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晚间,王泽回到宅邸,刚进门便遇到迎面赶来的弟子李墨涵。

“恩师回来了。”李墨涵上前施礼。道:“开封府赵大人来访,正在客厅相候。”

“赵鼎。”王泽不知道赵鼎来这里有何事宜。道:“赵大人何时来到的?”

李墨涵说道:“刚到不久,说是恩师快要回来,他再次相候。”

王泽点了点头,看来赵鼎是有备而来,不知所谓何事。

“唉呀,元稹兄,让元稹兄久候,失礼、失礼。”王泽满面堆笑地快步走入客厅。

赵鼎有点惊厥地起身说道:“刚刚来到,这时打搅德涵,万望恕罪。”

“这是从何说起。快请坐”王泽惊愕一向稳重尔雅的赵鼎,近日怎的魂不守舍,面子上依然是笑容可掬地请赵鼎坐下,又对门旁的李墨涵说道:“上茶。”

王泽说道:“不知元稹兄驾临小弟这寒舍,有何贵干啊?”说罢,王泽见赵鼎有些欲言又止,感到怪异,这不符合赵鼎的秉性,确有不能多问,只是看着赵鼎。

正在此时,仆人送上茶水,缓解了厅内沉闷的气氛。

王泽肯定赵鼎有事前来,而且可能是求王泽办事,不然以赵鼎的性格,不会如此模样。

“元稹兄有何为难之事,不妨说出,看小弟能否尽绵薄之力。”王泽也不愿这沉闷又尴尬的气氛延续下去,待李墨涵悄悄退出后,开门见山地说了出来。

赵鼎品了口茶,放下杯子,目光犹豫地望着王泽片刻。才叹道:“这叫我如何说的出口。”

王泽笑道:“你我兄弟,又不是外人,有何不便说道的,元稹兄但说无妨。”

“愚兄生性愚顽,做事见不得龌龊,这才得罪了不少人,惹的宰执恼怒,被发落到开封府。这几年里,本想开封府也是事务繁多,清闲不住,能为百姓做些事情,哪知——哪知诸事不劳,整日里无事可做。愚兄自束发以来,便是要.....唉......说这些有何用。”赵鼎寂落地道:“前夜愚兄听说德涵同领东南支卖局,便由此想.....”

尽管赵鼎没有说下去,王泽终于明白赵鼎来此的目的了,这是来跑他的门路求官来了。令王泽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在他所了解的历史中,赵鼎是位铮铮傲骨的正统士大夫,哪里是眼前这个满脸尴尬,欲言又止的人。

不过,对于赵鼎的说辞,王泽深感理解,像自己这样游刃于权臣之间而得势的人,极为少见,赵鼎面临的局面,对于任何一位有报复的青年官员,都是不能长时间忍耐的,而看到摆脱目前境地的门路,当然有一试的想法。王泽知道赵鼎做出如此决定,说出他平日里不屑说的话,这需要他很大的勇气。

赵鼎咋见王泽面有笑意,在平时倒不觉得什么,此时,他生平第一次求官,心中孜孜不安,很容易从这笑容内臆想到什么。王泽的笑仿佛透出讽刺的意味,不觉大为尴尬。连声道:“这。。。这。。这,愚兄。。。。”他是在不知要说什么好。

王泽道:“弟明白元稹兄来意。”说罢微笑道:“就是元稹兄不来,小弟原打算去府上相告。”

赵鼎一怔,不明白王泽是何用意,静静地看着王泽。

“今日小弟的官家在延春殿赐见,陈述东南支卖局本衙与路司设立,官吏设置。官家已着

有司速速办理”王泽说到这里,赵鼎的心情非常复杂,在延春殿面圣,这对于新进臣子来说那是多大的荣誉,甚至有人一生也没有被皇帝在内廷召见的机遇。听着王泽继续说道:“官家认为支卖局新建,官吏配置应当不拘一格,而蔡相公职事繁忙不得以不能分身,故而官家将江南二路与江浙路的官衙创建,官吏配置事宜交付小弟便宜处置。。。。”

听到这里,赵鼎不知为何,心中微荡,有一种激动不已的感觉。

“支卖局各路职事,多是寺监差遣,不少科举出身的大臣不愿入衙。”王泽这可是信口开河,这支卖局实际上办的可是皇差,不仅又大油水可捞,更能有机会得到皇帝的赏识,争着入衙的世家子弟、专营之徒大有人在,早就将蔡攸的府门门槛给挤烂了。

“小弟以为元稹兄大才,本不该在开封府任俗吏,入馆阁绰绰有余。”王泽顿了顿,看着赵鼎,满脸诚恳地说道:“小弟本欲向官家举荐元稹兄入支卖局,又怕元稹兄不愿入寺监,欲待明日得闲时去兄府上拜会,岂料兄来寒舍,正是天随人愿。”

赵鼎一时间没有跟上王泽的思维,愣在当场,半响说不出话来。

王泽含笑望着赵鼎,等待他的回答。赵鼎目光复杂的看着王泽,心中升起感激之情,王泽在他犹豫着如何开口之时,首先说出主动大用他,令他不失颜面,就凭这一点,赵鼎的大恩就不能用谢来回应。

赵鼎深深叹息,有些丧气地说道:“德涵真是有心人。”

王泽心中亦不舒坦,对一位在他所熟知历史中赫赫有名人物,竟然真的沦落如此地步,感到由衷的失落,并没有半点喜悦。王泽认为若不是有金人的南侵,使赵鼎的命运发生改变,或许赵鼎真的要在历史中默默无闻的度过一生。

“元稹兄,小弟已经拟好了委用?易樱?胛??值h翁峋俳?懵分?艟郑?恢?忠庀氯绾危俊彼档秸饫铮?踉笥痔砹艘痪洹5溃骸按悠咂凡钋玻?行┪??执蟛拧!?

赵鼎颇有意味的一笑,他这个时候还能要求什么,原本也就是指望担任副佐,没相待竟然是正印,官品不高,可毕竟是一个独立衙门中的主官。他缓缓摇头道:“岂敢,岂敢。”

王泽见赵鼎已然认可,但顾忌面子,没有直说罢了。

“江浙路非比一般,小弟计划以江浙路与江南东路的支卖局为主,似建立海外贸易船队”王泽将自己在的延春殿有关建立武装海船队的事说了一边。

赵鼎听得是口瞪目呆,他压根就没有想过由官府出面、出资,与民间共同组织海外贸易船队。他第一个念头就是‘与民争利’,而且这又不是关系到盐帖等国计民生的经济,官府介入其中,岂不是有辱斯文,何况,万里海疆,前途不可测,又有谁愿意抛妻撇子远渡大海。不过有一点赵鼎诗肯定的,有官府的武装海船保护,商队在海上比平时要安全的多了。

王泽没有注意到赵鼎的脸色,尤是兴奋地说道:“我大宋海船舰队就可横行于大海,扩建海外据点,带来滚滚不尽的巨大财富。”说着,王泽感到自己有一种恍惚,不知不觉中说出了自己计划中的野心,海外殖民。

赵鼎却不太能理解王泽的思想,他是一位深受传统儒学教育的士大夫,对大海是陌生的,也没有兴趣,甚至还有一丝恐惧,他真正关心的是农桑水利,与民休息的儒学善政。

“金银珠宝于民岂能同于谷米桑麻。”

王泽正在兴头上,冷不防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似的,当即就冷静下了直直望着赵鼎。他有些意料之中的失望,赵鼎,可以说在当朝士人中没有他真正的知音,没有人能真正理解他的思想,他们虽然也热衷于经营万邦,希望出现万国朝贺的盛世。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理解什么是真正的经营海外,真正的万国朝贺的真谛。

“不如此,难道要小弟学那王黼,盘剥升斗小民吗?”王泽为自己找了个很贴切的掩饰,他很失望,只能以这种理由来搪塞赵鼎,至少这是惟一一个能让赵鼎有感触的理由。

赵鼎沉默了半响,在他看来由海外敛取财帛虽然让他们这些以泱泱大国自居的士大夫们感到不自在,但比起盘剥百姓,这还是能接受的。这才艰涩地点头道:“德涵所言,甚是有理”

王泽接着说道:“二千六百百万贯代役钱,天下民力尽亦。”

赵鼎深感其味,童贯、北伐失利,王黼括天下壮丁征辽,不行者可以钱代役,地方官吏强取豪夺,尽刮天下民力,得钱二千六百万贯给女真人,得到了燕云十六州。

“与其盘剥国人,不如经营海外”

王泽说的经营海外,不如说是对外掠夺,不过是用词上隐讳罢了。赵鼎并没有听出王泽这话中带有那掩饰不住的扩张**,他的理想就是能收复燕云,如今无论如何已经实现了这个愿望,剩下的事情就是如何规劝皇帝勤修善政,与民休息。王泽的观点,尽管是那么的强词夺理、不尽人意,可在当前的形式之下,赵鼎无奈中只能慢慢抗拒性的接受。

王泽心底一动,猛然想起一件事情。当下说道:“元稹兄,小弟不妨为你举荐一名孔目书吏,暂无出身,你看如何?”

赵鼎有些心不在焉地道:“如何不可,德涵要举荐的是哪位?”

“我的弟子,李墨涵。”

“什么,李墨涵。”赵鼎倒是吃了一惊,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王泽。说道:“你可要想好啊,这一入胥吏,将是终身遗憾。”

王泽轻轻叹了口气,有十分坚定地道:“就这么决定了,有劳元稹兄了。”

赵鼎摇了摇头说道:“不可,绝不可以误了这孩子的前程,何况他才十四五岁。。。。”

“元稹兄,再容我想想。”王泽自己也有些犹豫不决,他知道这是关系到李墨涵前程的大事,自己是一时间的创想,还不曾细细琢磨。于是又说道:“待几日后再说罢。”

赵鼎慢悠悠地道:“德涵三思。”

王泽笑了笑,说道:“正好小弟还未曾用晚膳,元稹兄不如在寒舍与小弟小酌两杯。”

“这就不打搅了。”赵鼎站起身来,他知道王泽心中有事,不便搅扰。说道:“告辞了。”

王泽起身说道:“这如何使的,天色已晚,这。。。。。”

未等王泽说完,赵鼎笑道:“改日再来讨饶,愚兄告退。”

“如此,小弟就不强人所难了,请。”

王泽在府门口送罢赵鼎,望着赵鼎骑在马上远去的背影,却暗自犯难,自己要如何对李墨涵说,遣他赴江浙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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