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是死道友

卷三谈笑,十丈红尘八十七章初见伯邑考

当晚,闻仲在府内很是跳脚,他本来铠甲齐备要亲自出城寻找伯邑考,不料还没出门,便有宫人前来传旨,说是纣王有要事相商请太师进宫。(wap,,)。

我俯身在窗口看着他急得脚步连跺,最终却无计可施,只好甩手跟着宫人进宫。

略觉得好笑,一个人为着另一个,这么奋不顾身,他们两个却是连面都没见过。想到这里,忽然看到桌上一卷图纸,那是哪吒给我拿来的伯邑考的画像。

静了片刻,终于伸出手去,手指轻轻一挑,将那画轴挑开一端,又一推,画卷在桌上骨碌碌转开来,露出卷上那男子的容貌来。

就因着他在上面,所以这死板的画纸也有了色彩,变得鲜活起来。

明朗的眉眼,连脸上那股淡淡的笑意都清风拂面般让人感同深受,我怔怔看了片刻,疑心是西伯侯偏心自己儿子,所以才画得这般出神出彩。

纸上的伯邑考,定定地看着我。

我伸出手,点在画纸之上,六神无主皱着眉。

门口响动,回头看,却是哪吒蹦蹦跳跳进来,说:“闻仲出门啦,我要跟他一起去,他没同意。”蝙蝠妖在门口探头过来看,却不敢进门。

哪吒说完,一转眼看到桌上摊开的图像,于是笑:“清流,你终于看过啦,怎么样,这个人不及你吧,难为那些不开眼的左一个绝世又一个惊艳的,却!”

他小嘴一撇。灯光下流光如朱红带水色的樱桃。

我看的筝,又觉得好笑,于是看着他说:“自然自然。我家地哪吒少爷才是绝世惊艳的。”

哪吒眨眨眼,脸上稍微露出一丝忸怩神色。

我抬眼望着门口欲进不进的蝙蝠妖。叹一口气:“你又欺负人家了?”

哪吒说:“哪里,骂两句不算欺负吧。”

蝙蝠妖恨恨地盯着哪吒。哪吒只是视而不见,反而摩拳擦掌:“清流,今晚闻仲大概不会回来了,闲地无聊。我们不如出去打猎吧。”

我吓一跳:“不许去。”

哪吒愁眉苦脸地:“我察觉今夜朝歌城内隐隐有股强大的妖力潜伏,不知要做些什么,我若去,也是保护朝歌啊。”

强大地妖力潜伏?

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过是想要自己出去玩的借口吧。

我心中挂念伯邑考之事,对哪吒所说的话全然没留意,只是说:“不许,我说不许就不许。”

哪吒咬住嘴唇:“好吧。”

我望着他一脸失望神色,终究是开口说:“罢了。你不出去,我交给你一件任务来做。”

哪吒顿时双眼泛光:“是什么啊清流,你说!”

眼光扫过门口的蝙蝠妖。却见他微黑地小脸上略见一丝笑意。我心头一动:这个妖怪仿佛知道我心底想些什么,看样子也不是泛泛之辈。因此招手:“你过来。”

蝙蝠妖眼睛骨碌碌一转。终究是迈步进门。

“你方才为何而笑?”我问。

蝙蝠妖一抖。双肩缩起:“清流大人……”

哪吒听我说,脸上露出凶狠表情。转身,伸手拧在蝙蝠妖的肩头,威胁说:“你刚才笑了、笑什么,是不是笑小爷我?”

蝙蝠妖立刻叫屈,说:“清流大人你明明知道的……可又问……”

我还没说话。哪吒怒道:“他知道我不知道,你说不说!”

手上用力。蝙蝠妖“啊”地叫了一声:“我说我说,”又畏畏缩缩看我一眼,才说,“我猜清流大人是想要自己去救伯邑考了。”

哪吒吃了一惊。

他转头看着我:“清流,你真的要去救伯邑考?那么我也去。”

我心中赞叹这蝙蝠妖察言观色能力如此卓越,又为他的玲珑心思而惊叹,看哪吒急切表情,只好安慰他:“不可,我是想要你帮我,只是不是同我一起。”

哪吒好奇:“那是做什么,横竖有事情做就可以。”

“嗯,”我答应一声,“你帮我护法吧。”

话音刚落,蝙蝠妖的脸上露出一种奇异的表情。

我并没有在意,转身看着桌上伯邑考的画像,画上的美男子伶仃独立,我心想:若让这般人儿无辜身死,似乎有些可惜。

手指点在画像侧面,敲得桌子微微响动。

事先让梅伯吩咐太师府众人不得擅入后院,又在卧室周围下了结界,最末吩咐哪吒守在卧室门边上,寸步不离。

我才迈步上床,盘膝正襟危坐。

就在双眼微闭地时候,看到门口蝙蝠妖探头望我一眼,那小小的嘴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

心底忽然泛起一股不大好的预感,但是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没理由临阵退缩。

于是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目,双手放在膝盖上。

元神出窍。开始在冥空里寻找伯邑考。

我吩咐哪吒在我醒来之前都不能擅自离开卧室门口,他虽然是重生地莲花化身,但身上却带着强大煞气,足可以让等闲妖怪退避三尺。

卧室周围又下了结界,可以抵挡凡人入内。

如此,在我元神出窍遨游四海的瞬间,本体留在这里,应该不会受到外物侵扰伤害。

其实若是本体前去寻人,也是可以。不过不如元神行动起来迅速敏捷,我考虑到要在闻仲回来之前寻到伯邑考,又想。我已经浪费若干时间,必须抢在伯邑考入城之前寻到他。无可奈何,也只能选择这种方法最快。

只是让我觉得不解地是,为什么闻仲派出地兵马没有找到伯邑考难道说他也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事先知道有人要拦阻他,所以避开?

我急速出了朝歌。立在云端回头张望一眼,朝歌城地上空,黑压压的一片,布满了奇异的雾霭跟妖云,我蓦地想到了哪吒说地那句“强大妖力潜伏”,心头一动,感觉今夜好像的确有点怪异,却又说不上是什么原因。

回转头来,继续从云端向地面搜寻。在经过一片森林上空地时候,忽然听到叮咚流转的琴音,从森林之中叮咚流转而出。

我心头一动。按落云头,从半空渐渐降落地面。隐身在一株高树背后。

清正悦耳的琴声从身后传来。我转身向内看,一缕淡淡的月光从天空斜斜照落下来。落在岩石上那弹琴的人身上。他整个人就好像沐浴在银色地光芒之中,双膝盘坐,双手在琴身上拂来抹去,腰身笔直,头脸微垂,墨色的长发倾斜在肩头,从我的角度,隐约可以看到一张双眉斜飞入鬓俊逸的脸上,黑色的发带绑在光洁的额头上,发带的中央吊着一个小小的银铃般的东西。

琴音潺潺地,好像泉水一样从他的膝盖上手心下流淌而出,他弹得似是入了迷,头也不抬,浑然忘却外物。

忽然之间,琴音骤停。

“怪哉……”男子停了手,望着膝上琴,“为什么这琴音里居然发出怪异之声?莫非是……”

他喃喃两句,声音缓慢而清晰,接着,他忽然抬头。

月光下,浸润在银光之中的那张脸,忽地和纸卷上地那人肖像重叠一起,只是,只有亲眼看到这男子的时候,才可以相信,原来世上真地有那么卓尔不群地人,而西伯侯也并非偏袒自家孩儿,着实是因为,若说现在这伯邑考的精神气度有十分,那么纸卷上地肖像,只能传达一二。

我暗自称赞。

“是有哪位高人在附近听琴吗?”伯邑考忽然抬头,扬声说道。

我微微皱眉,没想到真的被他发觉,这琴还真是奇异的东西,怕他继续高声,引来不必要的人,我只好闪身从树后出来。

“高人不敢当,一时被阁下琴音所引,暂时出神。”我迈步,慢慢向着岩石边过去。

伯邑考愣了愣,高踞岩石上向下看着我,一时没有说话。

我微微一笑:“月下听琴,也是雅事,只是不知公子你何故月夜不眠,在这荒林之中独自弹琴?”

伯邑考脸上露出懵懂之色,顷刻才说:“我们以前可是见过?”

我呆了呆。他忽然收口,似乎察觉自己失言,说道:“不好意思,是伯邑考冒昧了。”

“伯邑考?”我念他的名字。

他忽然举手,将琴抱在怀里,站起身来,修长身子挺立岩石之上,一时飘然如仙,他走到岩石边上,轻轻一跳,已经跳了下来。

“伯邑考,正是在下名字。”他迈步走到我身前,微微低头。

“久仰。”我背着手,点了点头。

“小公子你听说过伯邑考的名字?”他饶有兴趣看着我。

“嗯……”我答应一声,不再兜圈子,“事实上,我也正是为你而来。”

“为我而来?”他面上露出惊讶表情,随即喜道:“我果然是以前见过小公子吗?”

我咳嗽一声:“想是不曾吧。”

他愣了愣:“那么,小公子为何说是为了伯邑考而来?”

我望着他,感觉姬昌这个儿子不错,虽然诚实,却不会像他那么古里古怪。这样的老实人送死,也的确叫我觉得不大忍心。

于是问:“伯邑考,我问你。你这是要去向何处?”

伯邑考牢牢抱紧怀中那柄琴,说:“不瞒小公子。在下是去往朝歌城。”

“为何而去?”

“伯邑考的父亲被关押在城中,邑考思念父亲,特地前来探望。”

他倒是真的很诚实,同我初次见面,便能如实相告。

“那么……如果我说。你这一去,将给你父亲同你带来祸患,你还会继续前往吗?”我望着他。

他地脸色微变:“小公子你何出此言?”

“你没有给我答案。”我仍旧问。

“未来之事,子虚乌有,小公子你何以……”他嗫嚅,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

“此事并非我能预测,姬昌的先天卦术天下闻名,伯邑考,你总不至于连西伯侯地卦象也不相信吧?”我眯起眼睛看他。

他倒退一步:“是父亲……拜托小公子你前来阻止邑考?”

我点点头:“你想要探望老父的孝心自然是好。但若是喜剧变悲剧,徒劳让老父伤心彻骨,伯邑考。你回头吧。”

他抱琴不语,半晌又问:“你……又是什么人。”

“我是何人不重要。”我叹一口气。耳畔忽然听到奇异地声音,这声音传入心底。隐隐觉得很是不安,忍不住烦躁说,“我来这一趟并非容易,只是受西伯侯所托,想要护住你性命,伯邑考,你且给我一个回答,你回头与否。”

声音有些冷硬。伯邑考皱眉:“但凭你三言两语,我怎能相信?”

耳畔那声音越发大了,似乎是谁的凄厉呼叫。

我焦躁起来,手指一抬,剪下一枚树叶,又一点,树叶成利剑,我向前一步,冷道:“抉择吧,你若是向前,我便当场斩杀了你,免得受人所托有误,引得西伯侯也伤心,不如在此杀了你干净;你若是识相回头,皆大欢喜。”“若我不回头,你会杀了我?”他吃惊地问,还有点好奇。

我不看他,心底迅速分辨方才那阵莫名呼声来自何处。

“好啦好啦,”伯邑考却忽然一笑,“不逗你了,我知道啦。”

“嗯?”我抬头看他。

“方才只是逗你的,嘻嘻……”他忽然笑,笑容璀璨,月光下光闪闪,“我相信你呢。“什么?”我兀自不解。

伯邑考看着我,认真地说:“虽然不知你是何人,但是我信你,你说我若是去朝歌城将给父亲带来灾难,我便不去就是。其实父亲离开之时也曾叮嘱过我等,只是我……方才看你的样子好生有趣,故而逗你一逗,”他伸手挠挠头,脸上露出一丝赧颜浅浅笑容,“抱歉啦,多谢你来通知我,邑考这就听从小公子的话,回头就是。”

“你说真地?”我心头一喜,多问一句,手指上的剑气消退,树剑也化为乌有。

“自然是真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伯邑考说,重又啧啧称赞:“父亲哪里认识的小公子你,神乎其技,邑考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假,只是不知小公子作何称谓?日后相见……”“清流。”我不欲跟他多言,又觉得他简单的可爱,于是坦言相告。

“清流……”他目光一亮,默默地念我的名字,声音深深沉沉,仿佛要将这名字刻到哪里。停了片刻,又说,“既然清流公子带来父亲讯息,想必也是住在朝歌城,不知是哪家公子……”

我正要回话,忽然觉得不妥。

身上一阵发冷,好像被无形的寒气包裹住。

随即手臂有些抽搐发紧,无法自由动弹,似乎快要不是自己的。

我吓了一跳,不知这异状从何而来,忍不住倒退几步,浑身却更加无力,简直站不住脚,仿佛要随时倒下,亦或者乘风而去。

眼前伯邑考也是大惊失色,慌忙跑上前来,一手抱琴一手抢过来抱我,我无力反抗,随他抱住,眼睛瞪大,心头的惊骇却是有增无减。

“清流公子,你怎么了?身子不适么?”伯邑考惊问,满面仓皇神色,不解看我。

怎么了?怎么了?我心底惊悚非常,乱乱地想:我也想知道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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