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竞雄

第五十五章 万里江山万古眠(下)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万物生发,冥冥之中自有天数,概有机缘,这时机若至,水到渠成,未至则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故而有诗言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进入居云轩,一会轩主,传达觉仁师傅口信,这先前令愚痴惴惴不安,绞尽脑汁却不得法的难题,便在今天晌午时分,在碰到那夏武明后迎刃而解,此际他思索片刻,乃将当日里师傅所做的推论说与夏鸿渊听。

原来某一夜中,觉仁沐浴清溪,伸足探水,忽道水凉,继而心生一感,摇摇望向北边,慈悲心又起执着,只觉此地不久之后,即将造起一股杀业。

觉仁师傅长叹一声,念动佛家心咒,开启慧眼神通,他本修习地藏秘术,此刻便在着清溪小石上盘膝坐下,念动地藏占察木轮咒。

耳畔伴着淙淙流水,月晕浑浊,天穹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青雾,似窥不透的前尘因果,朦胧迷幻。

觉仁大师做法之刻,天地七彩流曳,时光与因果之力汇聚而成一条金色长河,一一闪过起脑海,其中零星断续的一幅幅画面跃然而出,乃关于未来的一丝警示。

昏黄的月又向中天多前进了两步,两刻钟后,觉仁收束心神,散去地藏占察木轮/功法,他长叹一口气,又是默然寂静片刻,这才开口言语。

一旁随侍的愚痴几次欲开口说话,都忍住了,他只见乃师面上又现出几丝皱纹,矮小的身影蜷坐在这一片青石上,更显的衰老疲惫了。

这觉仁交代下愚痴一个任务,令他想方设法来此居云轩中,无论如何都要面见到夏鸿渊,将自己占察的结果向其告知,这便是夏鸿渊若要去打那三仙天的主意,必将祸及自身,更连累居云轩众人,乃至延祸天下。

觉仁更留下八句话,令愚痴务必对夏鸿渊说了,这便乃是:命由己造,相由心生,笑看面对,何必执着,若造杀业,祸及苍生,果报不爽,照应轮回。

觉仁吩咐后,便让愚痴兼程赶路而来了,至于他自己,则忧心魔教重新崛起之事,又要奔走邙山,这也是他无法亲至居云轩的原因了。

当下愚痴一一说了,夏鸿渊一脸阴翳,望过去,只见身前这个和尚高大粗壮,面色之上闪着一丝质朴之色,倒不似作弄谎话之人,更何况先前他施法,见这愚痴心底果然有那觉仁和尚印象,更不似一场骗局。

那边夏武明似是更加焦急不安了,听愚痴讲述完毕,更是急着劝道:“父亲,这几日轩中大小事宜,颇有应验觉仁法师预言之像,是否继续下一步行动,还请你三思啊!”

“嗯…….”夏鸿渊不与他多语,又问愚痴道“先前愚痴小师傅还说过,觉仁兄又有一封信要给我,可否带在身上。”

这是当然了,愚痴听其说了,便恭敬的双手将信取出,想要递过来给夏鸿渊,却不料那边夏武明转手接下了,仔细将这信打量上几分,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呈给夏鸿渊。

“武明这孩子终于冷静下来了…….”夏鸿渊眼见夏武明一丝不苟的查过信笺,心中略略点头,想到这武明到底年轻,事到临头未免慌乱,不过他一贯性子沉静,恢复调整的又是迅速,不愧是最适合传承自己衣钵之人。

这时他捏住信纸一脚,端详片刻,只见这土黄色信封上用蝇头小楷写着几个小字,乃是:居云轩主人亲启,其字比划均匀,略略有力,正是昔日好友觉仁禅师的笔迹。

夏鸿渊再探入一道真气查看,只见这信上隐隐一道佛光加持,他心道此必是觉仁兄用上了术法,此信若非自己亲启,必将化作乌有。

他呆呆想了片刻,长叹一声道:“觉仁兄此信,必是以慈悲言语劝我,然而此行夏鸿渊势在必行,观之无益……..”

他看那夏武明犹自颤抖,似是心底深处巨大犹豫之中,便教训他道:“武明,大丈夫行事,谋定后动,然万事难保一定成功,乃心中既有所明,大方前行便是了,像你这样犹豫不决,无异蛇鼠两端,使我辈不耻。”

那夏武明蓦地一愣,随即神情一凛,像是想清楚什么似的,拱手拜道:“父亲教训的是,武明明白了。”

夏鸿渊满意颔首,又偏过头看看手上捏着的这封信,悠然长叹一声,忽然抬手一扬,向此信向上方一抛,继而一声脆响,嘭的一下,这封信蓦地炸作万千纸屑。

愚痴本是双手合十在他身前站着,见自己千里迢迢带到此处的那封信夏鸿渊看都不看,便即挥手毁去了,他心中一惊,正想争辩些什么,却见此信化作的完全碎片之中,忽然异声作响,一道红光直指夏鸿渊辛苦,一闪而没。

夏鸿渊猝不及防,他受创之重,大吼声中,身周真气应激暴起,只激的身下木轮椅爆响一声,炸裂而成木屑齑粉,继而身子猛地向后跌去,摔在身后几丈远之处。

愚痴目瞪口呆,心中猛然想到,觉仁禅师断然不会用此信害夏鸿渊,难道是?

他不及细想,忽然身边噌的一声,寒光闪动,宝剑出匣,夏武明化作电光一瞬,一闪一现,再现身形时,人已突至夏鸿渊身前,一剑疾刺,正是贯胸而没。

这几下连环相生,不过刹那之间,最后夏武明这一剑刺出,又如风雷疾动,似长虹贯日,令人完全无法提放,夏鸿渊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睁着双眼不可置信的望着身前,这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

他怒而训道:“武明,你疯了么!”

“不要叫我夏武明!”夏武明双目尽赤,头上发髻也早就散了,他身上颤抖,双手握剑,却更现有力,只听他恨恨道“夏鸿渊,你骗了我这么久,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么!”

“我根本不是你的儿子,我亲生之父,乃是当年江湖赫赫有名的离恨剑莫无声!”他这一声吼得石破天惊,不止夏鸿渊,便是那愚痴也惊呆了。

“原来…….原来你都知道了……..”夏鸿渊惨笑一声,无力的说道。

“是的,我都知道了,我、文清、芝江,都不是你的孩子……..”夏武明怒吼控诉道“我们的父亲都是被你害死的!”

“是谁……是谁对你说的!”夏鸿渊不否认,吐出一口血,只是问道。

“哈哈,哈哈!”夏武明惨笑一声,似颠似疯的说道“前日里你与邢业为有人向兵盟泄密之事杀了许多下人奴婢,便以为这奸细已除,可笑可笑,你可知我的身份,正是兵盟驰星剑!”

“原来如此……”夏鸿渊嘻嘻惨笑一声,顿时明了“原来这最大的奸细,一直反对和算计我的,便是我亲手养在身边的儿子,想来你下山偶遇名师…….学的一身武艺之说,便是遇见了那袁重岳……”

“正是!”夏武明狠狠的望了望他“正是袁盟主授我武艺,更告诉了我亲生父亲被杀的真相!”

他越说越激动,越癫狂,长发散乱,真气流泻,激荡的偌大勤政楼殿堂之中,窗棂无声撞开,这夏武明出声咆哮,愚痴听的心惊,原来他竟披露了这一件隐蔽多年的江湖大秘密:

“当日里因通晓仙与雷若彤结下双修之仪,你黯然离开三仙天,之后又因独自一人修炼导致走火入魔,连累至魂灵受到重创,不得不夺舍维持生命,你因为恨那通晓仙和雷若彤,便以长生丹为饵,引诱江湖十四名绝顶好手为你去对付雷若彤,还有通晓仙和宣娘生下的一对孩儿,仅此一役,我父亲便不明不白的死在了那里,乃后竟连埋骨之所都寻不到了!你说,我该不该杀你为父报仇!”

“哼…….”夏鸿渊只手握着贯入胸口之剑,只染的手上衣襟尽皆鲜红一片,他挣扎着分辩道“当日里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技不如人……..胜败身死之事,又启能……..又岂能算到夏某头上,可笑…….可笑,更何况这十四人父母子女皆有我一一奉养,我夏鸿渊做了这么多…….还不够么!”

“死到临头还要狡辩!”夏武明忽然心头更怒,长剑更向前送去,剑身三分在夏鸿渊手上又拖曳出一道血痕,其人又猛地吐了一道口血,却听夏武明怒意臻至顶点,愤然吼道“我早已查过了,你根本就没有什么长生丹,那日里给他们看的,不过都是赝品!”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夏鸿渊脸色潮红,却不是心虚,乃是气血散乱,整个人眼眸瞳孔放大,眼见却是不行了,他无奈的惨笑几声道“原来这几十年的赎罪…….不过是自欺欺人……..事到临头,几十年的养育之恩…….仍不敌这血脉两字……...”

“日前你复用其技,又那长生丸的幌子买通魔教残心,指望着他能去魔主继任仪式上捣乱,如此乃可拖住魔教片刻,不至于使其坏了你攻打三仙天,向雷若彤复仇的计划,可知如此又是露出了破绽,被我兵盟窥见了你心中秘密!”夏武明冷笑道。

他这么一说,愚痴在一旁站着,心中顿生不解,夏武明既然也是星剑一员,又为何一进来便出手伤人,杀了同属兵盟的莫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