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44.2 秦厉共公

在秦国与中原各国之间,隔着许多戎族,在洛水与泾水之间的戎族叫作大荔戎,

相当强大,只是戎人的地域不很固定,虽处在晋秦之间,但又没有完全阻隔秦晋的交

错边境。由于戎人政事多变,军政落后,势力不足以与秦国相抗。

途中有梦王姬同行,此女学问通天,一路解说着形势,再加上赢利补述些细致的

习俗,伍封等人对秦国的了解渐多。

伍封一路上见满目山林,周围都是旷野,群山起伏,虽见荒凉,却都是天然的景

致,道:“如此看来,秦国地域虽广,却是户稀人少,否则这么多地方怎会空置?”

赢利点头道:“秦人确少,现在中原各国多用牛耕,用铁铜农具,秦国大多用木

具,既没有海盐,也少有池盐,又少见铁矿铜矿,非得向它国买不可。”

伍封叹道:“只看这四周秦境,便知道秦国比其它国要贫乏得多,怪不得秦国向

来被中原各国看不起。”

梦王姬道:“不过秦国少经战事,中原列国之争与秦无尤,时日长了,只怕秦国

反而会强过那些常年攻战之国。”

众人一路说着话,一路西进,到了十余天后,便到了雍都之外。

甘成先引大军入城,伍封等人率三千士卒在城外扎营等候,午饭后,甘成带着大

批秦臣迎出城外,到营中拜见世子利。

伍封、梦王姬和赢利坐在帐中,甘成与秦臣叩拜,甘成道:“臣等恭请世子入城

即君位。”

赢利想不到如此快捷,颇有些不敢相信。

公孙责道:“微臣先回雍都数日,智夫人与公子栩听说前方战败,荀昌已死,又

听说甘将军迎回了世子,甚是惶恐,前日竟带着侍女从人离开公宫,想逃往晋国。”

秦臣纷纷出言叱骂智夫人,说她毒杀先君,祸患公宫,威逼群臣,兴师犯王,论

罪当诛之类。

赢利哼了一声,怒道:“既然真是她毒杀先君,各位为何由得他逃走?”

一个秦臣道:“微臣带宫中侍卫追擒,智氏与公子栩有豫让接迎,此人十分了得,

微臣擒不住他。不过我们人多,已经擒住了智氏和公子栩,现囚于宫中,等世子发落,

豫让却逃了。此后豫让三番四次来救人,微臣与他交手数次,虽然不曾败,却留不住

他。此后豫让未曾再来,想是见无法得手,回晋国去了。”

赢利笑道:“郎中令立了大功,日后定有封赏!”他扭头对伍封和梦王姬道:“这

位便是我秦国的郎中令秦失!”

伍封见秦失生得粗壮结实,臂腿甚长,拱手道:“幸会幸会。”心忖:“原来他便

是人称秦国第二、擅长空手格击的秦失。他竟能与豫让不相上下,委实了得!”

秦失向伍封瞥了一眼,脸上无甚表情,点了点头,又向赢利道:“世子,智氏是

先君夫人,公子栩是世子之弟,微臣虽将他们擒回,却想请世子日子饶过这母子性命。”

他语气中颇为傲慢,看来对赢利并不怎么信服,怪不得赢利说起他时,对他也不大信

任。

赢利点头道:“郎中令所言甚是,我决不会伤他们性命。”

甘成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便请世子入国即位。”

赢利站起身来,道:“龙伯是天子之使,王姬、月公主都是贵人,请随在下入城。”

伍封与楚月儿、四燕女、商壶带着一百多府中勇士和三百士卒,陪着梦王姬跟在

赢利和秦臣之后入城,让鲍兴夫妇带着其余的二千七百士卒驻守城外王师大营。

这雍都城墙虽高,但城中并不十分繁华,闾里严整,都是灰土之道,不像许多国

都的大道用石块和石板铺就,正是盛夏天气,人车经过时,道上扬起许多灰尘来。

到了公宫之外,伍封让四燕女、商壶带勇士、士卒守于宫外,与楚月儿、梦王姬

入宫,见证秦君即位之礼。

伍封、楚月儿、梦王姬和赢利先到秦悼公棺椁前祭拜,然后到了大殿之上,赢利

换上黑色的君服,伍封以天子使者身份宣读册文,亲手替赢利带上冕冠,楚月儿、梦

王姬上前贺毕,赢利请伍封和二女陪坐,自己站在殿台上接受秦臣参拜,这就正式即

位为秦君。赢利在位三十四年,谥称秦厉共公。

礼毕,秦厉共公赢利派大行人请伍封、楚月儿、梦王姬及随从到城中驿馆休息,

伍封等人知道他新即君位,秦军又新败,与群臣定有许多事要商议,出宫带着勇士和

士卒到了驿馆。

秦厉共公派人送了许多酒肴,又遣了二百侍女寺人来服侍,还使人赠牛酒若干到

城外王师大营,犒赏士卒不提。

伍封与楚月儿、梦王姬、春夏秋冬四女、商壶在堂上商议,伍封道:“先前我见

秦臣之中,不少人面色古怪,对这新任秦君未必心服,譬如那秦失脸上有不服之意,

他是个高手,我们不可大意。”

梦王姬点头道:“我也觉得有些不妥,不过秦臣未必是对秦君不服,而是对我们

怀有敌意。眼下秦师大败,死者六七千、伤者无数,还有近二万俘虏在王师手上,秦

人只怕恨我们入骨。”

楚月儿道:“既然世子利已经即位,我们早早回去不就成了?”

伍封道:“若非是他,秦人也不会丧师辱国,就怕秦人迁怒于他,怕他追究依附

逆臣之罪,心下忐忑不安。等我们一走便将秦君逼走,我们岂非事与愿违?”

楚月儿愕然道:“这么说来,我们岂不是要长留秦国?”

梦王姬笑道:“也不用那么耽心,秦君是个厉害人,自有办法控制大局,不过他

是刚刚即位,许多事还不便做,我们稍呆数日,便有分晓。”

伍封叹道:“若非我们率师败秦,他也当不了秦君;可他任了秦君,又要面对新

败的秦师,当真是为难。”

晚间时,秦厉共公由百余名侍卫陪着,亲自到了驿馆来。他将侍卫留在馆外,只

带几个寺人进来,一见伍封,便道:“寡人这个位儿可不好坐,非龙伯相助不可。”

伍封皱眉道:“在下是个外人,也不大好插手秦事。”眼下他是伯爵,比于诸侯,

与秦国是同一爵位,所以与秦厉共公分庭抗礼,不用自称“外臣”。

秦厉共公道:“龙伯想来也见到了,秦臣对寡人颇有怨意,并不十分心服。”

梦王姬笑道:“以国君之智,想来已有定计吧?”

秦厉共公叹道:“寡人今日已经宣布,不究群臣附逆之罪,反而夸赞群臣能以国

事为重,委曲求全,群臣大多已经释怀。”

伍封暗暗佩服他这一手甚是高明,果然如梦王姬所说是个厉害人。

秦厉共公道:“只是甘成和秦失二人有些不满。甘成在军中威望极高,秦失掌宫

中侍卫,得士人之心,只要这二人心服了,其余群臣更会伏首贴耳,不足为虑。”

伍封道:“国君有何良策?”

秦厉共公道:“寡人曾仔细盘算过,秦人少与中原相通,不知列国中事,因而不

知道龙伯的厉害之处。甘成此次惨败亏师,虽然多是荀昌之过,但秦人向来自负,都

以为甘成无能,对他大失所望,以至他无颜见人,不免迁怒于寡人。”

伍封吃了一惊,道:“莫非国君想杀了他?这人是秦国名将,杀了不免可惜。”

秦厉共公叹道:“寡人也不想杀他,虽然他有尾随智氏和公子栩谋逆之罪,但又

有反戈拥戴之功,寡人放他也可,杀他以追究兴师伐王之罪也可。给他赏爵升官,他

或会心服,但他是新败之将,群臣必不能服。此时杀他,群臣必会生出忌惮之心,说

不定真的谋反起来。”

梦王姬惊道:“如此说来,甘成若想通这道理,岂不是真会被迫谋反?”

秦厉共公道:“寡人倒想升他的官,以此收服。只是要龙伯显一显本事,当着群

臣再败他一次。秦人见了龙伯的身手,人人心惊,便会觉得甘成之败非他之过。甘成

虽败,反而能挽回面子。如此一来,寡人再将兵败之过尽数推在荀昌身上,嘉甘成拥

立之功,甘成一来感寡人不念旧恶,二来忌惮龙伯在成周,便会死心踏地归附。甘成

心服了,士卒自然就归心。”

伍封愕然道:“国君居然有心要在下让秦人丢脸,这法子倒是古怪。”

梦王姬沉吟道:“此事听来荒唐,却不失为一个良法。”

伍封问道:“那秦失又怎么办呢?”

秦厉共公笑道:“秦失自视甚高,只服先君一人。其父是秦国丝织高手,本是我

赢氏一族,祖上因故失爵,后来得先君喜欢,引而为官,父死子承,秦失这人武技奇

高,最后当上了郎中令。或是因出身低微之故,反而傲慢,甚难驾御。龙伯若是打败

了甘成,以秦失的性子,这人必定会主动来找龙伯比试,龙伯正好收一收他的傲气,

他信心所挫,或会听从寡人的吩咐了。”他顿了顿,又道:“秦人自傲,不知道它国之

强,是以才有兴兵伐王之举,龙伯能让他们懂得天外有天的道理,生警惕之心,秦人

方能自强。”

伍封点头道:“既然如此,在下便尽力而为。”

秦厉共公笑道:“明日寡人在南郊观武台设宴,宴请群臣。这观武台不比宫中,

都可以带剑而坐,龙伯请带勇士入台,寡人自有安排。”

商议定后,秦厉共公出了驿馆回宫,伍封忽想:“如果我是秦君,又当如何处置

这些事?”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良法来,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