可地一个巨浪将木筏抛起来,便听一迭声响,木浆断了数根,众人紧抓着护栏,心忖这

浪非同小可,才这一转念间,前浪未歇,下一个巨浪又至,木筏一侧被掀起来,斜立在海面上,

众人往木筏另一侧滑过去,幸好有细藤系在木筏上,否则大部分人必定撞断护栏跌入海中,众

女不禁惊呼。伍封见势不妙,还未来得久说话,忽地又一个巨浪袭来,挟着前两浪之威,三浪

积发,叠起了六七丈高,排山倒海般压过来,便听轰然巨响,众人满头满脸被海水猛浇,就像

有数十人各执水盆向同一人头上泼下来一样。木筏本就斜立,又被巨浪疾掀,剧震之下,竟然

直立起来,因为木筏表面有人马辎重,巨浪虽缓了下来,木筏去缓缓翻了下去。只听筏上众人

大呼失声,战马也悲鸣不绝。

伍封和楚月儿仗着身手高明,抓着木筏中间的帆柱,倒没有手足无措,但筏上其他人都捆

扎在筏上,若等到木筏底覆朝天,众人必被压在筏下,如不能尽快挣脱,必然被淹死在筏底。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有人能挣脱细藤,但面对连绵不绝的如此滔天巨浪,就算是精擅水性的水

遁者只怕也难以幸免。

伍封心中惊骇莫名,情急之下,急忙展身跃起在空中,奋力向木筏掀起的一侧边上猛力推

下去。他和楚月儿的用力法子与人不同,就算是身在空中、水里,也能与天地自然相合,运劲

发力与脚踏实地无异,是以身在空中,仍能全力推筏。他的力气奇大,此刻又是全力而发,只

听他大喝一声,竟然硬生生地将木筏掀起的一侧推得覆过去,再用力下压,“轰”的一声,木筏

回落水面上,溅得海水四射。

虽然天色阴沉,但伍封仍能看到海面上数丈高的大浪滚滚而来,心知不妙,若再有前番的

三迭巨浪,木筏早晚又会被掀翻。此刻他不假思索,跃入海中,双手抓住木筏边上的粗木,奋

力与巨浪相抗。

可这木筏被急风所吹动,在海中并不是直行,是以巨浪也并非由一侧而来。楚月儿知道情

势紧急,也学伍封的样儿跃到另一侧海中,靠人力到抵挡风浪,免得筏覆人亡。筏上的人为避

水寒,都将衣甲穿在身上,伍封和楚月儿身上虽有衣甲,但丝毫不影响在水中的行动。

伍封只要见巨浪由己侧袭来,便逆着浪势将木筏往下扣压,以此来维持木筏平行于海上,

虽然他神力惊人,但这大自然之威委实可怖,每一下都抵得上举那雍鼎时的力气,过不多时,

便觉得手臂酸软。

伍封暗觉奇怪,楚月儿的力气只及他三成,但她在另一侧也是同样的风浪,连自己也觉得

十分吃力,为什么她仍能控制住这木筏?这海上满是风啸浪鸣,就算是大声疾呼,声音也传不

出丈外,伍封也不好问楚月儿能否坚持。正这么想时,便觉一缕细细的力道由木筏传到手上,

这力道细而凝注,除了自己的楚月儿的旋力外,其它力道绝不会如此。伍封先前也曾感受到这

奇异的力道,但一心与风浪搏斗,未曾在意,此刻心里一动:“月儿发这旋力十分细微,并非想

以此力来平衡筏子,而是想告诉我什么。她力气比我小,却能稳定木筏,莫非发现了什么特别

的法子?”

他与楚月儿各扶木筏一边,自能细细体察木筏之动向,每一巨浪由己方袭来,这木筏便赶

在浪头击到前向楚月儿那一方移过去。这种移法并非浪之所为,而似是有人将筏轻轻拖过去,

避开浪头一样。若巨浪由楚月儿那边推过来,这木筏又会提前往己方推移过来。如此便避过了

巨浪之锐,使这木筏颇为平稳。

伍封正寻思着,忽然身后一个大浪翻卷掀压而至,他一下子没留意,忘了下压,而是顺手

推动木筏,恰好这时楚月儿也用力轻拉,这木筏倏地前移,浪头迫过身后,水面上翻,楚月儿

那方又将木筏轻推过来,就这么一拉一推之间,木筏便在浪头表面上一起一沉,轻松避开了巨

浪之锐。

伍封恍然大悟。原来楚月儿所用的法子与自己绝然不同,自己是靠蛮力与巨浪硬顶,巨浪

卷来时,木筏上掀自己便奋力下压,木筏下沉自己又用力去抬,是逆浪头而行。楚月儿所用的

法子刚好相反,全部是顺势而为,只要赶在浪头之前,浪由身后而来则顺势前推,由身前而来

则顺势前拉,同样可使木筏平稳。

伍封既明此理,也学楚月儿的法子,顺浪势而为。大凡巨浪来时,浪前必有潜流,伍封借

潜流之力顺势施为,再加上楚月儿在另一旁用力方向相同,便觉得费力甚小,同时身形游动也

用这法子,自觉如此一来身法水性都有长进,心忖:“怪不楚月儿力气比我小,却能轻松控制木

筏。”又想:“老子之学全在于‘道法自然’,一切自然而行,便可无恙,月儿比我更明此道!”

他们二人精血气力合于天地自然之道,水性又佳,此刻伍封与楚月儿配合起来,把握浪头

顺逆,再加上都是神力惊人,只要略用些力气便足以控制住木筏。虽然罡风急劲、海浪狂暴,

木筏却被伍封和楚月儿稳稳扶持住,只是略有起伏。

伍封见这法子甚为有效,暗暗高兴,忽然心头微震:“‘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

然。’老子这句话是让人法自然,乃能成道。又说‘上善若水’,水是极弱,也是极刚,狂暴时惊

天地地,沉静时默然侵渗。若能将力道发如巨浪、敛如死水,岂非更胜过我伍家的运力剑诀?”

忽明此理,心中大喜,细心在海浪中揣磨、体察这种变化多端而又无坚不摧的自然之力。

这海上巨浪来去之势凌厉,尤其是数浪相迭,声威更是惊人。伍封与楚月儿都明白这顺其

自然的方法,是以并不觉得难为,只觉得木筏急速飘移,也不知道是何方向。伍封在海浪中终

日研习融于水之力,大有所成,反觉得一天到晚泡在水中其乐无穷。

这场风雨甚猛,大风一连刮了四日,木筏在风雨中不知道飘了多少里,众人在筏上轻易不

敢乱动,在这风雨中无可避靠,自然不可能生火造饭,全靠一点干粮支持。这干粮最多只供人

两日之用,但大风刮了四天,木筏在巨浪中起伏,难以立足,全靠握着连着木筏头尾的飞叉铜

链才能勉力而行,不过铜链较细,每次只敢走动一二人。水遁者本在木筏靠边处,筏旁大瓮早

接满了雨水,水遁者全靠中间这条细链才能送水给人马饮用,行动十分不易。

伍封与楚月儿在筏旁水中,好在旁边便是接水的大瓮,二人就这么饮些水,三燕女不惧风

雨,给二人送些干粮食用,她们见伍封和楚月儿二人要使力,是以尽力满足他们二人,好在伍

封二人食量甚小,也吃不了多少。两日的干粮支持了四日,众人只好苦忍着饥饿。

海上风雨变幻无常,到第五日时风势减弱,虽然仍下大雨,但海上浪却小了,晚间风雨都

停了。伍封和楚月儿松脱了木筏,靠夜明珠之助在水中捉了许多大鱼上来,楚月儿还捡了许多

海贝,回到筏上休息。天上仍是黑沉沉的不能见物,好在伍封和楚月儿的两颗夜明珠十分明亮,

梦王姬见头顶上的帆布被撕成了数条,一端仍扎在柱上,叹了口气,只好让商壶将帐篷拿了一

顶来,带人用帆布条尾打结系上,在筏上立了帐篷。这帐篷是随军之物,颇为巨大,筏上没有

这么多地方,只好折叠了一半,在中间设法折起来打几个小结,如同一间小屋。

妙公女催促庖丁刀和侍女造饭,其实不消她说,庖丁刀早已经准备妥当,他这人十分细心,

木筏出发时,他便藏了不少干柴在大瓮中封好瓮口,此刻终能用上。他怕引起火烛,在帐外堆

好干柴,拿了片破瓮洗净当镬,由怀中用火刀火镰生火。可这火刀火镰是他每日要用的,自然

是随身携带,此刻浑身湿透,火刀火镰也被淋湿,就算他想法子擦拭得干些,仍然打不作火。

众人有的也带了火刀火镰,将自己身上的火刀火镰拿出来,可每一块都用不上。他见渠牛儿和

公敛宏为了稻种宁死而不用为食,遂也不用稻种,只以大鱼为粮。

妙公主摇头叹气道:“莫非我们只能生吃了?”

楚月儿忽想起一事来,道:“夫君这‘天照宝剑’似乎比火刀火镰还好用。虽然也湿了,但与

它物不同,或能点着。”伍封想起那日在卫国发现以宝剑击打剑鞘,能生出极大的火花,可一直

未用过。他拔出宝剑,又解下剑鞘,用剑首在鞘上击打数下,果然火花四溅,比火刀火镰击出

的火星要好用得多,心中大喜,忙起身到了庖丁刀身边,助他生火。他击出火花,庖丁刀用削

细的木枝引火,终于燃起一堆火来。众人不禁发出欢呼之声。

庖丁刀在火上架上当镬的半个大瓮,放满了水,同时剖贝制肴,等水滚时,众人都饮了些

热水。庖丁刀再烧一瓮,等水滚时,放入若干物什,可事不凑巧,才一会儿间,天上又哗哗地

下起大雨来,片刻间被将火浇灭了。庖丁刀见势不妙,忙将诸物收到帐中。

妙公主叹道:“我可饿得紧了,看来还是只能生吃。”

庖丁刀笑道:“小人早有防备,生吃也未必不好。”他将瓮镬内已经弄出的满瓮东西放在一

边,众人见里面粘粘糊糊的不知是何东西,无不纳闷。庖丁刀又带着侍女将鱼解开,切成薄片,

都粘上那糊糊,用小瓮片盛着,交给伍封等人。

伍封看着这些鱼片,皱眉道:“就这么吃么?”

庖丁道笑道:“就这么吃。”

伍封心忖这玩意儿是生的,怎么能吃?正踌躇时,妙公主早已经忍不住,一连吃了数片,

赞道:“咦,这鱼片滋味不错,真是难为小刀怎么调出来的。”

伍封放了一片入嘴,只觉鲜嫩微酸,滋润甘甜,也不觉得腥,赞道:“好!”

梦王姬道:“我觉得这调味甚好,是用什么做的?”

庖丁刀道:“小人将鲜贝剥开,将贝肉切碎,再配以盐、醢、醯等,便成了调味。这盐是小

人前几天在筏上用海水晒的,醢是小人在岛上用肉制成,醯却是由大舟下来时带的一盒。”

楚月儿好奇道:“你怎么想着要带醯?”

庖丁刀道:“这醯除了能煮肴、制酸葅,还有一个极大的好处。大凡这人跑得辛苦了,或是

胃口不好,用少许醯便妥当。小人向来都随身带有此物。”

楚月儿点头道:“醯是酸物,酸属木入肝,五味本可为药石之参考。”

庖丁刀将鱼片分给大家食用,众人都觉滋味甚佳。这几日都饿着,今日总算吃得甚饱。伍

封和楚月儿趁风未起,又下海捉了许多鱼,庖丁刀将鱼切片与糊糊混在一起,换一个干净大瓮

封口藏好,以作干粮。他怕烟熏了伍封和各位夫人,不敢在帐内生火。

伍封笑道:“这时候还哪能理会这么多?如不生火烤干衣服,只怕人人都会感染风寒。”

庖丁刀遂在帐内生火,道:“若起风时,筏子跌荡,非得先灭火不可,否则必会烧着了筏子。”

这时圉公阳过来,伍封问道:“小阳,我们的马儿怎么样?”圉公阳叹了口气,道:“还算无恙,

这些畜牲身子比人可壮健,只要照顾好,使它们的头尾不被伤着,便无大碍。只是常让他们躺

着,有些委屈。”

过不多久,海上又起了风,众人忙灭了火。等风渐渐大时,伍封与楚月儿只好再下水去护

筏,如此风止风息,木筏也不知道飘往何处。木浆大多断了,众人也不再理会方向,都知道在

这大风浪之下,唯有坐等,保全性命已是十分艰难,还哪能奢想回齐国的事?

筏上众人虽然有帐篷风布遮盖,但筏底是渗水的,是以大多时候都是浑身湿透,只要风雨

小时便生火烤衣,人人都是说不出的狼狈。众位夫人有裘服避寒,其余人也有狼皮厚裘,可冬

天甚寒,过些日子,筏上的侍女不少染了风寒,这风寒有些传染,除了伍封和楚月儿,便只有

梦王姬安然无恙,想是因她练过“坐忘”之诀。其它人好多练过玄菟灵的巫氏秘术,可仍然挡不

住风寒。楚月儿只好趁风雨小时,上筏替人针刺医治,好在她医术甚高,随身除了带金针之外,

夏阳还带了不少她配好的药丸药散,勉强能够应付。

因为有这帐篷,就好像在筏上立了大帆,顺风甚快,众人在筏上浑浑沌沌飘行,不知南北。

这一场风雨比前些时那场更剧,不过伍封等人已经知道了应对之法,反没有以前那么狼狈。他

与楚月儿在水中与风浪抗衡十余日,早已经熟知海浪之性,水性增进之速连他们自己也难以相

信。到后来时,只须一手扶筏,另一手还能执铁戟和长矛顺手挑些海草和被风浪掀出的大鱼,

扔上木筏。这日伍封正扶筏时,楚月儿忽又传力过来,伍封心忖她定是有话要说,可惜此刻正

是风浪紧急时,滔声震天,无法说话。

就这么又飘了十多天,计算日子也已经立春,过了新年。此时已经是公元前四百七十四年,

伍封一生由小到大,从未如此狼狈地过一个新年。

入春之后,风雨渐弱,这日终于风敛雨霁,只见海上风和日丽,四下看去,海面平整如镜,

在日光中映出五彩六色来。

伍封与楚月儿上了木筏,圉公阳放脱战马,庖丁刀准备饭食,众女烤晒衣物不提。

梦王姬看着日头方向,面色苍白,叹道:“这次可不大妙,原来我们眼下是往东而行,离齐

国越来越远,不知道到了何地。”

楚月儿道:“月儿却一直暗记行径。虽然路上曾改风向,不过大致还是往东。只可惜我们经

过了两处大陆地,却被风浪所逼迫,无法靠近。”

伍封知道她的眼力远胜自己,一迭声让人修葺木浆,准备转向。

梦王姬道:“夫君,这数十天我们这运气可不好,在海上遇到了风浪,若不是你和月儿了得,

我们早已经尽数葬身鱼腹了。眼下众人都辛苦了,是否在附近找个礁石,先上去休整休整?”

伍封向众人看去,只见一个个委顿不堪,这些遁者铁勇都是体能极佳之辈,竟然也是如此,

连商壶也疲惫不堪。再看渠牛儿、公敛宏和那些侍女时,更是一个个面无人色。

伍封心生怜意,点头道:“也好。月儿,我们设法……”,话未说完,楚月儿指着前方道:“夫

君,前面有好大片陆地。”

众人目力不如她,尽力看去,却只见茫茫一片大海。过了片刻,伍封笑道:“果然是有陆地,

月儿没有看错,快划过去。”众人大喜,操着剩下的十余柄浆,尽力按伍封所指的方向将木筏划

过去。过了一个多时辰,人们都见到前面天边一条黑线渐渐显露出来,微有起伏,显是一片极

广的陆地。筏上人忍不住大声欢呼,立时精神百倍,向前急划。可这海上看陆地,看起来不太

远,若真要划过去可就慢了,一直到了半夜也未能划到,众人心中不免焦燥。

伍封和楚月儿能够夜视,站在筏头看时,见那陆地只在十余里外,此时海中渐渐有不少大

小礁石,或高或低,有大有小。

伍封忽见陆地上隐隐有火光,暗吃一惊,道:“月儿……”,这时,楚月儿恰好也道:“夫

君……”,二人对视一笑,伍封道:“陆上有火光,只怕是有人。我们这么闯上去,是否算侵入

了别人的地头?”

梦王姬与妙公主等女走来筏头,妙公主道:“这地方是否是朝鲜国呢?灵舅舅在这里当国师,

我们只要打着他老人家的名头,便可无妨。”

梦王姬摇头道:“决计不是朝鲜,朝鲜哪有这么远?万一陆上的人对我们怀有敌意,那就糟

糕了。”

楚月儿道:“是啊,我们的勇士眼下可打不了仗。”

伍封想了想,见附近有一的大礁石,足以容得下上百人,道:“我们干脆将木筏系在石上,

人马先上这礁石上休息一晚,等养好精神,明日我和月儿先到陆上去瞧瞧,如果平安无恙,我

们再到陆上去。”

梦王姬点头道:“这样谨慎些最好。”

伍封吩咐下去,商壶将筏上铜链系在礁石上,人马都上了礁,烧火造饭,烤干衣裳,休息

不提。晚间只听见海水拍打着礁石,眼见就要到陆地,众人心中反而隐隐有些不安,不知道踏

上这未知的陆地,将会遇到些什么。虽然众人大都是经历过多次战阵凶杀,可这一路上所遇不

如意的事委实太多,是以对前面的行程多了一种莫明的警惕。

众人一直在海上飘流了一个多月,终于脚踏实地,睡了整晚,顿觉精神爽利。虽然这礁石

上少有平整的地方,但在众人眼中,却胜过木筏百倍。

次日一早,伍封和楚月儿先到海中觅了几头大鱼,又捉了无数虾上礁,众人饱食一顿,便

觉疲累尽去,都急于上那陆地。

伍封道:“这片陆地远在海外,不知有何异物,未打听明白,切不可轻易上去。你们在礁上

休息,我和月儿上岸去瞧瞧,若无风险我们便上去。”

他们二人施展御风之术,并肩向陆上飞过去。他们一路频遇风险,是以不得不小心,此刻

穿上衣甲,腰间挂剑,手提铁戟和长矛,一黑一白相映,好在身怀奇术,虽然身有重物,也丝

毫不影响飞行。

伍封一飞之间,竟觉自己的飞行速度忽地快了许多,心中大奇,道:“月儿,我忽然觉得快

了许多,是何道理?”

楚月儿道:“我也觉得快了不少。以前施展此技,还要借风力控制方向,眼下只要心念所动,

便能任意变化。咦,我们莫非在不经意间,竟然到了完完全全合于天地之境?”

伍封恍然道:“我们与海浪抗衡数十日,这海浪也属天地自然,我们不知不觉已经练到了真

正的‘合’的境界。以前我们合于力却借于势,眼下力势皆合,已经与天地自然浑成一体,由御

风之技精进至真正的行天之术了。”二人想明此处,心中大喜。

楚月儿笑道:“以夫君今日之速,那支离益是比不上了。”

伍封点头道:“不过比你还是慢了少许。”

楚月儿道:“这是天赋使然,强求不得,就像月儿无论怎么练法,总是只及你的力量三成一

样。”

二人新臻妙境,心中喜悦,一路盘旋回转,翩然如神,这十余里地转眼间轻松飞到。一路

下看,却不见丝毫人烟。这海边都是礁石,并无海滩,礁石林立,约有方一里许的地方,礁石

之后便是一片七八里的空地,生满了草,空地四周便是低矮的林子。看远处海边时,似乎也有

沙滩之类。往内陆深处看去,远远地见大片稀稀落落的树林之后,是一片群山,山峦起伏,看

起来不太高,都呈浑圆之状,苍翠郁茏。伍封怕梦王姬等人久候担心,不敢去得太远,见身下

所过之地并无人迹,心忖若将木筏停靠礁石,这七八里的空地足以立帐栖身,至于远处再慢慢

探查不迟。

二人转身飞回,飘落到了众人驻足的礁石上,伍封道:“这陆地甚大,近处并无人迹,上去

无妨。”众人大喜,急收拾行装上了木筏,尽力向陆上划去,不一会儿到了岸边的礁石旁,商壶

将铜链系在礁石上,圉公阳用金铁大干搭上桥板,众人在礁林中觅一条类似小径的路窄路,收

拾东西蜿蜒上岸,战马也牵上岸去,直到那一片有七八里地的空地,在靠海不远处安定下来。

渠牛儿将周元王所赐的龙伯大旗先插好了,众人将三个帐篷在旗后一排儿立起来,庖丁刀

带侍女准备饭肴,圉公阳带几个人将战马牵到地上吃草。伍封听着远远的海浪声,沉吟片刻,

让商壶将木筏两旁的大瓮都拆下来,以免海浪推动木筏撞在礁石上,将大瓮撞碎了。在这荒无

人烟之地,这些大瓮都是宝贝。那些青铜圆盾也都解下来,以备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