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凋零

15.隔壁的琴声

子寒眉舒目展地从地面站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尘。一屡清风拂过,带来那首低沉的曲子,随着浮云游荡一直蜿蜒进入飘零的内心深处,滋味也异样。

她霍地睁大双眼,慌手慌脚地从地面站起身,“会是你吗?那个人会是你吗?”

子寒耳闻此话,有些不知所措,茫然地回头望去,只见她神思恍惚,大步流星地向楼下跑去。黑色的蕾丝在轻风中徐徐飞扬,滑过浓密柔润的秀发,飘荡到子寒的手中。

“同学——同学——”子寒的声音很轻,仿若烟上飘出的一丝青烟。

飘零转过教学大楼,来到一间音乐室的门外,手指刚接触到扶手上,一个叫孙小婷,长眉细眼的女人便从隔壁的小屋走了出来,嘴里嗑着瓜子,指了指身旁的牌子。上面写着:闲人免进!

飘零挑了挑眉,没有理睬孙小婷,执意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却被孙小婷给推开了。她眼神轻蔑地瞟了眼飘零不悦地说,“你丫是不是不识字?还是有眼障?闲人免进看不见吗?”

飘零定定地望着孙小婷,神情有些怪异,好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孙小婷眼珠一转,一面低低的,像是无意似的说:“又是一个花痴!怀抱书读的再多,不如嫁的好的理念向豪门中的少爷们靠近。还是思影小姐说的对,在门外立上一块‘闲人免进’为好!”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飘零皱皱眉,停下脚步望了她一眼,心中浮起一股轻蔑的情绪,语气自然也透着一丝冰冷。“耀武扬威的人我见多了,却没见过狗丈人士的狗!”

新学期的开端,却遇上口角之争,仿佛是不祥的先兆。

这孙小婷也并不是剩油的灯,早在去年进入这所大学时,高攀富家人士,在学校趾高气扬,自鸣得意!

这含沙射影的话孙小婷不爱听,也未曾料到会有人公然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不禁转过头来看着飘零,眼睛张大了,眼光锐利的盯在她的脸上说:“少在老娘面前拿腔拿调的,就你那叼样装什么?把老娘惹火了一巴掌将你甩墙上喂苍蝇!”

飘零没有回击孙小婷,望了她一会儿,扯出一抹嘲弄的笑意,然后转身离开。对于一个不值得自己骂的人,她不会再轻易地去骂她,有时,眼光是言语中更刺人的武器。

楼顶上,她的身影在子寒的眼中渐渐的模糊了。子寒面容上泛起一抹奇妙的红霞,心里蕴蓄已久的欢喜,都涌了上来。好像胸口在绵延着无边的碧水中呼吸一般,摩荡出起伏而温柔的波声。

而大堂内,校长站在台阶上也真能说,唠唠叨叨地把开学致词说了一上午。时间一晃就到吃午饭的时候了。

飘零脚未踏进餐厅,便听见遥压低嗓子喊她,“飘零——一眨眼的功夫你就溜了。上哪儿去了?你的发带呢?”

飘零愣了一下,伸手拢拢长及腰部的直发,微微一笑,“掉了。你应该知道我很讨厌开学典礼那庄严而严肃的气氛,特别使人压抑,还是到天台去转转比较舒适。”

遥浅浅一笑,不再说话,两人领了饭菜,向一张空桌走去。

靠窗的地方,子寒、思影、李亮静静地吃着牛排,身边难免不聚集着一群爱慕者。这之中当然少不了孙小婷。还有彭欢、王世宏、谢宇。他们的家境并不贫穷,只是想要能在金钱上维持一生的快乐而已。

彭欢这人好象天生就生着一肚子坏水,看谁顺眼就拿别人开涮,毫无估计别人的感受。飘零也难逃他那张捕风捉影的嘴,“我说这女人的胸,怎么一点都不发达,像旺仔小馒头,握在手中性欲全无。”

谢宇抬起头,张开嘴就说:“你别说,她身边的女人就是个可造的人才。一颠一颠的,跳跃欲出啊!!”

孙小婷淡淡地瞟了一眼飘零和遥,“一见那女人就火大,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把她那股傲慢的源头给连根拔起,哭着跪在地面给我舔鞋。”

子寒皱皱眉头,嘴巴动了几下,似乎要说什么,思影放下叉子把话给岔开了,“子寒,我今天得到消息,八月份会有一个全国大学生钢琴比赛。你会去吗?”

子寒擦了擦嘴,“不去!”

思影抿了抿嘴,沮丧地说:“如果你能去,第一名想必是手到擒来,不过好可惜哦,你不去。”

李亮拍了拍思影的后背,嘿嘿地笑,“小妹,你就对子寒直说好了,想让他陪你一同去参加比赛。”

李亮把她心声说出,思影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是子寒对全国大学生的比赛根本提不上兴趣,他所期待是肖邦国际钢琴比赛,如果能取得第一名,对去美国留学的事情更能顺利进行。不过,在比赛中能否取得名次,去美国留学的事也是不可改变的。

这参加全国大学生钢琴比赛,说到这里也就搁下了,谁也不再提。到是彭欢、王世宏、谢宇对女人的胸也研究的挺彻底的,眼睛直勾勾,一眨不眨,像是能看透衣衫望到里面去,嘴里还交头接耳地说个不停。

遥瞥了一眼他们,脸上露出一抹惊慌的神色,面红耳赤地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飘零见状,终于忍不住了,拿起桌上装满可乐的杯子,霍然起身向他们走去。

遥心中一惊,对她的性格了如指掌知道她要做什么,急忙拉住了飘零的手。她可不希望高中时,飘零常常为自己而卷入打架的场景搬演到大学。

“算了,飘零。忍一忍就过去,他们也不过是色厉内荏的人。”

飘零拔开遥的手,好言好语地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有一种人,他们就是喜欢踩在你头上大肆叫嚣。你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永远学不会管住自己的嘴巴!”

遥似乎有些无奈,又有些慌张。

飘零转过身,向谢宇一行人走来。她的身影正好撞入子寒的眼眸中,他静静地瞅着她,如春日的柔光沐浴着肌肤般温柔。他的心,也泛起了一丝异样的情绪,仿佛有什么在心底深处缓缓流动着。

子寒凝视着逐渐靠近的她,忽然感到有几分紧张。可是飘零不看他,双眼斜视着彭欢和谢宇,并毫不客气地戳了一下两人的脑门,骂道:“下流!像你们这种可恶的家伙就像幼稚园程度的大学生。看了就烦!”

话音一落,可乐哗的一声从杯内冲了出去。但由于角度不对,泼到了子寒的脸上,溅湿了他递往她眼前的蕾丝。

飘零愣了一下,却并没有显示出吃惊的表情,伸手拿过蕾丝的那一瞬间,两人指间轻轻触碰,赫然感到一阵灼热感。飘零一颤猛地缩回手去,抬头凝望着子寒,眼中掠过一丝淡淡的惊讶,“哦。又是你这个下流坯子!”

见心爱的男人被辱骂,思影不高兴了,不禁微微皱了皱眉鄙视地瞥了飘零一眼,拿着面巾小心翼翼地为又不狡辩,也不否认的子寒擦拭着脸上的水珠,却被制止了。使得思影尴尬地笑了笑,脸色微微一变,神色复杂,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子寒,你认识这位同学吗?”

子寒依旧不语,只抬了抬眼眸,脸上平静依旧,等待着飘零下面的话语。

飘零瞪着他,“被你握过的东西,都会被玷污!”

“你说够了没有!同学你有没有礼貌!”思影的声音里明显夹杂着愤怒的情绪。

这思影对子寒的爱,是人人见知,飘零做出这样的举动,让外人看来分明就是向她挑协。思影哪会就此轻易的饶了她。更何况孙小婷等人还在一旁振振有词地煽耳边风,期待着能看上一出免费的好戏。

“真不知道这复大的校长是怎么当的,是人是鬼都录取?”思影侧过脸对李亮说,“哥,回家后你要给爸爸反应一下,让他给校长说,乞丐终究是乞丐,进入贵校,披上华丽的衣袍和名誉,都难以脱下那股粗俗寒酸气。”

李亮点称许,嘴唇微微启动,却被一阵响亮的掌声所覆盖。从人群里走出一个头发微长绪乱飘洒,鼻上挂着一副没有度数的金边眼镜架的男人。

“思影小姐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李亮脸上挂起一抹浅笑,“是志轩啊!很久都未见你来学校了!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呢?”

“在家里也挺无聊的,所以就到学校来解闷了!”陆志轩说话的时候,眼睛无意识地瞟了一眼飘零。

真是倒霉到家了,飘零皱了皱眉头。

飘零的父母算是晚婚晚育,所以她与陆志轩的年龄同龄。不过飘零对他也记忆犹新,谁叫他是陆家人呢。

餐厅的气氛也瞬间暴涨。

思影对陆志轩笑了笑,然后转过头对飘零说:“我警告你,向子寒道歉,这件事我就不再追究。”

“我没听错吧?”飘零冷冷地笑了笑,语气里隐隐带着一丝轻视的口吻,“你以为这是你家?还有,不要用命令的口吻和我说话,我不是你的仆人,更不是你身边的那群拥护者。你要搞清楚。”

思影微微一愣,有些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敢顶撞自己。她如果不是顾忌着自己的淑女形象,真恨不得撕破飘零的嘴,无奈也只能颇为不爽的瞥了她一眼,轻哼一声道:“你最好不要激起我的怒气,否则我让你吃不完兜着走。你可以不信,但我有这个能力。”

听完这句话,飘零真恨不得给她一个巴掌,额上的青筋也跳动了几下,垂在身侧的手在不由自主地抽紧。遥心里泛起了很久没有的恐惧感,跑上前劝解时已为时已晚。

“啪”的一声,飘零一脚踹飞了一旁的椅子,准确无误地砸向思影的身子时,子寒伸出胳膊挡住了,他顿时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好一半会儿,抬起眼眸淡淡地说:“同学!这种无稽的事情不要再闹下去了。”

遥拉了拉她的手,低声说:“走啊!他说的对,不要再闹下去了!”

可陆志轩不会这么轻易让她离开,劈手拉住她的手腕,冷冷地说,他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的冷。“你看看你那副德行,真是扶不起的烟阿斗啊!我为你血液中而参合着我们陆家基因而感到耻辱。当初爷爷与你们断绝关系是很明智的选择。”

这话一出,餐厅内的所有人,都带着一丝好奇的眼神看着飘零。

遥愕然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的心,似乎也被陆志轩恶毒的话语而牵动了一下。

飘零的背脊有些僵硬,缓慢地抬起头冷冷地凝视着陆志轩。他的话语仿佛一把利剑直插她的心房,令她有种瞬间被冰冻的感觉,手指不由轻颤了一下挥开他的手,说:“陆家与烟家断绝关系确实是很明智的选择。因为你们陆家个个都面目可憎,令人生厌!而且,谁是扶不起的阿斗,陆同学我告诉你,你言之过早了。”

陆志轩狐疑地“哦”了一声,脸上的笑意也更浓了,“烟同学,那么我们就走着瞧好了。”

飘零正要说什么,忽然听见几声压抑的咳嗽声来自遥,她拉了拉飘零的手,拽着她匆匆穿过人群往外走去。飘零心有不甘地回过头去,落入眼帘的是子寒那一双泛着琥珀淡淡光泽,清澈如水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一切似的,变的很微妙,带动一种特别的感情在空气之间缓缓流淌。

飘零的心惊奇不已,心跳忽快忽慢,脑中一片空白。

遥看着恍惚失神的飘零,犹豫了一下对她说:“飘零,我一直有件事情想问你。”

飘零思索了一会,坐在学校广场上的长凳上,颇为严肃地看着她,“你是想问陆志轩?”“不是。你们跟陆家的事,你很早就跟我说过了。”遥把眼光移开凝望着远方,神色难

辨,“是你跟小辰之间?”

飘零脸色稍稍缓了缓,嘴唇开始轻轻启动,不用看她口型便知道她要说出‘朋友’这两个字。遥立时开口制止:“不要告诉我你们之间还是朋友关系,就依你昨晚告诉我的话语,以及……胡悦什么都告诉我了……”

“她告诉你什么?既然你都已经知道,那你还问我干什么呢?”飘零惶惶不安地转过头望着遥,半晌,继续对她说:“你不会以为我喜欢小辰从她手中把他抢过来的吧!简直荒谬到极点!”

“你我之间本应该没有秘密。有些事情我不希望别人来告诉我。”遥叹了口气说:“不过,胡悦对我说,昨天她无法控制自己所以才对你出手。她对自己的行为已深感内疚,所以今晚想请你吃饭,表示歉意!”

“遥,这话你让她自己来对我说。你别进入我跟她的矛盾中去。”飘零淡淡地说,眼眸内闪动着难以捉摸的神色。“而且,很多事情并非你想像中的那么单纯。还有,以后少接近小辰和胡悦,迟早有一天也会把你给卷入他们的风暴中。”

飘零的话真是越说越恐怖,使遥一时半会儿接不上话来,只好岔开话题,说:“快要上课了,我们回教室去吧。”

“你先回教室去吧。”飘零脱口说:“大学可不象高中,要给教授留下好影象,不然毕业本本不好拿,到时吃饭也成问题。你快去吧。”

飘零越是这么说,遥越觉得她今天很古怪,一抹惊讶飞快的掠过她的眼角。以往一向拉着自己翻墙旷课四处游玩,对学业毫无兴趣可言的她,居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语,不禁好奇地留下坐在她的身边,一探究竟。

餐厅内,思影心如油煎的查看着子寒的伤势,“子寒,疼吗?我让哥开车载你去医院。”

子寒默然了一会,淡淡地说:“没关系,去医务室看下就行了。”于是站起身向外走去。

思影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李亮,李亮点了点头,她立刻跑上前,挽住子寒的胳膊,细声细气地说,一点都不像刚才尖酸刻薄骂飘零的她。

“我陪你一起去。都是因为我,你才会受伤的!”

“不用了!”子寒抽回手,毫不怜香惜玉地走开,留下思影愣在原地干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在阳光下逐渐逐远,似乎格外孤单。

陆志轩坐在一旁,眼角余光淡淡瞟向子寒的背影,脑中思绪万千,分析着:这李思影的情也真放对了地方。姑且不管她对叶子寒是真情还是假情,无非就是想拉拢他,然后嫁入叶家,等待叶子寒接手他母亲的股份,壮大自己的家族事业。不过,这叶子寒也不是傻子,平时见他就沉默寡言,也很少出外应酬,追求吃喝玩乐,整天沉湎于个人主义的小天地这些也更不用提。仿佛心中有一载不灭的明灯似的。想要拉拢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只要是人就会暴露最脆弱之处,这也只是时间方面的问题。到时抓住了他的弱点,一切都好办了!想到这里,他不禁笑逐颜开。

子寒走出餐厅,掘起袖子,看着手臂上呈现大片青红紫绿的淤血,倒吸了一口凉气,脑海瞬间出现一个疑问,就是这女人也太野蛮了,是与身俱来还是……

“同学!”飘零一看到子寒从里面走出,立刻挥动着手,扔下一脸震惊的遥一溜小跑来到他的身前,支支吾吾地说:“你的伤?”

四目相对,子寒的眼眸益发幽黑深邃,薄唇抿出了一个优雅的弧度,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停下脚步。

遥依旧坐在那里,眼神流转地看着他和她,脸上的神色也是变换不停。心想:这飘零一会儿打别人,一会儿又关心起别人来,真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别人知道你是好意还是见不惯又想打人呢?

“喂……同学……我也不是针对你……谁叫你去帮那女人挡灾呢?”飘零一路跟着,喋喋不休地说,子寒终究默然不语。飘零尴尬地顿了顿,脚下略慢了一步,“喂……喂……别人跟你说话时……你至少有点礼貌……”

“我有名字!”子寒虽然不打算理她,却也不愿意使她过于难堪。于是转过头,深深地盯着她,仿佛能看到她的心里,直把她看得有点发毛。飘零的双眸一下子深沉起来,隐隐有丝不悦。子寒郑重地对她说:“请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叶子寒!”

话音一落,一阵风悄悄地拂过,掀动飘零长长的黑发,带到他的眼前。子寒的衣袂也随风而起。花园两旁的茉莉花,正一朵朵含苞怒放,闪烁着金光,花瓣在风中纷纷扬扬落下,泛起一阵阵涟漪。使两人的心头同一刻冒上复杂的思绪。

飘零惊怔,若有所思地用沉默的目光望了他几秒钟,然后点了点头,应了声。子寒却又不作声了,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来到了医务室。

“God!”校医一见到子寒手臂上的伤,顿时面露惊骇地说:“谁这么缺德,幸好只是淤伤,手臂肌肉未受损,不然你的前途就要被毁了。”

飘零皱了皱眉头,羞愧难言地低下了头,眼睛的余光却一直瞥着校医为子寒上药,包扎,然后他神态谦恭温和地对校医说了声谢谢,便向外走去。

飘零抬起头,愣了数秒,追出去跟在他的身后,有些歉意结结巴巴说了一句:“实在是,对不起!”就跑开了。

子寒转过身,似乎在看她又似乎不是,只是那薄薄的唇角上勾抹出一丝奇异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