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神农架——那一幕,朱影坠崖时那如飘舞般的身姿,那一句令王泽在生命最后时刻,感到不枉此生的‘来世吧——’

金峰那绝望的眼神和凄惨的嚎叫。。。。。

“啊??”王泽被这个经常发生在梦里,每次都被这瞬间的情景所惊醒,他身上出了一身大汗。喘了口气,坐在**,呆呆地坐在黑暗中。

“这不会是真的,不会的”王泽自言自语的梦吟“不会,绝对不会。她已经去了,已经去了。”

虽然是这么说,但上阳宫中皇太子妃那相貌、那神态、那声音。实在是太像了。简直是一个人,不,就是她。如若林月姐有六七分般若,皇太子妃那般无论在相貌与气质上,都是这么相同,可以说就是一个人,两位相隔近千年的人如何能如此巧合。

王泽心潮叠起,思绪万千。

难道是苍天眷顾,让她来圆了那世最后的遗言。是真的吗?不会,不会的。若是苍天眷顾垂怜与我,那为何她早我于世,为何她以为人妇。

王泽想起了后世的一首凄美的五言诗,低低沉吟:“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思绪仍是很乱,仿佛那位皇太子妃便就是朱影,如果真的是她,那真是造物弄人,虽年岁相差不大,但以是陌路之人。

“无论如何,不管她是不是她,我都不会让这段历史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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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师府蔡京书房门外,蔡绛方才回府赶来给蔡京请安。他是蔡门长房嫡长孙虽其父蔡攸与蔡京不和,但蔡绛却与蔡京祖孙相得,很是亲近。故不用通传,径直到了书房。刚要叩门,里间传出他叔父蔡?怒叱之声“东宫小儿太是无礼,不受倒是罢了,做次辱人之事,我定不与他善罢甘休。”

蔡绛闻言一惊,待要回转,手已经叩响了一声门。

“何人?哪个在门外”传来蔡?的质问。

“叔父,是我”蔡绛无法回避,只得硬着头皮回应。

“是绛儿,进来吧”屋内传出蔡京苍老的声音。

“是”蔡绛推门轻步进入,轻轻关上门,走上前去,给坐在书案边的蔡京磕了一个头,口称:“孙儿给大父请安。”又起身对蔡?、蔡耕作揖道:“侄儿见过大伯、七叔。”

蔡??没有做声,蔡耕笑吟吟地说道:“大哥来了。”

这时蔡绛才看到蔡?脸色发青、胡须随着抖动的脸面不断颤动。

蔡绛不知是为了何事,揣测刚才听到的话必与太子有关,三人必有机密商议,正思量着如何找个由头躲开。

却听蔡京问道:“绛儿,前几日可是与王德涵在一起?”

蔡绛心中一惊,祖父怎知他和王泽在一起。忙回道:“孙儿与德涵同在天章阁侍主,常一起吟诗作对。”

“大哥是与王泽一起去樊楼吟诗作对吧”蔡?瞪了一眼蔡绛,没有好气地道:“你以为你大父不知道?”

蔡绛这可慌了,蔡氏一门小辈中多是膏梁之辈,唯有他一人是进士出身,整个家族无论如何内斗,对他却是一致的抱有极大希望。故而要求极为严格,在青楼楚馆过夜的事被知道了,那还了得。想到那夜酒醉之后耐不住杜三娘、何金奴的挑逗,与她二人春风一度。再想想家中对他的严规,与歌妓厮混的事,恐怕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蔡耕见蔡绛低头不语,一脸阴晴不定。不由得暗怪蔡?多嘴,将火气发到小辈身上。说道:“他们都是青年俊秀,颇得楚馆佳人喜爱,就是留宿一宿有何不可。”继而又笑嘻嘻的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青年进士馆阁才子也是小女儿们青眯之人。”

蔡绛被说得脸面通红,蔡?却道:“兄长,他这小小年纪就、就。。。。。只恐误了父大人厚望。”

蔡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绛儿快起来。”蔡京不满的瞪了蔡?一眼,待蔡耕扶起蔡绛后,才说道:“你那房中不也是有那些女人吗?”

蔡?被蔡京这么一说,倒是老脸一红。他虽是尚了公主,但还是纳了几房姬妾,其中两人是出身青楼,是京城中颇有艳名的妙人儿。

蔡京接着说道:“年轻人,这点风流事倒算不了什么。”

这话明确表示蔡绛无过,蔡绛大喜,说道:“谢大父。”

蔡京捻须又道:“馆阁之中多俊杰,未来的宰相、执政多处于此。想那王德涵自不必说,范宗尹诸小辈无一不是当今后起之秀,与之交往倒也是好事。”

蔡耕看着蔡京欲言又止,蔡京察觉他有话想说,便道:“大哥有话,但说无妨。”

“叔大人所言甚是有理,但小侄还是觉得这些小辈,流连烟花柳巷、青楼楚馆,多有不妥。”

“哈哈。。。”蔡京笑了一笑“当今之世,还有前朝那般直事,想那王德涵一腔为民之心,到头来不还得曲意奉承、聊聊尽事。”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品了口茶。接着说道:“不过,大哥说的不错,有个节制好更好,我孙儿若是看中哪位佳丽,纳为偏房也无不可。”

“谢大父教诲”

“王德涵非凡品,你要好好结交,或许日后对你有莫大的益处。”蔡京捻须微笑说道:“好了,这里没事了,你去内院请安去吧。”

蔡绛告退,轻轻带上门后,径直而去。

蔡?看了一眼,他对蔡京的话颇不以为然。他对于王泽是承认其才华当世少有,但还是觉得王泽不过是以文才出名,兼之却有些偏才手段,应了赵佶与执政们的胃口,这才这么春风得意。蔡京这么推崇王泽,让蔡氏最有前途的孙辈与王泽系在一起,攸然感到自己一直是老谋深算的父亲,会不会是太老了,看走眼了。王泽没有能让蔡氏看入眼的背后势力,而且蔡?更是从内心中感到王泽不是那麽容易控制的人。

“叔大人,小侄看此事不是那麽简单,李琮得东宫密报,太子先前对这些琉璃器很是欣赏,但是陈邦光急见,二人在殿内谈了许久之后,太子才发怒命人将这些物事毁去,而太子妃得报后匆匆赶来,入殿时面色颇为不豫,出殿时面带怒意。从此中可以断定,进馋言者必是陈邦光无疑。”

蔡耕待蔡绛走后,言归正传,说完之后偷看蔡京。见他双目微闭,含笑捻须。不由得心中一动:看来我这是夫子门前读孝经,叔大人早就把这事给参透了。不过得到蔡京的默许认可,蔡耕还是很是欣喜,蔡京的赏识便是他重返庙堂的保证。

“这挑拨太子与太师情义之事,对陈邦光又有何好处?”蔡?虽贵为驸马,但毕竟不比蔡耕精于官场门道,一时间竟没有看出其中道理,惹得蔡京暗暗摇头。

“这陈邦光算计很深,表面上忠义贤明,实是为日后涉足都堂铺垫。在这大势不定的关头,将前程押在太子身上,利用太子对二郎平素的不满与燕云兵败之怒,行离间之计,太子必以叔大人为怨。而他虽是得罪叔大人,或有一时的挫折,但谁又能知这不是为长远之富贵做铺垫呢?叔大人现今是左右为难,忍则坏了名声,令小人得志。若是打压陈邦光,则是得罪太子,国之储君日后的天子。”

“原来如此,好阴险”蔡?总算是明白了。“陈邦光如此算计父亲,是可忍孰不可忍,须让此人尝点苦头才是。”

“陈邦光不过一小人而,不足为虑,何况叔大人对此事早以是有了计较,遣放远恶军州不过是在反掌之间。”蔡耕偷望蔡京一眼,见他面有嘉许之色、却又并不言语,知道蔡京碍与身份有些话不便说出,看来自己还得代劳。于是又转看蔡?,说道:“唯今最为当务之急,是请茂德帝姬时常到东宫与太子、太子妃走动走动。”

蔡?点了点头,明白这话意思。看情形太子妃较为倾向太子接援蔡京,通过自己的夫人茂德帝姬与太子妃接触,传递消息。与太子妃一道慢慢转变太子对蔡京的看法,最坏也可以交好太子妃,为日后多了一道保护。

不过他还是有些忧虑地说道:“与东宫太近,郓王那里。。。。。”郓王赵楷很是得宠,加上梁师中、童贯等人的支持,很有可能运转乾坤。

“竖子甚是可恨,此恶气不出,老夫能罢休。”蔡京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有浪子宰相等人相助,太子又是嫡长子,胜负尚难预料。何况嫡长子出处皇孙,乃是开国以来所未有的喜事。若太子无甚大错,他辈很难撼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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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王泽洗刷后,用过早饭。今日他不当值,很是清闲,想到几日来未曾给弟子们授课,便叫了一同来京的四名弟子来到房中。

弟子们请安后,侍立一排,王泽不知为什么想细细打量这四名年纪已有十三岁的弟子。首徒李默涵、相貌平平,中等个头,个性憨厚、老实稳重,最是早熟。次徒王咏翎、相貌清秀有几分女儿像、聪慧过人、文章最是出众,为人极重大义。季徒张云仁、相貌俊朗,有过目不忘之能,为人颇为自傲又带有几分狡诘。四徒封元、相貌亦是端正,喜行伍事、武艺居众弟子之首,好打抱不平,被师兄弟称为“小霸王”。

“这几日你等学业如何?”王泽品了口茶,神色温雅中带有几分严厉。“没有偷懒吧?”

“回恩师话,师弟们这些日子来,开始读治世学第三部浅议政治,只是有些地方尚不甚领悟。”李默涵身为首徒,自是先应话,话音中带着稚嫩。

“是什么地方,说来听听。”

“国人议事会所议国事、定大典、行权利,无论政事大小,都须得其通过方可施行。弟子们疑虑国人议事会是由小民所选,这将置天子、百官于何地?”

王泽满意地笑了笑,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弟子们敢于提出心中疑虑,不绝对苟同于人,不过王泽还是更感叹自己的抉择正确。自己的理想从孩童做起,他们还没有被儒学这个思想魔咒所禁锢。虽然现在他们还小,不能全然领悟自己所教,但已经开始有所领悟。不然,也不会提出心中疑问。

“很好、很好,小小年纪以是达到为师十五六时的层次。”王泽微笑着说道:“国人议事会并非弃天子、百官,而百官亦有。。。。。”说道这话锋一转“天子守国分三分六等,你等有谁知?”

“上为明而无欲者,国强。明而有欲者国疲。中为庸而无欲者,国弱。庸而有欲者,国衰。下为暴而无欲者,国残。暴而有欲者,国亡。”王咏翎才思敏捷,抢先应对。偷看王泽含笑点头,自是得意。

“虽有不尽,但颇有道理。自艺祖开国,善待士子,尽选天下读书人入仕,正所谓殿试无落才。可知这读书人多为黎民百姓,即是当今世家亦是民中拔籍,累数世功勋荫福后人。故,百官出自于民,民入仕者为官。阴阳之分,极阳为君、极阴为民,看似两极,实为一体。”王泽淡淡地笑道“入官之民辅天子治民,天子守国分三分六等。天子明而无欲,臣子贤而有能国强不过数十年。余者当如何,为师书中已有不必细言。国人议事会就是以民间之智,补其不足,官之行监于民,政之通决于民。”

王泽见四人似懂非懂,轻轻一叹说道:“也是难为你们了,你等年纪尚幼,多不明其中道理也是当然。就是为师亦不能深研,不过要记在心中,好生读书,日后出世历练慢慢领悟。不过,国人议事制度,亦非治世灵丹妙药,民智不开,断不可行。恐怕就是你们也看不到这一天。”

王泽说道这里,目光中闪过带有一丝迷茫的神色,思绪不觉又转向艮岳御苑的那一幕。

若是单凭一己之力,改变这个历史还可以,若是振中国千年之运,还是力所不能及。

“要真是她就好了。”王泽无不感慨地暗自叹息,看着四名弟子,不知不觉地说道:“或许,或许我中国日后之运,便要始于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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