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韵

三十五 天下文章 一大抄(上)

这时便有婢女上来更换了茶点水果,萧萧也已跪坐一旁,画舫已经缓缓驶入湖中,西湖之上波光粼粼,小船如梭,风景甚是迷人。坐在仓中,四面波光水面,微风徐徐,倒也清净雅致的很。

这画舫之中早已聚集了四五十名才子,个个神采飞扬,气势非凡,自我感觉良好。又见杨万里张鎡等人在座,更要表露一番,一时间人人跃跃欲试,气氛再次热烈起来。

只听叮咚几声琴响,萧萧姑娘莺声说道:“本次诗会,不但有临安的各位才子前来,还有苏州、宁波的雅士名流专程光临,更有杨老大人,史大人,张员外前来捧场,真乃小舫之幸,更是众位才子之幸,如得几位文坛泰斗点拨几句,便胜过苦读几年诗书,望各位踊跃参加这次诗会规则如前,十分简单,画舫之中,每十人一组,随机抽取诗题,盏茶功夫内,十人做同一诗题,每组前三名自动晋级。诗文做出之后,有自觉不如者可以自行退出,其余若有争议,有三位大人评判裁决。为了公平起见,这三位评判皆是单独举牌,争议者,三位全部同意方可晋级。晋级者再行比试,取前三名诗词最优者,本舫将有礼品相赠,更能得杨大人及张员外诗画品评,自能受用终生”

李烈只顾将几上茶点选那精致甜美的送入口中,除了将注意力留在杨万里张鎡史弥远身上外,其余皆不感兴趣,更不关心什么比赛规则,自己不会吟诗作赋,虽然前世背了很多诗词在腹中,却不能显露,那和抄袭作弊无异,凭着自己的本事,估计也是第一轮就被淘汰的料子。打定了这个主意,他坐在那里悠闲地喝着久负盛名的西湖龙井,不动声色。身边云逸却是着急起来,悄悄一抻李烈衣袖,“我说表哥啊,这里人才济济,咱们虽然混在其中,只是来瞧热闹,却如何做得了诗词?糟糕,谁想到杨万里张鎡这些大家都在这里,这次可要丢脸啦!”

“不会作弃权不就得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没有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咱老实看热闹便成,谁还能把你踢出去不成?"

云逸撇撇嘴,正欲说话,却听萧萧继续说道:“众位自行结组,便来抽签吧!”说罢自袖中取出几个精雕细刻的木牌,倒扣在案几之上。

众士子很快便结成五个小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冉宗承正好和李烈云逸一组。李烈向他看了一眼,正见他也斜着眼瞟了过来,满眼的讥讽和幸灾乐祸。李烈一怔,难道这小子还不记得教训?此时不知憋了什么坏水,倒是要小心一些。

十人之中派出一人去抽取这一组的试题,那抽题地老兄紧张的满头大汗,走路都差点不稳了。李烈看的暗自摇头,这种心理素质,也来参加诗会?他想起一事,拍拍前面的云逸道:“咱们这一组里你可认识哪个是出类拔萃的?那个冉小子也会作诗吗?”

云逸点头道:“本组那第三个人叫惠新,乃是临安有名的青年才俊,他也是此次诗会夺魁的热门人选。至于冉宗承那小子,虽然和你一样,不过人家可是有个礼部郎中的老子,再怎么的,也该有些东西的,听说你和他有隙,这次要小心他算计你了!”说着望向那抽签回来的那位仁兄,略显紧张的说道:“表哥,但愿这次的题目浅显一些,可别让咱们第一轮就弃权呐!”

“靠,怎么他也叫惠新呐!"李烈向那人打量两眼,想起前世的那位副主任,心中十分不舒服。不过这只是名字巧合,却也不能如何,便洒然一笑,拍拍云逸肩膀道:“放轻松点,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话间,那抽签的老兄已将题面拣了出来,颤颤巍巍的将木牌摊开,声音发抖念道:“以冬季为,为,为题,诗词不限!”

李烈不由松了口气,想来那另外的四组大概是以春夏秋为题吧,这种题目十分宽泛,凭着自己以前对诗词的偏爱,应该比较容易对付,实在不行便抄袭一首吧!题面一出,身边几位“才子”已经迅速开动起来,古有七步成诗,虽然夸张了点。但要在盏茶功夫内做首诗,也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

“有了,有了,我有了——”冉宗承竟第一个高声叫道。其他才子听得心惊,心理不过关的,更是满头大汗。

“你既然诗句已成,那便念来听听。”张鎡皱了皱眉对冉宗承道。

冉宗承见张鎡面现不悦神情,知道自己太过急迫,有些得意忘形了,当下深施一礼,正容道:“是,以冬季为题,学生所做乃是:寒色孤村暮,悲风四野闻。溪深难受雪,山冻不流云。鸥鹭飞难辨,沙汀望莫分。野桥梅几树,并是白纷纷。”

张鎡胖胖的圆脸一怔,随即向杨万里看了一眼,两人同时点头,“不错,不错!通过!”

冉宗承深施一礼,退到一边,眼角瞥了一眼李烈,得意一笑。

惠新自负才学过人,没想到竟被冉宗承抢了个先机,心中不忿,连忙站出来道:“学生也有了,请前辈点评:片片随风整复斜,飘来老鬓觉添华。江山不夜月千里,天地无私玉万家。远岸未春飞柳絮,前村破晓压梅花。羔羊金帐应粗俗,自掬冰泉煮石茶。”

“好诗!”张鎡史弥远同声赞道,“尤其‘江山不夜月千里,天地无私玉万家’之句,大气磅礴,通过!”

其余众人也都纷纷吟咏,这些人早就有备而来,区区咏冬诗句并不为难,只不过意境用词有高下而已。云逸见这一组未吟诗之人越来越少,不由焦急,直扯着李烈衣袖,连声低低催促,“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表哥,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李烈心中暗笑,忽然戏谑的一笑,一个主意已经记上心头,要说冬季诗,却也不难,最好比较平白,不然只怕云逸一时间记不住,便悄悄附在他耳边念了几句。

云逸听罢大喜,连忙上前道:“学生有诗一首,众位请听: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却正是陈老总的那首大雪压青松。

云逸过后,便只剩下李烈了,李烈本无心比试,正欲摊手弃权,却听冉宗承阴阳怪气道:“最后这位仁兄还没思索出来吗?看在咱们相熟一场,可要本公子帮忙?”他知李烈腹中空空,平素什么德行临安那些少爷们哪个不知?要他作诗,却是难如登天一般,今日便要好好挤兑他一番,以报当日之仇。

李烈闻言,不由笑道:“诗嘛,我还没想出来呢!”

冉宗承哈哈一笑,“就你?还吟诗?**诗还差不多!”

旁边认得李烈之人也不觉莞尔,就连萧萧姑娘也嘴角微微上翘,闪出一丝鄙夷。

“不过,词倒是做了一首!”李烈来了个大喘气,此话一出,众人一愣,“就他?”

李烈已经放弃的弃权的打算,背负双手走到厅正中,向三位评判一抱拳,缓缓吟道:“菩萨蛮——

朔风吹散三更雪

,倩魂犹恋桃花月。

梦好莫催醒,

由他好处行。

无端听画角,

枕畔红冰薄

,塞马一声嘶,

残星拂大旗!”

一待吟咏完成,便听得人叫了一声好,李烈抬头观看,正是张鎡。张鎡偏爱写词,杨万里擅长赋诗,这一番下来,前面九人赋的全是诗作,虽然也有文采斐然之作,张鎡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如今这最后一人吟出一首词来,不但隽永,而且隐含金戈铁马之声,实在令人耳目为之一新,当下一个好字脱口而出。

史弥远见张鎡对李烈的这首词十分喜爱,正喃喃吟咏,便笑道:“这位学子的词上阙隽永凄婉,下阙豪迈苍凉,实是一首佳作,通过了,杨老,您说呢?”杨万里捻动花白胡须,笑道:“今日果真有不少才俊之士,便让这位少年公子位列本组三甲吧!”

闻听此言,众人无不侧目,没想到这么个纨绔子弟,平日里只知招猫逗狗,走马章台,庸庸碌碌之辈竟得三位大人抬爱,都大为疑惑。冉宗承更是连鼻子都气歪了,心道这小子一定事先知道了考题,请枪手作下了文章,不然绝不会如此,凭他肚子里那点油水,万万不可能做出这首词来。

当下,三名评判低低议论了一番,便以惠新为首,李烈次之,冉宗承名列第三。

这一组品评完毕,接着便是下一组,题目果然是以春为题。李烈退回自己的座位,拈着茶杯,小口饮啜,笑眯眯看着热闹,别有一番情趣,偶尔还向萧萧姑娘那里瞟上两眼,万绿从中一点红,一堆大男人当中一个妙龄少女,看着却也赏心悦目。萧萧见他看自己,连忙将眼睛低垂,心中一味的厌恶,“做了一首词好了不起吗?”想起其人以前种种死皮赖脸的纠缠,不由低低啐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