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青遥

177 再见呆头卷毛头平板砖

“大哥,遥灵和女大王都受伤了,我们是不是要马上带她们回去?”凤川问。

夏孤临上前查看遥灵和花深深的伤势,遥灵的血已经止住,暂时没有大碍;花深深却是中了白龙的风云逆合斩,完全处于脱力状态,这种程度的伤娇娥姐妹根本无能为力。

好像感觉到夏孤临到来似的,花深深浮着一层淡淡黑气的眼皮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能睁开眼睛。夏孤临道:“凤川,你带遥灵御剑回武府,一刻也不要耽搁。”

正在这时,远远得却有人朝这里跑来,凤川回头一看,正是战得一身血衣的辰炜。

“师公!山门危机已经解除,和阳长老和和熙长老已经合力催动凤仙珠镇压住了叛乱妖魔……咦?”

辰炜一面拱手禀报,却发现练剑场的形势变了许多。杀气不见了,太师伯也不见了,倒是多了一位黑衣青年与掌门师公相对而视。仔细一看,这黑衣人腰间的剑是沉沉的墨绿色,那含蓄未发的剑气,仿佛战后滚滚流过铅色天空的烟尘。

黑衣青年转脸看他的眼神并非随意。他就和他的剑一样,精神紧绷的程度刚刚好。他对凤川道:“既如此,可以放心走了?”

凤川耸耸肩,不知不觉中又被大哥看穿了心事,真是不想习惯都不行:“嘛啊,既然昆仑山的危机通通解除了,那我就回去了。女大王交给大哥咯。”

凤川说毕背起遥灵,笑着与众人道别:“那就此别过了,掌门大人,辰炜师兄,还有两位仙女姐姐~请你们吃饭,说话算话的,以后咱们灵扎联系,嘿嘿~”

仿佛注意到夏孤临催促的目光,凤川朝三个师兄妹眨眨眼睛,长剑绝尘而去,只在天地之间留下一道螺旋状的白汽轨迹。

凤川背着遥灵在云中穿梭,冰冷的空气如刀一般割着凤川的皮肤,虽然战事已平,他心中却一点也宁静不下来。大哥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现,只让凤川和遥灵一刻也不停得赶回去,他自己却留在昆仑山,难道他还有事要办?为什么他要留下女大王,她的伤势很重,若不回武府请南歌先生医治的话……

凤川晃晃头,他怎么糊涂了,怎么把女大王当成同伴了?她本来就是魔族的人,这次的大难也全是因她复仇之举而起,她应该负全责。但依大哥的个性,不该跟魔尊撕破脸的时候他觉不会意气用事,最多会把花深深送回魔族,警告他们好自为之。

大哥专程赶来,就是为了送花深深回魔族么……凤川苦笑,这个缠人、烦人、爱折磨人的小丫头终于要滚回她该回的地方了,他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心里突然有点……

“师兄留步!”

凤川正御剑疾行,忽听背后有人喊他。他微微侧头,果然一柄飞剑追了上来。这御剑之人是谁?呵,是那个辰、辰炜嘛,天风把头发一吹乱,比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帅多了,差点认不出来。

“干嘛?”凤川小声道。现在遥灵还在他背上睡着,他不想吵醒她。

“本是来为师兄引路的,谁料到师兄已经走了这么远,脱离昆仑山结界的范围了呢……”

“切,要在你们昆仑山破破烂烂的结界里找个易于脱出的缝隙还不简单。还有啊,谁让你叫我师兄的!在昆仑山听了这么多故事我算是明白了,师兄师弟啊,一听就没好事;拜个门派整出来这么多羁绊,真让人受不了啊……”

凤川白了辰炜一眼,他本以为这次战事结束之后,会像往常一样办一场大大的庆祝宴会,除了大吃大喝大玩之外,还可以大肆吐槽昆仑派,你们师兄弟都取的什么名儿啊,辰炜辰燮猥•亵猥琐的,娇娥姐妹土不拉几的……

“铁柱哥!”

凤川耳根子清净了没一会儿,又听背后有人在喊。是娇娥姐妹,怎么想谁谁就到?她们来干什么,该不会是专程来送行的吧?

“铁柱哥!呼呼~~~总算追上了,怎么去得这么急?咱们还来不及说上一声再见呢。”

辰娇将辰炜挤开,占了凤川左边的位置,辰娥紧紧逼在右侧,虽不说话,这深得要把凤川浑身挖出一百个大洞的眼神也够他受了。

“再见嘛已经说过了。铁柱哥,等门派之内诸事稳定下来,我们姐妹定要下山去找你!”

“呃,忘了告诉你,其实我不叫王铁柱,我叫萧凤川,我媳妇叫遥灵,我们是为了隐藏身份才用了假名字……”

“铁柱哥,如果我也在雨巷那样市井之中的门派就好了,有事没事都可以出去,那样就能经常见到你了……”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怎么还叫我铁柱哥!都告诉你不是了!”

凤川正和辰娇争辩着,他背上的遥灵却动了动身子,睁开了眼睛:“好吵……”

“诶,田二妞醒了!我就说嘛,你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垮的呀!”辰娇看遥灵睁开眼睛,开心得跟什么似的,伸手拍了拍遥灵肩膀,“砰砰”的两声。遥灵本来就不甚清醒,被她这么一拍,伤口一痛,干脆又昏睡过去了。

喂!辰娇刚才的动作哪有一点关心别人的样子啊!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垮,结果还不是被她两掌拍得又昏睡过去了!

凤川无奈。他飞着飞着,却发现三个师兄妹的飞剑越来越慢,不再跟上来了。就送到这里为止了么?

凤川于万顷云海中调转剑尖,三师兄妹就在他身后注视着他,微笑。

“萧凤川,别忘了你说过的话哦,我们已经是同伴了。”

三师兄妹齐齐向凤川拱手。凤川点头道:“如果你们心里也是这么想,当然说话算话。再会!”

凤川如胜利的雄鹰一般再次冲向了最爱的天空。虽然没有美酒,没有美食,但分别的时刻,或许只有朋友的微笑,是最好的宴飨。

他向前飞行着,早就注意到自己的肩膀湿湿的——是被遥灵的眼泪浸湿的。这家伙其实并没有被辰娇那两掌打晕吧。她只是不想面对离别,不想让朋友看到她的眼泪。

再见了,呆头师兄,卷毛头,平板砖。曾经斗过,玩笑过,欺骗过,曾经共生死患难,曾分享过彼此的故事。虽然出发点是敌对的,以后想起来,也都会是美好的回忆吧。

遥灵在心中默念着,哭什么,以后还会再见的。欠那个呆头辰炜的大还丹还没有还,欠娇娥姐妹的灵气首饰也还没给呢。不久之后,一定还会再见的。

遥灵闭上眼睛。任晶莹的泪珠沿着脸颊滑下,融化在碧蓝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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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山上。夏孤临背起花深深,转过身去,背对着毓扬真人,背对着白龙雾敛,也背对着他今日之前所有的人生。他心中仿佛有个声音在问:“你真的决定这样走下去,不再回头?”

黑暗之中,只有他向前迈进的脚步声尤为清晰。他从未为自己的决定后悔过。

“你真的打算把魔尊之女送回魔族?”毓扬问道。

夏孤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魔尊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他心中完全没有任何原则可言,他所奉行的既不是仁义也不是邪恶,而是与珍视之人的约定。

永远保护花深深,永远,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这是魔尊与花深深亲生父母定下的约定,永远,都不会背叛。

所以,不管花深深多么任性,闯下多大的滔天大祸魔尊都不会在乎。他反而会认为花深深会受伤,是白龙的责任,是昆仑派的责任,更是六公子的责任。

如果夏孤临没有猜错,魔尊已经被昆仑事件激怒。接下来不管是昆仑山还是六公子,卷入这起事件的所有人,通通没有好果子吃。

现在夏孤临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花深深送回魔族,把魔女与六公子之间早就不该有的羁绊,斩草除根。

他将只身前去,凭自己一人之力,承担下所有责任。

夏孤临走过白龙身旁,沉声道:“白龙,我早就提醒过你,乖乖待在和梅涧中修行,不要再出现于世上。”

白龙不说话。它知道,夏孤临指的是花深深,它伤了它不该伤的人,必然要承受它本不该受的惩罚……不过,与其在水底寂寞发狂而死,倒不如被魔尊杀死,死个痛快!

夏孤临五年前制伏它的举动,归根到底竟是为白龙的安危着想么?好个夏孤临,连素昧平生的恶龙都要如此为之打算,做出最好的安排,它到底哪里冷酷?说到底,不过是对他自己最冷酷!

“呵呵,老友,那我也规劝你一句,莫要一意孤行!”

一意孤行?夏孤临没有停住脚步。他心中想着,他,的确是六公子之首,为六公子做决定,也在擅自安排着别人的未来。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能看透人心——怎么能看透呢,人心这般复杂的东西,或许只有神明才能看透。他所看到的,不过是他们内心的弱点罢了。

他凭此支配别人,从不愿意听从别人的安排。换句话说,或许他从没替自己的同伴考虑过,只是一味要求他们,体会自己的决定和安排而已。

这,也许就是他内心真正的冷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