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竞雄

第六十九章 唯有我心不逍遥(上)

牢暗影深,囚府孤声,夜是清冷的夜,血是鲜红湿热的血,黏黏/腻腻,浓浓稠稠,无声流淌,缓缓顺着踟蹰子上半身残躯漫出,其人双眼望天,却是不以将死为意,反而嘟嘟囔囔,不断抱怨道:

“唉,老夫就要死了……..可怜我这一生修为,博古通今的满腹经纶都要带到黄土里去了……..”

“这…….这败家的小子…….不知我这前辈高人,乃是这世间真正不可多得的宝藏…….不温、不问、不珍惜…….背德……欺师…….灭祖…….”

七妙忽然一瞪眼,一道寒光扫过他的脸面,踟蹰子惊了一下,声音小了半分,却还是在继续抱怨道:

“我四岁求道……会布阵……会术法…….能驱使鬼神…….可惜可惜,周身的本事,没能传……传下去…….”

“可惜可惜……可叹…….可叹…….”

他抱怨半天,哪有人理他,在踟蹰子眼里,他仿佛一个闭塞视听的无知小儿,他眼珠子咕噜噜转着,忽然又出声喊他道:“小子……你可知道,这阵是谁所布?”

“自然是你和我师逍遥老祖……..”七妙白了他一眼道“可是你也不知道如何破此阵法,还需要找到那间挖有密道的屋子,顺着来路回去,是吧?”

踟蹰子听他这么一语抢白,脸上倒是又浮上一层红,继而又转成一面白,他不由强辩道:“谁……谁说我不知道怎么破阵……..只是…….恩?”

他忽然念头一转,惊讶道:“先前是你小子以真气阻止那由他这间囚室现行,使其半隐半现,嵌在虚空与现世中间,那你功力不是要……要比我踟蹰子高上数倍了…….”

“原来他功力超卓至此……原来这才是这小子不稀罕我一世修为的原因…….”踟蹰子喃喃自语,旋即脸又红了,他却是误解了七妙的意思,其人正陷入对周涵止的仇恨与一共错综莫名的情绪中,哪有他想的这么单纯。

踟蹰子又想了想,不知从何说起时,忽然七妙怀中那逍遥令又大放光彩起来。

一股异样波动荡漾在整间囚室内,七妙怀中忽然亮起一道微光,这光芒本是微不可查,却因为夜之深而显得如此特别,踟蹰子脑中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脱口而出道:“你这个小子……..踟蹰子倒是小看你了!”

“你……你说……你是不是抢了这掌门信物逍遥令,又想拿逍遥藏在此处的修仙宝书……..”踟蹰子越说越精神,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到不似将死之人那样垂垂羸弱了。

“你的血流净了…….”这逍遥令本是逍遥老祖传给沈丹阳的,之后被天沐所躲,七妙不过又是将其夺回来,但他懒得与这踟蹰子多说话,便只白了他一眼,冷冷讽刺其人一句道。

“啊…….”踟蹰子心中一惊,猛地抬起头,向下望去,可不,他身下已经不再流血,难道…….难道全身的血液都以留干了,踟蹰子这么一想,两眼一翻,登时又是重重将脑袋一摔,昏死了过去。

“唉…….”七妙看了看他这活宝样子,心中纵然有恨、有愤、有殇,也不由得苦笑一声。

“我…….我死了么…….”半响过去,踟蹰子抬起头,张开眼,却见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伸手一摸,旁边就是冷冰冰的墙壁,他蓦地挺起了身子,恨怒交加的骂道“老夫死前便是冷冰冰的囚室……..怎的死了后还要扔进这空荡荡屋子里,阎罗呢,引路的小鬼呢,就是跳进十八层地狱老夫也不害怕,总好过这冷冰冰闷死人的所在!”

他骂上半响,忽然一觉不对,原来自己这一个鲤鱼打挺,竟感受不到下身的重量,低头看时,只见自己还是半截的样子,踟蹰子更郁闷了,骂道:“老夫死无全尸,怎的死后连魂而都是两半的,老天啊,不公啊,不公啊!”

忽然他惊觉醒悟,错过眼神,只见一个白衣飘荡的修仙之人含着浅笑,摇摇头,大有深意的看着自己,踟蹰子被他双眼瞧得脸面发烫,正是十分的不好意思,他不由得低下头,喃喃道:“原来我还没死呢……真是越活越老,都成个老不死了……..嘻嘻……嘻嘻”

他干笑几声,七妙还是原来那副嘲弄的模样看着他,踟蹰子被他盯的恼火了,脸面到底挂不住,叫道:“无趣的小子,你这样盯着老夫,是要作甚?”

七妙没有答他,只是轻描淡写说道:“我功力尽复,度了一道真气给你,可多保你片刻性命,还有什么心愿,尽管交待清楚吧!”

“哦?”踟蹰子这次又一低头,才看到自己身躯断裂之处,竟有一道微不可查的绿芒裹着创口,绿芒中涌出汩汩生气,送入其丹田,并游转周身,正是这道正气,带来了其短暂的生机。

这绿芒羸弱,仿佛萤萤点点的烛光,虽是都会散灭似的。

“这是灵木真气!”踟蹰子心中一惊,旋即仿佛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似的,冲七妙大声道“想不到你这小子倒还有救助前辈的孝心,又有如此神奇的灵木真气,这便再多助我几分真气,老夫便不用死啦,哈哈!”

“这灵木真气只是为引,乃是需要消耗我自身生命力,才能救你,送去一道,正是看在你为逍遥宗前辈,与我师逍遥同辈中人,易地相处,难道前辈会牺牲自己性命去救他人么?”七妙没好气道“前辈还是珍惜这最后的时间,莫要想东想西了吧…….”

七妙说的没错,踟蹰子与他非亲非故,在这不生草木,没有其他生命的室内,他只能用自己的生命力去为他延续片刻生命,便是如此,也是看在他与自己同为逍遥宗人的份上,否则又怎能随便牺牲自己去挽救他人的性命呢。

踟蹰子越是紧张,脑子转的越快,当即说道:“小子,这个容易,老夫与你做个交易如何,我胸中学问尽可为你所用,并助你找出修仙宝书,出此六识丁甲之阵,你帮我令找几个活人,用灵木真气引动他体内生气救我,怎么样?”

他紧张的看着七妙,盼他好生思索一番,心中盘算,虽然这小子也知道可以顺着爬过来的坑道出去,但六识丁甲阵中变化多端,十四间屋子无序出现、消失,人也可以随时失去自己的功力,自己毕竟是这六识丁甲之阵的创立者之一,若有他在,即使无法破阵,也可以少走些弯路了。

不料七妙想也不想,摇摇头道:“前辈身躯断做两半,全身功力已废,那要牺牲多少人性命才能救你,这样的事,七妙不会干的…….”

“不干……..”踟蹰子闻言一惊,脸上堆满了失望,张着嘴呆了半响,才喃喃感慨道:“你叫七妙……..我倒是忘了……..你是逍遥那迂腐子的徒弟……..”

他忽然激动起来,谁人又肯甘心去死,先前本以为自己无生还之机,踟蹰子本已认命,这时突然多了个活命的机会,看到了救命的稻草,他又如何肯轻易放弃,或者说,此时再发现自己仍是注定要死的世事,正是令人更难以接受,这时他争辩道:“你…….你这小子,既然已经抢了掌门令牌,做下这欺师灭祖的勾当,又为何要虚情假意,收逍遥这不乱伤人命的规矩!”

“前辈…….”七妙看他这个样子,心道便是蝼蚁,也要挣扎求活,这前辈本是必死,忽逢生路,却是进入无门,看他的样子,也不免痛苦,他这样想,不免动了怜悯之心。

当下,七妙强自把烦扰在心的仇恨压了下去,又是度了一道真气给踟蹰子,令他平静些,然后坦然对其讲道:“踟蹰子前辈,我手中这块逍遥令虽然确实是抢过来的,但本人并非欺师灭祖之徒,之所以取此令牌,正是为了维护我逍遥门厅,救掌门脱困。”

“此话怎讲?”踟蹰子倒是纳闷了。

接下来,七妙一五一十,详中带简,将天沐勾结兵盟,趁他不在时一举攻下逍遥宗,囚禁现任掌门沈丹阳并抢夺此逍遥令之事一一道来,他这么说着,踟蹰子细细听了,脸上表情忽然由悲到怒,半响后又转为一副嘲讽的神情,只听其略带不屑的说道:“逍遥当年举全宗之力远离正魔大战,就是想偏暗此南疆一隅,他想要太平,甚至不惜对我等同门师兄弟动手,偏偏收下的这些个小子辈们的还在争权夺利,走一样的老路,可笑可笑…….”

“如何可笑?”七妙现在对逍遥祖师的态度也是颇复杂,一方面,他是哺育自己,养大成人亦师亦父的长辈,另一方面,他又是参与截杀雷若彤,见解导致自己生母病忧而死,又使生父接下来的半生郁郁寡欢渡过的仇人之一,听得踟蹰子讥讽逍遥老祖,他听着不惯,却不知自己该否愠怒。

“小子…….”踟蹰子忽然唤道“我看你这人不错,不如我们再来做个交易如何?”

“前辈…….”七妙正色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牺牲他人性命救你,你还是断了此种念头吧……”

他这话说的,自己也觉得稍显残忍,如此断送了一个将死之人最后求生的念头,可是乃师并非邪道之徒,从来爱护人命,只在图谋逍遥宗的正道人士杀到头上时,才因自保做些举动,他忽然想不通了,这样一个人,又如何会去参与袭杀雷若彤的行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