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36.2 越国刺客

楚月儿道:“我看夫君早晚要与支离益打上一架,但这人高明得紧,月儿怕夫君

敌不过他,是以害怕。”

伍封哈哈大笑,道:“人家叫‘屠龙子’在先,我这‘龙伯’之号在后,怎能怪

得了支离益?譬如蒙兄名叫蒙猎,小虎名叫天鄙虎,是否蒙兄每见了小虎便要打得他

眼青面肿,以示猎虎之意?”

众人忍不住笑起来,楚月儿道:“话说回来,蒙爷的巡踪觅迹之术着实高明,小

刀和小阳在莱夷数日,向他学了不少本事。”旋又笑道:“小刀小阳原是贼人出身,如

今改邪归正,而蒙爷是捉贼的高手,本事自然大有相通之处。”

伍封点头道:“小刀和小阳有这本事,日后还要多用用。”

田燕儿愕然道:“龙伯想让他们偷什么物儿么?”

赵飞羽笑道:“龙伯家中什么没有?定是想让小刀小阳日后追寻敌踪、访查贼人

吧!”

伍封点头道:“大小姐聪明得紧,我便是这么想。”

过了好一阵,鲍兴大呼小叫地过来,道:“哈哈,想不到这些人中间便找到了一

个越人奸细!这家伙做贼心虚,老商呼呼喝喝几声,便吓得他露出越人的口音,被老

商听了出来。”

伍封道:“将他带上来。”

商壶一手提着那越人奸细走过来,将他重重扔在地上。那人早吓得面如土色,俯

在地上不敢抬头。

伍封问了好一阵,便知道了大概。

原来。乐灵带人在河上埋伏,欲等伍封等人的大舟经过时,乘夜潜水凿船,他们

知道伍封水性通天,恐怕伤不了伍封,是以将目标放在田燕儿身上。不料田燕儿却弃

近行远,改走陆路。乐灵知道尾追上来也未必能及,且无把握得手,是以兼程赶到绛

都。

后来见赵飞羽从府中搬出,便猜到这府第是腾给田燕儿的,趁乱混入了府中,府

中的从人以为他们是随了平启而来,而平启又以为乐灵等人本是府中的人,乐灵人又

机警,是以双方都没有发现其身份。

乐灵离越之时,文种让人捉了一大袋毒蛇命他带上。这人智虑过人,知道单凭剑

术武技乐灵难以得手,才会想到以蛇伤人。是以这些天来,他们将每日放一两条蛇到

伍封和田燕儿的房中。

众人闻言都大吃一惊。

伍封奇道:“你们每日都放蛇入室,我们怎未见到蛇呢?”

那奸细道:“这个小人便不清楚了,只知道这些蛇儿一见到龙伯或小夫人便会退

避,游出廊外,小夫人总与四小姐在一起,是以蛇儿不敢接近四小姐。乐爷猜想龙伯

和小夫人身上多半有防蛇之药。府中白日防范松懈,人来人往我们可以寻机放蛇,但

晚间防范便严了,我们也摸不到后院中去。”

伍封和楚月儿愕然不解,想不清楚为何这些毒蛇会怕了他们。二人寻思:“莫非

这又与脐息有关?脐息之术竟能防蛇么?”对视一眼,当真是匪夷所思。

奸细又道:“谁知道龙伯和小夫人居然养有十余头小鹰,蛇儿能入草丛,却瞒不

过鹰的眼睛,每每被鹰吃了。本来这计谋甚是周详,以蛇伤人,中了灵蛇之毒后,一

个时辰不解毒便无药可救,而我们也不会露出破绽来。可想不到蛇儿会怕了龙伯和小

夫人,又十余头鹰每日守在府上,当真是大出意料之外,令人束手无策。”

伍封心想:“莫非月儿身上的夜明珠可以驱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这两天

白昼自己不常与楚月儿在一起,毒蛇仍然怕他,与夜明珠并不相干。

伍封沉吟了一阵,问道:“你们有多少人混在府中?”

奸细道:“其实在府中的人只有三人,包括乐爷在内。不过府对面的驿舍中还有

二十一人,扮做鲁国来的行商。”

伍封道:“府中从人家人各有执事,乐灵和另一人在何处?”

奸细道:“乐爷在前院守府门,另一人在柴房。”

伍封心道:“每日从府门出出入入,怎就未注意到乐灵?”转念又想,自己无缘

无故也不会盯着府门的家人细看,何况乐灵定会躲着熟人,自是见不着。

伍封问道:“你们的蛇还有多少?”

奸细道:“还有七八十条吧。”

众人听说府中还有七八十条毒蛇,虽然未放出来,终是不能放心,哪里还有心思

看景,一起回城。

伍封对那奸细道:“今天我们便擒了乐灵,你随我们回去,休要露出异样来,让

奸细走脱。你若能助我们擒到刺客,我便饶你一命。”

那奸细忙不迭点头。

众人若无其事般入府,驶入供马车出入的侧门,赵飞羽也随着来,可入府下车之

后,田燕儿与四燕女便不大敢往前走,唯恐不小心从脚边踢出一条蛇来。赵飞羽虽比

她们好一些,脸上也有些谨慎之意。唯有商壶却不怕蛇,仍然是大大咧咧地乱走。

伍封对楚月儿道:“月儿,既然蛇儿怕你,你带了小兴儿随这奸细去擒柴房的那

人,免得被他走脱。老商不怕蛇,也一起去。”

楚月儿走后,伍封对平启道:“平兄找个藉口,将门卒聚在一起,我便去认一认

人。”

平启也去准备,伍封见众女如临大敌的样子,笑道:“其实这乐灵并不十分厉害,

却让你们如此心惊。风儿平日里胆最大,今日也不说话了。”

秋风摇头道:“万一那乐灵拿出几条蛇来怎好?”

过了一会儿,伍封由侧门向府门转过去,赵飞羽怕乐灵等人生疑,带着众女跟在

伍封身后,才到大门附近,猛见一人飞也似向门外直奔。

伍封远远见到,认出这人就是乐灵。原来乐灵甚是机警,他今日见了同伴随伍封

出城,回来后平启一召集门卒,他便知道事情已经败露,趁平启不认识他未曾提防时

逃走。平启自然猜得到这人便是乐灵,暴跳如雷,提着剑在后面追上来。

伍封拔剑挡住乐灵,笑道:“乐兄,怎有雅兴替在下守门?”

乐灵知道今日唯有死拼一途,脚步不停,从腰间拔出剑来,向伍封当胸便刺,伍

封侧了侧身,重剑呼一声劈了下去。

乐灵前奔之速太快,来不及抽身,举剑上格时,身子撞了过来。伍封飞起一脚,将

他踢了个跟斗,重重地摔在地上,长剑也扔到了一边。

伍封正想上前将他擒住,忽见乐灵手一扬,从袖中飞出了数条长蛇向伍封劈面而

来,众女惊呼一声。

伍封长剑在空中划了个小圈,将几条蛇都斩成两截。这时平启抢了上来,一把将

乐灵按住。

伍封将剑插入鞘中,摇头道:“乐兄,在下擒你两次都放了,你怎不知道悔改,

仍要害我?”

乐灵面如死灰,没有说话。

赵飞羽等人远远地绕开地上的死蛇走过来,田燕儿道:“这人太过恶毒,龙伯这

次只怕不好放他了。”

便在这时,乐灵浑身抖了抖,从他的袖中、怀中忽地爬出了二十余条毒蛇,在地

上蜿蜒蠕动,向众女游了过去。众女惊呼起来,一起躲在伍封身后。

伍封跨上几步,果然群蛇怕他,见伍封逼近便向四周飞速游走,平启一拳将乐灵

打晕,剑光闪动,一连斩了十余条蛇。

还有几条蛇游入了道旁碎石浅草之中,平启正想掀开石头寻找,忽听数声鹰鸣,

几头小鹰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落在浅草中,啄打爪抓,片刻间将剩下的几条蛇觅出

来,扔到道中间半死不活地蠕动,小鹰昂然上前,慢慢啄食。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这时候,楚月儿也走过来,鲍兴一手握斧,一手揪着一人跟

在后面,先前那奸细也乖乖地跟来。

田燕儿上前几步道:“月儿,那些蛇……”,鲍兴笑道:“四小姐大可以放心,那

柴房中满地是蛇,小夫人一脚踏入柴房,群蛇便自行避到了墙角,小兴儿只须几斧下

去,数十条蛇便被斩成一堆烂肉,省事得很。老商正收拾残蛇,说是要给小刀制些蛇

羹。”

楚月儿皱眉道:“那么恶心,还说!”

鲍兴道:“虽然恶心些,毕竟是一网打尽,我看这些蛇没有一条能剩下来……”,

才这么说,他揪住的那人忽地挥手,从衣袖中飞出了一条蛇来,向田燕儿射去。

这一下猝不及防,田燕儿惊呼一声,花容失色,伍封顺手将田燕儿扯到身后,不

料赵飞羽正在田燕儿身后,田燕儿一被扯开,那蛇便向赵飞羽射了过去。赵飞羽虽然

胆大,天性却怕蛇,惊得呆了忘了躲避。

伍封正想伸手去捉蛇,平启早闪身上来,他刚将剑插入鞘,来不及拔出,便张开

大手,一把抓住了蛇身,另一手握上去用力一扯,硬生生将长蛇扯断成两截,扔在地

上。

鲍兴大怒,手中斧头猛挥,将那人劈倒在地,眼见不活了。鲍兴口中骂道:“这

人好生可恶,先前若非小夫人心软,小人早将他劈成两截了,居然还敢作恶。”

先前引路的奸细吓得跪倒在地,不敢说话。

忽听冬雪惊呼一声,道:“平爷,你被蛇咬了?!”

众人大骇,平启抬起手来,见手指上果然有蛇齿印,两行细细的黑血流下来。

楚月儿闪身到平启身边,忙道:“这灵蛇之毒难治得很,快去觅些半边莲、万年

青、东风菜……”,她研看过计然的用毒解毒之册,知道解毒之法。

却听乐灵叹道:“想不到龙伯府上也有人懂得解蛇毒。”原来他被平启打晕之后,

此刻刚好醒来。

楚月儿细看平启手上的伤,见鲜血带黑,忙解下头上丝带扎在平启臂上,以免毒

性上流,又将小红叫来,让她与田力带几个人去按自己说的方子买蛇药,顺便卖几十

斤雄黄来。又从袖中拿了个小锦盒出来,道:“幸亏月儿在吴国无所事事,配了些解

毒之药,今日可用得上了。”她拿了几撮药粉给平启服下,让人扶平启去用净水洗伤

口。

平启边走边笑道:“小人身中数十箭也死不了,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楚月儿急道:“这蛇毒甚烈,非得赶快治不可,平爷不可四处行走,洗完伤口勿

要包扎,先躺着休息。”

平启点头道:“小人这就去,免得小夫人担心。”

小红与平启走后,伍封冷冷地看着乐灵,道:“如果平兄稍有不测,在下不仅要

杀了你,还会去找勾践和文种算帐。哼,你能行刺,在下便不会么?”

他让鲍兴带了铁勇到驿馆去拿人,此刻那些小鹰已经吃下了四五条蛇,便不再吃。

伍封叫上来若干家人,命他们收拾尸体,打扫残蛇。

众人到了大堂坐下用饭,过了好一阵,鲍兴回来,摇头道:“对面的那些越人不

知道怎么得知了消息,预先逃走了。”

小红买来蛇药和雄黄,楚月儿替平启敷上药,又让人煮药给平启服下,见平启面

色红润,伤口的血色变红,点头道:“这便无妨了。幸亏我早配有解毒之药,虽不对

症,却保全了脏腑不受毒伤,这蛇毒厉害得紧。”

伍封沉吟片刻,叹道:“乐灵,在下再放你一次。本来我想请大小姐带赵府的人

四处搜寻,将你们这一伙人尽数捉拿,但念你们是奉命行事,你们回越国去吧。”

田燕儿等人惊道:“龙伯又放他走?”

伍封叹道:“其实在下也想杀他,但总是想起那日他奉范蠡相国之命送了柄‘映

月’宝剑给我,看在范相国面上不忍下手。事不过三,下次再见他作恶,就算是天给

面子也不理了,非杀不可。”

乐灵又惊又惭,道:“龙伯这番盛情,小人惭愧得紧。”

伍封让鲍兴拿些金贝给另一奸细,道:“我也不杀你,你们二人赶快走吧,别等

我改变了主意。”

乐乐与那奸细叩头不迭,抱头鼠窜,才要下堂,恰好撞着商壶捧着一鼎蛇羹上堂

来。

适才他用过了饭,想起交给庖丁刀制羹的残蛇,自跑去取来。商壶不知道这二人

是伍封放走,以为他们要逃,大喝道:“走哪里去?”

这人天生一脸凶恶之相,声音与鲍兴还要响亮,这一声暴喝,乐灵和那奸细吓了

一哆嗦,齐齐吃了一惊。

楚月儿忙道:“老商,这是姑丈放走的,不要理会。”

商壶咕咙道:“下次你们要送蛇来,先做好蛇羹,这么活生生的家伙,连平爷也

伤了。”

乐灵二人飞跑出府不提,商壶拿上蛇羹,笑道:“姑丈、姑姑,这蛇羹可好着,

要不要尝尝?”

伍封颇喜欢异味美食,道:“拿来我尝尝。”他食了一器,赞道:“这蛇羹果然不

错。”

楚月儿也尝了些,点头道:“小刀没有说错,蛇羹之鲜美与鱼羹十分不同。”

堂上其他人却不敢尝,商壶拿着转了一圈,见没人食用,笑道:“老商便不客气

了。”自坐在一旁食羹。

赵飞羽看了商壶良久,道:“这人好生奇怪,说他聪明,偏又是个浑人;说他蠢

了,又有许多见识。”

众人均有同感,不住点头。

这时,田力带人在府中各处撒雄黄已经撒到了堂前,平启裹了伤回来,他体格甚

健,虽然解毒后有些虚弱,却不愿意躺着,径走了来。

赵飞羽道:“这位平爷十分勇猛,今日若非平爷以身相蔽,捉了毒蛇,飞羽只怕

要被蛇咬。”

平启道:“小人曾得罪大小姐,被大小姐饶过一命,早该报答,今日之事是理所

当然,其实有龙伯在旁,那蛇怎能沾得到大小姐的衣角?小人当时是惊惶失措,未曾

虑及太多。”

赵飞羽奇道:“飞羽何时何故饶过平爷性命?”

伍封笑道:“大小姐可还记得当日易关之上,你箭伤任公子,几乎将他一剑刺死,

后来有人挺身相救,大小姐不忍下手,被他抱着任公子滚下关去?”

赵飞羽道:“莫非那人便是平爷?”

平启惭愧道:“正是小人,小人以前是任公子的部属,后来与董门有些误会,离

开了任公子,有次重伤欲死,被龙伯府上的人所救,才随了龙伯。”

他顾及任公子的颜面,未说任公子杀他一事。

伍封笑道:“平兄与大小姐、任公子颇有渊源,若非是他,大小姐与任公子便没

有这头亲事了。任公子曾亲口对在下说过,自那日易关中了大小姐一箭之后,便对大

小姐念念不忘,那支长箭他一直留着。”

赵飞羽愕然半晌,心道:“当日若是杀了任公子,今日又会如何呢?”向伍封看

了一眼,暗暗叹了口气。

送了赵飞羽回府之后,田燕儿却磨磨蹭蹭不愿意回房,伍封知道她这是心有余悸,

怕房中有蛇。虽然府中上下已经撒过了雄黄粉,但她的心里却没有雄黄。

伍封笑道:“这样好了,这几天月儿便陪燕儿睡,晚间也好说话。”

田燕儿喜道:“龙伯不怕我将月儿骗了去?”

伍封笑道:“月儿聪明得紧,倒不怕有人能骗她。何况燕儿就算要骗她也是对她

好,我怕什么?”

一连数日,伍封都带着楚月儿、赵飞羽、田燕儿等人四下里闲逛,绛水、汾水、

曲沃等附近的地方都去看过。每到一处,楚月儿与田燕儿等人在野外嘻闹,有鲍兴和

商壶二人在旁,自然是花样百出。

伍封和赵飞羽却没与他们在一起,只是在一旁研习阵法,不仅将五行阵的诸般变

化应用推测出来,还对八卦阵、方圆阵、长蛇阵、箕形阵、雁行阵、锋矢阵、钩形阵、

鱼丽阵等阵形细加研习,研习出更多的应用之法来。尤其是田穰苴所创的八卦阵进攻

威力虽然比不上五行阵,却防守谨严,不在五行阵之下,又可轻易用于布营,伍封在

中山见田豹按阵形设营,知道大概,说出来与赵飞羽推演阵形,二人研究得十分透彻。

伍封本来除了五行阵外,对其它阵形不太懂,幸好赵飞羽是孙武亲传的弟子,胸

中记得若干完整的阵图,有她的指点,伍封对其它阵形的使用所悟极多,特别对五行

阵和八卦阵更有心得。

眼见到了八月下旬,离田燕儿和赵飞羽大婚之期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