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凋零

52.身体的冲撞

“飘零!”

在四周被寂静占据的空间里,飘零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子寒扭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对她说:“我们来玩个心理游戏吧!我问,然后我们一起回答。”

“你别乱动,还有一点就完成了!”飘零可怜巴巴地对他说。

“可是,实在太沉闷了啊!”

“那好吧,你说。”

子寒想了想,道:“若有块地是养老用的房子,你会盖在那?”

两人沉思了好一会儿,同时说出:“河边!”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那好,我们进入下一道题。”子寒的声音变得有些慌张起来,“如果你可以化为天空的一隅,那么你希望自己成为什么呢?”

“我想变成月亮,穿过云层,凝视着你熟睡的脸。”

“我想变成太阳,照进你的心里,让温暖紧紧包围着你。”

几个同学听完这话,羡慕地起哄着道:“好浪漫,好甜蜜哦!”

确实浪漫甜蜜啊!仿佛影幻瞬间浮现,隔着晨雾在氤氲中都能彼此拥抱出灿烂耀眼的火光。可太阳和月亮一身之中终究只能擦身而过。日出时,太阳它能看见月亮吞噬着细碎的浅笑,闭上双眼逐渐远去。日落时,月亮浮升看见太阳辗转流离,留下漫天思念渐浓愈深的色彩。两者就那么生生相错,永不相欠,多么可悲!这一生,遇不到彼此是寂寞的,遇到了,却更寂寞。

这一个道理,他们内心深处比谁都明白,连愉快的心都逐渐往下沉去。子寒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开口正准备问下一个问题时,起哄的同学越来越多,声音也比起先高出几分贝。

“画好了!子寒,你来看看。”飘零首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怎么?”飘零见子寒皱着眉头,一语不发闷闷地盯着画架上的肖像图,不禁着急地追问道。

“感觉有点不对,但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上来。”子寒想了想又说道:“不过……飘零,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消息?”同学们惊异地抢先开口问着。

“下个月,我有一个好朋友要从韩国回来!”

“哦……”大家顿时露出一副什么都知晓的神情。

飘零抿了抿嘴,“是谁?”

“暂时保密。不过我想,等你见到他时一定会非常开心。”子寒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

“………一定是一个富家少爷,并且又帅又酷的男人而非Comrade!……”女生们双眼冒出粉红色泡泡,自我陶醉地喃喃自语着,毫不顾忌旁人的感受和自己的形象。

飘零无语地摇了摇头,收拾着工具,跌跌撞撞站起身时,子寒扶住了她。

“你要去那里?”

“放学了,回家啊!”

“那我们一起,你脚受伤行动不方便。”子寒说。

“好!”

两人有说有笑地向楼下走去,遥站在下面,看着飘零的脚愣了一下,“你又怎么了?”

“呃……”飘零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说“早上绊到一块石头,不小心把脚弄伤了!”

“你啊……”遥走到另一边,搀扶住她向门外走去。“额头上的伤还没好,脚又受伤。”

飘零不语,撅着嘴向遥笑了笑。

校外。一辆黑色的轿车里。

叶情取下墨镜,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子寒面容上露出在她面前难得一见的笑容,觉得很诧异。她心里一惊,瞥了一眼他身旁的飘零,然后,以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向沈贺哲问道:“少爷身旁跟他说话的那个女人是谁?”

沈贺哲毫不迟疑的回答:“是巨化广告公司,烟寿华的女儿。”

叶情点了点头,眼眸内闪动着令人捉摸不定的神色,打开车门朝着对方前进。一步一步地越来越接近,却在距离相互拉近之时,一道身影从一旁闪了出来。她神态谦恭温和,嘴角边也挂着她擅长伪装乖巧的笑容,喊道:“Auntie!”

“思影啊!”叶情礼节性地笑了笑。

听到这阵叫喊,子寒三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子寒的脸上失去了惯有的笑容,神色不定地注视着叶情瞬间转变为木无表情的容颜。半晌,不自然的先开了口:“妈妈!今天怎么会有空来学校?”

飘零感觉到子寒说出这话时心中微微地紧张着,而垂在身侧的手也在逐渐握紧。她抬起头冲叶情笑了笑,可在叶情敏锐的目光下,飘零飞快地把头垂了下来,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叫她一声阿姨,却忽然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便是,她起先凝视自己时,眼中露出一种鄙视的意味,并且还摆出一副高傲地姿态!

思影意味深长地看了飘零一眼,勾起一抹似笑非笑地笑容。

而留守在车旁的沈贺哲,在众人身边扫过之时与遥的目光撞个正着,就在两人视线交会的那一瞬间,原本一直面无表情的他,这时脸上蔓延出一股复杂的表情。

遥眼中也掠过了一丝惊讶,显然和飘零第一次见到沈贺哲时也同样是吃惊于他的外貌。

这时,叶情缓慢地开口说:“只是顺道经过而已,回家吧!”

“妈妈,等一下!”子寒勉强笑了笑,拉着飘零的手对叶情宣布似的说:“曾经您对我说过,有一天我有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您。她就是我爱的人,叫烟飘零,我们现在已经恋爱了。”

飘零脸色一变,眼眸里搀杂了复杂的情绪,抬起头望着叶情,忽然,动了动嘴唇:“阿姨,您好!”

“对不起。”叶情皱了下眉梢,高傲的说:“我不认识你。”

遥和子寒错愕!

飘零惊怔,叶情的话语就好似一盆凉水当头泼下,使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并且夹杂着一阵酸痛感。

第一次遇到这种意料之外的情况,让她既束手无策,大脑一片空白,也找不到适合的台阶下。

思影的唇边忽然浮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容,露出一副等待着看好戏上演的神态。

但叶情却没那么无聊,转身向车内走去,沈贺哲恭敬地为她拉开车门时,她顿了顿,回头望着呆楞在原地的子寒,脸上表情变幻莫测。待把目光投往飘零时,眼眸中闪过一丝森冷的寒意,连声音中也极副寒冷。

“你叫烟飘零对吧!请你记住我对你所说的每一句话。子寒他不适合你,我希望你能自爱,不要缠着他。今日他能对我草率地说出爱你,或许只是一时的兴趣而已。”叶情忽然扬唇一笑,转回目光望着子寒说道:“子寒,回家吧!”

飘零的身子猛的一震,颇为不解地望了叶情一眼,神情黯淡了下来。

遥怔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是相信子寒对飘零的爱是认真的。因为一个人在说谎时,他的眼睛是无法与他同步的,这便能找到正确的答案。

“您没有资格这样对飘零说话。”子寒的瞳孔骤然一缩,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一脸担忧的飘零,愤愤不平地对母亲说着,“而且,是我缠着她与我在一起的!”

“你竟然为了那女人目无尊长,冒然顶撞妈妈?我不想跟你继续再这件无聊的事情上消费时间,上车!”叶情轻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坐进到了车内,没有再理他,对思影说:“你很久都没来Auntie家陪Auntie聊天了,今天Auntie可不会轻易地你回去!”

思影又挂上她那一抹伪装的笑容,向叶情走去,经过飘零身边时她用肩重重地撞了一下她,沉声说:“麻雀终究是麻雀,飞上枝头也不可能变成凤凰。我奉劝你,早日回到你的雀巢里去,小心从上来摔下来——粉身碎骨就不好了!”

飘零微微地皱起了眉头,劈手把迈往前方的思影拉了回来,狠狠地说:“你脱下华丽的衣衫,连麻雀都不是,因为你是只老母鸡!”

遥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银铃般的笑声令沈贺哲不由自主地向遥瞟去,但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你!”思影甩开她的手,把涌往胸膛的怒气咽了回去,端庄贤淑地走进车内坐在了叶情身旁与她闲聊着。

飘零瞪着她,嘴角一阵抽搐,但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飘零!对不起!”子寒一副可怜死了的表情望着她,声音里也带着一丝惊慌。

飘零转过头,一本正经地望着他说道:“干嘛要对我说对不起?只要你爱我就行了!不过,你还是快回去吧,不然一会儿一点小事也不知会演变成什么样……”她似乎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是……”他一脸的忧伤,“我不放心你!”

“别可是了,快回家吧!”飘零打断子寒的话,说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不是还有遥在吗?你快回去吧,别让众人的目光都因你的迟疑而转变为愤怒。”

子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明天是周六,我会等你电话。你说过,我们一起去郊外,你可要记住别忘记了。”说完,他的手缓慢地松开,见飘零点头后才向车内走去。

遥微微地眯起双眼,透过车窗凝视着沈贺哲在眼前一晃便消失的面容,拦了一辆车,扶飘零走了进去,犹豫了一下才说:“你发现,叶家管家的面容了吗?”

“像飞扬对吧!”

遥木然地点了点头。

“我第一次见他时,也以为是飞扬,可惜不是!”飘零苦笑一下。

遥凄然一笑,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道:“不过按道理说,飞扬在十一年前的夏天去江边游泳溺水死了,这是你我亲眼所见,错不了。不过后来报了案,由于一直未打捞到飞扬的尸体,警方断定是顺江到了下游,后来便不了了知。可是,那个男人与飞扬真的太像了。”

“对了,”飘零转过头,抓着她的手说:“我还记得八岁时飞扬教你学骑自行车,你不甚跌倒差点被自行车划伤胳膊那件事情吗?”

“你是说他救我,而被划伤虎口,留下的伤疤?”

“对。以前我还嘲笑他的伤疤随着时间,也跟着长大呐。”似乎察觉到了遥的犹豫,飘零顿了顿,才继续往下说:“想知道他是不是飞扬,只要一看他的左手虎口不就知道了嘛。”

“哪有那么容易,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以为是菜市场的瓜果仍人挑选吗?”遥说:“上流社会的管家,常年都佩带着手套,而且也并不是你我说见就能见到。”

“我们找子寒帮忙就行了。而且我和子寒约好明天会去郊外玩,不如你也和我们一起吧,整天呆在家里会闷坏的。”说到这儿,她忽然笑了起来,从包里翻找着手机。“就这样决定了,我打个电话给阿姨,今晚你就在我家吃饭睡觉,明天好一起出发。”

子寒都自身难保了,还子寒。

遥望着拨打号码的飘零,无奈地摇了摇头,在心里嘟囔着。这话她可不想对飘零说,否责她稍微缓解的心情又会沉下去。

她付了钱,扶着一瘸一拐的飘零向楼上走去,一路上左邻右舍的阿姨叔叔们都热心地询问她的脚伤。虽然她很烦躁,但还是露出一副温和的神态相告。

“真是麻烦!”飘零对遥埋怨着,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却看见尤辰和母亲坐在沙发上闲聊着,茶几上堆放着精致的礼包,一看就知道是奢华的东西。不用问也知是怎么一回事,一定是尤辰的爸爸妈妈送来的。

飘零皱了下眉头,母亲这才转过目光瞟着她,脸色顿时一变,开口正待问话,却被从书房走了出来的夏舒纯抢先开了口:“飘零,你的脚?”

飘零一怔。“呃!……哦……早上绊到石块,不小心骨折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夏舒纯沉思了片刻,回头对尤辰说:“我记得上次你爸爸带回一盒海参放在储藏室内,你开车回去取来。这骨折可不是小事,万一以后落下什么毛病可不好……特别是女人马虎不得!”

母亲连忙站起身拉住正要离去的尤辰,对夏舒纯说:“尤太太你太客气了,你看你上我们这里来,又送这么昂贵的东西又帮飘零的爸爸拿到装潢的名额,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

“你倒也别跟我客气,我们为人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少受病痛,总是把一切最好都给他们。”

这番话,令尤辰忽然抬眼望向夏舒纯,脸上的表情不是震惊,不是伤感,而是说不出的一种古怪神情。

“尤太太,真的不用了。我去买只鸡回来炖烫,给飘零补下就行了。”说着,母亲走进卧室去拿皮包,就向菜市场走去却被夏舒纯叫住了,“我开车送你去,菜市场离这里有一段距离。”

母亲也不好再拒绝,两人客客气气地说着话就离开了。遥犹豫了一下,凑到飘零的耳边低声说:“倒蛮融洽的嘛?”

“你在胡说什么?”飘零嘟着嘴望着她。

“我可是实话实说。”

这时在一旁一语不发,抚摸着卜咔柔软皮毛的尤辰站起身来到遥的身边,说:“遥,帮我煮一壶柠檬茶好吗?”

“我不会!”遥脱口道。但很快明白了尤辰话中的意思。来不及多想,转过头瞥了一眼削着橘子皮的飘零,说:“好,我去。你一定要照看好飘零哦。”见尤辰点了点头,她才移动脚步,从冰箱里拿出柠檬和茶叶向厨房走去。

尤辰蹲下身,手指温柔地抬起飘零受伤的脚,扯出一个笑容,道:“很痛对吧?真的是摔倒而骨折的吗?我看你是为了向叶子寒解释而弄伤的吧。真是可怜啊!”

“你胡说什么?”她的表情严肃了起来,急忙缩脚时,尤辰却加大了力度,疼痛令飘零

皱起了眉头,“痛,痛,痛!”她赶紧伸手去掰他的手,这个野蛮人……

“我警告你,可别乱动哦。”尤辰冷冷地瞅着她,半晌才放开了手。“看你可怜兮兮又一

副病态的样子,真是受不了。周六带你去赛车好了。”

飘零本不想理会他,但终究又忍不住想对他说些什么,但又能说什么呢?仿佛因昨夜荒唐的开始就注定他们之间的关系暧昧不清,要永远纠缠下去。越是这样,她的心里越感到不安并且对叶子寒感到很愧疚。

她想告诉他,自己喜欢的是子寒,求他放过自己?可是,这对尤辰来说一点效用也没有。

想到此,飘零深吸了一口凉气,弯下身子吃力地把卜咔抱在怀里,旁敲侧击地说:“你啊!虽然你也是血通高贵的牧羊犬,可你要明白我心里面喜欢的是德牧,就算你对我再好,在我身旁扮演着他,可你要明白,你终究是苏格兰牧羊犬,我对你无法产生感觉的!”

“是吗?”尤辰若有所思的望了她一眼,神情也阴沉了下来,问道:“那你想怎么样?如何处置他呢?我劝你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杀了他也没关系。”飘零恶狠狠地说,卜咔忽然仰起头来望了她一眼,夹着尾巴摇摇摆摆地向自己的窝走去。

“我对两位真是感到无话可说了。”遥从厨房端着柠檬茶走了出来,说道:“你们真当卜咔是狗不会说话,就接题发挥啊?它能听明白你们的对话,但不会分辨旁敲侧击。做主人真是伤它的心?”

尤辰望着遥,却没有说话,一抹难以捉摸的神色掠过他的脸。半晌才接过茶壶,斟了三杯茶。

“都怪你!”飘零瞪了一眼尤辰,一瘸一拐向卜咔走去,怎料卜咔不理她,这下可把她给急坏了,在一旁又哄又骗,卜咔依旧一副无动于衷的神情。

“来!卜咔!别理会你那没心没肺的主人。到我这里来,我带你回家炖燕窝给你压压经!”尤辰喝着柠檬茶,天花乱坠地说着。这话刚一说完的一刹那,沙发忽然剧烈的震动起来,卜咔身形一晃,疾步如飞地射到尤辰的身旁,伸出舌头欢喜地舔着他。

“真是一只爱食如命的狗。”飘零沮丧地说。

尤辰点燃一根香烟,扯出一抹淡漠的笑容。

而书房内,飘零的父亲看着迟迟不在合同书上签字的尤振平,对于这个商场上的老将,他有点招架不住了。而在尤振平专注地看着资料时,飘零的父亲于是又一次说明了公司的一些行程,讨论了一下要怎么进行把握装潢做到别具一格之后,大致上是没有什么问题了。只是尤振平最怕一切流程都顺利运行完毕后,飘零的父亲迟迟无法在预定的时间里将别墅装潢出,向客户赔钱是小,名誉是大。他不禁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在合同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让他随同自己去公司盖章。

两人走出房门见飘零的脚,不禁关心地询问着,飘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突然想起方晓晓的事情,便向父亲再次提起怕他忘记了。父亲此时一个心思都放在这次赚钱的事情上,也未细想,更何况现在公司也在招聘一名打字排版人员,姑且让她试试也不妨。于是点头道:“明天叫她来上班。我现在有点事情要出去,你要照顾好自己。”

“好的!爸爸和叔叔慢走!”

飘零关上房门时,母亲一个人拎着大包小包的菜走了回来。飘零和尤辰不禁疑惑起来,便询问夏舒纯。母亲简短地告诉他们,说是公司出了点情况要赶回去。便走进厨房风风火火地开始做晚饭了。

可到吃晚饭的时间,母亲操劳地准备了一大桌丰富的家肴,人们却迟迟未返,不是忙就是有事无法脱身。

尤振平和夏舒纯毕竟是外人,她不好言语,但对与自己的丈夫,她感到怅惘。至从广告公司上了轨道之后,夫妻之间的话题真的是越来越少了。她不禁叹出一气,见孩子们都坐在一旁像虚空似的凝望着自己,那目光重重叠叠地令她突然之间心怀惭愧,竟让自己无法掸去的落寞传染给了他们。但一瞬间,她立刻用笑容掩盖住落寞的心,赶忙张罗着叫孩子们过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