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青遥

95 为你而战

鲜血淋漓的目光已经穿透了话梅的身体。鲜血涂满了落袄的脸颊,她瞪圆的一双乌珠却是完好无缺,冷光凛然!

她的身体已经毒化,一切物理攻击皆可以毒自我修复。

她没输。只是在刚才那刻才打算全力以赴,再也不饶恕那些不值得饶恕的人。

话梅应声倒地。剧毒将她整个身体染成了青绿色,就像长满了青苔。

现在,只要跨过她的尸体,就可以走上去,大开杀戒!

但是事情的进展远比落袄的预料要复杂得多。能够幸免于视觉之毒枉凝眉的,除了已经是死人的乌梅,操控机关人的话梅之外,还有一个。

自遥灵昏迷之后根本没有去看过她的楚云深。

“哎——”落袄伸了个懒腰,玉手一拂,刚才还凝结着恐怖鲜血的脸瞬间变得皓如凝脂耀如春华。尽管眼前及时出现的男人对女人还不如对睡觉有兴趣,但是随时保持美丽,是每个美人对这个世界的义务。

落袄朝抱着刀的男人走去。她红色的倩影映在飞仙铜镜中。红裙飘逸,山雨欲来,满楼风。

终于来了个男人。而且……也是故人。

故人故事。虽说人不是为过去活着,但是没有过去,何谈现在,又哪有将来。

“云深。”她叫他的名字,目光是少有的柔情。

他离开砚部的时候,还是个才到她腰那么高的小男孩,而现在,已经长成一个高大英俊的好男人了。

只是他那一脸倦容,毫无精神的黑眼圈……唉,离开魔族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办法么?

恍惚中,落袄以为楚云深的嘴唇动了动,好像幼时那样,叫她“落袄姐姐”。

“啊——!可恨!”

落袄并不是才注意到她头顶霸道的剑气。对方并无意偷袭,她也有两百次机会可以转身反击。

但是她只是轻轻侧身躲开了剑锋。只是不想让鲁莽的家伙,破坏这场故人重逢而已。

冰冷的剑气提醒了落袄。楚云深的心,该不会也像话梅一样被六公子收买去了……

剑未至,心已凉。这几乎是一定的。

落袄转而看着握剑的人。呀,这个眼神,愤怒,悲恸,狂躁,好熟悉,很多年前好像在哪里见过。

对了。落袄轻咬丹唇,当年晏离兮失去辛夷的时候,就是这副表情。

“是你……果然是你。”萧凤川冰冷的剑锋指着落袄的咽喉。明明已经怒不可遏了,还装得这么淡定,真不愧是……

落袄娇笑道:“刚刚打发了两个女人,终于来了两个帅男,贼老天还是公平的。”

“遥灵昏迷是不是你做的!”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你举着剑不觉得可笑?连你自己都清楚,你不会杀我。”

凤川噎住。的确不能杀。楚云深坐在窗台上,淡淡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打了个没有声音的哈欠。

落袄记得上次在琉璃鬼堡跟萧凤川对决之时,也是这样。萧凤川根本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可他还是和遥灵联手,漂亮得击溃了毒琉璃。而这次没有了遥灵,不知他会怎样。

拭目以待。

他还会像从前那样,握着剑不顾一切得冲上来就打么?

他不会。萧凤川放下剑,他的语气在剑尖下垂的同时平静:“三哥,你们大家,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楚云深不知所谓得瞥了凤川一眼。遥灵昏迷的真相,昨夜南歌子送他回去的路上他已得知了。

果然还没人告诉萧凤川。是怕他冲动吧。

告诉他,也无妨吧。

“那丫头被下了锁魂术。”楚云深强打着精神,揉了揉鬓角,“你要是杀了这女人,小丫头可就没救了。”

“那你要怎样才能放过遥灵?”凤川耐着性子逼问。他狠狠看着眼前的毒女,她本身就是一种毒,让他的剑连挥舞的空间都不再有。

这种手中有剑却无法保护最爱之人的感觉……让他五内如焚,无法忍受。

放过?为什么要放过呢?她的目的,就是将他们一个个都杀了,然后取走猎魂,重回砚部……

落袄还在考虑要不要带上楚云深。带上,说得好像他还是当年那个小孩子。

仔细想想,六公子一直在不断夺走她身边的人。先是她的爱人,后是她的搭档……

现在是通通讨回来的时候了。萧凤川,你不敢对我出手,我却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落袄燃烧着火焰的十片指甲陡然伸长为三尺,青气流魄冷若秋霜,见其影而不见光,倒让凤川想起了武陵春讲过的一把名剑。

《列子•汤问》:“孔周曰:‘吾有三剑,惟子所择。一曰含光,视不可见,运之不知其所触,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二曰承影,味爽之交,日夕昏有之际,北面察之,淡炎焉若有物存,莫有其状。其触物也,窃然有声,经物而物不见。三曰宵练,方昼则见影不见光,方夜则见光而不见形。其触物也,骜然而过,随过随合,觉疾而不血刃焉’。”

宵练?此刻落袄毒化的指甲为何与宵练剑如此相像……难道,是她对剑下毒,制成了指甲利器——变体宵练剑么?

可怖的女人,她的毒,连无情的刀剑都无法躲过。

“嚓”,说话间,无根青芒已经捉住了饭剑的剑刃,速度之快,竟是凤川生平仅见。

说到底,这并不是一场剑与剑的较量,仍是剑与毒的较量。凤川懂得“不是人使用剑,而是剑塑造一个人”的思想。落袄此人永远不会满足于杀人不见血的利刃,她要杀成一片血肉横飞才够解恨。

就像凤川在来的路上看到的,那些枉死的家仆身下的血泊连成了血红的画卷,被拧断手臂,中了奇毒……浑身溃烂的乌梅,还有旁边被穿透了身体的话梅。

凤川格开了落袄的利爪。五根正欲使力的利刃扑了个空,发出“咔嚓嚓”切碎空气的残忍声响。被割碎的空气化为万千气剑袭向凤川,凤川点足跃开的同时,身旁两张椅子“砰砰”碎裂!

这女人不好对付。凤川对楚云深道:“三哥,我挡住她,你带遥灵和武哥他们先走!”

打瞌睡的楚云深狠狠点了下脑袋,差点从窗台上掉下来。他使劲晃晃脑袋清醒了下,说梦话般含糊得嘟哝道:“没有大哥的命令,我不动的……”

“三哥!”长剑一次次从落袄头顶翔过,她却只是简单得倒下身子躲得从容不迫。没办法,不出杀招,根本无法制伏这个诡异如毒的女人!

凤川的一声呼喊如同哀求。楚云深无动于衷。话梅的尸体就在旁边,他的眼神扫过去时跟看到那两张劈烂的椅子没有区别。

前些日子,话梅还抱着他的手臂,一起踏青,一起喝酒占花名来着。这情分,却似乎比靠着块太湖石睡了一觉还要浅。

利刃激烈得摩擦过饭剑,刺耳的声音和青蓝的火花一闪而过。凤川终于明白,这场对决落袄的目的只是折磨他罢了!让他在这场磨人的战斗中,好好享受束手束脚,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一次激烈的碰撞之后,两人同时转身。落袄两双青刃同时夹住了饭剑。她遏住凤川的力道,两人僵持。

落袄狐疑的眼光在萧凤川身上急切得寻觅着什么。她冷得发蓝的双眸中闪过些许诧异。

“你为何没中枉凝眉的毒?”

萧凤川愕然。他几乎一天到晚注视着遥灵,没有理由不中视觉之毒。从他挺剑冲进来那刻落袄便开始怀疑。

而现在——萧凤川与落袄动起手来,就算毒发的速度再慢,毒素早该走遍全身令他失去战斗力了。

“我在遥灵身上种下了视觉之毒。你每天都寸步不离得盯着她,竟然没有中毒。”落袄冷笑,“难道你也是死人,盲人,机关人?”

窗台上的楚云深狠狠点了一下头。他完全睡着了,睡得与世隔绝不理外物。

青光在凤川胸前一闪。落袄只觉自己指尖温热,空气中亦弥散着一股让她兴奋不已的甜腥味道。

“哧——”

血如井喷,染红了凤川胸前长长的三道黑色爪痕。

这么容易就受伤了!这就是萧凤川的防御力么,不过数十招就被人轻易攻到胸口!

鲜血顺着青刃缓缓流下。落袄不可思议得盯着这来得太过突然的鲜血,炽热的舌尖在嘴唇中蠢蠢欲动。

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你早就中毒了……只不过为了勉强战斗,牺牲了防御力对么……”

落袄说着,樱红的舌尖突破了理智嘴唇的封锁,舔上了刃爪上流淌的鲜血。炽热绝美的味道让她浑身都禁不住微微颤抖。

这为爱而流淌的鲜血,从内心深处流淌出的,最灼热的鲜血!让她的恨意再度熊熊燃烧!

她的毒——可以遏制一个人的行动力,却无法改变任何人的内心!

“没有任何人能让我放下剑。”凤川剑指落袄,丝毫不理会热血奔涌遍染全身,“这一战,或许我杀不了你。可我们之间先倒下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