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凋零

34.你在我心里

医院。

医生先给尤辰打了麻药,然后才仔细地为他清洗伤口,并且为他小心翼翼地缝上划开的口子。坐在一旁的飘零似乎比尤辰还要着急,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他的胳膊,使淡然的尤辰也不由地紧张起来。

“可以了。”医生把针放到消毒水中,对尤辰说:“伤口并不深,一个月之后就可以拆线。不过记住,别让你伤口触碰到水以及不要食用姜、酱油、辣性的食物。”

尤辰点了点头,回头对飘零说:“我好饿啊!”

飘零心中一惊,不禁怀疑方才他苦苦哀求自己,自残的那一幕是自己的错觉。特别是此刻他那一张眉开眼笑的脸,更令她怀疑。

也许他这个人就是所谓好了伤疤忘了痛的人。

“医生说的话,你记住了吗?”飘零不放心地叮嘱着。

“这样的小伤,无所谓啦。”尤辰一边向外走去,一边拉过飘零的手,牵引着,透过衬衫放在自己的胸膛上。光滑如玉的肌肤上有一条很深很硬的伤疤。飘零向触电般,立刻抽回了手。

“这条伤口,跟了我8年。”尤辰打开车门,轻妙淡述地说,好象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因为那毕竟是过去的事。

“当年就因为打伤了西阔那群傻子口中所谓的老大,结果留下了这条伤痕。不过,幸得老天认为我尤辰命不该决,没让我死掉。在医院躺了一两个月。”

飘零系上安全带,长长的睫毛轻轻抖了一下,凝望着尤辰,“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尤辰微笑,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飘零的脸,然后启动车子向她家开去,严肃地说道:“我尤辰,以前的可以不提。但至少认识你以后,我是一个清白干净的人!”

飘零转回头,靠在椅子上暂时闭上了双眼,不说话。她不知道自己原谅尤辰,这样继续下去是对是错,并且最矛盾的便是,她真的很想恨他,可是见到他那痛苦的神情,和听到那哀求吃力的语句,终究狠不下那颗心。她暗叹,眼下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久。她睁开眼睛,然后勉强地对尤辰笑了起来,笑容在黑夜里,随着风蔓延到天空的另一边……

子寒把车停在门外,沉默地坐了好一会儿,叶家管家——沈贺哲英俊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总是保持着他一贯的作风,而且常常让看见他的人总有一种冷面修罗的感觉。不是由于他的年轻有为以及叶太太专曾派人去英国特意邀请他而来的这个荣耀,想必这叶家上上下下对他不满的人也不记其数,这也来源于他的不近人情。

沈贺哲气息冰冷地从豪宅内走了出,弯下腰恭敬地为子寒拉开了车门。子寒从里面走了出来,眉宇间无比疲倦。

沈贺哲的脸像雕像一样,身躯冷冷的肃立在一旁,一副职业化地向子寒问道:“少爷今夜是否还要去李宅?我将为少爷您备车。”

“不了!”子寒把手搭在沈贺哲的肩上,轻轻地握了握,然后才向屋内走去。

屋内一派华丽的格调。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大厅沙发上端坐着一位美丽的少妇和几位高层人员。女人是子寒的母亲,叫叶情。她是一个精明干练并具有威严的人。

叶情放下帐本,眼角瞟了一眼子寒,问道,语气里毫无温度,竟有种上司对下属的韵味。“子寒今天没去李家?”

“妈妈,我有点累,所以不去了。”子寒说,脸上却毫无表情。

叶情吱开高层们,继续说:“那么你今天为什么没去学校?我希望你能写份报告给我。”

“妈妈,我不是你的下属。”子寒的声音里充满了伤感。“也请您别把工作带回家。”

叶情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的性情了,本想说什么,可一看子寒的态度也只好作罢。拿起桌上白色的表格,转过头向管家沈贺哲说:“这是少爷这个星期的行程!你为少爷好好安排一下。”

沈贺哲附身接过,恭敬地回叶情的话,“是太太,请您放心,我会为少爷安排妥当!”

叶情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向饭厅走去,肃立在楼道口的仆人立刻跟随而去,预备用餐的细节。太太有个惯例,进餐时会命人在一旁用小提琴拉出浪漫热情的曲子。这样的情调仿佛能使她无时无刻都显示出高贵别具一格的典雅风范。

子寒皱了皱眉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压抑住心中的不悦以及稍稍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沈贺哲退后一步,站在子寒身后把日程表里面的内容一一传达到他的耳中。子寒一手夺过,笑了笑说,可他的声音却失去了以往的温柔,“我自己看,你们都先下去吧!”

沈贺哲依旧肃立在原地,没有离去的意思。子寒抿了抿嘴,把日程表交给他,坐在沙发上对他做了一个手势,让他继续宣告自己接下去的人生道路。

10年了!10年了!子寒对自己说,每天都活在黑暗中,就如噩梦在心头挥之不去,也磨灭不掉。这样的生活就如程序,难受啊!一个20岁的小伙子应该追求所谓的自由。为什么要把他约束在一个金丝笼内,使内心和躯壳不搭调?

“少爷您需要放音乐吗?”管家沈贺哲读完日程表,不忘追加了一句。

“不用!”子寒站起身,一面向餐厅走去,一面说:“一会用过完餐,替我准备水,我要洗澡!”

“是的,少爷!”沈贺哲挥了挥手,吩咐身后的仆人立刻下去预备着,然后,转过身站在一旁,凝视着子寒。他仿佛对眼前的大少爷产生了兴趣。来叶家三年,除了例行公事化的回话以外,别人几乎休想听到他的声音,而那几句话也不过是他情绪之中有限的几句话而已,似乎用那简短如程序话的话语就能概括了他生活中所有的情感。

子寒低头看了看盘中的食物和茶杯上正升腾起一缕缕热气,他淡淡地想,扬脖的那一瞬间,柔和的灯光勾冽出飘零的身影静静地坐在他对面,吃着咖喱牛排。他笑了笑,脱口道:“慢慢吃,小心别咽着。”

叶情被子寒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弄得不知所措,甚至惊骇!她放下刀叉,仆人立刻恭敬地递上一方洁净的丝帕,她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接过擦了擦唇角,淡淡地叫道:“贺哲!”

沈贺哲踏前两步,鞠身一躬,恭敬道:“太太有何吩咐?”

子寒回过神,慢慢放下刀叉,然后又用丝帕擦了擦唇角,回望着叶情,幽深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他的心却仿佛也充满了夜的暮色。他讨厌高高在上,好似女王的她。总是用不容拒绝的口吻宣告着简单的话语,就能掌控着自己的一生。

难受啊!难受!

他想逃离,学父亲当年从她的魔掌里拼命的逃离了这个华丽的金丝鸟笼。所以他要去美国,远离她,带着自己爱的女人一起离开。

飘零啊!飘零!他心里苦苦的呐喊着她的名字。

叶情从椅子上站起身,瞟了子寒一眼,对沈贺哲说:“少爷这段时间老是魂不守舍,你派人多炖些补品给他吃。而你必须监督!”

“是太太!”沈贺哲恭敬地说,眼角余光瞄了一眼子寒垂在身侧的手掌,在扶手上渐渐紧握成拳。

“妈妈!”子寒以注视着窗外的姿态,对叶情说:“我想一个人静心钻研琴术,所以希望您能同意我搬出去,并且推掉去李家为思影辅导的事!”

叶情停下了脚步,并未回头望他,心中犹豫挣扎了一下,最终暗暗叹了口气,说:“好。推掉为思影辅导的事我就依你。不过,搬出去是决定不行。”

“妈妈,我希望您能认真考虑一下!”子寒淡淡地说:“不要果断的就拒绝。”

“这件事情不可能妥协!”叶情说,话音中有种贵族般的倨傲淡漠。

“家里使我无法静下心。那么您,”子寒沉默地转过头,望着叶情好半会儿才说:“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允许您的儿子搬离叶宅,能够专心练琴呢?”

“我不喜欢相同的一句话,需要再重复一遍,你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这句话使子寒怔了怔,背脊悄然僵硬起来。眼底的光芒随着叶情逐渐消失的脚步声在一寸一寸的黯淡下去。

这时,一个女仆来到沈贺哲身边嘀咕了几句,他点了点头,转回目光凝视着子寒,犹豫了一下,才说:“少爷,水已为您准备好了?”

子寒点头称许,起身向二楼走去,走进浴室,躺在温热的水中,望着窗外闪烁的星星,脑中思绪万千,仿佛随着袅袅升起的雾气,缓缓流淌着飘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