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15.4 玄菟法师

伍封大怒道:“法师怎能做出这种事情?迟迟现在哪里?”

玄菟灵笑道:“区区一女,大将军身旁多的是,又何必吝啬?大将军将此女赐予在下,我玄

菟一族自会唯大将军马首是瞻。莱夷九族之中各不相属,若是在下不发下话去,恐怕九族之中,

大多会与大将军为难,此中得失,大将军应该明白。”

伍封怒道:“在下怎会怕了你和九族之人?你如不交出迟迟来,今日勿怪在下要动强了。”

玄菟灵笑道:“在下府上机关重重,若是动起手来,相信大将军也未必讨得到好去,何况就

算在下肯予罢手,大将军区区数人,只怕也过不了毒水阵山。”

平启起身喝道:“公子,这人无理甚矣,不如由小人来与他一战。”

伍封知道平启近来剑法大增,对他颇为放心,点了点头。

玄菟灵看着平启,笑道:“以你的剑术,怎配与我交手?问儿,你去陪这位平爷试试剑招。”

公输问站起来来,走在堂中,向平启拱手道:“请平爷指点。”

平启哼了一声,也走入场中,“呛”地一声拔出了“无鬼”铜剑,道:“公输兄,请拔剑!”

公输问见他气势凌人,笑道:“平爷果然是高手风范。”缓缓拔出了剑。

平启大喝一声,倏地一步上前,一剑斜劈,剑划空中,一片破风之声,显是剑上蓄力无限。

公输问侧开了身,手中的剑却直向平启胸前点过去,发出“嗤”的一声响。

大凡高手比剑,对方剑招发出,自会设法格挡,寻机反击。但公输问的剑法去比众不同,

竟然是以攻为守,以攻抢攻。

平启见状,心中一惊,喝道:“好!”倏地退开身,避开了公输问这一剑,他手臂轻弹处,

铜剑脱手射出,仍向公输问刺去。是以他身虽退让,剑势却依然向前。

公输问大吃一惊,左手大袖向平启的剑身上拍去,化去剑上攻势,手中的剑斜划而至,心

忖:“你掌中无剑,看你如何敌我这一招。”

平启剑一脱手,竟斜踏上数步,空中抓住剑柄,身体急旋,带动剑身向公输问颈上斩去。

他这脱手之剑,仍被他一手所控,招法极是巧妙,兼且猛恶过人,连伍封也暗吃一惊,不

料平启的剑术竟然进步了这么多,将董门刺派剑术的诡秘凌厉发挥得淋漓尽致。

公输问见平启招法极妙,笑道:“如此剑法,真是少见!”终是退开一步,铜剑斜着上撩,

向平启腋下划去。

伍封又吃了一惊,平启以身御剑,其腋下处便是老大破绽,公输问的眼力竟然如此锐利,

一眼便觑到其中的关键。

平启暗吃一惊,身体微沉,铜剑圈过处,化成一道剑光,将公输问一剑格开。这是他最得

意的董门御派剑术,守御极严,公输问的剑如何能欺进去?

二人这一交手,果然与众不同。公输问的剑术别出心裁,全是斜身进招,从无直刺直劈的

剑势。平启此时使开了他最得意的御派剑术,剑法细密绵长,转攻为守,防守得极为谨严。

伍封知道平启是见自己要与玄菟灵一战,因此设法逼出公输问的剑招,让伍封看个清楚。

公输问既是玄菟灵的弟子,剑术自然与玄菟灵相似,若能看清公输问的剑术路数,伍封与玄菟

灵交手时便大有胜算。

玄菟灵也猜到平启的用意,却并不在意,笑吟吟地看着二人比剑。

二人交手了数十招,平启见公输问一连强攻至今,居然未见如何疲累,也暗暗称奇,剑招

之中,偶有所变,守御之际,偶加入刺派诡异的进手招术,以克制公输问不据一格的攻势。

又战了数十招,平启大喝一声,使出了他从伍封处学来的“开山剑术”,大开大阖,三十余

斤的铜剑如暴风骤雨般向公输问劈落,声势极为惊人。

公输问大外吃惊,剑法急展,终是不敌平启的猛恶进击,渐渐后退。

玄菟灵面露惊讶之色,显是不料平启的剑术竟然如此高明,连自己的得意弟子也被他迫得

不住后退。

伍封与楚月儿对望了一眼,这平启恍如第二个朱平漫似的,虽然无朱平漫的神力,也不既

其凶残老练,但剑术上的造诣却比朱平漫差不了太多。

招来自败于楚月儿之手后,勤练剑术,自觉大有进境,他终日与平启等人在一起,却不知

平启的剑术竟然厉害至此,胜过他不少,也暗暗骇异。

看到平启使出这“开山剑术”,伍封和楚月儿便知公输问定然非其敌手。

这时,公输问已退出了十余步,后背猛地贴到了堂中大柱之上,平启跨上一步,大喝一声,

铜剑如疾风般横扫而过,公输问此刻已无法退避,铜剑迎了上去,“当”的一声,双剑相交,平

启的铜剑略略一滞,仍然斩下。

玄菟灵见势不妙,猛挥手处,手上铜爵飞出,“叮”的一声,砸在平启的剑上。饶是平启膂

力过人,也被这只铜爵将剑砸偏,险些脱手。

公输问趁机转到了柱后,将剑插入鞘中,笑道:“平爷剑术高明,在下甘拜下风。”

平启见他收了剑,自不好再出剑攻击,他手中铜剑被玄菟灵掷出的铜爵砸开,手臂仍感酸

麻,心知玄菟灵的膂力远胜与自己。当下收剑点头道:“承让了。”回到席上。

玄菟灵笑道:“这位平爷董门剑术高明,问儿非其敌手。”

伍封道:“适才承公输兄相让,平兄偶有小胜。如今剑术已比过了,法师是否将迟迟交出来,

我们就此罢手呢?”

玄菟灵大笑道:“问儿虽败,在下却还未败,如何会轻易罢手?”

伍封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喝道:“这么说来,法师是不肯放人了?”

玄菟灵傲然道:“在下自来我行我素,从不受人所胁,若是大将军能在剑法上胜过在下,便

可再行商议,否则是断然不放的。大将军为一女而弃莱夷五百里的邑地而不顾,殊为不智。在

下虽然不才,但若有伤亡,恐怕莱夷九族均会视大将军为敌。”

伍封仰天大笑,道:“在下一生树敌不少,大丈夫若连一女也不能保护,怎配活于世上?据

说法师是莱夷九族中的第一高手,在下今日便向法师请教了!”长身而起,站于堂中,一缕杀机

沛然而生,便如一阵寒风拂过了堂中。

玄菟灵面露惊讶之色,点头道:“怪不得大将军能所向无敌,单是这份气势,恐怕就天下少

有了。象大将军这样的高手,在下一生中极少遇到,若不一试身手,只怕日后会大生悔意。”

听他口气,见了伍封这气势,依然能信心十足,不虞有败,显见其自忖身手高明,不在伍封之

下。

伍封见玄菟灵缓缓走下石阶,便如一片白云缓缓降下来一样,却又毫无飘忽之感。站在面

前,渊停岳峙,一派高手气势更胜过那“大漠之狼”朱平漫,暗暗心惊。

伍封缓缓拔出了“天照”宝剑,道:“法师,请!”

玄菟灵见他盛怒之下,仍不缺礼数,点了点头,从鞘中拔出了剑,道:“在下的剑法自从学

成以来,少遇敌手。大将军可要小心了!”“嗤”地一声,向伍封胸口一剑刺去。

别人使剑若求凌厉之攻势,便会直击直斩,一剑而至,但玄菟灵的剑法去与众不同,他的

剑法颇慢,但剑尖微微颤动,如一条蛇游了过来,剑尖震动处,发出“嗡嗡”之声,一口剑在他

的手中,便如一件活物自行游了来,分不清是人使动剑,还是剑携着人走。尽管伍封先前曾见

过公输问的剑术,但这玄菟灵的剑法完全不同,无从啄磨。

平启等人见他这一剑刺出,无不心惊,心忖这种慢剑之法,世上罕见,便如兵车滚动的车

轮一般,遇有仍何阻滞,便会全力迸出,势难匹敌,只怕唯有后退数步,才能避此诡异的剑势,

再以奇招反击。

玄菟灵这一剑刺出,伍封便知这人的剑术绝不在任公子之下,只怕与颜不疑相比也大可匹

敌。他到莱夷数日,遇了不少各族的高手,剑术武技在他眼中,那是各有所缺,是以对这所谓

莱夷第一高手也不甚在意。此刻见玄菟灵的剑术,便知这人怪不得在莱夷地方人人惧怕,其剑

术比起所见的其他夷人高手高出了不知多少倍。

伍封骤遇强敌,反而精神大振,知道若是退开相避,必会被玄菟灵剑势所欺,到时候玄菟

灵的剑法绵绵而至,剑势重叠,恐怕更难对付了。大喝一声,重剑从天劈落,如同迅雷急电一

般,当头劈下。他这一剑的凝力而发,无论对手的剑势如何,也当被这一剑重击化为齑粉。

玄菟灵与人交手,素来是这剑招一出,敌手便狼狈而退,然后被他越来越盛的剑势逼得弃

剑认输。不料伍封竟然能简简单单一剑劈下,以大拙之剑法,破他的绝妙剑招,听伍封之剑风

便如风雷相随,这一剑之力自是鬼神皆惧,大赞了一声:“好!”剑往上撩,只见两剑相交处,

火光迸现,却无任何声音发出来,显是玄菟灵剑上的绵力已臻化境。

平启、招来和公输问等人看得面如土色,这二人的剑法精湛,若是任一人向他们施出这么

一招,恐怕不是吓退数丈,便唯有弃剑认输了。

平启与伍封在鱼口埋伏时交过手,知道伍封的剑术厉害,但他近日勤练“开山剑法”,自忖再与伍

封交手,至少可敌他二十招以上。谁知此刻见了伍封的剑术,便知他的剑术与日俱增,只怕他

这简简单单一招也难以抵挡了,当下又惊又敬,心情难以名状。

玄菟灵虽然膂力惊人,但敌不过伍封的神力和雄浑剑势。他倒退了三步,又赞道:“好剑法!

大将军这剑法少见得很,叫什么名堂?”

伍封冷笑道:“这是在下自悟的剑法,名曰‘刑天剑法’,专用来对付卑鄙无耻的小人!”

玄菟灵笑道:“好一个‘刑天剑法’!再接在下几剑试试!”倏地闪身上前,一剑轻飘飘向伍封

横削过来。

伍封毫不在意,一剑刺出,只听“嗤”的一声,剑尖上映出蓝印印的光来,显是力之所聚,

合化为剑光。

这一次连楚月儿也吃了一惊,她终日与伍封在一起,伍封练剑时一般便是她来陪练,虽知

伍封练剑时让着他,但也料不到伍封的剑术精进到这个地步,比起当日决斗朱平漫时,只怕是

厉害了数倍。她惊骇之余,又十分高兴。

玄菟灵见伍封竟能聚力为光,赞道:“好!”双剑相交,身臂剧震,又退开了三步。

他与伍封交手才两招,却赞了三次,的确是诚心称赞,佩服伍封剑术了得。

伍封跨上一步,重剑劈斫削斩,如电光石火般丝毫不留余地,此时他转守为攻,声势更是

骇人。

玄菟灵反而一步不退,长剑“嗡嗡”作响,将伍封凌厉的攻势尽数化去。

二人一连交手二十余招,伍封心中的惊骇渐渐浓烈,这玄菟灵剑上的绵力奇怪之极,便如

一个滚动的大石一般,任你如何推它,总是一滚而过,将巨力化开,自己的重剑便如砍在水中

一般,并不见有何受力处。

玄菟灵也是有苦自己知,他本来不及伍封的神力,何况伍封以吐纳术融入剑势,气力循环

而生,不见其弱处,反而越来越强。自己虽是以柔克刚,要化解伍封剑上的神力,终是要费不

少气力,渐渐觉得有些气力不加,额上开始见汗。

在旁人眼中,伍封的重剑便如狂风暴雨一般,而玄菟灵便如风雨之中的小树,摇摇晃晃地

震颤,虽不见狼狈折断,但谁都看得去他处于下风。

又过了十余招,玄菟灵大喝一声,忽地一剑刺出,竟一改其慢剑之势,变得凌厉之极。伍

封见他这一剑虽然凌厉,剑尖上却现出肃杀之意,知道玄菟灵这一剑已是强连弩之末,侧开了

身,横剑削出。

谁知玄菟灵却是以此虚晃一招,暴退两丈,剑光闪处,居然从墙上火把上截下一片火星,

剑尖抖动处,火星向伍封激射出去。

楚月儿等人大吃一惊,平启叱道:“这……这是什么剑术?”

伍封见玄菟灵竟能借火以助剑势,而且是发乎自然,在整套剑术中并不见丝毫牵强之处,

仿佛在他的剑术中,本就有借火的剑势,赞道:“好剑法!”左手大袖展动,将火星击碎,袖影

过处,剑尖透出,追刺玄菟灵。

玄菟灵长笑一声,身影在堂中闪动,从他的剑尖上不时绽出火星木片,他的剑光过处,任

何物件都可化为剑法,如此借物之剑法,的确是天下无双!

伍封心道:“玄菟灵的剑法只怕比颜不疑还要高明!”大袖飘处,破光而入,剑光总是围绕

在玄菟灵身旁。

两条人影在堂中起伏窜行,如蝶入花丛,煞是好看,但其中的凶险又远胜适才二人双剑相

击。

伍封逐了一阵,心中渐渐有些不耐,忽喝一声,飞起身来,跃出了一丈多远,重剑凌空下

击,威猛无筹,以凌空行剑之术使出了“刑天剑法”。

玄菟灵骇了一跳,缩身闪开,长剑从案上横过,一只铜爵便如粘在剑上,剑光抖处,铜爵

向伍封飞砸而至。

伍封见这铜爵与火星木屑不同,来势凌厉,不异如箭矢,喝了一声,伸出了大手,一把抓

住铜爵,谁知那爵中的残酒竟然向他射出,虽然他练过空手技击,双手如铁,酒水溅在他的手

上,仍然有少许疼痛,其余的酒水竟激入大袖,只听“嗤嗤”数响,大袖上竟然被酒水射出了数

个小洞。幸好他手臂上扎着妙公主用金缕衣甲片做成的护臂,是以无事,否则非给酒水激得辣

痛不可!若换了常人,只怕这些酒水便要将人身上射出窟窿来!

伍封将已被他捏成一团的铜爵向玄菟灵掷出,身如飞雁,脚尖在柱上点了点,连人带剑向

玄菟灵电射而去。

玄菟灵用剑击开了那一团铜爵,忽见伍封势不可挡地一剑凌空而来,大惊之下,再也无法

侧避退让,只好不顾身份,和身仰倒于地,滚了开去。

伍封见玄菟灵正在壁下,火把熊熊生光,知道他若起身,只怕又会借火攻击。心思急闪,

脚尖轻点石墙,疾飞而过,剑身横划,将火光映在剑身上,反射到玄菟灵脸上。

玄菟灵只觉光芒耀眼,如何能察觉光芒之后的重剑,大骇之下,信手将剑划出去,伍封一

剑击在玄菟灵的剑锷上,玄菟灵信手挥剑,自然是力道不纯,浑身剧震,长剑脱手飞出,隐隐

只觉伍封的身影如擎天巨人般凌空而下,重剑当头劈了下来。

伍封眼见要一将将玄菟灵劈成两片,忽听一个女声尖声道:“别杀他!”

伍封心神一震,听出这是迟迟的声音,只时他剑势沛不可收,只好脚点大柱,身形硬生生

在空中横过,只听“哗”的一声巨响,“天照”宝剑劈入石壁,在壁上划开了三尺多长的一道口子。

伍封收剑向发声处看去,只见迟迟悄生生站在侧门前,一张俏脸惊得雪白。

伍封大喜,将剑插入鞘中,奔了过去,将迟迟抱住,笑道:“迟迟,唉,你这一晚不见,可

吓坏了我!”

迟迟白了他一眼,嗔道:“怎么一进府便找人打架呢?”从伍封手臂中挣了出来,奔到玄菟

灵身边,扶着他道:“爹。”

伍封等人吓了一跳,怎也未想到这玄菟灵居然是迟迟的父亲!

忽听那石墙“嘎嘎吖吖”地轻响,只见墙上被伍封一剑劈开之处,裂缝缓缓向前延伸了过去,

直达丈余,显是伍封剑上蓄力无限,虽然从墙上拔出了剑,那一缕剑势仍然展发开来,将石墙

划开。

玄菟灵大笑道:“大将军果然好剑法!今日若非在下出言相激,只怕大将军也不会全力出剑,

发挥出剑术的极致来!”

众人愕然,想不到玄菟灵故意胡说八道激怒伍封,竟是为了试一试伍封的剑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