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韵

一 黄粱梦醒了无痕

裴闯一觉醒来,再次觉得无比沮丧,看来真的不是梦境了。

(本故事纯属虚构,请不要模仿)

这几天他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何人都不想见,努力思索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仍记得自己走进了包装间,然后就发生了粉尘爆炸:一声巨响,整个包装间密封的塑钢门窗全部被击碎,巨大的火苗如火龙喷出的怒火般向四周喷射,铝合金门就像纸糊的一样被轻易撕碎,金属门以不规则的形态龟裂,然后火焰、气流推动着碎片,向着各各方位迸射,纷飞的碎玻璃碴打得四面墙壁冒出火花,他重重的撞在更衣室的门上,那门便飞了出去,让他整个身子都栽倒在地上。耳朵里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有嗡嗡的轰鸣,一切仿佛都进入了无声时代,裴闯并没有晕过去,巨大的疼痛从后背传来,反而让他保持了短暂的清醒。

或许到了危险的时候,人的本能会自动的规避那些不知来自何方的危险,裴闯身子刚一挨地,便很自然的一滚,脸上这才觉得一阵灼热,伸手摸了一把,满手的鲜血,裴闯无声的呻吟的一声,心底一个念头便反映上来——粉尘爆炸!

还没等他吃力的坐起来,整个楼房再次抖动起来,巨大的冲击波将他的身子推得向后翻滚,咚的一声脑袋撞在椅子腿上,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是一小会儿,裴闯惊醒了过来,四周到处都是一片惊慌的喊叫声,浓烟依然还没有散去,一大堆人冲个进来,看到躺在地上,满脸鲜血的裴闯就有人大叫,“这里还有一个!”“快,快看看死了没有?”“赶快抬出去”……四周嘈杂的不像样子,每个人都惊慌失措的叫着,裴闯眼前一阵晕眩,这才感到后背疼得几乎要折断一样,耳朵里依然嗡嗡直响,还好,能听到声音!裴闯突然这样想到。

几个人冲过来,七手八脚的将他抬起来,向外就跑,他斜侧的身子正好面对着包装间,那里一片狼藉,到处都冒着浓烟,所有的窗户都不见了,估计是被崩出到几十米远的地方,很多人都蜂拥着向包装间跑去,裴闯发现那个矫称的女工也被人找到了,形象很惨,身上的衣服几乎都被烧没了,头发也没了,就那么被搭在一块板框用的滤布上被人兜着往外抬,一只手耷拉在下边,随着人们的动作在晃动着,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太惨了,一个参加抢救的人哇地一声呕吐起来,吐得直不起腰来,空气中满是焦糊的味道,甚至还有烤肉的味道,那是烈火舔舐人体发出的糊臭味。呕吐仿佛会传染一样,立即又有几个人弯下腰去,大口的吐起来,甚至瘫在了地上。

裴闯睁着血红的双眼看着,挣扎着,嘶吼着要他们放下自己,却没人顾及他的感受,飞快的跑出去。

消防车刺耳的笛声由远而近,很快就到达了现场,立即开始扑救余火。

裴闯被抬到楼下,这时候他似乎十分清醒,好像身体和头脑已经分离了,就这么看着身边的一切。

救护车马上就要来了,裴闯甚至能听到远方救护车狂奔中发出的笛声。楼下一片狼藉,被抛飞的门窗扭成各种形状,一地的碎玻璃碴让人走在上面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除了裴闯和那名女工外,还有四五个人受了或轻或重的烧伤和摔伤,更多的人是被玻璃划伤了手脸,都在发出一声声哀号,这场景绝对凄惨无比。

一阵剧烈的哭号从二楼传来,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抱着一具烧成黑炭似的尸体踉踉跄跄地哭喊着从那群惊慌抢救的人群走出来时,抱着尸体一步步从楼梯上走下来。看他的样子,似乎也是厂里的职工,闻讯赶过来参加抢救的,没想到自己的亲人竟然就在其中。那个被男子抱着的尸体下肢拖在水泥台阶上,留下二条黑红色的线条,一些烧烂的肌肉掉在了地面上。拖过一根胡乱扔在那里的角铁时,那只只留鞋底粘在脚底的右脚被角铁挂掉了,乌黑的脚掌摆在楼梯上,尸体右腿则露出一截白森森的骨头在水泥台阶上划动着,发出瘆人的嘶嘶声……

四周的人如见鬼魂似地吓得连退好几步。有几个人甚至大叫着跑到一边去呕吐去了。这时正在指挥灭火的人和一名消防队员快步跑了过去。二人一边跑着一边小声而急切地说着什么。当靠近那个失去理智的男子后,那个人猛地抱住他,消防队员则冲上去一步一把将那具黑色的尸体抱着。当尸体抱到怀里抱稳后,那人大声对那男子道:“放手!你会把遗体损坏的。”一边抱着他不让他反抗,一边用力掰开他的胳膊。那男子挣扎了几下,似乎也清醒了,慢慢放开了尸体,看了一眼消防队员,人往后一仰,晕了过去。

裴闯不忍再看,便扭头向旁边扫视,正见李总,石副总,刘书记等人快步跑来,每个人脸上都是大汗淋漓,正焦急的询问旁边呆若木鸡的车间主任王学文。

王学文已经吓傻了,磕磕巴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惠新虽然脸色苍白,却比较冷静些,正在介绍情况。

裴闯见到他们眼睛都充血了,几条人命呐,就因为他们的阻拦,他们的不作为,几条鲜活的生命就在短暂的时间里烟消云散了,本来这是可以避免的啊!裴闯眼泪哗哗的流了出来,他恨呐,恨他们没有采纳自己的意见,也恨为什么自己不再坚持一下!几条活生生的生命啊!前不久还在自己眼前的啊!

“我*你妈!”裴闯狂喊着跳了起来,在所有人都还没反映过来的时候已经飞快的冲到惠新的面前,举起拳头就打,鼻子眼睛脑袋,打啊!裴闯疯狂的打着,所有人都惊呆了,眼睁睁看着裴闯打得惠新鼻口窜血,倒在地上,裴闯发泄着心中的怒火,将惠新打倒后就直冲王学文,一拳就打了他一个跟头,再要上前时已经被反应过来的人死死抱住。裴闯狂叫着挣扎着向王学文冲去。

就在这时,晴空中一声惊雷突然炸响,这让所有人都悚然一惊,裴闯也是一怔,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天空。本来天空蓝蓝的,白云在上面自由自在地飘着,随着一声惊雷,一大片一大片乌云突兀的张牙舞爪地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转眼工夫,天空就已经全被染黑了,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崩塌下来似的,云层笼罩在头顶,渐渐旋转起来,变成一个黑色的巨大漩涡,无数细小的闪电在云层见闪烁,最后汇聚到头顶,云层中隐隐发出一种怪兽发出般沉闷的轰鸣,仿佛蕴藏着巨大的能量,随时将要倾泄下来,裴闯不禁惊呆了,那是什么?

身旁紧紧抓住他的人也不禁松开了双手,所有人都被这奇异的景象惊呆了,只是呆呆仰望着天空难以令人置信的奇异景象。

当黑云终于汇聚成倒挂天际的螺旋状椎体的时候,一道粗大的闪电突兀间从天而降……一道闪电刺啦啦落了下来,裴闯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芒,再看不清四周,耳畔听得有惊雷轰响,身上一阵剧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可为什么自己恢复意识的时候竟然突然出现在这样一间古色古香的大房子里呢?还有那些人,穿着古怪的长裙和袍子,怎么看都像是古装电视剧中的情景,自己本来不是应该躺在医院中的吗?

他爬起身,缓缓走到窗前,伸手推开雕镂精巧的窗棂,外面已经是繁星满天了,相比三天前裴闯已经冷静了许多,强烈的刺激造成的巨大震撼已经过去,思维已经渐渐稳定下来,现在他开始思考起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了。

缓缓伸出胳膊,借着清冷的月光,可以看到自己穿着的是一件宝蓝色的长衫,腰间一侧悬挂着晶莹圆润的玉佩,另一侧则有流苏在晚风中轻轻飘飞,暗香袭人,竟是一个做工精致的香囊。浑身上下衣着的材质好像竟然是绸缎。裴闯脸上浮起一丝苦笑,心中仍如翻江倒海般无法平静,以前穿越小说倒是看过不少,然而这样匪夷所思的事突然间加诸己身,一时间真不知道心里边到底是何滋味。

且不说离别了家庭、事业、恋人、好友,单只是那种仿若落入无尽虚空般没着没落的感觉就让他难以承受,惊恐、孤寂、惶然、困惑便让人恨不得将腔中热血一股脑喷将出来才能稍减胸中憋闷。仰望窗外格外明澈幽远的夜空,四周院落里草丛中夏虫唧唧,远处蛙声连绵,偶尔间或一两声野狗的哀鸣,不禁让他一阵恍惚,好像童年时躺在家乡老宅那株葡萄藤下,“归梦如春水,悠悠绕故乡”,真希望这是一个梦,依稀间会有母亲慈祥的声音将自己唤醒。然而他知道现在这一切恐怕都是真的,三天来的所见所闻,这间宽敞的房间和古朴的摆设,奴仆毕恭毕敬的神态,他们的衣着行止,一切的一切都证明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裴闯轻轻抚摸着左臂,那里有着一大片淤青,那是他在自己最慌乱惊恐时留下的,疼痛是那样真切,同样证明着自己的想法。天呀!这种事怎么会平白落在自己头上啊!

想着自己曾轰走所有的丫鬟奴仆,躺在**那样无助的哭泣,裴闯咧了咧嘴,现在看来,就算这是一场噩梦,也要把它做下去了。身体的极度疲乏和头脑的绝对清醒让他十分难受,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窗前,一动也不想动,真希望这是一场梦,一觉醒来,这个噩梦就醒了,然而他知道,这只不过是自己的自欺欺人罢了。

混乱过后,裴闯终于完全冷静下来,强迫自己接受这个现实,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将是一条完全陌生的道路,其间一定充满着曲折和坎坷,现在自己正身处在一个陌生的世界,对于一个习惯了现代化都市生活的人来说,光是适应这个迥异的世界便是极为艰难的,更遑论其他,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了。

头顶的明月散发出清冷的光辉,繁星点点,织女座、猎户座、北斗七星,无尽银河流光溢彩,一切都是那样熟悉,这让他想起几个月前也曾仰望过这些星辰,不过那时是在小区楼前的车子里,现在却是在另一时空的房间中。这让他突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对于亘古未变的星辰来说,似乎千百年不过是转瞬即过,而对于个体的人类却已经是沧海桑田了。两次仰望星空,明月星光依旧,却已经隔绝了时空,他——已经再世为人了。

不知不觉中启明星已经升起在天边,夜露早已打湿了窗棂,天光终于初露端倪,当屋檐下草叶上反射出七色光晕的露珠在裴闯的注视下滴落尘埃时,他长叹一声,缓缓爬起身来。

这一生中,裴闯从没感觉到夜晚竟会如此漫长,不过,天终于还是亮了。

“咕噜噜”肚子里的声音再次提醒裴闯早已饥肠辘辘,现在他知道自己首先要解决的便是生存问题,毕竟无论到了哪里,生存才是第一位的。经过几天的苦思,裴闯已经开始接受了现实,他给自己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活下去,融入社会。弄清自己所处的时代,所在的地理位置,这一切都必须小心进行,谨慎再谨慎,毕竟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

正想着,房外有人敲门,“烈儿!快给为娘开门,你都关在房里两天啦,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到底是怎么了?好叫为娘担心啊!听话,快开门。”

裴闯长叹一声,下床将房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位美丽妇人,正用关切的目光看着自己。见裴闯开门,惊喜的一把将他搂在怀里,“儿呀!自从前两天你从马上摔下来撞了脑袋,醒来就一句话都不说,还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可让为娘担心死了,你到底怎么啦?”裴闯经过两天思索,已经知道自己的处境,看着面前自称母亲的女人心中一阵苦涩,嘴角咧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可能是摔坏脑子了吧!我现在什么事都不记得,什么人都不认得啦!”

美妇闻言大吃一惊,“烈儿,难道你连母亲都不记得了吗?看裴闯点头,美妇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这女人只三十五六年纪,身穿藕荷色碎花衣裙,云髻高盘,肤色白皙,桃腮明眸,瑶口琼鼻,容颜十分美丽,观之如二十许。难道这就是现在的自己的母亲?太年轻了点儿吧!桌上铜镜已被自己掷在地上摔得坑坑洼洼难辨其形,因为他在镜中看到得竟然是个十七八少年的容貌,想来古人成婚较早,自己这副身体有这样年轻的母亲也不足为奇。哎!接受现实吧,凭着自己多出当世之人几百年的见识,未见得就活不好,当务之急还是要有个安身立命衣食无忧的落脚之处,看自己房中的摆设,身上的衣着,向来这里最次也是个富裕的家庭,却是万幸了。

裴闯将那美妇拉到床前坐下,开口叫道:“母亲!”这一声叫出,可是费了他好大力气,不过一旦开口,说话也就顺畅了许多。“母亲,孩儿不孝,这次出事竟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望母亲不要怪罪孩儿!”那美妇嘤嘤哭泣,良久才抬起泪眼,玉手轻轻摩挲着裴闯面颊,柔声说道:“母亲怎么会怪自己的孩子呢?烈儿不要自责,待为娘好好给你讲讲咱家的事,说不定你就会想起来呢!”美妇拉着裴闯坐在自己身边,柔声说道:“母亲我叫柳慧,你父亲叫李浩臣,是朝廷工部的工部司员外郎,你的名字叫李烈,在外边提起可别连这些都说不出来啊!”柳氏絮絮叨叨得给裴闯讲了很多家中琐事。眼见天色已近午,裴闯道:“母亲也累了,先回去歇一下,一会儿该吃饭了吧?”

柳氏点点头道:“烈儿也饿坏了吧,咱们这就去吃饭,好好将养身子,过几日为娘叫来你表弟,让他再给你好好讲讲,陪你出去散散心,以前你可是和他最好啦,整天形影不离的。”

陪着柳氏吃过早饭,裴闯回到房间,心情已经平复,既然来到这里,就听天由命吧!从今后再没有裴闯这个名字啦,现在自己应该叫李烈,以后李烈就是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