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4.1 孙子兵法

第四章、忧心悄悄,愠于群小1

4.1孙子兵法

伍封回到伍堡,向母亲细说了求亲的经过。

庆夫人听伍封说完,秀眉微皱,道:“虽然阻止了田逆的提亲,这次却得罪了田恒和田逆,

封儿,日后你要多加小心。”

伍封笑道:“鲍田两家是亲戚,大哥鲍息算起来还是田恒的表哥,这次平阚止之乱,我和大

哥出力甚多,田恒总不致于因此事向我们动手吧?不过田氏势大,在百姓中名声又佳,我们与

田恒的关系还是亲密一些更好。”

庆夫人点头道:“这也说得是。”又道:“听说颜不疑在公宫中之,公然声称是为了你孙叔叔

的《孙子兵法》而来!当年你父亲知道夫差必然不成,为免你孙叔叔的《孙子兵法》原本落入

越人之手,特地将原本拿出来,只留一份抄本在吴王宫。眼下此书原本在你手中,须得小心,

颜不疑绝非等闲人物,我们的行踪也非绝密,他必会查得出来。”

伍封点了点头,道:“反正这书我自小就读,早已经乱熟于胸,不如只留下抄本,将原本烧

了,以绝后患。”

庆夫人点头道:“这样也好。你父亲见过颜不疑的剑术,非同小可,以你目前的剑术,绝非

其敌手。若是被他知道你的身份,说不定会暗施毒手。”

伍封笑道:“他的剑法,总不致于比楼无烦、古陶子等人高太多吧?”

庆夫人正色道:“封儿,你千万不可小视了颜不疑。这人初到吴国,便能与伯嚭一较短长,

听你父亲说,这人心计深沉,知道伯嚭心胸狭窄,不能容物,所以故意在伯嚭剑下输了一招。

他虽瞒得过伯嚭,却瞒不过你父亲。后来,他又重返代国,在董梧门下再习剑三年,据说是由

其师祖屠龙子支离益亲授屠龙剑术。如今其剑术之高,可想而知。”

伍封奇道:“他既然在夫差手下任职,如何还能返代国习剑?”

庆夫人道:“我听你父亲说过,颜不疑自小在吴国长大,甚得夫差的喜欢,他是吴国五大高

手之一,是以颇为傲慢。有一日他随夫差狩猎,途遇一群猕猴,射猎之时,有一只猴子竟能接

下夫差所射的箭,一连接了三支箭,夫差大怒,命兵士乱箭齐发,将那只猴子射成了刺猬。夫

差便道:‘此猴伶俐可爱,寡人本有将它收养于宫苑之心。可惜它仗着自己有点功夫,卖弄本事,

以致令人发怒,结局比其余猴子要惨得多。’他虽是无心之言,颜不疑在一旁却面色大变,当晚

便向吴王告假,返回代地再习剑术。正因他回代三年,未立甚功劳,否则以他的本事,现在怎

会只是一个领军右使呢?”2

伍封心中凛然。

庆夫人道:“若是你父亲在世,也未必有把握能击败颜不疑,如今你剑术未成,怎可大意?”

伍封额上沁汗,点头道:“娘教训得是,孩儿是傲气了些。”

庆夫人见儿子虚心受教,心中暗喜,道:“这也怪不得你。你能独败董门二十三门人,又连

败阚止、古陶子、公孙恽、楼无烦、高无平等剑术好手,有此战绩,免不了有些自傲,这是可

想而知的。”

伍封汗颜道:“娘亲不要再说了,孩儿确是惭愧得紧。”

庆夫人道:“娘亲按你父亲修建阖闾城的图纸修了这座伍堡,虽然不及阖闾城的雄大,但坚

固耐守尤有过之,只要你留在堡内,颜不疑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能闯进堡来杀人。”

伍封苦笑道:“这样是否太过示弱了些?”

庆夫人叹道:“若非如此,又有什么办法?”

伍封道:“如今我是齐国国君的未来女婿,颜不疑若是杀了我,免不了要挑起齐吴之战,吴

王夫差必会怪罪于他。他不会不想到这样的后果吧?”

庆夫人叹道:“你并不了解你这堂兄夫差的性格。夫差这人虽然不蠢,却狂妄自大之极,行

事不计后果,否则,又怎会保全了败亡的越国,还将越王勾践放了回国,留下无穷的后患?如

今吴国与鲁国结盟以对付齐国,他有艾陵大胜的心思,恐怕并不怎么将齐国放在眼里。”

伍封哼了一声,道:“我倒有一个想法:若是说服了鲁国背吴向齐,夫差恐怕不敢得罪齐国

了吧?只是吴国是娘亲的父母之国,有损吴国的事,不好去做。”

庆夫人眼中一亮,道:“此事恰恰相反。夫差背后有越国之患,西有富殷地广的楚国,此时

还与齐国交恶,实乃亡国之途。吴国虽然兵精剑厉,自从被越国焚姑苏之台后,国力不继。如

果鲁国背吴向齐,夫差自然惊惧,不敢再与齐为敌,反而会与齐修好,再将心思放在楚国和越

国身上,这便有利于吴国。夫差虽恶,但吴人却无罪,我们家国宗祀在吴,自不能亲眼见它被

毁。”

伍封道:“不错,日后越国真要攻吴,说不定我还要去帮助吴国。父亲一生忠义,就是为了

保全吴国,如今鲁国派了柳下惠来,多半有与齐国修好的意思。孩儿明日便去见过国君,找个

机会与那柳下惠详谈,力争促成此盟,迫夫差修整内政。”

庆夫人点了点头,道:“眼下国君下葬了数日,一过双七,各国使臣便要走了,你还需得快

些。”

伍封忽然笑道:“我又有一个主意,我们不如把《孙子兵法》原本献给国君,再由国君之手

赐给田恒,这样一来,既可让田氏对国君大生好感,又可让颜不疑将眼光放在田恒身上,诸多

麻烦,让田恒去应付。”

庆夫人微微皱眉道:“让兵书落在田恒之手?岂非让田氏更为得势?”

伍封道:“孙叔叔写这兵书的意思,无非也是想让它流传于世。其实人之兵法才能,并不在

读一两册书。如今天下将领大多读过姜子牙的兵书,却并不见人人都成了用兵如神的太公望。”

庆夫人点头道:“你说得有理,便这样吧。田恒虽然势大,对国君却暂无恶意,否则,也不

会将女儿嫁给他了。”

次日一早,伍封便赶到公宫之中,将《孙子兵法》原本献给了齐平公,并将自己与庆夫人

的计议告诉了齐平公。

齐平公喜道:“齐鲁若能和盟,与齐国自是天大好事。”

齐平公当即命人将田恒招入宫中,当着众臣之面,将《孙子兵法》原本赐给了田恒,道:

“有人在民间找到此书,献给了寡人。久闻相国在寻找此书,封儿说相国是我齐国柱石,得此

兵法,更能保护齐国的疆土。何况孙武本是田氏族人,此书理应归还田氏。封儿此议,寡人深

以为然。”

田恒大喜,虽然他知道有不少人觊觎此书,但以他的势力,又怕谁来?笑吟吟拜受了书,

对伍封登时大生好感。

众臣并不知这《孙子兵法》是谁献上的,心中虽然纳闷,口上无不赞同。

齐平公又道:“相国在平阚止之乱中,立功甚伟,理应嘉奖,今赐爵为上卿。”

田恒本是亚卿,升为上卿,乃是最高的爵位了。

朝议之后,齐平公宣布了妙公主与伍封的婚事,众臣分别向齐平公和伍封贺毕,方退出了

公宫。齐平公将田恒、晏缺与伍封留了下来,一起用饭。

齐简公时,掌管宫中侍卫的郎中令是简公的次子、公子高之弟,死于阚止之乱中,是以职

位空缺。此职向来由国君的亲属担任,因不知公子高之心腹,眼下便由晏缺暂时兼任,是以晏

缺时时守于宫中陪国君在一起,别人也不能有所异议。

用过饭后,田恒十分高兴,道:“国君准备何时迎娶貂儿呢?”

齐平公道:“依礼,当在先君之丧满一年才行。”

田恒笑道:“先君与国君是兄弟,守丧一年,正合其礼。”

晏缺点头道:“也好,封儿与妙儿的婚事倒可以早些安排。”

伍封道:“不如也等明年吧。”

田恒笑道:“最好是与国君新婚在同一日进行。一日之内,国君既新夫人,又嫁独女,喜上

加喜,想来也是极有趣的一件事。”

齐平公击掌赞道:“妙极,妙极,相国此议,正合寡人心意。”

田恒又道:“这《孙子兵法》原本宝贵异常,不知是何人献给国君,理应重重嘉奖。”

伍封笑道:“其实这部兵书,是在下所献。在下家中生意,列国均有。去年渠公在吴国增建

陶坊,偶尔由一个宫女的家中得来,在下一直放在家中。”

田恒点了点头,心道:“你那时还是无爵无仕之人,自然不会想到巴结本相。”

伍封又道:“今次新君已立,在下不敢再将此至宝束之高阁,便献给了国君。国君将它赐给

相国,也算得上是物归原主。”说着笑道:“不瞒相国说,在下其实也想将这闻名天下的奇书私

藏在家,只是怕引来他人的妒忌强夺,不敢保留罢了。”

田恒大笑,心道:“我就知道其中必有原由,原来你是怕了人暗中抢夺,否则,国君怎会不

将此书赐给你这未来女婿?”

伍封若不这么说,田恒免不了还有些疑心,听了伍封的言语,便深信伍封所说了。又想:

“王孙封这小子虽然与小逆争夺公主,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这人在我面前直言无讳,显是对我

并无什么敌意。此人是难得的人才,正该着意笼络。”

几人用完了饭,分别告辞。

田恒道:“封大夫,本相与各位大人约好,下午要到贵府相贺,这便一起走吧。”

伍封道:“在下这府第在城外,劳相国和各位大人远足,可有些过意不去。”

田恒笑道:“这却是无妨,封大夫少年有为,又是国君爱婿,我们可想着要巴结哩!”

幸好庆夫人猜到会有官儿到贺,早有准备,众齐臣到了伍堡,庆夫人托病回避,由得伍封

歌舞酒肴接待。

此后每日下午都有齐臣到府,一连数日,齐臣都来了个遍。

这天早间,伍封见齐臣都已经来过了,自己多日未入宫,便到宫中去拜见齐平公。

途中先去了趟华神医的医坊,伍封向华神医悄悄说了平启之事,华神医微笑,说伍封带着

平启离开不久,田力带了数人到医坊寻问,没见到平启,被华神医三言两语打发走了。

伍封问道:“那位月儿姑娘,这几日可来过医坊?”

华神医道:“这几日倒没着。月儿原为田大小姐掌管药田,是以常到老夫处问些药材之事,

又想拜老夫为师,可老夫年纪高大了,医坊又忙,未敢收他。不过她经常往来医坊,我们向来

当她是坊中之人一般,封大夫找她有事?”

伍封摇头道:“倒没什么事,只是对此女甚是好奇。神医可知道她住在何处?”

华神医道:“听说月儿已经不在相府,住在何处,老夫也不知道。下次她来,老夫帮封大夫

问问。”

伍封离开医坊,又到自家的陶坊和铜坊看了看,这才去公宫。

齐平公对伍封道:“封儿,你这多日未来,妙儿在宫中大发脾气,埋怨寡人赐你为大夫,以

致无暇带她出去玩。不如你这便去见她,陪她外出走走,免得她向寡人纠缠不休。”

田恒与晏缺闻言大笑,伍封只好答应,向公主寝宫走去。

一道高墙将整着公宫分为两半,与前宫不同的是,后宫在再也没有手执兵戈的侍卫,多是

大袖飘舞的宫女和细声怪气的寺人。一路上的宫女、寺人见了这未来的公主夫婿,无不恭恭敬

敬。

伍封才到宫门口,妙公主早以如小鸟般飞了出来,嗔道:“你怎么这些天才来?我本想去找

你,可父君说你要应酬多日,只好闷在宫中。”如今婚事已定,是以她高兴之下,也就没那么多

礼节了。

伍封道:“公主,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妙公主娇哼了一声道:“我不管,今日你非陪我出却走走不可!”

伍封问道:“你想去哪里?”

妙公主道:“听说临淄城中热闹得紧,不如就在城中走走。”

伍封道:“这可不好,你一出宫门,又是马车,又是侍卫,不免惊扰了百姓。抬眼看去,尽

是些下跪施礼的百姓,有什么好看?”

妙公主想想也是,偏着头想了想,笑嘻嘻道:“不如,我换身衣服,也不用车仗侍卫,两人

就这么走出去,便没有人知道我是公主了。”

伍封道:“只好这样了。”

公主进寝宫换衣,伍封叫来了一个寺人,命他去告诉兼任郎中令的晏缺,派几个身手高明

的侍卫一并出行。

妙公主换了一身淡黄色的衣裳出来,伍封见她头上梳着双岔小髻,眉似春山,眼如秋水,

胸前高耸,显得极是娇媚动人,一时怔住。

妙公主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脸上微微一红,嗔道:“怎么,第一次见我么?”

伍封有些讪讪地不好意思,口中支支吾吾,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妙公主将小嘴凑到他耳边,细声道:“如果你喜欢,我天天穿新衣服给你看。”

伍封叹道:“不管新衣旧衣,你穿着都好看得紧。”

妙公主格格娇笑,一同出了后宫。

这时,一个侍尉长带了二十个侍卫过来,向两人施礼,妙公主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伍封道:“这是我叫来的,一并跟着,以策万全。”

妙公主瞪眼看着他,道:“有你陪我不就够了么?何必这么多人?你对自己怎这么没信心?”

伍封笑道:“如果是我一人,什么也不怕,但有你在一起,怎么也要小心一些为好。”妙公

主点了点头,也不再反对了。

众人出了宫,妙公主拉着伍封的手走在前面,那二十多个侍卫精乖得很,离他们十多步远

跟着,既不至脱了踪迹,又听不到二人的说话。

伍封和妙公主一路上小声说着话,信步游走,周围闲看。只见周围的巷闾整齐,闾中白日

不设禁,是以民众可以自行出入,十分热闹。

伍封道:“公主,你初来临淄,可知前面市肆中有家陶坊,所烧的陶器闻名列国?”

妙公主问道:“他们会烧些什么陶器?”

伍封道:“他们所制之陶器,有釜、甑、盘、登等等,相当精致。其实这陶器之所以有名,

不全在于其精致,而在于其产量之大,销往列国,据说连朝鲜国也大为盛行。”

妙公主大感兴趣,道:“这可了不起。咦,你家不也是烧陶器到处卖吗?”

伍封道:“我说的这陶器,就叫‘须惠陶器’”

妙公主笑道:“原来是说你家的陶器,自顾自夸嘴。”

伍封笑道:“我家的不也是你家的?我们虽然制陶铸剑,不过全是由渠公销往列国。听娘亲

说,我们初到齐国时,铸刀剑衣甲四销,后来才设大窑制陶,眼下齐地之陶全产在我家,陶利

虽薄,却因销量奇大,是以所收甚丰,胜过刀剑。眼下在宋、楚、燕、鲁、吴五国都开了窑,

烧制陶器,而我们的陶坊,列国市肆都有一二间。”

妙公主道:“我在莱邑的公子府上时,府中陶器便少见,宫中更是多用青铜器,陶器更少。”

伍封点头道:“那是自然,铜器贵重,陶器价贱。卿大夫家中喜欢用铜器,庶人臣妾买不起

铜器,才用陶器为多。你们在莱邑的邑地甚广,家中富足,自然以铜器为主,宫中更是不用说

了。”

两人在前面说着闲话,那二十多个侍卫仍在后面跟着,路过一条小巷时,忽听右手边的闾

里中传来一阵嘈杂声,夹杂着女子的哭叫。

妙公主向闾边巷中望去,远远见一群兵士挤在巷中闾门外。立时又忘了陶器的事,拉着伍

封向巷中快步走去,众侍卫只好在后跟着。

走到近前,从闾外矮墙上向内看去,只见一扇小木门前,站着十多个兵士。那是一间小小

的土屋,离闾边矮墙不过两丈余远,屋内传来一个妇人的叱骂和哭喊声。

伍封沉声问道:“干什么?”

那班兵士并不认识伍封和公主,一个胖汉撇嘴道:“关你鸟事?小子,休要多管闲事?”

十多名兵士见到妙公主这般美女,一起色迷迷地盯着她。那胖汉吞着口水道:“小娘子,你

多大了?有了夫家没有?”

伍封大怒,喝道:“好大胆,你们是何人部下?”听屋内哭声甚急,夹杂着一名男子的狞笑

声,急忙往屋内闯去。

那胖汉喝了声:“小子,想死了不是?”飞起一脚向伍封踢来。

伍封微一侧身,手起一拳,将那胖汉打得一个跟斗,摔出了十多步远,重重地撞在土墙上。

幸好他留了手,只是略略使力,否则非把这胖汉一拳轰毙了不可。

众兵士见伍封身手了得,脸上变色,一起拔出了剑,向伍封攻来。

伍封哪里将他们放在眼里,长笑一声,迎了上去,只见人影闪动,片刻功夫,那十多名兵

士纷纷跌倒。

一人在屋内叱道:“反了,反了!把这小子抓起来,送到营中细细拷问。”

这时,众侍卫已跟了上来,大声叱到:“好大胆,竟敢对公主和封大夫无礼!”

众兵士吓了一跳,一个个面色如土,立时跪了下来。

一人从屋内飞跑出来跪倒,愁眉苦脸地道:“实在不巧,今日又遇到封大夫。”

伍封见他衣衫不整,身上的革甲已脱了一半,仔细看时,原来是那恒善。

伍封怒道:“怎么又是你?”

恒善无话可说,不住叩头。

伍封不知道屋内如何了,牵着妙公主便往屋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