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峰林梦佳

第014章 游乐场

时届秋分,两日后便是中秋。

若说近日京中有甚么大事,只有一件,便是五皇子容辰业已及冠,封为端王,已搬至宫外王府。登门造访者诸多,连秦大人也送了几盆罕有牡丹、菊、兰等去,此外再无其余。

秦扇自紫薇园一事后,便打消了去木樨园赏桂与芙蓉的念头,唯恐遇着陆怀森。

那日后再想起他的话,总觉为难,是她自恋也罢,总是想避及些,免得贻误一人。好在后来娘不知为哪般与她说了通不再为难她的话,这才宽了心。

小山香窟见不得,只好琢磨着中秋前再往木香园去回,临出府时,见一汉子推了车入了三里巷。这车颇为眼熟,再见知冬一见那人便竖了眉,手下扶稳了鞭子,便知晓是谁了。

大汉笑着过来,嗓门还是极大的,笑嘻嘻说道“姑娘竟是秦大人的千金,在下今日是来送荔枝的。”这车荔枝便是秦大人教人送来做赔礼的中秋绿了。

秦扇可还记得头回的事儿,没好气理他,门外小厮招呼声大汉便进院传话了。秦扇也与知冬往巷外去,徒留那汉子原处摸着头,好看的姑娘当真生气也好看。

许久未来木香园,这日一进来便见着个白净的小子,一手抱着颗菜、一手提着只大螃蟹要穿过院。

秦扇只消一见,便猜到这人就是花爷爷捡来的小乞儿了。倒不是记得余下几个花匠甚么模样,而是这个小花匠生得白净的紧,定非往常见过的那几个。

原本不打算问他话就要往穿堂去,岂料这个小花匠见了来人,惊讶至极,嘴张圆来“姑娘”

秦扇住步看他眼“何事”

那小花匠约莫是意识到不妥,咧嘴笑开,说起更不妥的话来“小的只是见姑娘生的好看,一时间忘了规矩。”

话音未落,知冬便挡在了秦扇面前,恶狠狠瞪了眼小花匠。

“知冬,不必与他计较,不过是个小孩罢了。”

知冬倒是不计较了,小花匠还计较着,小圆脸涨得通红“姑娘,小的如今满十六了只是脸圆了些、个矮了些,瞧着小罢了。”

“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罢。

“姑娘,小的叫连生。”小圆脸忙不迭道了姓名。

秦扇却没见过这般热情的,此时竟觉得这个小花匠可爱的打紧,不吝地冲他笑笑“连生对罢,这菜可是要送去给花爷爷的”

连生恍然“是了,却耽搁在这儿了。”

“既是花爷爷要的,你先去罢,再与他道声我来的事。”

“省得了。”连生说完便抱着菜与螃蟹跑开。

秦扇这才脱身,往月洞门去。木香园不大,进园处种着木香,攀椽缘墙长着,此外前园中唯种些牡丹、茉莉、建兰一类常花儿。

再往里便是池水、假山、花木、半亭,水池缘岸叠着石矶,沿墙种着两棵桂树,这时节花开的正盛,树后一排厅房。园西壁面则爬着薜荔,薜荔只稍长长些探过墙去,便能见着一片竹篁,正是清月楼后所建竹里馆了。

两处幽静,互不搅扰,也自有妙用。

这时候进来一小花匠,手上捧着几根的花枝朝她施礼“姑娘安好。”

见了这两株花苗,她才恍然起今春一件事来,那时候与苏蕙往某位夫人家赴宴去,见了花篱间开得甚好的锦带花,一时间也想自己种几株来,只要等秋分后再种的好。

许是那时候提了句,园中的花匠便记了下来,倒比自己上心了。今日若非见他拿着这花苗,定是想不起来的。

小花匠见她有意栽花儿,将花苗递与知冬,知冬才又交到她手上。锦带花好种,只消剪五寸长的枝条来扦插于松土上,只浇水麻烦许多,种下后要用清粪浇浇上几日才自活。

浇粪一事,虽秦大人不允她做,可不在他眼皮子底下,她怎么顽都无碍的。

清月楼上从不乏赏景之人。

“二哥你在看什么”

少年的声音从厢外传来,早两月变得声,不似早些时候细声细气了,加之这时候又一惊一乍,倒把正扶着窗槛以解相思之苦的人吓着了。

顾祁溪缓过神来便见容展大步过来窗边,当即想也没想地放下了窗屉子,“哐当”一声,好不响亮,这样一来屋内光线也暗了些。

“如何将窗放下”少年教他吓得嘟哝。

“无甚,起了些风,”说罢偏头问容辰,“如何将他也带来”

“今日借着出宫看我的由头,来做泼皮猴了。”

“我好容易出来回,咱便不在这无趣之地了罢,往别处顽可好。”少年豪放,一脚踩在雕花木椅上,不安分地动着茶具,斟了杯茶说道。

“你有什么好地方想去的”顾祁溪也甩甩衣摆,坐在另一侧,心不在焉地问他。

“我常听人说坊间有秦楼楚馆,里边儿姑娘个个能歌欸,皇兄,你作何打我”

“这话你听谁人说的”

容展见他一脸认真,也不敢顽皮了,支支吾吾道“我也忘了。”

“仔细教别人听了去,父皇不遣你到乡下玩上几朝便怪。”

约莫是晓得事态严重,容展也坐端来“我不说了不说了只要你应我带我玩去。”

小赖皮撒娇丝毫不像男儿家,带他玩是行,可容辰还是得先耳提面命一番。顾祁溪则没事人模样,一边不经心地喝着茶。

“二哥,你平日最好玩儿的,你说几处来罢”被训一通的容展仍旧笑嘻嘻。

这么一问,倒是把顾祁溪一件心事问透了来,换了笑来“听我的,去将窗打开来。”

容展方才见他合上窗边便好奇,这时自然去了,打量几眼“这扇窗开得正好,连巷外之景都能见着”

“近处可还瞧见什么”

“河二哥是说要钓鱼么”他对钓鱼倒是热忱。

“再近些。”

“再近了只有眼下这个小园儿了。”小园子有什么好玩儿的

“这园子可是许多人想进也没机缘进的。”

少年闻言,从木椅上跳下来,凑到这边顾祁溪面前“我省得了,你是叫我带你去逛园子去。”说完后忙闪开到三尺开外。

顾祁溪却极认真地点点头,一副商量口吻“如何”

容展结舌之余,忽听一人冷笑声。这声笑,倒是会坏氛围,此处再无他人,顾祁溪冷着脸看去,容辰只得体一笑,一来又觉自己眼力着实好了些,之前不过随意调侃几句,居然真教他起了心思

“倒还记得有人说过人不比瓶的话,今儿还是欢喜凑上去了。”

容展却不蠢“我省得了,你二人有事瞒着我。”

“我二人能有甚么事”

这话反驳的,竟颇有些颜色。容展愈发自怜起来“你们平日便不带我玩,如今不与我说还拿我当傻子骗,我才不去。”

“你若不去,下回要出宫我端王府是不接话头的。”与顾祁溪兄弟一场,容辰可谓是义气至极,只是对亲兄弟便不哪般仗义了。

容展斟酌许久,觉得自己才十一实在教人难过些。板着脸“去便去。”

顾祁溪这才好心来,拍了几拍少年的背“走罢,定有你喜欢的。”

“当真”

“当真。”

三人便这么浩**出了清月楼,来至木香园外。

木香园乃私人园子,不似木樨园是供人游憩的,故而也无人守着门,此时容展充了头阵,握着门环扣了几下门。而后一脸欣喜回头来,与二人道“这铺首好生精巧,边儿上还打着花儿呢”

一个铺首也要稀奇半晌,到底是富贵惯了,见多了鎏金狮子、老虎的,此时见个黑油锡的门环也要赞番。稍微年长的两个富贵窝中人丝毫没有自知之明地哂笑起他来。

这时候门从里边儿开了,一个圆脸儿的粉面小子开了门,见门外众人后讶异了些,多打量几眼“几位爷甚么事来”

“咳,”少年清清嗓子,端出皇家威严来,“叫你家园主出来。”

顾祁溪在身后挑眉,一时间甚么也不想了,只想看看这位生得高贵的脑子里究竟装着些甚么。

“不巧的,我家姑娘刚走。”

容展回头,看两位哥哥眼,似是问可还要进去。

顾祁溪却是没料到这么会儿人便去了,兴致缺缺摇摇头。

“既园主不在,我们亦不打搅了。”

“几位爷好走。”连生鞠一躬,又看了两眼来人才关上门。

门外少年却高兴地从几阶踏跺跳下来,笑得得意“我晓得了,二哥是喜欢上这家姑娘了罢。”方才那个白馒头似的小厮口里说的园主是“我家姑娘”,他可不傻。

笑话。

只是这话他既不应承,也不驳斥。

容展却不晓得是自己说错话,还缠着宽解他“依我看,今儿见不着,明儿准能见着。”

左一句右一句,一路宽解到街市上,登时教繁华大千蒙了兄弟情分,一会儿望灯铺上跑,一会儿凑去杂耍堆里赏人几块碎银子,便连胭脂铺都要去瞧上几眼,如此机灵的孩子却只能憋闷在宫中,却是招人疼人。

此时却也教人嫌。

因陪他玩儿了一日,抵府上时天已晚了,尚未拢自己院里便教守在院外的天隅见着,跑来跟前“二少爷,您可算回来了,小的还当您会从侧门回来。”

“甚么事”

“下午时候从秦司农府上送来车荔枝,老爷叫你去他院里。”

下午时刚刚错过秦家小姐的人不免好奇,听闻这话才又折将去正院里,顾泽卿一见他便冷了脸“又去甚么地方胡来了这时候才落屋。”

“教容展缠住了,故而归得晚。”

“几时不见你,怎这般小气了,姑娘家坏了你几颗荔枝还教人赔上门来”

这事顾祁溪倒是委屈,那时候听天奇说了久不闻动静,还当是听了不必致歉的话去,谁成想她真有这般“缓礼”的能耐。不免想起那盆不争气的珍珠兰来,也是月余才送来府上致谢的,真真教人头疼。

顾泽卿见他反面色不虞,又要斥他几句时,却教顾文氏出言拦了来“好了,他晓得甚么,一见面便怪他。”又打起圆场来,“不过些荔枝,倒是难为秦司农从南边儿又运来了。”

“”这圆场,父子俩倒是一致心思觉得很差。

顾文氏再接再厉,又说了许多闲话来,丝毫不见往年名扬京城的才女风采,顾祁溪与顾大人间的硝烟连取火都没找着便全教顾文氏与中秋绿灭了,一派和气。

末了,半车的荔枝全随顾祁溪回了院里,依顾文氏的话说来便是“原本是你生辰那日的荔枝,今日赔来自然都归你了。”

生辰顾祁溪捏捏眉心,罢了,看在是她送来的份上,且收了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