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27.3 灵岩刺客

第三天时,才用过早饭,旋波和移光便到了府上来。

伍封奇道:“二位姑娘怎有暇来?”

二女一起瞅着他,眼中大有幽怨之色,让伍封心头暗惊。

移光道:“夫人今日要出城,想到灵岩山上游玩,请龙伯同行。”

伍封两天未见西施,心中也有些记挂,道:“夫人既然外出,我自是要在一旁保护。”

楚月儿在一旁道:“月儿也同去。”

旋波笑眯眯地道:“今天月公主可去不得。”

楚月儿奇道:“为什么?”

移光道:“夫人说龙伯这些天常常在外忙碌,今日又要外出,只怕冷落了各位夫人,命婢子

和波儿相陪,小夫人只好呆在家中了。”

这时四燕女拿了伍封的盔甲大氅出来,叶柔道:“既要出城,一切要小心,龙伯最好穿了盔

甲去,以策万全。”

伍封走到了西厢,四燕女替他穿戴好盔甲,又将“天照”宝剑挂在腰间,等伍封走出来时,

不知旋波和移光说了些什么,惹得楚月儿等人笑个不住。

伍封心道:“这两位姑娘十分顽皮,与公主相比有异曲同工之妙,今日府中必然大乱。”微

微笑着,叫上鲍兴出门。

铜车先到宫中,伍封点了二百侍卫,整备兵车,让鲍兴带领在宫外候着,吩咐其余留在宫

中的侍卫加紧练剑,吩咐过后才向后宫去。

一见到西施,西施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嗔道:“兄弟这两天怎不入宫来?”

伍封搔头道:“这个,兄弟有些事情要做。”

西施道:“你有何事要做?这两日不是在府中寸步未出么?”

伍封奇道:“姊姊怎知道?”

西施道:“旋波和移光这两个丫头每日乱跑,你道她们是白跑的?”

伍封心道:“原来她们是你的超级探子。”他没有说话,便听西施大发娇嗔,道:“你在府中

陪妻妾也不是不好,但你每日来宫中打个转就不成么?你好丑也担了个执掌宫中禁卫的名儿呢!

就算不来,多少得派个人报讯才是,你那小兴儿每日进宫,便没见他进来禀告。”

伍封忙道:“小兴儿是个粗鲁家伙,若进了后宫,只怕连宫女也要吓倒一大片,没的惊了姊

姊。”

西施从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惹得伍封立时浑身发热,西施道:“我看你多半是嫌我是个只

懂勾引人的狐媚女子,怕我和你在一起,沾污了你伍家的名声!”

伍封被她一顿斥责,弄得手忙脚乱,忙摇头道:“不是的,兄弟……”,西施又道:“你是否

嫌我厚颜缠着你,存心躲着我?”

伍封长叹了一声,忍不住道:“其实兄弟心里还想缠着姊姊呢!只是自家知自家事,怕自己

难以抑制,惹出祸来。”

西施忽地“噗嗤”一笑,道:“你终于说出来了么?”

伍封见她巧笑嫣然,凤眼微微眯着,眼眸中仿佛能滴出水来,心中不禁狂跳了几下,一时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西施微笑着看了他好一阵,笑容渐敛,幽幽地叹了一声,道:“唉,姊姊不该向你发脾气,

不过你这两天未来,姊姊也甚没精神,诸事不顺。”

她这么时嗔时笑,时怒时叹,伍封只觉有些昏头昏脑,好一阵才想起来,道:“姊姊不是要

出宫么?”

西施点了点头,道:“本来只是想派人请你入宫,又怕你推脱不来,便想了这么个法子。不

过你既然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便出城走走。自从去岁秋天从馆娃宫搬来,还未出过城。”

西施这一出宫,宫女寺人自是有一大堆跟着,拿着诸般物什,伍封将西施送到垂着长帷的

香车上后,众人才各自上车。

十乘兵车和五十个侍卫步卒在前面开道,还有十乘兵车与五十个步卒跟在辎车之后,剩余

的侍卫都是步卒,执着长戈守在香车左右,鲍兴驭着铜车在香车之旁,伍封雄纠纠站在车上,

沿着城中的胥水岸边缓缓向西南而行。

西南的胥门其实有水陆二门,众人从陆上的胥门出去,不一会便到了灵岩山旁。

西施在香车中道:“暂不要上山,先往山南采香径去看看。”

灵岩山南望,一条水径如箭一般伸得笔直,众人停在道旁,西施也不下车,掀起锦帷远远

看了一会儿,才命上山,到了半山的馆娃宫时,众人停在了宫外。

宫内寺人宫女一大群出来,拜倒在地。

香车旁的宫女将西施扶下了车,伍封只道她要入宫,西施却道:“宫中便不用去了,此宫彼

宫又有何异?兄弟陪我上山顶走走。”

伍封点了点头,道:“兄弟虽然生长在吴,但这灵岩山上因建有宫室,不许人行走,是以未

曾来过,听说风景极美,早想来瞧瞧。”

西施笑道:“姊姊今日便当一回向导,侍卫宫女便不用随去了,免得人多声大,吵了山上的

幽静。”

伍封道:“此山甚大,若无侍卫怎策安全?”

西施白了他一眼,道:“你是天下第一的剑手,有你在一旁,还有什么不安全的?”

伍封笑道:“兄弟可不是天下第一剑手,至少还有个剑中圣人,比我要厉害得多了。”

西施格格笑道:“就算你敌不过那个什么剑中圣人,但他未必会来行刺吧?”

伍封想了想,笑道:“这也说得是。不过,还是小心些好。”

他让侍卫守住山上各处山道,又让鲍兴带了十个侍卫远远跟着,这才与西施往山上去。

西施在前面走着,说道:“兄弟倒是小心谨慎。”

伍封看着她纤瘦婀娜的背影,道:“若是兄弟一人,到哪里也是随随便便,不过有姊姊在旁,

兄弟总觉得有些担心。”

西施道:“你担心什么?难道会有人害我?”

伍封摇头道:“不是怕有人害你,而是担心你。”

西施愕然道:“难道有什么区别么?”旋又领悟,伍封担心她,是一切都不大放心,这是在

心里将她看得极重时才有的感觉。

西施心中十分感动,猛地转过了身站住,伍封离她甚近,差点便撞到西施身上去,幸好他

的身手敏捷,及时停住了脚步,与西施只相距一尺,忙退开了两步。

西施叹了口气,道:“若是大王象你这样便好了。”

伍封愕然道:“大王对姊姊不好么?”

西施道:“大王对我极好,不过这是不同的。在大王心中,我就象他平生最珍爱的一件东西,

怕我受伤、怕我生气、怕我烦恼,虽然他听我的话,却从不听我说心事,因为他没有兄弟这种

从心里感觉到的担心。”

她见伍封有些愕然不解,又道:“有时我常常想,我在他的眼中,恐怕与美玉、骏马、宝剑

差不多,唯一的区别他喜爱的程度不同。有时我又觉得他更象一位父亲,虽然对我百般呵护,

但没有那种心心相印的感觉。”

伍封叹道:“人说女人心、海底针,这种细微的感觉兄弟便体会不出来。”

西施喟然道:“这就是男女之间的不同了。兄弟虽然说不出来,但那日你在宫中说起与妻妾

之间的琐事,脸上那一种喜悦和光彩是怎么也装不出来的。姊姊宁愿嫁一耕夫,夫妻间的情思

感受恐怕还要真实直接得多。”

伍封想不到西施心中会有这么多的心事,叹道:“天下间女子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羡慕姊

姊能嫁给大王,擅专房之宠呢!”

西施道:“这就是兄弟所说的隔岸观景了。”她叹了口气,道:“大王比我大了三十多岁,这

些年或是年长的缘故,大王可变了很多。姊姊初到吴宫时,大王虽然年纪也不算青春,但他大

破越国,掠江淮之地,与齐、晋、宋、鲁争锋,英雄气概,不可一世。可这几年来,却变得十

分多疑,自从令尊伍相国去世、越人火焚姑苏之台后,信心大挫。他懒于政事,不理朝政,我

看他是有些羞见臣下。如此心态之下,吴宫之中,吴国上下暮气沉沉,吴国便如一个百岁老翁,

大大不妙。”

伍封道:“我只道姊姊深居宫中,不理国事,想不到姊姊心中却清楚的很。”

西施又道:“自从兄弟到吴国之后,情势力转,兄弟行事充满霸气,看起来似是毫不经意,

实则深思熟虑,使吴国上下平添了许多活力,单是这些宫中侍卫就比以前上进了许多。”

伍封有些不好意思,道:“姊姊过奖了,兄弟只是率性而为,又不怕闯祸,才会敢说敢做些,

倒没有想很多。”

西施叹了口气,道:“不过兄弟可要小心,大王多疑,我看大王对你又惊又怕,又喜又忧,

既想用你,又怕你为伍相国报仇,心情十分矛盾,若有奸人进谗,时间长了恐怕不大好。”她整

日在夫差身边,夫差的心思自是清楚得很。

伍封知道西施是好意提醒,皱眉道:“这就有些难办了,就算兄弟如伯嚭一样整日在大王面

前献殷勤,大王也不会完全信任。”

西施点头道:“这也说得是。兄弟行事与令尊不同,但忠义之心却是一样的,大王倒不担心

你有损吴国,只是他见了你便想起伍相国,想起伍相国便想起这许多恩怨来。”

伍封点头道:“其实兄弟也早有防备,只想等吴难缓解,便回齐国去。”

西施道:“越国真会攻吴么?”

伍封道:“此刻伐吴,正是良机。我若是越王勾践,只怕早已经挥军直上了。”

西施沉默了良久,幽然道:“兄弟真的要回齐国去,不愿意留在吴国么?”

伍封摇了摇头,道:“就算我不愿意,恐怕也要回去。”

西施叹了口气,道:“兄弟若要走时,只怕谁也留不住你。”

伍封见她眼中眩然,语中大有不舍之意,忍不住道:“其实我心有牵挂,姊姊若想我留下来,

我便未必会走。”

西施眼中一亮,脸上显出红晕来,转瞬间红晕渐褪,黯然道:“姊姊不敢强留,否则只怕会

害了你。”

二人各怀心事,在微风中相对而立。他们二人站着说话,鲍兴等人不敢上前打搅,远远站

在三四十步外。

伍封见西施泪光莹莹,白玉般的面容显得凄美,只乎忍不住便要吻过去,心知不妙,连忙

将眼睛转到它处,道:“听说山上有个琴台,当年……”,忽见山林中几点莹光在阳光下闪动,

甚觉熟悉。

伍封道:“这是……”,忽然想起那日王子姑曹铁弓下的晶莹箭头,心中凛然,来不及细思,

一把搂住西施的纤腰,向左侧的林中直闪过去,此刻管不上荆棘细竹是否伤人,他怕荆棘刺着

西施,才这么背朝着山林,用宽厚的虎躯挡住西施,硬生生撞出了一条人宽的隙缝,直入林中。

西施见他突然将自己搂住,吃了一惊,脸上飞过两片红云,还未及说话,便听“嗖嗖”风响,

一支长箭从西施鬓边掠了过去,钉在一棵树上,又见伍封手挥着重剑,也不知他何时拔出了剑

来,惊得她花容失色。

只见伍封手中剑猛地挥动,便听数声哼喝惨叫,鲜血四溅,西施此刻方能反应过来,道:“有

刺客?!”

此刻伍封以搂着她藏身在一棵大树之后,西施这才看见周围地上躺着十几具尸体,不消说,

这便是伍封适才所杀。她只是见伍封挥了几剑,想不到尸体便已躺了一地,这种临阵杀人的法

子委实令人心惊。

伍封只觉一股寒意从脚跟汩汩地直冒到头顶,带着西施藏在一棵大树之后,沉声道:“好厉

害,原来刺客早就埋伏在四周林中,尤其是背后这十余人离我们不到二十步,如此近距离放箭,

若让他们再射几箭,就是神仙也无法逃脱。”

西施惊道:“刺客尽杀了么?”

伍封道:“前面林中还有,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不过身后已无刺客,借山林之蔽,暂可以平

安。不知小兴儿他们怎样了?”

他心中急转着念头:“刺客是什么人?他们想刺杀的是我还是姊姊?他们怎知道我们今日会

上灵岩山,乃能及早埋伏?”

正寻思间,鲍兴连滚带爬地入了林,颤声问道:“龙伯、夫人,有没有受伤?”忽然“哇”地

一声哭了起来,抢到伍封身边。

伍封皱眉道:“怎么?”放开了搂着西施的手。此时才觉背上疼痛,想是受了伤。

西施转到伍封身后,见他背上插着两支长箭,赤红大氅被荆棘挂成一缕一缕已成条状,铁

甲上处处都是暗红的血迹,吓得变了脸色。这铁甲是以铁环相连,毕竟不是一整块铁罩,刚才

他以背后撞,后面许多箭劲射,虽有五六支箭被铁片格挡落下,仍有两支透隙而入。

西施大惊,心忖适才若非伍封以身相护挡住后面的箭矢,又用剑劈拨开前面的利箭,只怕

此刻她早已经被射死了。这么想着,不禁垂下泪来。

她伸手便为伍封解腰间的革带,欲卸下铁甲为伍封包扎。

伍封道:“小兴儿,那些侍卫如何了?”

鲍兴道:“还好,刺客只是想暗算公子或夫人,没向我们射箭。不过我怕他们再射,让他们

藏在林中,派了三人下去招侍卫上来。”

伍封点头道:“你带他们在山道上守着,若被刺客占住山道,侍卫一时也难以上来。”

眼下不知道有多少刺客埋伏,还有什么厉害手段,鲍兴知道情势危机,不敢怠慢,转身便

走,走几步又退回来,从怀中摸出一个小铜盒来,道:“夫人,这伤药是公子家传,敷伤最好不

过。”将铜盒交给西施后,因怕刺客射箭,滚出了林。

西施解开革带,见两支箭射穿了甲,鲜血从箭竿入肉处不住地渗出来,知道若不拔出箭来,

这铁甲也无法卸下。她心慌之下,道:“兄弟,这箭……”,伍封正盯着林外,无暇回看,何况

箭钉在背上,回首也看不真切,道:“姊姊是否怕血?若怕血时便不要理会,没的受了惊,晚上

噩梦。”他一生受伤多次,凭背上伤痛感觉,便知道未伤要害,也不甚在意。

西施不料他此刻仍能为自己着想,心中感动,伸手轻轻摸了一下箭竿,道:“兄弟,姊姊可

要拔箭了。”

她一手轻按着伍封的厚背,一手抓住箭竿,咬了咬牙,猛地使力将箭拔出来,箭头倒钩处

带起了一块皮肉,鲜血如注般涌出,只觉按着其背的手心隔着冰冷的铁甲,仍感到伍封背上的

肌肉跳动了数下。其实这利箭射入,拔箭法甚是法则,若箭有倒钩便不能硬拔,须先用小刀划

开箭头处才拔得,否则必定带出大块皮肉来。西施久在宫中,怎知道其中大有讲究?伍封怕吓

着了西施,仗着自己体魄壮实,因此也没有告诉她。

西施不敢稍停,又用力拔出了另外一支箭,虽有铁甲相隔,这两支箭仍然入肉二寸,可见

这咫尺间射来的利箭何等凌厉!

西施急忙替伍封卸下铁甲,就箭破之处撕开了数层衣服,便见受伤的两处鲜血不住地流着。

伍封自知身高,怕西施不好动手敷药,随蹲了下来,他这么一蹲,伤处的鲜血便如泉般涌

了出来。

西施将铜盒打开,见里面装满了白色的药末,遂将药末尽数倒在两个伤口之上,说也奇怪,

药末一到伤口,鲜血外流之势便缓了下来,西施从大氅的里子干净处撕了几块,为伍封包扎,

此时伤口的破损处显出细细的小泡,血也不怎么流了。

西施暗赞这伤药之妙,双手饶过伍封胸前,将伍封的伤口牢牢扎住。

西施双手从伍封腋下饶到胸前,在伍封胸前系紧了布头,却未松开手去,紧紧抱住伍封,

整个软绵绵的身子都偎了上来。

伍封立时忘了伤痛,只觉西施伏在背上胸口不住起伏,自己未铁甲之隔,是以感受得清清

楚楚,连西施的心跳声似也能清晰听见,登时魂飞天外,便听到耳中传来自己沉缓的心跳声。

只过了片刻,忽听利箭破风之声,无数支长箭往二人所在的林中射来,好在二人藏在林深

处的树后,箭矢也射不到二人身上。

伍封奇道:“这山林十分茂密,我们好不容易才能撞进来,箭矢正伤得了我们?”便闻有些

油脂烧着的气味,从树后探头看时,只见箭头上包着浸过膏脂的厚葛,正燃着火头。

伍封笑道:“刺客定是情急了,如今春雾正浓,林中甚是潮湿,单凭火矢放火可有些不容易,

若不射出二三百支箭,怎能烧林?”

这时听着西施的啜泣之声,伍封回过神来,安慰道:“姊姊不用担心,兄弟壮实得紧,些许

皮肉之伤不算什么。”

西施哭了一阵,才放开了手,伍封站起身来,忽觉脑子微微一晕,心道:“莫非适才失血太

多,以致虚弱?”转念又觉不对,自己在鱼口时受伤甚重,又未及时包扎,也未曾感到虚弱,更

何如今身怀脐息之绝技,体魄之健远胜于在鱼口之时。

他转头向西施手上瞧去,见她细嫩的小手上沾了不少血,这是这血色古怪,居然是暗黑色

的。

伍封点了点头,叹道:“我说怎么感觉有异,原来这箭头上有毒!”

西施大吃一惊,道:“兄弟中了毒?”

伍封觉得有些昏沉,却道:“无妨,兄弟家传的伤药,也有些解毒之效。”又向林外瞧去,

见对面林中仍不断地射来火矢,看来对方的火矢准备得十分充足,叹道:“若由得他们射下去,

单是浓烟也能伤人。”

西施不住地垂泪,心慌意乱地道:“兄弟中了毒,这怎地好?”

伍封打起精神,道:“刺客相当了得,明知道我们会将侍卫招上来,仍然十分冷静地大放火

矢,看来他们早有算计,我们再呆在林中,只怕有些不妙。我本想等侍卫上来,将刺客一并剿

灭,但此刻却不行了,须抢出去与小兴儿汇合。”

他将铁甲拿起来裹在西施身上,用革带系好,取下铁盔带在西施头上。又从尸体身上取下

一面长干挂在左臂上,此刻情势危急,也避不了什么嫌疑,左臂将西施抱在怀中,正好用长干

挡住。

伍封道:“姊姊,一阵间无论如何,你都不要从干后探头出来。”

西施点了点头。

便在此时,忽听对面林中杀声大起,伍封似乎听到鲍兴的粗嗓正在大叫,暗道:“小兴儿越

来越长进了,居然混到了对面去。”长笑一声,道:“姊姊,我们冲出去吧。”

他抱着西施,长剑挥舞,箭一般撞出了山林。

西施横躺在伍封粗壮有力的臂上,便觉身在云中一般,眼前的树枝、绿叶、长矢、残剑伴

着鲜红的血光在眼前交错,只觉伍封激烈的动作之下,浑身肌肉活泼泼地弹动,处处透出无限

的精力来,虽然兵刃碰击声、叱喝声、惨叫声不绝于耳,但自己心中却宁静安详,只觉一生中

最为安全之际莫过于此时。抬头向伍封脸上看时,只见他紧闭着薄唇,两眼炯炯如电,斜飞入

鬓中的长眉如同两口长剑般整齐,坚挺的鼻子便如他这个人一般,正直威武中有一种逸然若神

之感。

西施早忘了周围的杀伐和鲜血,只是痴痴地看在伍封脸上,恍如梦中一般,感觉自己一丝

丝地融入了这人的胸怀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伍封将她放了下来,笑道:“姊姊可受惊了。”

西施在他身上偎了好一阵,宁神道:“刺客尽数剿灭了么?”

伍封笑道:“小兴儿带人从林后摸到的刺客身后,我便索性闯了进来,此刻只有几人逃脱,

侍卫们正追了下去。嘿,小兴儿一生浑浑噩噩,只怕以今日最为聪明,让人惊讶。”

西施站起身来,皱眉道:“兄弟中了毒,要尽快回去请大夫医治,再拖下去只怕不大好。”

她见伍封背上又渗出了许多血来,更有些担心。

伍封点了点头,小声道:“我中毒受伤之事,不回城中可不能说出来,免得有人再打着行刺

的念头。”

西施心道:“刺客已灭,剩下几人又能干些什么?”见伍封脸上若有所思,似是蕴藏了无数

机智和计谋,她见地上那一小堆火矢,忽然领悟,道:“刺客准备得充足,定是有了好一阵时日

了,但我上灵岩山只是今日临时起意,莫非……”,伍封点了点头,道:“姊姊上这灵岩山,只

怕是有人出的主意罢。”

西施立时变了脸色,点了点头。

伍封笑吟吟看着她,上下不住地打量。

西施脸上微红,奇道:“你看什么?”

伍封小声道:“姊姊裹在这宽大的铁甲之中,颇似一头美丽的小猫,令我有一种抱入怀中的

想法。”

西施不料他此刻竟会有如此念头,满脸飞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旖旎动人之处,不可言

状。这铁甲实在太大,她转到树后卸下甲来,再替伍封穿上。

伍封低下头来,让她为自己戴上头盔。其实他觉得有些体虚,知道此刻多半是毒性发作,

却怕西施和众人担心,才装出一付若无其事的样子。

好在刺客的目标是伍封或西施,这些侍卫只是伤了几人。

伍封让众人擦干血迹,不能擦干的便设法遮掩,道:“刺客能在灵岩山设伏,必有人在背后

主持,此人非同小可。在我擒到主凶之前,今日之事你们谁也不能说出去,否则让人知道了,

来个杀人灭口,只怕你们谁也活不了。”一番话吓得众侍卫宫女心惊肉跳。

伍封又对鲍兴道:“这些人今日都立了功,你记下他们的名字,让他们过几天到我府上各领

五金,受伤的领十金,算是我对他们的犒赏。”

众侍卫宫女欢声雷动,尤其是那二十余名宫女寺人只是跟着转了一圈,根本未曾动过手,

居然也有厚赏,当真说得上是金从天降了。

伍封留下三十余名侍卫收拾残局,等候追拿刺客的侍卫,然后带了大队人马下山回城,一

路上众人想着赏金,神采奕奕,威武之处更胜过出城之时。

伍封站在车上,那件大氅已扔在山上,铁甲上的血迹也擦干了,无人看得到他身上的伤,

就这么进到城里去,谁也不觉有何异常之处。

伍封将西施送入宫后回府,入门之时,让鲍兴去叫圉公阳和庖丁刀,自己向后院走去,快

到后院时,便听府内一片欢笑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