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修仙我入魔

第58章 异人·封魔界三

“一条进山,一条过封魔界,选哪条?”明殊别开了脸。

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快岔话题?难道犹豫一下下的时间都不允许?商辰扶额,嘟囔一句:“……七卿坊也真是,建那么偏远的地方想干什么,想买几辆马车都难。”三匹马,驮着琴谱就够心酸了,想驮人?立刻趴下!

臧尺插话:“自然是封魔界!我和前掌门还有交情呢,唉,一代新人换旧人,他死后,我再没进过。”

封魔界,建筑平整,规矩森严。

弟子的黑袖一拂,一请:“诸位请随我来!”

想借道,光明正大拜访一下才行。臧尺引他们见的是太叔九。群英会打过交道的人,见面不生疏。太叔九,位居界迎。界迎,在封魔界相当于长老的位置,太叔九是五个界迎之一。

太叔九手扶黑螭龙木椅,勾起一丝笑:“无事不登三宝殿,什么事?”

呃,借路一过?

明殊说:“想问问南斗十星如何了?”

太叔九忽然一阴脸:“原来是看笑话来了!送客!”

这是怎么回事,一开口就被人要赶出来?商辰正想说点什么,却见明殊微笑:“你的御兽久治不愈?”

太叔九阴测测地说:“你怎么知道?”

御兽玉狮子受重伤了,一直半死不活。明殊却说他有办法,可以留几天,帮忙把那御兽治一治。太叔九将信将疑,商辰听后,愣了,师父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仁心仁术了?

太叔九的苑馆九苑,原是前任掌门的苑馆。

前掌门姓向,已去世二十年多年了。

向掌门修行到了瓶颈,没能突破,在一次渡劫修行之中魂飞魄散——其实,与普通人的善终没有两样,人老,都会死的。

明殊看御兽,祁子尘弹琴。商辰闲极无聊,想七想八,想到屠录的孩子自小被交予向掌门,被他一手带大,不免心里痒痒想知道是谁。臧尺不说,商辰也不好问,就暗地里打听了一下。

一问就像撒开了大网,鱼一大堆。

原来,向掌门心地善良,出行遇上流浪儿童,不管天赋如何,都一律带回封魔界养大,既当师父又当养父。他活得时间长,救人无数,散落在弟子之中根本掐不出是哪一个,更别说还有走出封魔界的了。

臧尺是这么说的:“因为他是封魔界的……”

藏了的一半应该就是名字,可见这人是有些名气的。向掌门领养的人中,最耀目的当属太叔九和当今掌门姚一舟。

当今掌门姚一舟,在群英会上打过交道,傲气,略清高。而太叔九,从外表到性格正邪难辨,难以捉摸,似乎更符合屠家的特征。太叔九承继了向掌门的苑馆,亲如父子,可见一斑。

商辰将怀疑的目光转向太叔九。

“小子想什么!眼睛跟车轱辘一样!”臧尺一把玉尺敲在商辰头上。臧尺与向掌门交好,有一小屋专门留给臧尺。太叔九礼遇师父的恩人,依旧将臧尺安顿在那个小屋。

屋子小,床简陋,一席一铺盖。

商辰正失望,臧尺神秘一笑,随意在墙上摁了一下。只听见兹的一声,窄**方出现了一个大柜子,整整齐齐一排抽屉,横纵,七行七列,四十九个小柜子。臧尺跪在**,在一个抽屉的角角处又一点,中心的抽屉砰的弹出来。每个抽屉的开启机关都不同,有的要摁,有的要掰,更有的,需连按数次才行。

抽屉里的东西各不同,但都寻常。

商辰玩的不亦乐乎,一个一个开启:“这箱子谁制作的,这么巧!”

“向掌门最喜欢的女子。”

……好吧,不问了,问了臧尺也不会说的。到了第六行第六列的那抽屉,商辰怎么都启不开。臧尺手抱后脑勺,露出回味的笑容:“哼,当年我一晚上就开启了。只怕,再没有第二人了。”

听听这口气。

商辰眼珠一转,把所有柜子都合上,离得远了,默默凝思一番。而后打开上下左右的柜子,取出了针、线、细钩、一个纠结在一起的九连环,四个物件。穿针,引线。线头留在手心,针先穿过细钩,而后在九连环中一游走,最后针插在了在最中央的柜子的兽鼻上。

商辰将细线一拽,只见细钩飞速在九连环中穿梭而过。叮当作响,穿过最后一个环时,九连环忽然散开,叮叮当当全部落在地上。

叮——

抽屉弹了出来。

臧尺拍着巴掌笑了:“一代新人换旧人!你心思还巧!”

如此宝贵的柜子,能藏着什么?

一支乌玉簪。

臧尺说:“这是第一次见。”

乌玉簪骨浑圆,玉是好玉,商辰说:“看来,向掌门有一头乌发!”

臧尺将乌玉簪翻来覆去地看,又放在鼻下闻了闻,眉头渐渐蹙了起来,他将乌玉簪收起,淡淡地说:“向掌门头发稀少,每每披散,从不束起。”

臧尺神龙见首不见尾,未过多久就不知道上哪去了。

祁子尘日夜练琴,不知疲倦。

虽然怀疑太叔九是屠录的孩子,可又能怎么样?商辰憋得发闷,刚溜出九苑就遇上了太叔九,太叔九一袭暗红色底镶嵌黑边的长袍子,面目二十五六岁,倒是器宇轩昂。商辰打个招呼,太叔九戏谑:“上哪去呢,一天见不上你师父就痒痒?”

商辰恼羞:“我师父帮你疗御兽,你还有闲情乱逛?”

“你师父又不让我偷窥。”太叔九叉腰,倾身,“这主意好,挑个天赋好又标致的徒弟专门双修,又暖被子又练功!”

“无耻!”商辰怒。

“虚伪不虚伪,做就做了,又不是丢人的事!”

“没有!”

要做了就不说什么,没做认什么啊!就是,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商辰愤愤转身要走,太叔九说:“那条道别去,是老七的蛇庄,吓着我不负责!”

蛇?算了!商辰一侧身。

太叔九悠悠地说:“那条道是掌门师弟的鬼骷髅馆,去吧,挺有意思的!”

混蛋!商辰再一挪步。

太叔九戏谑:“你血多,正好给老三炼刀!”

让不让人走路了!

这时,忽听玉狮子一声长啸,太叔九收了笑,悉心听着,松了一口气:“哈!莫非好了?我去看看!你随便走,我们封魔界可不比别的门派,框框条条的!”

这能随便走?避开那三条道,就只剩下一条石子路了,沿路踩过去,路的尽头是一个苑馆——夏苑。

苑馆前方,溪边,白石上,一个年轻男子双足浸水,举着一块玉凝目思索。

男子回头:“你是,太叔九的客人?”

商辰说:“正是,在下百里殿商辰,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男子笑道:“原来是新秀门派百里殿的?我叫公子夏,你直呼我名字就好,我与太叔九一样,是封魔界界迎之一,你无需拘礼。”

公子夏的确不拘礼节,他身着绣紫藤花纹的紫白色袍,个子高,不穿鞋子。地上留下湿湿的一行脚印,脚形修长,脚弓弯弯,九个脚指头,右脚的脚拇指残了,反而更添他洒脱的气质。

封魔界的人阴沉沉,难得见这么明朗的。

公子夏因为击杀一个仇敌,没能赶上群英会,很是遗憾。商辰随他进了苑馆,这苑子极整齐,还种着木香,一木架子的小白花。公子夏将一条垂下的缀满白花的木香拾起,挂上:“我师姐今晚才能出关,苑里冷清了。”

身为堂堂界迎,却与他人共处一苑,看来公子夏与师姐关系匪浅。

聊过之后,商辰问:“你是不是自小在封魔界长大?不然,何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获得如此高的修行?”能当界迎,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公子夏一笑:“非也。我十岁才来,至今十几年,幸得与师姐一同修行才有如此境界。”

商辰说:“令师姐莫非修行更高?”

公子夏说:“以前是,现在我略微高一点点。无妨,我与她迟早会修成仙侣。”

果然,他们二人是那种关系啊。

公子夏一捋玉佩的绳子,挑目望着商辰,目光似五月湖上的朝曦一般荡漾。商辰失神了一下,骤然一稳心绪,急忙看向窗外,木香灼灼盈白,将商辰的心绪灼得散开了。

“……你怎么了?”

“……没事。”商辰心想,数度恍惚,怎么回事。

公子夏微微一笑,又轻轻摇晃手中的玉佩。玉佩通体莹白,极细腻,正面浮云,背面流水,诗意画意,更妙的是,水上氤氲生起烟来,烟飘飘渺渺散开——如入幽泉诀的幻境,幻境中有一人冲他招手。

叮当。

泉水落下。

不!师父不会这样!

商辰蓦然睁眼,公子夏含笑的脸,以及如玉如烟织就的——床幔。

“你想干什么?!”商辰捉住公子夏的手,彻底清醒了,半裸的两人,还能干什么。早知道封魔界稀奇古怪,竟然这么快就着道了。

“不是问我为何修得这么快吗?我为你示意呐!”公子夏侧躺,一手支着右腮。

商辰将他一推,想走。

公子夏左脚往床尾的床栏一搭,露出薄裳下的长腿白皙,阻去商辰的去路,悠悠地说:“何必如此害羞?脸都红了?莫不成你连双修也没有过么?”

“让开!……你师姐会生气的!”

“怎么会生气?是修行啊,师姐还为我挑双修之侣呢!”说着这样的话,公子夏竟有几分天真。

岂有此理!商辰怒:“你快给我让开!”

公子夏收起腿:“你有什么好生气的?要不是你长得好,我才不跟男人双修呢!”

无耻!下流!师父在哪?

“你跑什么啊!我法力这么高强,与你双修,你占便宜占大了!不识好歹!”

“我不想占你便宜!”商辰大光其火。

虽然没发生什么,商辰吃了这个闷亏,很生气跑回去。心情堵得慌,连听到祁子尘的琴声,脑袋都抽疼。又不能让祁子尘消停一会儿,商辰只能烦躁着。

次日,商辰转条路,出去透气。

封魔界的女弟子不少,着鹅黄色薄衣裳,赏心悦目,与封魔界的男弟子子判若两国。商辰透过白墙上的圆窗洞凝目望时,倏的一声轻响,商辰敏锐地一拂袖,一片青叶钉进了木干。

回来,是一个女子。

这女子生得好看,手中一把菱花扇,缀着长长的莹白玉佩:“非我封魔界弟子,怎可擅自偷窥我门功法?”

“在下商辰,不慎误入修行之地,请姑娘见谅。”

“商辰?无妨,我带你慢慢看。”

“……不敢不敢。”

“我叫温芸。”

女子的笑容温柔,声音亦极悦耳,眉目含情,商辰心尖倏然漾起了一层层悸动的波,怎么平也平不下来。他后退一步,逃一般地说:“多谢女侠见谅,商辰,不敢造次!”

商辰急忙回到九苑,明殊竟在。

“去哪了!”明殊语气不太妙。

“去……看封魔界的弟子们修行了。”商辰心口乱跳,脸颊情不自禁泛红了。虽然没做对不起师父的事,但两次莫名其妙地恍神,总是心虚。

“你没做什么吧?”

“啊……没啊!”

“为什么,你情念动了!”

“什么?”

商辰这才知道明殊给自己施了一个共血之术,令二人意念相通。如果商辰出现过于剧烈的恐慌、喜悦、激动的情绪,明殊就能感知得到。而在刚才,明殊感受到了强大的情动之念,他抛下玉狮子就赶回来了。

“凭什么是我情动,不是你情动?”商辰狼狈不堪,反驳。

“我对一头玉狮子动什么!”

商辰尴尬之后是愤怒,师父怎么能给自己施这种法术啊,这算什么,每时每刻都在他的监视之下吗?就算要共血,那干脆公平一点啊,让自己也感受到他的情绪——这种单方面的意念相通,也太霸道了!

明殊以为他默认,蓦然冷硬:“你刚才跟谁在一起?!”

“我……”

“你昨天和谁在一起?”

“昨天……”

“你和同一个人在一起!你和他干了什么!”

“我没有……”

明殊眼睛骤然泛红:“那人是谁!”

商辰愤怒:“没有!师父!你这样算什么!把我当你的契兽吗!我是一个人!你把什么都掌控了,我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明殊更怒:“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商辰一下子吼开了:“我做了什么啊!一回来你就冲我吼,根本就不知道你想什么!凭什么一口咬定我做了什么!凭什么给我施那种法术!你以为,你不在我就会干什么吗!我什么都没做!要是我做了,你是不是要杀我啊?!”

明殊怒喊:“你敢!”

祁子尘跑了出来,立刻挡在中间,双手张开:“干什么!明殊!你疯了!你给我进去冷静冷静!”

商辰后退两步,飞快跑开了,不管后面的呼唤,他只管往前飞奔着,一直跑到小溪阻路。

愤怒!羞辱!难堪!所有的情绪全部堵在胸口!为什么,明殊会忽然这样!自己做了什么?对他根本没有二心,他怎么总是莫名其妙怀疑呢?!

商辰的心又愤怒又悲伤,跑进小溪里,拼命把水浇在脸上,凉凉的溪水,根本于事无补,怒火中烧的心没法停下来。

商辰跪下,将脸浸在凉水里。不够,远远不够。商辰噗通一声躺下,浑身浸入水之中。他像一直泛着白色肚皮的白鱼一样,悲伤地漂浮着。视野隔着水,模糊不清,溪水,越来越多。悲伤像溪水肆意蔓延至心口,肆意到,甚至忘记了悲伤的原因,只剩下悲伤。

“商辰,你怎么在这里?”隔着溪水,一张明朗的脸出现了。

“……”是啊,怎么在这里?

明朗的公子夏伸手将商辰拽起来,商辰懵懵懂懂,只觉得眼前还有清波荡漾。公子夏将他引至夏苑,让他换上了干燥的衣裳,笑吟吟摇着玉佩问他为什么跑进溪水里,商辰的悲伤被那莹白色牵引着摇晃,头越来越晕,一下子栽进了他怀里。

公子夏笑眯眯地说:“睡一觉就好了。”

九苑里,祁子尘说了半天,口干舌燥,明殊的怒焰渐渐平静,说:“我去找他。”

祁子尘跟了出去。

因为明殊忽然抛下玉狮子,太叔九也跟了过来。得知两人吵过架后,笑了:“商辰会跟你吵架?他对你千依百顺,天底下哪找这样乖又这样俊的徒弟?!”

明殊脸色更阴沉。

有弟子见商辰跑进小溪里了,可溪里没人。溪水浅,最深处不及膝盖。刚才还能感知到的愤怒悲伤,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明殊站在水中央,心中一空,骤然焦急:“商辰,消失了。”

太叔九冷静地环视四周,说:“别着急,可能,在公子夏手里。”

夏苑门前,一女子亭亭而立。

“温芸,多日不见!”

“太叔界迎,何必如此多礼,这二位是你的客人?”温芸温柔一笑,眸子黑白分明,宛转多情。

“不错,公子夏呢?天气这么好,他竟然不出来养玉?”

太叔九要进去,温芸扇子一开拦住了:“自从上次放进了不该放进的人,弄得乱七八糟,公子夏很不高兴,下令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进去。”

“烦劳,你给通报一声。”

“不好意思,他方才下令今天谁来也不见。”

明殊上前:“我有要事要见,请姑娘行个方便。”

温芸手指一抚菱花扇,目光乍现锋芒:“想硬闯?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明殊温芸两人就在夏苑前比试开了。明殊一开始还有节制,后来见温芸法力也高强,处处不让,明殊心一急,一躁,直接使出了绝招,一招比一招狂妄,漫天如浸血雨,急促如箭飞向温芸。

温芸一个不防,被击中肩膀。

血雨中,一个紫白色身影飞速掠过,挥出一记急招挡住了明殊的攻击,将温芸抱住了,好在,轻伤而已。

明殊收了招数:“得罪。”

“太叔九,你领人在我门前挑衅想怎么样?”公子夏一脸不悦。

“息怒息怒,比试而已,失手难免,哈,哈哈,温芸的功力似乎略不如前,莫非是你采补得太过了?”太叔九说着息怒,却面露开心的笑,说着采补的话,似乎也很随意。

“哼!多事!”

“这是百里殿的世尊明殊,他的徒弟商辰走失在你溪里,你见过没——很俊的一个男子,谁见都忘不了!”太叔九往夏苑里一看,眼眸一转,吹了一记口哨,“嘿!鹦歌儿!有人来过没?”

一个嘹亮的鹦鹉声响起:“谁啊?谁啊?”

“商辰!”

鹦鹉欢快地高呼:“商辰商辰!醒醒!醒醒!”

明殊脸色变了。公子夏一哼:“就在我这里!但莫名其妙打伤了我师姐,怎么算?”

眼看决战一触即发,祁子尘说话了:“因封魔界人人法力高强,所以明殊慎重以待,不敢半点轻疏忽,这才出手重了,致误伤……”

“师父……”一声轻唤,打断了祁子尘的话语。

所有人都转头看去,商辰头发湿漉漉滴水,身上穿着浅紫色衣裳,眼神茫然无措。明殊飞快走过去,将他一拽,揽入怀中,万千焦急,尽化作无声的拥抱。

商辰鼻子一酸:“师父。”

回到九苑,不等明殊问,商辰老实坦白了,只隐去了前一天公子夏对自己的“无礼”的事,明殊闷闷地看他一眼:“施共血之术,是保护你,你怎么生气?”

商辰说:“你也该先跟我说,你说了我又不会不同意,总比被瞒得像傻瓜一样好吧。”

许久明殊说:“知道了。”

……这算什么回答啊,赶紧把这种法术去了,不然,多让人难为情啊。

明殊侧头在商辰嘴唇上一吻:“商辰,我很担心你。”

商辰心里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