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凋零

68.别了,我的爱

清晨,腾云似涌烟,密雨如散丝似的,而大街两旁的落叶在风中像雪一般的落下。

子寒的脸上挂着一抹微笑,像往常一样,从家里偷跑出来。然后再由飘零骑着自行车载他往学校去。仿佛两人与那路上的风景都融为一体,随着如丝下落的春雨,不知名的花瓣飘荡在半空。也只有这一瞬间,子寒才会觉得开心和幸福,才会露出天真烂漫的神情。

当然,当两人经过那家小汤馆时,会走进去喝上一碗热腾腾的牛肉粉丝汤。

飘零眼里含着和轻柔的月光一样的微笑,低着头喝着汤,脑中却忽然想起了智磊。她犹豫了一下,才缓慢地从包里拿出手机。

“做什么?”子寒问她。

“呃……叫智磊出来吃早餐啊!他从韩国回来,对这座城市又不熟悉。”飘零的眼睛闪烁着深邃,像夜空里闪亮的星星一般璀璨透明,发出了夺目的光辉。随口说道:“而且昨晚啊,也不知他怎么会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居然叫我出去吃宵夜。呵呵!”

听完这话,子寒的脸像冰块一样冷,眼光里好像夹着刺,令飘零不敢与他对视,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慌慌张张地补上一句,“不过我没去!!”

“怎么不去呢?我记得你是那种别人稍微摆出一副忧色和痛苦的神情,只要呼喊你的话,你必会立刻现身在那人面前。那么,你昨晚怎么没去呢?恩?拒绝别人可是很不礼貌的。”尽管子寒的脸上挂着气冲冲的表情,但看得出他是在做戏。

哎哟!这腔调跟吃醋有什么区别。

虽然飘零这么想着,但她可没说出来,只管对着电话和智磊寒暄了几句后便挂了,然后转过头,笑眯眯地瞥了子寒一眼,说道:“哎哟,你那话可真要命呢!!快点吃吧,智磊现在在复大呢。”

“他在那里干什么?”

“据说,是校长特意邀请他前去。不过干什么,他可没说。”说完,飘零瞥了一眼子寒碗中的汤,向老板喊道:“老板,再来一份牛肉粉丝汤!”

“不用了!”子寒放下了筷子。“我已经很饱了!”

“我知道!你的食量比较小,所以不是给你叫的!”飘零转过头,向老板补上一句:“老板,我叫的那份,请帮我打包!”

子寒顿时愣住,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哽住喉咙似地讲不出话来。半晌,用一种冷酷又淡漠的眼神狠狠地瞪了飘零一眼,咬紧牙根说:“你对我的朋友可真好!”

飘零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发梢,然后把手放到子寒的肩膀上,“哎哟!你干嘛要这样瞪着我?我对你也很好啊!只不过,我觉得智磊一个人孤淋淋地呆这座城市里,又没亲人照顾他,怪可怜的!!所以,我们一定要尽我们所能让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此刻,子寒的脸色很不安。总觉得他们之间熟络的太快,而彼此注视的目光中,又有种难以言喻的东西在里面。他转过目光凝视着飘零,在她可爱的表情里,他悄悄地吻上了她的额头,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呢喃着:“在这个世界上,能把我的心偷走的就只有你了。”

这话子寒说得特别认真,飘零点了点头,温顺地倚着他的肩膀。

都说——

当有一个男人出来在一个女人身边,相互交心之后,女人而会变得脆弱。这句话是真的。飘零笑了笑,告诉自己,不管变的多脆弱,只要子寒在自己身边,就足够了。

从小汤馆出来,两人有说有笑地继续赶往去学校的路上,而穿过小巷后,飘零突然岔开了话题,对子寒说起了张家一和余邵天的事情。

“勾结?谁不勾结?像余邵天那样的人,有‘靠山’,这在行业内部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而很多,所谓的‘靠山’,多是用钱买来的,一旦这些官员出问题,立刻就会牵涉一大批人进去。”子寒稍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所以你说的,别人很难去相信。就算相信,又考虑到自己的官职,不敢轻易去调查,怕丢了钨砂帽。”

“可是,他们做的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如果不把他们抓起来,会连累很多无辜的人。”

“我给你说说叶氏集团吧!”子寒说:“叶氏是外公一手创业的,当时他是以煤矿起家。很多官员都死死盯着叶氏这块肥肉。别人就说官煤勾结?外公说:‘废话!不勾结,这煤矿能生产吗?有了钱,不合格的也能合格,没有钱,合格的也不合格。能赚钱的就是孙子。谁都惹不起,哪怕我叶奇是赚一块钱,就要拿出5毛甚至6毛来打点各种关系。’飘零,你说谁不勾结?这个社会已经成为这样的定律,如要打破,就从上面着手。”

听到这话后,飘零猛然停住,转过头看着子寒,“你的意思是,很赞成张家一和余邵天勾结,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了?这个社会太肮脏了!”

“你误会了!我只是想你别把‘勾结’当成另类一样去对待。因为他已经形成了社会的一部分。而且,等你毕业后毕竟会进入这个社会,发现自己走近俗气时,就会很痛恨自己。那时,就会放弃曾经拥有的去换来所谓的卑微,就会形成梦幻和现实天壤之别,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容纳其间。”说到这,子寒顿了顿,继续用严肃的口吻说:“当然,我是不赞成张家一和余邵天的做法。可是,我们只是普通的老百姓,我们能做什么?谁来相信?除了用时间来等待对待他们的惩罚之外,已别无选择。”

“可是……”

“可是什么?”子寒打断她的话,继续说道:“你还是不明白?那我这样给你说吧!搞教育的满口仁义道德,其实一肚子男盗女猖。从商的无奸不商,搞XX的上瞒下骗,伪君子文化。现在的这个社会就是这个样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苦和无奈,这就是环境,而中国人都要去适应自己很多的环境,就如我,原始的我,带面具的我,道德约速下的我,现在的我。飘零,你要知道,其实大多数人都是有心理疾病的。只是全社会的人都变态了,也就变的正常了。”

飘零怔了怔,脸由于痛苦而变得像假面具一样僵硬。

而这时,智磊和校长从校内走了出来。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也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黯然的神情,伪善的在脸上挂着一抹笑容。

校长紧紧握住智磊的手,对他说:“我希望您能考虑一下!”并马上非常正式地,对他行了一个韩国人的贯用礼节。

智磊皱了皱眉:“请您不要对我用敬语!我还是那句话,我随意惯了,不想被束绑!谢谢你的好意!”

校长本想再劝劝智磊,但见飘零和子寒的目光都注视着这边,爱面子的他立刻慌忙地止住话语,对子寒点了点头就往里面走去。

飘零见校长一走,着实吁出一口气,含笑地望着智磊,这才发现他的脸庞有些憔悴,而且头发乱蓬蓬的。不过,这样的他特有型,令她想起了非主流!

“给!”飘零把装牛肉粉丝汤的盒子递到了他的面前。

智磊怔了怔,自心中缓缓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好似甜蜜中透出一丝芬芳似的,自心田传遍全身,一时之间,忘记了该对她说些什么。

“趁热吃,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飘零笑嘻嘻地说着,忽略了一旁的子寒以及从车内拎着一大口袋韩国泡菜走出来的遥。

她呆呆地望着智磊和飘零,表情开始凝重起来。而当子寒的视线与遥的视线在空中一触时,两人之间立刻变成一股不自然的沉默。

说说笑笑的两人,是否意识到了这股不自然的气氛,赫然转过目光用意外的表情瞧了遥一下。遥立刻把手负往身后,把袋子扔到了垃圾桶里。

“咦?你怎么会在学校?难道是申请想在这里读书?”遥挂上一抹笑容,随口问道。

“不是!”智磊喝了一口汤。“是校长想让我来学校任教!”

遥露出一副怪不得的表情。

只是飘零——

“不会吧?”她偷偷看了看,看智磊一脸认真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立刻兴奋地说道:“那太好了。我们大家以后就可以天天在一起!”

“我没有接受,令你失望了!”智磊把空空的盒子扔到垃圾桶内,继续说道:“或许你会问我为什么?为什么呢?就是我这个人不喜欢别人来约束我。所以我拒绝,拒绝一切。好了,我该回去了,有份画稿想在今天之内完成。再见!”

“等……”

“好了!”子寒把手放到飘零的肩上,打断她的话说道:“不要再去烦他了。他不是一个小孩,能考虑、做主自己的事情。我们该回去上课了!走吧,遥!”

遥点了点头。飘零撅着嘴,乖乖地跟随子寒向校内走去。却在半路遇上校长,只见校长在子寒耳边寒暄了几句后,子寒点了点头,把飘零送往画室就随他一同离开了。

飘零坐在画室里,陆志轩像个幽灵一样从她身后闪了出来。这话还没开口说出,便看见张家一穿着警服走了进来。

他对飘零说:“案件有了新的进展,麻烦你随我回警察局协助调查!!”

飘零一怔,弄湿了颜料棒,在白色的纸上添上几抹血色。而她脸上挂着的浅笑赫然收敛了起来。

“恩?”

“好啦!”飘零放下颜料棒,就随张家一走了出去,坐在了他的私家轿车里。只是张家一带飘零不是往警察局去,则是选择去了一个隐蔽又黑暗的地方。周遭还夹杂着一阵阵噪音。这噪音持续了一会儿后就停止了。

张家一从一旁拿过一份文件,翻开第一页,飘零便看见自己的一张大特写和密密麻麻的文字。估计没错,应该是她那晚所录的口供。张家一转过头来盯着她说:“这份文件,我想你应该知道里面的内容是什么吧?目前我已调查过,你与整个案件毫无关联。但是只要我在里面稍微加上几句话,你与那两个男人的死,就逃脱不了关系。”

“……”飘零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

“你瞪我也没用!”张家一收回了目光,点燃一根香烟一言不发,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说道:“你最好是放聪明点。如果想继续你那安逸的生活,就最好忘记昨天的事情。否则,我不介意把一个坏学生送上改邪归正的路途中。”

飘零惊呆了。

“你给我记清楚,我今天说过的每一句话,要是我在外面听到一些风言风语……”

飘零打断他的话,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该回学校上课了。”

“恩。”张家一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把烟头扔向了窗外,留下飘零扬长而去。

飘零一边心神不定地走出小巷,一边整理着脑海里烦乱的想法。当抬起头看见远处一棵大树上一朵花正在盛开而另一朵花随着时间在逐渐枯萎。这花开花谢的过程提醒她,倒霉的事情降临在自己的身上,可是那已经过去了。正因如此,她笑逐颜开,却不知道另一件倒霉的事情正在悄悄地降临到了她头上……

学校里,校长得知子寒和智磊的关系不一般时,就动员子寒去当说客不成,却接到张家一以飘零有嫌疑罪的名义把她带走了。这事急的他焦头烂额,担心学校声誉受损的前提下,立刻召集全校的员工,召开会议。

大家在此事上谈论了足足有一个小时,得出的结论是:让飘零退学!

子寒一直徘徊在大门外,急得心如火燎。当双眼触及飘零小小的身影正以缓慢的速度靠近时,像发疯一样地往她的方向驶去。狂乱而急切地抓住她的手后大声问道:“张家一找你做什么?你没有事吧?快告诉我!”

飘零的内心,忽然间涌上一种奇妙的感觉,心头总是“怦怦”地跳个不停。毫不介意在别人目光的注视下,把自己的头埋进他的怀中,报以微微的笑容。“子寒,我好幸福哦!真的。所以别担心我,你也别乱猜,我真的没事。张家一叫我去,是对我说那件案子他已经调查清楚了,与我彻底没有关系。我是一个清清白白的人。”

听到这句话,子寒微微地笑了起来,更紧地把飘零涌在怀中,仿佛耳语一般,低声说道:“我一直都相信你。不过,你能安全回到我的身边,我就已心满意足!”

“快去上课吧!你下个月就要参加比赛了,不要因为我而耽误了。快回去。”飘零的话像圣旨一样,子寒虽想多陪陪她,但催促的话语令他不得不返回琴室去。

“好好好!”子寒摸了摸她的头,就离开了。

飘零笑了笑,往画室走去,画室里热热闹闹的,同学们正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她与两宗命案的问题,简直不亦乐乎。而当她走进去后,画室忽然变的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用奇怪的眼神一直注视着她。飘零缓缓地走向自己的座位,有些无法接受,感到他们的目光中带有一种嘲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涌上来,就由于作为人应具备的最起码的尊严在心中逐渐消失似的,而整颗心脏正不断向下坠落,这种感觉是没办法控制的。

“烟飘零!”教导主任走了进来,站在教台上示意让她出去。

飘零这一走,画室内的人们又热热闹闹的讨论起来。

教导主任把一封通告书,放在她手中:“由于你违反了学校的校规,我们考虑到你目前的情况,给予如下的建议。”

飘零打开通告书,‘退学’两个大字仿佛是一条黑色的瀑布,翻江倒海一样像她袭去,令她不知所措。心中交织着各种感受的复杂情绪顷刻间袭遍全身,几乎令她不能自制。

这个感觉很不好受。后面的文字飘零几乎看不下去。“为什么?我又没有犯什么规矩,为什么给予我这样的处分?”

“因为你个人的原因,损坏了学校的名誉。给学校带来了诸多不便。”教导主任说:“但学校考虑到你平时也是守矩的好学生。将不对外公布。你可另选大学就读。”

飘零脸色煞白,失去知觉似的呆立着,眼前的天空仿佛被撕成了一块块碎片。而风吹起来时,失魂落魄的飘零的身体禁不住摇晃起来。可是……这无法确认难以理解的绝望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楼道上,虽不是存心偷听谈话,但遥在舞蹈室的窗台上见到被张家一带走后的飘零一回来,教导主任就立刻从办公室走出,把她叫到楼道上。这令遥心里感到莫名的不安,并在那一刻,看到飘零的神情沉重、动作僵硬,显然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到底是什么事?遥立刻便向走廊的另一头跑去。跑了几步,就站住了,椅墙而站听着教导主任的话语,赫然明白,学校因命案的事情果断做出决定,让飘零自动退学。

这教导主任一走,飘零的身子便向前伛偻着,捧着脸呜呜哭起来。遥愣了一下,赶紧走上去扶着她:“飘零!”

飘零低垂的头,叹了一口气,声音哽塞地说道:“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向家里人交代啊?”

遥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各种各样的念头在脑海里翻腾着。着实愣了好半晌,才小心翼翼说道:“犯不着跟这些人计较!别拿他们的话当桩事,往心里去。不如我们找子寒商量一下?”

“还商量什么?”心中的悲伤眼看就要失去控制,飘零甩开了她,连忙捂着嘴快步跑开了,一迳往校外奔去。

“飘零!”遥像一截木头一样直挺挺地立在原地,也不向飘零所离去的方向追去,跑到琴室找到子寒。遥似乎受不了思影那带刺的目光,于是半侧着身子慢慢讲出了事情的经过。她的语调淡淡的,似乎在跨越悲伤的山脉的时候已经疲倦了。

子寒把目光从面前放着的乐谱中慢慢转过来,凝视着她,感到难以置信以及难以理解。刹那之间,他的世界都改变了,所有的风景似乎都被血一样的暗影吞没了,染红了。

“飘零呢?”

“不知道!”遥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可能回家去了。”

子寒脸上充满了怒气和紧张,使人有些不寒而粟起来,不敢靠近。子寒犹豫了一下,慢慢站了起来,一拳砸在琴盖上。

遥睁大眼睛,看着他,等待着他发话,却见他“哐”地一声把门摔上,向校长办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