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青遥

138 自投罗网

“在我心里,魔尊爹爹是这世上对我最好,最爱我的人。也是这世上唯一的英雄。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及不上他。”

“切喔,谁说魔尊是英雄了,他是个混世魔王好不好!”遥灵丝毫不怕花深深生气,一下子就把心里的想法喊了出来。魔尊是魔道中人,是个由仙道堕落入魔的大坏蛋,这几乎是人人认可的事实,只有花深深这种魔族人才会觉得那种人渣是英雄。

再说了,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及不上他,连你亲爹也及不上他吗?

遥灵捧着海螺觥。不能喝,保持清醒。她还得把花深深所说的重要信息牢牢烙在脑海里,回去跟大家一起八卦——不是八卦,是研究,研究敌情……

“所以……我不想要别的男人,我只要呆在魔尊爹爹身边,被他宠着爱着就好。可魔尊爹爹却说,女孩子大了都要嫁人。如果我不嫁人,我九泉之下的父母一定不会瞑目。这是第一次,魔尊爹爹不肯顺着我的意思,不允许我按自己的想法去做。”

那个残暴的魔尊到底满足过这女大王多少任性无理的要求,才把她宠得这般娇蛮任性恣意妄为,以自我为中心?话说回来,以自我为中心的特质好像是天生的。仔细想想,花深深虽然从小失去双亲,童年饱尝世情艰辛,可能被魔尊那样强大的男人宠爱,似乎也是件幸福的事情……

甚至让遥灵颇有些羡慕。遥灵从小也没受过什么太大的委屈——打群架那些,跟花深深一比又不算什么了。但是她哪一样不是被师父师姐管得死死的:卯时准时起床,做早课迟到须臾也会被罚面壁思过;雨巷饭食难吃不说,每餐还都不能吃饱,吃多了五谷杂粮浊气之物有损修为;长老那些老顽固每次都为了鸡毛蒜皮一点小事挑她的刺,那种跪在玉清殿听老头子训话到天黑,肚子饿得咕咕叫还得忍受唾沫星子不断喷到脸上不能用手去擦的情景,真是想想就让人伤感呐……

人家花深深在魔界,那可是一魔之下万魔之上的日子。魔尊把她宠上天,世间能做到这种程度的男人,除了亲爹好像也只有义父。花深深不想嫁人,委实是想对了。

可是做父亲的心……哪有不让女儿嫁人的。女儿不嫁人有点奇怪,今年十五岁,再长大点可以直接嫁给义父了。

“既然这样,那我就要嫁给一个——像魔尊爹爹那样的男人。英雄无畏,而又对我极好极好的男人。魔族之中,自然没有那样的男人,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遇到……”

遥灵的心咯噔一下。一瞬间她竟不想听下去,想阻止花深深继续说。可她还是听到了:

“这难道就是那狗血的缘分么?有一天,他竟然闯进了我的砚之试练塔,突破重重关卡,通过了试炼,也走进了我的心里。”

花深深说着低下头,那一低头的温柔,那因深陷在甜蜜回忆中无法自拔而浮现在脸上的红晕,岂不正是少女怀春时特有的样子?

闯入砚之试练塔的男人……

遥灵宴几下的双手互相握紧。说到这里,遥灵已经几乎明白了花深深跟她说这一番话的用意。

所有疑问都尘埃落定。现在遥灵的心,就像这盏居巢佳酿一般,苦,涩,冷。

“我心中已经笃定。他,就是我今生要爱的男人。只有他的勇敢,睿智,还有让人不得不佩服的才华,最近接我的魔尊爹爹。”

勇敢?睿智?才华?

遥灵的心中一下子消失了所有声音。萧凤川那种傻瓜……他勇敢么?他当然勇敢,他比谁都不怕死,比谁都热爱着战场,比谁都愿意为同伴冲在最前面;

萧凤川……他睿智么?呵,他自然是很聪明的,在砚之试练塔的时候,花深深也是亲眼看着他攻破“光阴河畔”那一关的吧;

萧凤川……他?才华?是指精湛的厨艺,还是对剑术的领悟能力?不管哪一样他都可称是当今世上罕见的奇才。若非认可这一点,花深深又怎么会说萧凤川骑上蜚鹿的样子如君王般威风凛凛呢?

如此说来……

“啪。”花深深起身的同时,手掌有意无意在桌面拍了一下,声音不大可在遥灵听来极端刺耳。遥灵并未抬头看她的脸,可从她的声音中也能听出一百二十分的认真:“我认定了他。虽然他现在心里并没有我,虽然我知道你一定会阻止,但是——他一定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他。想都别想。”

这算是正式的宣战了。

遥灵本应该直接拔剑跟花深深大干一场。可是她没有。她只是平静得坐着,一点地方都没有挪。只等着花深深离桌,走远,她都没有任何动作。

她是认真的。她不会因为一次的失败就善罢甘休。她将会长期得纠缠他们两个,直到达到目的为止。

现在跟她打一架,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遥灵垂头,看到海螺觥中映着的,自己的脸。那是怎样的表情啊,煞白的脸紧紧绷着,一副输家的表情,真是让人看了第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遥灵端起酒觥将冷酒一饮而尽。她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过于冷静还是害怕。

“遥痴呆,你什么时候嫁给我啊?”

萧凤川那句话还在她耳边温柔得回响着,只是渐渐远了,想要听清却再也捕捉不到。

他是那样认真。他喜欢着她。遥灵从未怀疑过凤川的心意,也正因为这个,她总是为自己的无理取闹而后悔。

甜蜜。无理取闹。后悔。

再甜蜜。再吵闹。再次后悔。

这一次她胡闹完独自跑开,凤川没有追她。又过了这么久,还是没有找到她。他是不是已经厌烦她了?厌烦……了么?

不知道这一次,凤川会不会再次给她后悔的机会。

她的确太任性了,每一次,哪怕是善意的玩笑她也要闹得天翻地覆,让彼此都受到伤害……

花深深就不会这样。她虽然表面看上去态度差,毒舌,喜欢让大家围着她转,可是因为幼时的不幸经历,她却比谁都懂得珍惜。

如果是她,听到萧凤川表明心意之后,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得答应。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她那么清楚自己想要的东西。她那么清楚得知道,每个人都可能没有明天。每对相爱之人,他们的明天都可能没有彼此。

遥灵心中一紧。凤川这些天对遥灵格外亲昵,遥灵一直不明白原因;刚才又那么突然得提出成婚,她也觉得没有做好准备……萧凤川到底怎么了?他是不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是不是也在害怕着失去她,所以才会……

真的好傻呢。她一直都横冲直撞,又几时为他想过。这样的她,有资格说别人心里只想着自己么?

萧凤川……

遥灵心中默念着他的名字。不知不觉,两滴冰冷的眼泪失控得坠落,滴滴落入海螺觥中。

忽然,好想见他。

好想被他的温暖包围的感觉。

好想那些被他捉弄看着他坏笑的样子。

好想任何有他的时间。

好想他。

遥灵擦干眼泪。这一次她不想再任性得等着他来找她,哄她,她要到他的身边,告诉他她心中的一切。

遥灵迅速起身,一路小跑着下了螺壳塔,走到门口时却又不知该往哪里去。现在,他会在哪里?

泪光模糊中,遥灵忽然发现广场中已是一片灯火通明。这种在辉煌的灯下找着一个人的感觉,好像不久前也曾经有过。

是在莲花街灯会的时候吧。那个时候,也是因为花深深的缘故跟萧凤川无理取闹,她拉着春哥的手去看花灯。她们在五彩斑斓的明灯下走着,笑着,那个时候,遥灵的心里是多么盼望,她可以在某一盏灯光下面,找到萧凤川也在寻找着她的脸。

世事无常,他们今后一起携手前进的路上,还会遇上什么人,还会遇上什么事,还能不能一起走下去;上天,到底还会不会给遥灵这样的机会——

无论多少次背道而驰都能再次相遇。

她不敢想。不敢想。

遥灵的双眼寻觅着,她脑中全是萧凤川的影子,一不小心混进了灯笼鱼和鲛人们舞蹈的队伍中。鲜亮的舞衣和明亮的笑靥,潮水般的歌声笑声推动着她随着人潮移动,一时间,她竟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想要大声喊他的名字。

这种感觉,就好像萧凤川第一次为她跳进桥下漆黑的湖水中。她找不到他,找不到他,只能对着黑暗无声的湖水呐喊:

“萧凤川,你出来啊!我认输,我不哭了,我乖!你别吓我好不好!”

那种害怕的感觉如欢乐的人群将遥灵包围。被萧凤川恶作剧欺骗的那种怒不可遏的感觉,早在她心中淡去;可当时她害怕的感觉,害怕他就这样消失,再也不回来的感觉,却在此刻,无比真实得再次填满了遥灵的内心。

以及那刻,他“呼啦”一下子浮出水面,刚洗好的头发和新换的衣服全都湿淋淋粘在身上,他冲她得意得坏笑,那样子活像个成功**猎物的水怪。

那种见到他平安无事的喜悦心情——此刻,也是无比得怀念。

“你刚才又骗我了!”

“骗你是骗你了……可我哪知道你那么傻,被我骗到现在还会相信!”

遥灵一直都相信着凤川。心甘情愿得,相信着。

虽然他总是撒谎,有时是恶作剧,有时是为了保护她,有时则是孩子气得想要把她留在身边……

他的谎言是一张网,遥灵心甘情愿自投罗网。和他在一起,被他保护,和他一起甜蜜凌乱,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