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校园霸凌小可怜（11）
梁衡嘴角抽搐, 半晌才讪讪地道：“我是说……在英驰的话，说实话，走诉讼律师这条路子还挺难出头的。”
——英驰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所，进来的门槛高, 想要混出头就更加困难, 在早年国内诉讼业务更多的情况下，其实英驰已经积累了相当一批诉讼方面的顶尖律师。
虽然近些年英驰已经在将业务往非诉方向逐渐转移, 但无可置疑, 敢上门找英驰打诉讼官司的客户, 肯定都是冲着那些在全国都已经有名气的大律师去的。
像梁衡他们这样才进来的小虾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混出头呢。
所以说梁衡对纪城的选择多少有些不解。
纪城却道：“难出头又不代表不能出头。不管干哪一行, 走到天花板以后，没有谁比谁高贵的。”
梁衡挠了挠头。
说得好像有道理，又好像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虽说法律援助中心这边有规定的午休时间，但因为时不时就会有人过来——尤其有时候过来的还会是一些难缠角色，所以理论上纪城他们可以不工作，但两人还是留在值班室内, 一边吃盒饭一边看看电脑什么的，以防有什么大爷大妈突然过来, 然后因为找不到人而掀桌。
当然, 最重要的原因是两人都是义务劳动，这里根本就没给他们留专门午休的地方。
在前几个小世界早就经历过信息爆炸的时期，纪城对于现在网上这些娱乐实在很难感兴趣得起来, 索性在手机上找了款单机小游戏打发时间。而梁衡则是浏览起了新闻, 偶尔看到感叹处还转头跟纪城八卦几句。
“哎，元俊最近是真的火啊, ”梁衡忍不住道, “网上到处都是他的新闻。我妈我妹天天守着电视等他的剧播出——还买他的海报卡贴什么的, 我家附近有所小学，文具店的老板和我妈聊天的时候都说他店里那些印着元俊照片的东西都卖疯了……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周边？”
“也不知道算不算侵犯肖像权。”
纪城一边打游戏一边敷衍地嗯两声。
梁衡忍不住转头看看纪城：“其实宁继，我觉得你长得也挺好看的。”
要是去当艺人的话，说不定光凭脸就能和元俊平分天下了。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也是明星呢。”
纪城又嗯嗯两声：“谢谢，我确实从小就挺好看的。”
梁衡：“……”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贫嘴，梁衡新闻看完了，又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沓案卷资料——这年头公开的裁判文书网刚刚才建立起来，但能直接获取到的内容仍然十分有限，想要了解更多相关的资料，只能去找纸质的——甚至想要借到都不容易。
纪城则是在将这款小游戏打通关以后准备趴在值班室里眯一会儿——他们是临时工，连个值班休息室都分不到。
正当这个时候，值班室的门口突然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
“——请问，这里是社区的法律援助中心吗？”
纪城想也不想就开口道：“现在是午休，下午两点上班时间到了才接待人。”
“哦。”
外面那道声音应下以后，没有两秒钟时间，一个短发的年轻女生就走了进来。
她样子看着有点怯生生——虽然与之相对的是那完全相反的行为：女生走进来看了两眼，直接搬了根凳子，坐到纪城和梁衡的面前：“那我先排队，等你们上班时间到了，就第一个接待我。”
纪城：“……”
梁衡：“……”
“那你坐这么近干什么？”
女生道：“我怕有人插队。”
纪城：“…………”
梁衡：“…………”
梁衡其实很想开口说你有什么要问的要不然直接说吧，但看见纪城满脸的起床气表情，到底没有先说话。
他觉得自己还是先注意一下纪城吧——万一对方愤怒之下突然暴起打人，自己得把同事给拉着！
不过还好，纪城调整了一下表情，随即就一头倒下开始睡觉。
出人意料的，这个女生虽然采取了如此“极端”的方式来确保自己排队第一的资格，但在接下来的几十分钟内，确确实实没有再出声打扰过什么。
于是纪城得以补了一个觉，虽然不是特别舒服，但睡醒以后人确实要精神很多。
这时两点钟也到了，梁衡去将值班室的灯光打开，那个女生则目光一瞬不瞬看向两人。
纪城坐起，去旁边盥洗室简单洗了下脸整理了下头发，回来之后在桌子后面坐好，顺便抽出一张登记表：“请问您有什么想要咨询的？”
那女生顿了顿，才道：“我想要起诉一个人。”
上一个在纪城和梁衡面前说起诉的是一个大爷，理由是他女儿收了他的存折不让他给网游充值——
于是此时两个人神经都绷了起来。
梁衡：“请、请问可以说得详细一些吗？”
紧张得都结巴了。
女生这次又停顿了很久，却没有直说自己要起诉的是谁，而是转而问道：“我想起诉校园暴力的话，可以吗？”
这个女生的年龄看上去并不算大，大概二十岁出头，如果说到“校园暴力”的话，那么多半就是在念大学了。
梁衡估摸着自己已经弄清楚了对方的想法，于是有些歉然地道：“校园暴力的话，我们国家目前还没有特别明确的相关立法，如果你是想起诉你的同学的话，将行为更具体化一些，以故意伤害或者诽谤之类的名义起诉，能受理的可能性或许更大。”
但，不说这一类罪行本身取证的困难程度，一般的同学欺负能否上升到故意伤害或是诽谤这个级别，都是个问题。
还不提如果真的要打官司，聘请律师的费用、繁琐的流程、双方对抗期间所会承受的那些心理压力，那种种种种的困难因素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梁衡委婉地顿了顿，希望这个女生可以自己先想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
谁知道女生抿了抿唇，才道：“不是现在的事。”
“？”梁衡愣了一下。
不是现在的事？什么意思？？
那个女生道：“我想告的人是我的初中同学。”
她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捏了捏，然后才道：“我知道校园暴力不算‘罪’，但人做过的事情为什么就不能得到报应？我、我不服气。”
“我不服气看着做过错事的人可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享受别人的赞美与追捧，明明、明明他是那么过分的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那女生的喉头梗了一梗，浑身都跟着颤抖起来，似乎是想起了极不美好的回忆。
而梁衡听到她这般描述，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冒昧问一下，您到底是想要起诉——”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那女生吐出来了一个梁衡极其耳熟的名字——耳熟到几十分钟前他刚刚才叨念过好几遍的那种。
“元俊。”
……
已经到了法律援助中心下班的时间，梁衡将桌面整理收拾好，该放的资料也全部都锁好，准备和纪城一起关灯走人的时候，他目光又落在了旁边长凳上坐着的女生身上。
——下午时那一段交流中他已经知道了这姑娘的名字叫杨盼。
梁衡忍不住道：“杨盼，你要起诉元俊，这个事情真不是那么简单的……”
本来法庭上双方对垒就是一件极有心理压力的事了，更何况杨盼想起诉的人还是元俊，真要起诉，根本就到不了法庭上，元俊粉丝的口水和臭鸡蛋就能把他们给淹死。
杨盼没回答，只是眼神直勾勾盯着梁衡和纪城。
梁衡也被盯得压力山大：“——而且你这也不符合公益诉讼的条件，我们实在没办法帮你登记啊。”
杨盼还是没说话，目光仍然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两人。
梁衡：“……”
要是杨盼大吵大闹的也就算了，他大可以不理会人家然后转头就走，偏偏人不吵也不闹的，甚至于一个字都没有说，就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面对下午时来这边投诉的大爷大妈也相当礼貌安静。
而先前那番交流中他对杨盼大概经历了什么也有了解——校园欺凌中常有的拳打脚踢和孤立且不必说，但最令人感到不适的还是那些**-妇羞辱的部分，诸如“婊-子”、“妓-女”、“下-贱”之类的词。
实在很难令人想象，这是初中生可以如此轻描淡写，甚至带着玩笑意味说出来的词眼——而其中的原因，仅仅是杨盼的女性身份。
梁衡完全想不到，那个在电视剧里看起来光风霁月、文质彬彬的元俊竟然会是这么恶心的人！！
不过也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些，才让梁衡有点狠不下心来把人给赶走。
无奈之下梁衡只能将目光转向了纪城——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两个人算不上多熟的关系，但这种情况下，他竟然下意识地觉得纪城应该有什么办法。
果不其然，纪城面上并没有和他一样的为难神色。
他沉吟几瞬：“你真的想起诉元俊？”
杨盼坚定地点头。
“即使起诉的过程中你将面临很多来自外界的压力、指责，甚至是谩骂？而最后的结果还很有可能是你败诉？”
杨盼的目光迷茫了一瞬，但在思索之后，她还是点了点头。
“得到什么样的结果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事，但至少我想让元俊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做过，别人就会忘记的。”
纪城勾了勾唇角：“那你能付多少律师费？”
杨盼：“？”
与此同时也露出懵逼表情的还有梁衡：“？？”
——不是，话题怎么突然就跳到律师费了？？？
杨盼咬了咬嘴唇：“我现在手里做兼职这些攒下来了大概一万……如果不够的话，我之后还可以再攒。”
一万块，以一个家境一般的在校大学生的能力，还有帝都这边的消费水平，已经算是一个颇为不菲的数字，如果要请一个差一些的律师的话，也不是不行。
不过如果要请一个英驰的律师的话，显然是不太够看了。
纪城却沉吟道：“——也差不多够了。”
他点点头：“行，你这个案子我接了。”
旁边的梁衡：“？？？”
——不是，我是让你把人劝走，不是让你把案子接下来啊？？？
而且大家都是实习律师，都没有独立执业资格的，你又准备怎么接？？？？
然而纪城似乎并没有get到梁衡的心声，反而回头朝他挑了下眉：“——出头的机会，这不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