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竞雄

第三章 干戈兴起自寥落(下)

“哎呦呦,可要了俺的老命了!”一个尖细的声音抱怨的想起,这声音喊得大,传得远,声音的主人却是在数十丈外的一处外墙之前,却见这面墙壁忽然虹光一闪,竟敞开了一个口子,从中飞出一团光来,正是困在安乐侯府底下水牢中许久许久的踟蹰子。

此时的他,仍是寄身一团幽光里,只是这团幽光下面又吊着一个人,正是陷于昏迷之中的那西昆仑剑客秦雪涵,此时的他,眼眉紧闭,紧皱着眉,若细看,才知此人只不过是陷入深深的睡眠之中,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看他的表情,不由得让人去想,此人究竟是做了什么样可怖的噩梦。

“三师伯…….你都已经死了,又何言要命啊?”就在这团幽光从墙壁缝隙中飞出片刻之后,又有一人正从其中一跃而出,此人便是那逍遥宗宗主沈丹阳,他虽然一身狼狈,当此时甫一脱困,重见天日,心中略略自然疏朗起来,说话间,也带了一二分戏谑的味道。

“小子竟敢无礼!”踟蹰子气哼哼道“既然知道我是三师伯,还要我一路消耗元灵,担着这秦雪涵飞出来,你们….....”

他破口正要大骂,忽然秦雪涵嘴里嘟囔一声,踟蹰子登时怒道“这小子倒是睡得真沉!老夫咒你做上一千三百个噩梦,便让你睡也睡不安稳!”

“三师伯,你一生久困与这水牢之中,此刻脱困,高兴还来不及呢,这点小事,便多担待了吧……..”

七妙也是一脸倦容,不过几人能顺利出来,还是令他颇感欣慰,踟蹰子听了他的话,望了望不同那水牢黑漆漆氛围,这别样的天空,此时正是黄昏时分,日落月升,竞相生辉,天上红霞飘过,万里染的如一条炽烈的锦带,灿灿的夕阳闪着乌金一般的颜色,一缕云彩从其中飘过,看上去是那么的飘渺,柔和。

太阳对面的月亮,此时隐隐只是一个光点,又似一个圆圆的玉盘,虽不甚明亮,但也有几分色彩,看着却也颇觉明媚动人,颇有趣味。

即使已成灵体,踟蹰子有感此情此景,也不由深深吸一口气,再长出一口气,似乎要一抒几十年来被困的悲苦,重新呼吸这天地之气,不过他转而踌躇道:“老夫不知这残魂还能在做些什么…….江湖风云,早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战场,恐已不适合我去掺和喽……..”

“若三师伯不嫌弃,可重回逍遥宗,丹阳一定谨礼以待……..”沈丹阳微微一笑,他转而一看七妙,对他说道“现在逍遥宗诸事都要重头抓起,我也希望师兄你能回来帮我。”

“这个……..”七妙摇了摇头,先打量了下周围风景,原来三人通过那逍遥天阙,虽然那天路绵长无垠,众人走了将近十几个时辰,但还是从沈宅一处孤墙钻了出来,这倒不是沈府占地广阔的缘故,而是那天路之上加诸了术法,才有如下的效果。

七妙想了想,自己何尝不想回宗门,不问这外面诸事,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正魔、兵盟几方大战,正在最紧要的关头,他想了想,摇头道:“我虽然败了那天沐,但此人仍躲藏在暗中,仍要伺机夺我宗门,当务之急,我还是要助魔主对抗天沐的靠山,那天下兵盟……..”

“师兄,你与我一同守护宗门,又何惧他人来袭?”沈丹阳急切道。

“丹阳…….”七妙叹口气道“如今局面,若人人只顾自己宗门,那魔主一旦兵败,正道便能集中力量,一一将我们这些势力铲除,只有与魔主一起,并肩对抗正道和兵盟夹击,才是图存之道。”

“这样啊…….”沈丹阳面容耸动,想了想又道“要是这样,我举全宗之力,和你一起北上去投奔邙山魔主好了!”

“别,别!”踟蹰子本来事不关己,一听他这么说,想到自己也要随宗门出动,吓得一呆。

“哈!”七妙抚掌,劝道“丹阳,你守护好我们逍遥宗,便是对我最大的安慰,前面战场,便放心交给你师兄我吧!”

沈丹阳与他四目对视,无声互道心语,他感到对面七妙师兄一身豪情,想到自己看过他的本领,也确实可以放心,半响后,沈丹阳点点头,叹一口气道:“师兄的教诲,丹阳明白了……..”

转而他又郑重道:“但是请你在外一定保重,不要逞强。”

“哈,我们还没有要分开呢,师弟何必如此伤感?”七妙展颜一笑,看看渐晚的天色说道“咱们先妥善安置了安乐侯,再去寻那天沐的晦气如何?此时我还要靠你的力量。”

“好!”一提天沐,沈丹阳双目蓦地闪过一丝寒光,他一攥拳头,低喝一声道“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再让此人逃了!”

“年轻人就是气盛啊…….”看着他们俩个并肩说话,意气风发的样子,踟蹰子低声叹了口气,看了看夕阳下自己落寞的身影。

…….……..

古庸城内,坊市交错,南疆特有的粉墙黛瓦纵横阡陌成一条条小弄,聚在这边疆古城之中,织成一张大网。

这城中民居巷院,盖因着是远疆所在,又是苗汉聚居冲突多发的场所,倒少了如同江南的那种典雅秀色,因着久披战火,此地的新旧建筑,有一种被历史洗刷过的凝重感,那一堵堵巷口白墙,也许处处曾为昔日里巷战牺牲人命的所在,夜雨闻声,也许街角亭中,还有不散的冤魂在痴痴念着些什么。

只见那不散的征夫之妇精灵魂魄,在那黄花深巷凄凄念着:

彩角吹声,月聚月坠,故人已远,何时相会,念去去,不过四里连营,风吹马蹄急。

旗舞笳声碎时,还有谁人摇玉佩,吹羌笛,声一半,愁一半,夜深重,愁似悲秋亦深重,道几个盼字望字,疏落时,只有一腔离情。

此刻某一天弄堂里,寻常一户人家之中,蓬门紧闭,似锁紧了更深夜中,难以使之觅得天日,这屋子外面围着许多百姓,这其中有轻壮年人,也不乏老少妇孺,他们探头探脑,一片窃窃私语时,却不敢多踏进一步,而只敢在远远看着。

围在这些人身前的,乃是一帮披甲按剑,身子粗壮的兵家武夫,领头的那个脸大似盆,又长着一边大号络腮胡子,此人豹头环眼,鼻若悬胆,倒是一个标准的武人形象,问他姓甚名谁,其实正是先前夜里在安乐侯府门前吃了瘪,又因着不长眼,招惹了夜行古庸城的七妙与秦雪涵而被后两者施法着实教训了一顿的那黄姓将军。

此人本是古庸城中那抚台大人的亲眷,蒙受着恩情,在无寸许军功下当了这一处军门之职位,这几夜古庸城中异变迭生,都发生在安乐侯府近前,抚台唯恐朝廷将来怪他不救安乐侯,引得苗人再次窜动,故而使唤他这名亲戚带了百十来号的劲族,全副武装着过来救援,却不料这些人灰头土脸赶回去时,人人皆是一身狼狈一身伤,却连敌人面貌都没近前看上一眼。

抚台大人见他一副惊魂未定的熊样,当即勃然大怒,声声威胁要治此人之罪,那黄军门拼了命的告饶,却见一众同僚冷冰冰的,无不幸灾乐祸的瞧着自己,他心知这些人平素都瞧不起他,以为他只是靠溜须拍马自己这抚台亲戚而侥幸做上军门,而无半分带兵打仗的真本事,他一怒之下,当即请命,要再带一百军马来这沈府一探究竟。

那抚台原本只想好好骂骂他,点一点他便则罢了,没想到倒是激发了这黄军门男儿血性,他想想便也道声好,换了一百名劲族给他,要其带起刀剑,二度奔沈府再去。

黄军门接令时,忽然想到那沈府门前老道凭一口煮沸了的大鼎,杀人如麻的模样,和之后施法向小菜一碟般收拾自己的那两名剑客,心中始害怕和后悔起来,幸好抚台附耳授计,要他莫与沈府中盘亘的神仙道人们拼命,只在周围戒严,抓两三个跑进去走出来的百姓,糊弄糊弄样子给诸人看,给朝廷看便是了。

黄军门心下大喜,自以为得计,带了百来号人马当即开拔,朝着沈府跑来,走出一路,此时天色刚刚破晓,他一面依着抚台的吩咐戒严,一面又遣一二个抽到死签,颇倒霉的兵士去看沈府究竟。

那些人抽签时倒了霉,自以为摊上这有去无回的任务,求爷爷告奶奶一通未过,只好愁苦着脸而去,却一个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的回来,听她们禀报,黄军门心中也是一奇,原来这些人见沈府没人,又扒了墙头探里看了,只见沈府高墙阔壁之后,皆是一面倒的冷清,这几人大了胆子,翻/墙过去时,竟也一路寻不到半个人影。

黄军门当然不信,以为这些人只顾偷懒,当即举起鞭子连抽带打之下,声声喝问,却不料这些人发誓毒咒,一个个就差举着祖宗牌位证明自己所言属实了,黄军门心道,这真是奇事一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