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50.5 兄弟相争

次日一大早,庄战急急忙忙赶来,伍封等人正在用饭,见他满脸惶急,暗暗吃惊,

须知这人向来镇定,从未见过他如此紧张。

庄战道:“龙伯、各位夫人,小鹿儿不见了。”

众人大吃一惊,伍封惊道:“怎会不见了?”

庄战道:“小鹿儿每日一早点兵操练,操练之后才用饭,今日却一直未从帐中出

来。他的营帐向来不许人进去,小人见用饭时快到了,他还未出帐,只好到他帐中叫

他,谁知道进去并不见他,他的大梦刀、衣甲、随身衣物等也不见了。”

伍封站起身来,道:“是否他出营办事?”

庄战摇头道:“小人问过所有夜值守营的士卒,无一人见他外出,他也没向人说

过要出营。”

妙公主点头道:“是啊,小鹿儿办事沉稳,从来不会这么没交代的。莫非是那支

离益杀了……?”

梦王姬道:“支离益若要杀他,在帐中便杀了,何必将尸体带走?是否支离益将

他掳走了,用来胁迫夫君?”

楚月儿摇头道:“不会,支离益是夫君和月儿伤的,剑下的分寸我们清楚得很,

支离益受伤甚重,他自己生死还未卜,怎能有本事掳人?小鹿儿的刀术可不差。”

伍封点了点头,叹道:“总不至于是他自行走了吧?”

庄战沉吟了片刻,道:“龙伯,小人本不愿意说,不过小鹿这两天确实有些古怪。”

伍封问道:“怎么古怪?”

庄战道:“刚到这营中,小鹿便下令不许人进入他的帐中,这两天操练完士卒便

入帐躲着,不到饭时不出来见人。那日小人挡了支离益一剑,好半天还气血翻腾,小

鹿儿却是被支离益扯脱臂甲,虽然外表并无伤损,小人却疑心他受了内伤,自持壮健

隐而不说。”

伍封惊道:“此言有些道理,小鹿儿或是不愿意我们担心。”

夏阳道:“怪不得小鹿儿这几天老是找我拿药。”

楚月儿问道:“他拿了些什么药?”

夏阳道:“除了配好的金创药外,还有三七和仙鹤草。”

楚月儿疑惑道:“这就不对了,这都是外伤止血之药。若是内伤,他该向你拿救

心丸才是。”

梦王姬缓缓道:“梦梦倒想起了一个人,或者小鹿儿是替这人治伤。”

伍封叹了口气,道:“支离益?”

梦王姬点了点头。

妙公主惊道:“难道小鹿儿拿药给支离益治伤?没理由,支离益是我们的仇人,

小鹿儿怎会这么做?”

楚月儿叹道:“小鹿儿不许人进他的帐中,总不至于将支离益藏在帐中治伤吧?”

伍封心中虽然也这么猜,但他不愿意相信小鹿竟会帮助敌人,忽想起昨晚小鹿一

反常态对他说话,缓缓道:“就算如此,小鹿必有其理由。无论如何,小鹿绝不会出

卖我们。既然他今早才走,我们派出人手,四下找找。”

伍封将士卒四下里派出去找寻,自己与楚月儿还骑马跑到了沙漠中数十里,一连

数日,都未见小鹿儿和支离益的踪迹,只好罢了。

这漠北草原阳光充足,雨水甚少,再加上风大,是以狼肉、狼皮挂着极易风干,

狼肉风干后,春雨和庖丁刀带人以草木烟薰,弄得营中肉香四溢,令人垂涎,香气顺

风在草原上远远飘去。眼见青草渐枯,好在遍野都是,夏阳每日带了班侍女四下里找

寻草药之余,看着鲍兴和圉公阳每日牧马,让人割取草料,以备行程。本来这些事,

冬雪颇为擅长,但冬雪死了,夏阳便自告奋勇,接下冬雪以往常做的事。秋风与庄战

带人修整鞍甲,加固兵车。这三女向来无所事事,眼下各有职司,自觉身怀重任,反

而十分高兴。

妙公主闲时也练武技,她见还有些时日,途中酒也少了,她带了不少酒曲,遂在

营中以黍酿酒,封于大瓮之中,只等酒成,又制了许多酒曲,不过这酒曲制来甚慢,

只怕要一两月之久,配好之后,用铜匣密封。

营中之事,大多由梦王姬自行处理。庄战随秋风带着人修葺兵车武具,数日便大

功告成,只是一路上箭矢耗费不少,在此地除乏良材和铸器,无法再造。庄战自告奋

勇,每日引人四下找寻,被他找回不少坚木硬竹,削成细杆,将头修削尖了,权作箭

矢之用。

伍封惯了每日与楚月儿练习武技,这一次行程之中,数番与剑中圣人支离益交手,

虽然终能抵御,毕竟武技比支离益还大有不如,是以每日与楚月儿除了找寻小鹿之外,

便在草原上练习武技,比以往更勤。他们这么苦练武技,众遁者勇士自然也不敢怠慢,

也是勤练不辍。那些寺人侍女本擅武技,也抽空练武习射,连渠牛儿、公敛宏也赶着

练武,不敢懈怠。营中外松内紧,表面上人人都放松休养,心里却提防着胡人,遵伍

封之令,每日里披甲而备。

自从小鹿失踪后,少了个懂得行营布岗的帮手,伍封深感不便。寻思自己未必能

时时在营中,这营中需有人统辖。鲍兴虽然经验丰富,但他粗鲁少谋,不足为恃。于

是每日叫着庄战,一起安顿行营,布置岗哨,教他兵法。

庄战这些时一直与小鹿在一起,统辖士卒,学了不少。他知道自己此中不足,伍

封亲自教他,因而他十分用心。

这日午饭之后,伍封与楚月儿练了一会儿空手搏击和剑术后,又策马在营外草原

练习马战,二人挥着铁戟长矛,在草原上往来交手,自从黑龙和青龙装上马鞍之后,

他们便觉得马战威力增大了不少,此刻交战了二三百回合,甚觉畅快。

他们珍惜马力,下马休息,将马的肚带松开,放在原上吃草,二人坐在草地上说

话,楚月儿因身有“金缕衣”,是以白色的衣甲甚薄,并不碍事,伍封这一身黑甲却

甚不方便,索性躺在草地上,两人说话。

休息了一个多时辰,伍封正想起身,偶尔侧面贴地,隐隐听到西北方向传来马蹄

之声,微微吃惊,细听了一阵,忙跳起身来,道:“有大队骑兵在四十里外的地方,

正移过来。”二人再牵过马来,束紧肚带,整好马鞍,飞身上马。

二人回到营前,也不进营,伍封将鲍兴叫来,道:“小兴儿,有大队骑兵在西北

外三四十里处,多半是胡人,快击鼓号令,让士卒准备,万一胡人有何异动,便好作

战。”

楚月儿见他并不入营,心知其意,让士卒将商壶和铁勇招来。片刻后三十骑出营,

三十铁勇被支离益杀了一个,还剩这二十九人,一个个穿着由越国得来的金甲,挂刀

提矛,由商壶引着。

伍封道:“月儿,我们迎上去瞧瞧。”带着铁勇往西北方向迎上去,越往前去,渐

渐听到前面的马蹄身响,驰出二十多里时,便听骑声如雷,前方黑压压一大片骑兵直

驰而来。伍封和楚月儿按马停下,商壶在旁边,二十九骑铁勇一字儿排开,站在三人

身后。

那些骑兵来得甚快,飞一般到了近前,伍封见他们大约有七八百人,都是胡人的

装束,与代人相似。离伍封等人五十余步时,胡人停了下来,两边排开。三骑上前,

当中一人大约二十多岁,身上穿着斑斓虎皮上衣,手上执一根大殳,旁边两人看来是

护卫身份,也是提大大殳。

中间那胡人喝问数句,伍封等人茫然不知其说的是什么,商壶懂胡语,回答了几

句,那胡人脸上露出不信之色,不住摇头。

商壶扭头对伍封道:“姑丈,这胡人问我们是否是晋人,老商告诉他我们是齐人。

这胡人不信,还说齐人怎会大老远到这儿来。”

伍封笑道:“这就有些难办,不过他既然不信,我们也没有办法,你只告诉他我

们并无敌意就行了。”

商壶又向那胡人说话,那胡人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又叽叽咕咕地说话,商壶回答

了几句,那胡人忽然哈哈大笑,连身后的那些胡人也不住哄笑。伍封虽然听不懂胡语,

也看得出他们正讥笑商壶。

商壶忿怒地喝了几声,回头道:“这些胡人问我们是否遇到狼群,我说狼群尽被

我们杀了,还有许多狼肉已经吃在肚里,他们却说老商是在吹牛。”

伍封摇头道:“这些胡人还真是难缠。老商,你对他们说,这一带是我们的地方,

他若是路过,便不要乱闯进来,若是想来瞧瞧,我们便请他喝酒。”

商壶又向胡人说了一阵,那胡人正在犹豫,忽见西面沙尘滚滚,似有大队人马赶

了来,这些胡人脸色立时凝重起来,互相说话,仿佛遇到了大敌一般。

伍封问道:“老商,他们在说什么?”

商壶道:“听他们的言语,好像是有对头赶来打架。姑丈,我们要不要帮忙?”

伍封愕然道:“帮谁?帮他们还是帮他们的对头?谁知道他们有何仇怨,我们可

不必招惹。”

商壶点了点头。

楚月儿道:“夫君,若是他们厮杀起来,混乱之下说不好会撞到我们营中。”

伍封道:“是啊,别无缘无故都卷进是非。”

这时,西面大队骑兵已经赶到,足有一千余人,也都是胡人,为首那胡人三十多

岁,生得粗壮结实,手上舞着一条铜柄大酋矛,神情十分凶恶。

这两队胡人各自排开,互相喝叱几句后。那执矛的胡人乜斜着眼向伍封等人看了

看,向执殳的胡人喝问,后者不住摇头。

商壶笑道:“姑丈,原来这两队人是要争夺一样什么东西,然后大生争执,瞒着

酋长来打仗以分高下。这家伙问那年轻人,我们是否他的帮手,那年轻人说不是。”

正向伍封说话,那执矛的胡人向伍封恶狠狠喝了几句,商壶怒道:“这人好生无

理!”

楚月儿问道:“他说什么?”

商壶道:“他说,我们既然不是帮手,便要我们滚得远远的。”

楚月儿哼了一声,瞧着那执矛的胡人甚不痛快,道:“月儿倒想与他比试一下矛

法。”

商壶闻言,傻乎乎便要向那胡人搦战,伍封忙止住他,笑道:“我们先不要理会,

索性退开几十步,看看热闹也好。我看这两人在胡人中大有身份,若随便得罪了,说

不好有要打仗,到时候一路回去时便很多麻烦。”

他一声令下,众人退开了五十步。

这时便见两队胡人打起来,一时间沙尘滚滚,人喊马嘶。

伍封看了一阵,见这些胡人果然都是一等一的善骑高手,人坐在马上,就像身子

天生地长在马背上一样,点头道:“胡人的骑兵果然厉害。”

楚月儿道:“是啊,他们的战马既没有马鞍,又没有马蹄铁,仍然如此凶猛,并

不下于我们的勇士。”

胡人双方的士卒相差并不很大,是以一时间难分胜败。眼见越战越烈,刚开始双

方还是以拼较高下为目标,未下杀手,此刻战得性起,手上格外出力,陆陆续续有胡

人受伤跌下马背。

双方的胡人首领也斗得十分激烈,那挥着铜柄大酋矛的似乎力大些,却不够灵活,

那执殳的十分灵动,却又不及对方力大,斗了良久未分胜败。

伍封见这二人并无太多章法,铜矛和大殳招式简单,却十分实用,似乎是从小打

架由实战中练出的本事。

伍封看了一阵,眼见战场上流血渐多,问商壶道:“这两班胡人是宿敌么?”

商壶道:“听他们的语气,似乎同是一族。”

伍封微微吃惊,道:“同是一族,为何会兵戎相见?”

楚月儿在一旁跃跃欲试,道:“夫君,我们是否当个和事佬?”

伍封见她兴冲冲地想上前,故意问道:“怎么才能当这和事佬?”

楚月儿笑道:“月儿上去,将双方的首领擒来,这仗恐怕就打不成了。”

伍封笑道:“看来你真想与那家伙比试一下矛法,你上去吧,尽快将二人擒来。”

楚月儿闻言大喜,拨马上前。商壶忙跳下马,撒开脚追上去。他的铜叉上次被支

离益崩断了铜链,已经央庄战替他续接好了。这时拖着大叉跟在楚月儿马后,他脚力

甚快,居然能跟上青龙的速度。伍封等人也不以为异,都知道这商壶不喜欢骑射,每

有战事,宁愿下马步战。

楚月儿一骑抢过人群,随手将途经处胡人的兵器拨开,向那两个胡人首领冲过去。

这两个胡人哇哇怪叫,都以为楚月儿是来帮对方,互相叱喝,多半是说对方不要脸,

要人帮手之类。

楚月儿刚到二人身前,这二人挥着铜矛大殳向楚月儿或刺或砸。他们这一动手,

立时便知道楚月儿不是对方的人,不过并未收回兵器,而是联手向楚月儿夹攻。楚月

儿哪将他们放在眼中,长矛上举,将大殳撩开,同时轻摆矛尾,又将那酋矛拨到一旁。

这么连撩带拨之间,青龙已经冲到了这二人坐骑中间。

楚月儿伸出左手,往执矛的胡人身上一推,那胡人来不及收回酋矛,被楚月儿推

得后仰,急忙腰上使力,身往前压,以免后跌下马。不料楚月儿故意这么一推,引他

前俯,顺手抓住胡人腰间的革带,将他向后甩过去。她这一招便不用蛮力,纯是借力

打力,手法十分高明,看得伍封在一旁大声叫好。

那胡人哇哇乱叫,在空中手舞足蹈地失了重心,连酋矛也扔了。眼看向地上摔去,

商壶闪了上来,伸手接住,夹在腋下便往回跑。他一手舞叉,格开周围胡人的兵器,

大步跑回。自从他随伍封与秦人、巴军、蜀军交战,便与伍封、楚月儿配合甚好,跟

在马后专管拿人。

这时又听那执殳的胡人哇哇乱叫,被楚月儿一手提住,驰马而回。原来他被楚月

儿撩开大殳,正佩服这人力气甚大,还未缩回大殳,便见楚月儿已经轻松擒了一人。

大惊之下,还未及用下一招,却见楚月儿一手握在笔管铁矛中间,如同顺水推舟,小

手横握着细细的铁矛向腰上推撞而来。这胡人先前见楚月儿擒住了对手,心想这人又

用此法,自己决计不会上当。猛地仰身,上身平躺,楚月儿的长矛推了个空。这人正

暗暗佩服自己见机甚当,忽见楚月儿将矛向上扔到空中,大惑不解,却忘了楚月儿将

矛扔了,手便空了出来,“嗤”地一声,楚月儿的小手已经抓住了他腰间革带,将他

拖了下马,手上急抖一下,这胡人浑身剧震,骨为之松,大殳拿捏不住,扔到了地上,

浑身软绵绵地一时使不上力。偷眼上看时,正见那细矛掉下来,被楚月儿用另一手接

住。伍封远远地又大声叫好。

楚月儿拨回马头,由人群中冲出来,与商壶一前一后,将二人都擒了回来。众胡

人打斗正烈,忽见双方首领被外人擒去,齐齐怔住,片刻后有人发一声喊,双方都住

手不战,一齐向伍封这方向追杀过来。

伍封心道:“这些胡人倒有趣,自己斗得你死我活,一见外人插手,便能联手对

外。怪不得胡人分了许多族,并无共同首领,中原人却丝毫奈何他们不得。”他策马

上前,挥着铁戟,将冲在前面的胡人挡住。以他眼下的本事,天下间除了支离益之外,

无人能抗手,这些胡人怎敌得过他?伍封一戟一个,将冲在前面的胡人了一连震跌马

下十余人,众胡人大惊之下,这才不敢追上前。

伍封拨马回来,刚好见楚月儿手上正施妙技,在马上俯身,将两名胡人背上的“风

门穴”点住。此穴被点,上身便不能动弹,腿脚却依然能行。这便省得觅绳来捆扎这

两个胡人忽然间上身麻木,仿佛不是生在自己身上一样,又惊又惧,目瞪口呆。

伍封见他们张口结舌,忙道:“月儿,你怎点了他们哑门穴?我还有话对他们说。”

楚月儿道:“我可没点他们哑门。”

伍封奇道:“为何他们说不……”,便听这两个胡人张口哇哇说话,满脸都是惊诧、

骇异、惧怕之色。

伍封笑道:“原来他们是惊住了,此时才回过神。”

商壶呵呵笑道:“他们听了姑姑说话,此时才知道姑姑是女子,敬佩得很。”

伍封向那两名胡人问道:“你们是一族人么?”

商壶用胡语转述过去,两个胡人都点头,又说了些话。

商壶笑道:“原来他们是亲兄弟,这长得凶恶点的是兄长,叫乌托巴夫,秀气些

的是弟弟,叫图罗巴夫。”

楚月儿格格笑道:“这弟弟的名字可难听些,怎会叫‘偷萝卜乎’?”

众人忍不住笑起来,伍封呵呵笑道:“还是你那‘天巴图’的外号好听些。”

这两个胡人听见“天巴图”三字,立时听懂,叽叽咕咕地说话,不住地道:“天

巴图、天巴图!”

商壶笑道:“他们说姑丈和姑姑是天巴图。”

伍封向那两个胡人道:“你们既是亲兄弟,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兵戎相见?”

商壶转述后,两个胡人脸上立时显得忿忿不平之色,不住口地说话,又互相说话,

说得越来越声大,伍封等人就算听不懂他们的言语,也看得出了二人又吵了起来。

商壶大皱眉头,道:“他们好像是争一个什么铁音兰兰,似是人名,他们说得这

么又快又急,一时间也听不明白。”

伍封挥了挥手上的铁戟,两个胡人立时住口看着他。

伍封道:“这么说话难以明白,你们二人不如到我营中,饮些美酒,慢慢细说可

好?”

楚月儿道:“你们的部属伤了不少,最好也随我们去,治一下伤。”

商壶向二人说过后,这两个胡人眼中露出狐疑之色。

伍封道:“我们若要杀你们,在这里就杀了,何必带你们走?你们将大军留在此

地,伤者随我们前去,如有变故,他们大可以来救。”

商壶又将话转述,这两个胡人商议了几句,都点头答应,又向部属喊话,受伤的

胡人约有二十多人,都下马走过来,各牵着自己了坐骑,连乌托巴夫和图罗巴夫的马

也牵来,其余的两队胡人却整兵一处,严阵守候。

伍封暂不解这二人的穴道,带着他们一同回营,都营前时,见营中早已经严阵以

待。

众胡人入营时,见满营都挂着狼皮和薰得又黄又香的狼肉,惊诧之余,又忍不住

流涎。

楚月儿叫上夏阳和十个懂药的侍女,将受伤的胡人引入一帐治伤。

伍封却将乌托巴夫和图罗巴夫带到大帐,解开二人的穴道,请他们坐下,让人拿

上美酒和狼肉,又让人送酒到楚月儿为胡人治伤的帐中去。

这时梦王姬和妙公主听说擒了胡人,带着春雨、秋风和侍女来瞧,商壶见梦王姬

来了,遂到楚月儿为胡人治伤的大帐去,暂为传译。

乌罗巴夫和图罗巴夫见众女之美,尽惊得呆了,半晌方醒悟过来,叹息饮酒。

胡人最喜欢饮酒,但他们虽能酿酒,却不知道怎样制酒曲,是以每入中原,便先

抢酒,又寻觅酒曲,回族中后自行酿制。边境的晋、燕国人知道其俗,每每送些酒曲

给他们,以求庇护。乌托巴夫和图罗巴夫见了美酒酒便不胜欢喜,连连痛饮,又食些

薰制过的狼肉,胡人的饮食粗糙,二人得此薰肉,觉得美味无比,心中大悦。

梦王姬见他们酒肉用了不少,便开始与他们说话,她本来就会些胡语,又时时向

商壶学,胡语更好,与二胡人谈起来,勾通毫无不便。二人见美女垂询,无不争着作

答。

说话良久,梦王姬点了点头,对伍封道:“这二人是嫡亲兄弟,父亲速也台是胡

人中最大一族的狼主。”

伍封愕然道:“狼主?”

梦王姬笑道:“这些胡人并未立国,与代国不同,他们的族长不叫大王、也不叫

国君,而称狼主。”

伍封道:“这称呼却古怪。”

梦王姬笑道:“胡俗与中原不同,譬如中原人以民户来计算丁口,胡人因都住毡

帐,便以帐计算丁口,每帐八到二十人不等。这兄弟二人各有五百帐,其父速也台一

人便有千余帐。”

伍封点头道:“怪不得这兄弟二人自己便有近千士卒。”

梦王姬道:“他们先前说,去年速不台狼主的外甥女铁音兰兰由代国回来,兄弟

两人都喜欢铁音兰兰,想娶为夫人,铁音兰兰却谁也不答应。这兄弟二人便以为是因

为对方之故,表妹不愿意得罪对方,是以不肯答应自己的亲事,由此生隙。这一次他

们暗地里相约,看看谁先灭了狼湖的狼群,便娶铁音兰兰为妻,对方不得再行纠缠。

是以各带了属下人来,可他们未见狼群,却在此地碰了面,一言不合而交手。”

伍封皱眉道:“这狼群被我们灭了,他们怎分高下?”

妙公主耽心道:“是啊,万一那铁音兰兰见夫君灭了狼群,誓要嫁给夫君,怎生

是好?”忍不住笑道:“这样的话,岂非家中又多了个胡人姊妹?”

伍封咄了一声,叱道:“胡说什么?那铁音兰兰怎会愿意嫁给我?”

妙公主笑道:“这可难说。我便算了,你连王姬都能弄上手,何况那胡人女子?

要是她愿意呢?”

梦王姬嗔道:“公主越发地乱说了。”

伍封笑道:“就算她愿意,还得看我是否愿意呢?有你们六位美人儿在身旁,我

已经如愿意以偿了。”

伍封让梦王姬等女陪这二人说话,自己往楚月儿治伤的帐中去瞧,见那些胡人都

受了些皮肉伤,楚月儿和夏阳也不必自己动手,让侍女为他们敷药包扎,这些胡人见

美女在侧,不敢呼痛,老老实实坐着让侍女包扎医治。这些侍女都是在成周时服侍楚

月儿学医的,大半年也学了不少药理和简单的医术,又有楚月儿在一旁指导,应付外

伤自是容易之极。

包扎敷药过的胡人便坐在一旁与商壶说话,饮一爵酒后在一旁等着。等所有的胡

人敷药饮酒之后,伍封带他们到大帐与乌托巴夫和图罗巴夫见面,兄弟二人与梦王姬

谈了许久,早已经没有了敌意,他们二人有美酒薰肉,又有梦王姬在一旁温言笑语,

心中大为舒畅。此刻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斜眼瞧着楚月儿,寻思这美貌少女怎会有

那般惊人的勇力。

伍封道:“二位兄台既然是嫡亲兄弟,什么事都好商量,为了一个女子而斗得你

死我活,一来让旁人笑话,二来有损你们族人脸面。何况你们就算有个胜败,必有一

方伤损,那铁音兰兰又怎好面对你们?只怕她在族中也呆不下去。”

梦王姬将他的话转述给二人,二人不住的点头。

梦王姬让人拿了些美酒、狼肉、海盐交给乌托巴夫二人,用胡语对二人道:“我

们行程之中,所携不多。二位远来是客,些许礼物相赠,以谢嘉客。”

这美酒、海盐都是极难得之物,乌托巴夫二人十分高兴,他们都是豪爽之人,也

没太多客气,伸手接过。

伍封和楚月儿亲自送了这些胡人出营,仍带着商壶和铁勇,陪他们到了大队胡人

停留处。那些胡人见乌托巴夫等人平安回来,脸露喜色。

楚月儿向乌托巴夫和图罗巴夫道:“月儿有一事相求,二位是否可以答应?”商

壶用胡语向二人说起,乌托巴夫二人对楚月儿敬佩之极,见美人相求,自然是拍胸脯

答应。

楚月儿道:“不管铁音兰兰嫁给谁,你们毕竟是嫡亲兄弟,千万不要再兵戎相见,

有损兄弟感情。”

午托巴夫和图罗巴夫并不是兄弟感情不好,而是因为都喜欢铁音兰兰之故,大生

争执,先前又因言语不和,一时间怒火中烧,才会大打出手。如今被伍封等人轻轻松

松擒住,治伤赐酒,好言相劝,早已经十分后悔,此刻见楚月儿相求,一起点头,二

人还当着众人击掌为誓,决计不再动武。

分手之际,庄战带了十余骑飞赶而来。原来他今日带着人四下找寻制箭矢的竹木,

回营听说了乌托巴夫和图罗巴夫之事,忙赶了来,远远便大叫乌托巴夫和图罗巴夫的

名字。

乌托巴夫二人刚跨上马背,听见叫唤,看见庄战,大喜道:“庄庄、庄庄!”二人

驰马迎上去,三人哈哈大笑跳下马来,相拥成一团。

伍封愕然道:“原来小战与他们是旧识!”

楚月儿道:“定是上次送弦儿回来时认识的。”

大队胡人中有不少人也认识庄战,远远向庄战挥手,口呼“庄庄”。

伍封不禁笑道:“原来小战甚受胡人喜欢,他这名字在胡人口中也怪了,竟是‘庄

庄’!”

庄战与乌托巴夫二人说了许久的话,又引二人上来,这二人向伍封施礼说话,伍

封连忙还礼,庄战道:“他们此刻才知道龙伯是弦儿的恩人龙伯,以示敬意。”

伍封道:“弦儿与他们相熟么?”

庄战道:“弦儿是他们的表妹,按胡人的名字叫铁音兰兰。”

伍封与楚月儿大奇,想不到令这兄弟二人大打出手的女子,竟是那胡弦儿!

1陟彼高冈,我马玄黄:出自《诗经·国风·周南·卷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