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出夫妻成长实录

第186章

一更

齐窗明今日是刚回京都。陛下让他赶回来过年, 他也是想要快马加鞭回来的,但是途中有了意外,险些死在荒山里, 尸骨无存,就耽误了些时日。

好不容易回来,便见满城张灯结彩,热热闹闹逛闹市, 这才知道是元宵了。元宵这天, 陛下必定也给他留了一碗汤圆。

齐窗明的脸长得惊艳,脸庞之上, 找不出半点瑕疵。这般的人不适合做不能被人记住的影卫, 但陛下做主留下了他,从那以后,他就是陛下养大的, 他忠于他的君。

君主的话,他奉为此生唯一的令。

没能在过年前回来,他很愧疚。

他赶着回皇宫,却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秦姑娘。秦姑娘是个特殊的姑娘, 她又在人群里一眼认出了他。

万家灯火齐燃, 映出人的脸庞千张万张,她却总能找到他。

无论他是什么打扮,覆盖在脸上的是什么假面。

后面的这些假面不如最开始戴的那张好,所以要时常换,也容易出破绽, 但今晚, 他能确定自己的脸没有任何破绽。

这是张新皮。新皮被认出来了。

说不心悸是假的, 人总是希望自己被偏爱, 对么?

齐窗明有些贪念这份特殊,这份偏爱。

姑娘对他是天生的偏爱,也算是神明对他的恩宠了。

齐窗明不想拒绝这个姑娘的好意。

他收了观音像——虽然这观音不像他。

他手上沾满了鲜血,可不是这眼里皆是怜悯慈悲的观音。

难道秦姑娘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吗?

这可是天大的误解。

但这份误解他没说出口。人,尤其是不能站在阳光之下的人,谁不希望自己在其他人的眼里是洁白无瑕的呢?

他就没说。

他也回了一个礼回去。

礼尚往来,齐窗明也是学过的。虽然他学的是别人给他带了颗敌人的脑袋来,那作为礼尚往来,他也可以为对方送上他强敌的一颗人头。

可此时此刻,姑娘想来不是能接受一颗人头的。虽然他不懂得什么是良辰美景,但是他很懂这般烛灯映着下的美物,不该掺杂着鲜血。

他想了想,掏出了一块石头。

“这是鹤州的石头。”

秦青凤好奇的拿过石头,“鹤州的石头?有什么特殊的吗?”

没听说过鹤州的石头是什么厉害的石头啊?土货?

齐窗明:“那日我赶路,它就横在我的脚下,我踢了它一下,正好砸死个人。”

秦青凤:“……哦,哦?砸死个人?它这么厉害?”

齐窗明:“是,挺厉害的。因是一砸就死了,没有沾染上鲜血。”

那是一场埋伏。

他捡起石子本来要继续杀人的,但来的人太多,还是刀快,便把这石子往怀里一放,直接带了回来。

是块好石头。他第一次杀人,杀器没有沾染上鲜血。

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这是他身上最干净的东西了,其他的地方都有鲜血染着。

齐窗明很满意,“这是还礼。”

秦青凤却想着的是另外一个问题:“你是砸哪里了?脑袋?”

这么个小石块砸脑袋不出血就能让人死?

小明送这个是想要告诉她什么?

只要功力深,是石头还是大刀无所谓?

她认真的点了点头,“小明,谢谢你,你的深意我会慢慢了悟的。”

齐窗明疑惑,什么深意?

但是秦小凤郑重的收下了石头就不再绕着这个话题说了,她是个转移话题很快的姑娘,一会要说这个一会要说那个,她也这会才想起来,“你是刚回来吗?”

齐窗明:“是。”

秦小凤:“那我们好有缘啊,竟然能一回来就遇见了——你今年多教给我几招吗?你不在,我也一直练着,没有懈怠哦,我肯定更加厉害了。”

齐窗明:“好。”

秦小凤:“小明,你真是个好人。”

她真心实意的拍拍他的肩膀……额,她站在他的面前,就显得有些矮了,她还要踮起脚来,这才拍到了他的肩膀。

“小明,我以后做了将军会报答你的。”

齐窗明:“好。”

秦小凤:“那你快回去吧,陛下想来还等着你。我还要玩一会,我如今是官身嘛,假也不多,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我还想再玩玩,你知道西城出了家酒楼要跟王家姐姐的酒楼叫板吧?我要去吃吃,听说那里的板栗鸡也好吃,你要不要啊?你喜欢吃鸡吗?”

齐窗明就不知道自己是要走还是不走了,他迟疑的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一张观音像,不知道该如何办。

好在秦小凤又马上明白了自己又把人拖住了,她道:“你走吧走吧,我给你带吃的回家。”

齐窗明:“好。”

他却没有动。

因为姑娘动了。

她说走就是走,将老虎面具一戴,又快活的涌入了人群。她随着人流上了桥,还回头瞧了他一眼,见他还没走,还欢喜的挥了挥手,让他赶紧回。

她要去玩啦。

一家提着灯的男女老少从她身边走过,她也跟着走了。

他一直站在桥下看她,直到姑娘的身影不见了,这才离开。

回到皇宫里,皇帝还问他,“是遇见危险了吗?”

齐窗明嗯了一声。

皇帝指指面前的汤圆:“你快吃,朕特意给你留的。”

齐窗明嗯了一声,端起汤圆吃。

热乎乎的,下肚子很暖和。

皇帝已经知道鹤州的事情了,他道:“你做的很好,朕给你赏点什么吧?你想要什么啊?”

齐窗明茫然的抬起头。

皇帝就叹气,“哎,你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犹豫着,“金银财宝,你也用不上……功名利禄,你已经是影卫里面最厉害的了,朕还能赏赐给你什么呢?”

齐窗明低了头。

他一低头,就看见了怀里的观音像。

观音慈悲。

他杀人太多。

观音受万万人供奉,永世享受香火,但是杀孽太多的人,入不了轮回。

该去十八层地狱里面。

他将碗放下,摇头,“陛下,臣没有任何想要的。”

皇帝却起身,“今日元宵,要不是等你回来,朕也是要出去摆摊的,朕又看中了一套好看的红宝石头面,你说,会不会有如同沈怀楠和折九那般有趣的人来问价?”

他说,“如今你回来了,时辰还早,朕便去摆个尾摊,你便不用去了,好好歇着吧。”

齐窗明想要跟着去。但是他从来没有违逆过陛下的意思,他只点了点头。

“是。”

皇帝出门了,皇帝高高兴兴摆摊,络腮胡子伪装好,就开始卖头面了。

刚摆摊没多久,就见沈怀楠带着折邵衣从边上过。一瞧,倒是没有拖家带口,就两个人手拉着手,提着灯。

这是甩了孩子自家玩。

皇帝可不想把东西卖给他们!

都白得了他一套金头面了。他赶紧抱着红宝石头面转身。

但是这副红宝石头面还是吸引住他们了。折邵衣和沈怀楠刚开始没认出陛下来,只看中了头面。

沈怀楠豪横的掏出钱囊,“掌柜的,这头面我要了。”

皇帝闷声闷气:“收摊了。”

这个声音,折邵衣此时认出来了!

她笑着小声道:“你别这么豪横,吓着人家了,再说了,要砍价的——再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啊。”

沈怀楠自然也认出来了,他道:“好啊。”

折邵衣:“按照一半的开价买。”

沈怀楠:“他不卖怎么办?”

折邵衣:“那就走嘛,去太子妃和皇后娘娘那里转一转,肯定能白得一套头面。”

沈怀楠:“还是你厉害。”

皇帝没好气的转过身,赶他们走,“滚滚滚。”

折邵衣笑起来,“齐伯父,您别担心,我们肯定不能白得你家的东西。还是要做活计的。”

沈怀楠看摊子上其他的东西,“齐老哥,您摆的东西还不少。”

他真掏出银子,“这支金簪子卖不卖?”

皇帝开价三百两。

沈怀楠摇摇头,“五十两。”

皇帝:“……”

他把簪子捡起来抛给沈怀楠,“滚滚滚。”

折邵衣和沈怀楠滚了。

这簪子相当于白得了。

欢欢喜喜走人。

他们一走,皇帝舒了一口气,又将红宝石头面摆出来。

但无人驻足。这红宝石一看就贵,这地方又是偏僻穷巷,确实没人敢来问价。

倒是有一些人想要哄骗他卖的,可心不诚,也不懂得欣赏,皇帝不卖。

快要收摊了,这才有一个戴着虎头面具的姑娘出现。

她手上全是吃的,问,“你这怎么卖?”

皇帝:“……”

是小凤丫头啊。

他笑着道:“三千两银子。”

这是打劫!小凤啧了一句,“你何必要卖红宝石呢?你直接劫财不就成了?”

她肯定不会掏银子买的!

她啃一口刚出炉的热乎肉饼,“掌柜的,你不老实,当我没见过好东西呢,三千两银子,我还不如去我阿姐的婆婆那里蹭副头面来。”

皇帝:“……”

合着皇后就是个冤大头吧?

他哼了一声,“老人家的东西,你可不要经常去要。”

秦小凤听见这句话才觉得不对劲。

这声音有些熟悉啊,这掌柜的身形也好熟悉啊,啊这,这不是陛下吗?

她兴奋的过去,“陛下,真是您啊?”

声音压低,“您怎么干上——”

她指指摊子,“这勾当了!”

皇帝没好气的道:“什么叫这勾当!”

卖个东西而已。

不过,小凤丫头往常都对这些首饰不感兴趣,怎么突然想买红宝石头面了。

他问,“你这是要买了自己戴?”

秦小凤:“臣戴这个做什么。”

她是看中了这红宝石的宝石确实不错,尤其是头顶冠面中心那颗红石头,哎哟,可真闪。

她得了一块石头,必须还要回点礼。这红宝石就不错,红宝石红宝石,也是石头,小明送块石头来,想来也是喜欢石头的,她就想回一块回去。

但人家是鹤州的石头,她也不能在京都里随便捡一块还,只能舍些银子,买块贵重的还回去,至于这套头面的其他东西,可以送给邵衣。

她那贪财的小性子就喜欢这个,准能欢喜。

一套头面能送两个人,她实在是聪慧。

谁知道这么贵,三千两,她才不掏。

她对陛下道:“肯定没人买,即便是要买的人也不安好心。”

皇帝笑着道:“这么好的红宝石,你怎么就知道没人识货呢?”

秦青凤将自己怀里的肉饼给陛下递一块过去——递过去之前,她先自己吃了一块,嗯,没毒。

她道:“热乎着的,陛下快吃。”

她还顺势蹲下去。刚刚来了一阵风,陛下正好帮她挡着风。

皇帝气笑了。也拿着肉饼蹲下来吃,“你还没说你要买了做什么?”

秦青凤直觉不能告诉她自己送小明石头。那不成贿赂了。她道:“我想用中间那颗镶嵌在我的刀上。”

“花里胡哨。”

皇帝倒是没有觉得奇怪,毕竟在他看来,秦秦凤这般的人,对待自己的宝刀就跟对待媳妇似的……阿不,是对待夫婿,是最上心。

哎,想到这里皇帝又愁了。他道:“朕真是为你的婚事愁啊。”

一个姑娘家,整日里想的便是喊打喊杀,真是愁。

他把肉饼吃完,“你真不嫁了啊?”

两人蹲在寒风里,秦小凤摇摇头,“不啊,万一我以后遇见喜欢的呢?遇见喜欢的,我还是要嫁的。”

因皇帝格外的和气,她刚刚一直自称我,没有称臣了。

两人就像是长辈问晚辈的话。

她道:“陛下,等将来我看上了郎君,您可得给我赐婚啊。”

皇帝就笑了,“你还挺不害臊。”

他说,“行,朕答应你。”

然后指了指红宝石头面,“你要是将来真的肯成婚,这套红宝石头面就送你了。”

他道:“新婚之宴上,朕亲自送你。”

秦小凤没曾想还能白得一套头面,她立马就得寸进尺,“还送别的吗?”

皇帝没好气,“还贪心呢。”

他拍了拍她的头,“别逛了,跟朕一起回宫吧。”

秦小凤哎了一声,“我知晓了。”

她还跟皇帝唠家常,“您看见邵衣和沈三了吗?他们那孩子可真好看,”

皇帝:“没看见,你想要孩子就自己生一个,不然朕真的是无颜见你阿爹啊。”

秦小凤:“……”

“算了陛下,咱们赶快回去吧。”

再是陛下这般的天子,也是会催着人生娃娃的。

她才不想生。

除非……她脑海里面冒出个人来。

她在脑海里面辨别了下,发现是小明啊。

她想,要是小明的话,那应该是可以的。

小明那么厉害,肯定会带孩子吧?

要是让她自己带孩子,她才不愿意生呢。

……

折邵衣回了家,痛苦的发现盛瑾安又在家里呆着了。

她只能满脸愤怒的赶人,“今日是团圆,你怎么又赌气跑出来了?”

盛瑾安高高兴兴的,“倒不是我赌气,而是今日宁幼公主病了,说是十分想念宁平,就请她进宫去了。”

“我一个人在家,多没趣啊,就来你们这里串门了。”

折邵衣头疼,“你自回你家去,英国公府就在不远处。”

盛瑾安脸色尴尬的道了一句,“你以为我没回去吗?我爹揍了我一顿,又把我赶出来了。”

沈怀楠已经换了衣裳抱着睡醒一觉的花花出来了,他好奇的问,“你如何惹你爹生气了?”

盛瑾安:“他身上有脂粉气,我问他是不是去青楼了?”

沈怀楠笑出声,“你父亲应当不至于,他是个正人君子。”

盛瑾安却道:“正人君子跟去不去青楼有什么关系吗?他小妾一堆,我可不信任他。”

他家九兄弟,也不是全是他娘生出来的。

反正,他爹不是去青楼就是抱小妾去了,盛瑾安都不高兴。

沈怀楠:“揍你哪里了?又是屁股啊?”

盛瑾安:“是啊。”

他屁股真是开了花。

哎,要是可以打架,他定然要跟自家爹打一架的。

他爹什么都好,就是妾室多。

他娘受委屈了。

折邵衣一边哄小花,一边轻声道:“若是天下的儿子都如同你这般觉得母亲受委屈就好了。”

她道:“别说这个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别整日里在这里。

沈怀楠:“你叨扰我们夫妻的夜里时辰了。”

都生了一个孩子了!还这么腻歪呢。

盛瑾安撇嘴,“我不,我今晚就要在这里睡。”

他道:“顶多我不去叫唤怀楠就好。”

那真是极好的。

沈怀楠自从大年初一回来就一直忙活,折邵衣也忙过年和北城的事情,两人还没好好恩爱过。

小别胜新婚,何况别了那么久。

第二日,他神清气爽,问多晴,“盛九呢?”

多晴:“盛九少爷早早就走了。”

沈怀楠:“他自己回去的?”

多晴:“是啊,一大早上就回去了。”

沈怀楠笑起来,“如今倒是不用人接了。”

今日也要上职了。因升了官,又做下那么一番事,沈怀楠如今的官声很好,户部衙门里面的人见了他就笑,道:“恭喜恭喜啊。”

沈怀楠:“陛下隆恩,陛下隆恩。”

他依旧是那么踏实的做事,户部尚书兰重便将江南一带的赋税都给了他修整。

“陛下吩咐的,让你多学学,多看看。”

他拍着沈怀楠的肩膀道:“你是陛下重视的人,可要好好的为了朝廷和百姓做事情,千万不能因有了一点名头就自大,而辜负了陛下的好心。”

沈怀楠恭恭敬敬的,“是。下官谨遵教导。您是为了下官好,下官是知晓的。”

兰重就提起了桑先生。

“前几日,我还跟寻柳去了桑先生的府上吃酒,桑先生身子安康,我们都放心,这些年,你对先生尽心尽力,我们鲁山书院的弟子都是感激你的。”

这可不敢当。兰重敢说,沈怀楠可不敢应。他知道随着自己展露头角,兰重会对他的态度做出改变,他们本来关系就不错,因有兰重之前就在鲁山书院跟着桑先生读过书,搭起话来也算是同门了。

只之前兰重可没有如今这般的对他说话。

沈怀楠若是之前还有些飘——他这般年轻就能参与赈灾有了万民伞,是极为不容易的。

他也确实有些骄傲。但是在这一刻,在回到京中之后,在老狐狸们上来施压或示好之后,他不敢飘了。

也不敢骄傲了。

这里哪个人,不是得天独厚,才走到如今的地步。

沈怀楠恭恭敬敬的做事情,比以前更加爱笑。堆起笑脸,见人就说好话,还乐意帮人,但也不优柔寡断,做事靠谱,再加上他这趟出门回来之后更加成熟稳重,便得了更多的好名声。

皇帝很快知晓了。他也觉得沈怀楠成长得很快。

他手里的棋子落在棋盘上,问站在身边的齐窗明,“你觉得沈怀楠是真心信服太子吗?”

齐窗明摇头,“他是个要好处的人。”

皇帝也觉得。

齐窗明又道:“但是盛瑾安若是有危险,豁出命去,他也是要救的。”

“还有他的先生,妻女……”

皇帝就笑了。

“所以说,沈怀楠可做不成澹台思正,他的牵挂太多了。”

牵挂多,有野心,也好。太子不是他,镇不住沈怀楠和澹台思正这般的人。但是因有了野心和牵挂,君王微微懂得用人,便也能用上沈怀楠。

实在不行……在用沈怀楠将改了赋税律法之后,就让太子救他一救,要是还不行,那就贬了,杀了……

皇帝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他轻易不愿意杀人,便叹气,“若是这世上的人心都能让朕操控就好了,朕就不用杀人了。”

齐窗明:“陛下英明神武。”

皇帝在御花园里走,突然道:“朕,越来越老了。”

今年是长平十八年。

“刚开始遇见沈怀楠的时候,是长平十一年。”

七年掐指而过,他还有几个七年呢?

他道:“望沈怀楠能留给太子。”

其实刚开始也没有把他当回事,只是觉得可以做一把刀。但是如今这把刀越来越好用,他也要舍不得用完就丢了。

皇帝依稀记得自己当时选沈怀楠的原因。他是昌东伯家的庶子,靠着世家的壳子,却是个新贵的芯子。

他后面没有那么多牵扯,但也有他的背后力量。

寒门,世家……

将赋税改了,必定会牵扯到不少人的利益,沈怀楠爬上来,有世家和寒门的关系,但也孤身一人,好用。

后来,折邵衣碰巧进了太子妃的眼里。沈怀楠也比他想象中的圆滑和聪慧,他就想把这把刀留给太子用也未尝不可。

用他磨太子,用太子来磨他,都可以。

磨断了就换一把,没有就继续用。

这一用,就是七年。

七年里,很难说清楚是刀成长了,还是他心软了。

皇帝觉得沈怀楠很幸运。他越来越老了,就贪念年轻人对他纯粹的尊敬。

盛瑾安是如此,折邵衣是如此,秦青凤也是如此,沈怀楠……虽然没有另外三个那么纯粹,但也有好的一面。

他有时候,是拿自己做长辈的。

皇帝就想,若是真有那么一日,他可能还真下不去手。

所以说,人越老,心就越软。

沈怀楠碰上了他最容易心软的年岁。

皇帝叹气,“看吧,这群孩子,都很好。”

齐窗明:“是。”

皇帝刚要说话,就见不远处有声音响起,那步子踏得重,一听就是小凤。

他情不自禁的笑起来,“是小凤啊。”

秦青凤早早就看见了陛下和小名。她赶紧过来行礼,然后起身的时候,她发现陛下有了一根白头发。

她没有说,却有些心惊胆跳的。

她觉得,陛下可能老了。

……

年岁大了,身子就不好。澹台思正和澹台老夫人比皇帝还大几岁。

尤其是澹台老夫人,她身子并不算弱,但也算不得康健。

一个冬日里过去,她又病了一场。

折邵衣带着孩子过来看她,将小花花放她怀里,“叫婆婆。”

小花已经会断断续续说点话了。

如今四月里,她已经一岁一个月了。

小丫头软骨头,有些懒,她娘把她放在澹台老夫人身上,她就那么趴着,然后轻轻的用手拍澹台老夫人的手,“婆,婆——”

她能叫个婆字已经很给面子了,平常的人,她都不说。

折邵衣烦恼的很,“听闻有些孩子不说话是因为没人跟他们说话,可是在家里,姨娘跟奶娘们都是一直跟她说的,我还特地找了官话好的奶娘,她也不学,不说。”

“我们跟她说话,她就听,反正不学。”

折邵衣一边抱怨一边去戳小丫头的屁股,然后笑起来,“先生,您看,她的屁股好多肉。”

澹台先生瞪她一眼,“怎么还跟没长大似的。自己的孩子也能玩!”

折邵衣:“自己的孩子才玩嘛。”

澹台老夫人抱着孩子,道:“随她吧,这孩子应当是惫懒的性子,不似你们这般能折腾。”

折邵衣好笑的道:“不是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吗?我和她爹也算是人中龙凤了,她怎么只会打洞呢?”

澹台老夫人:“……”

越说越没边了。这丫头,在外人面前做事还挺稳重的,到了她面前就成个孩子。

她问,“北城那边,你准备做什么?我听闻你们原先也想做官绣,后来改了?”

折邵衣闻言也正经起来,“改了。”

她道:“我和其他的姐妹们商量了,我们想做一间医馆。”

折邵衣:“医馆里,只接女子,不接男子。女子身边病都看。”

其实,这间医馆刚开始只想看女子的妇人病。这还是孙半夏提出来的。

她兴奋的道:“您还记得她吗?她祖父是孙医正,太医院的,她自幼跟着孙太医学医,颇有天赋。后来那一年雪灾,咱们出钱出力,她就给流民们看病,又来得了陛下的嘉赏却不要,直接出门采药去了,她想要多认识一些药材。”

“这些年游学在外,曾经给无数穷苦百姓看过病,在民间的名头极大,差不多跟我八姐姐一般了。”

折萱衣这些年没少写诗作画,还不断的去见折和光见过信的人,已经传成了一段佳话。

尤其是去年旱灾里面,她直接在江南帮着慈善堂做事情,提了不少办法,救下不少人,被人尊称为活菩萨。

当时孙半夏也去了,两人并称孙医折善。

折邵衣当时听见这话之后特别感动。当时就很想哭。

如今,江南灾情过去,折萱衣继续前行去看千里河山,孙半夏却回了京都。

她说,她想开个专门救治妇人病的医馆。

“她们觉得这是羞耻的,这是不能对外人说的。那些世家富户的女子还好,自有大夫看病,但是穷人家的女子……”

她说,“我行医这么久,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天下医者那么多,天下医术那么多,我肯定不能学会所有的医术,不如就专攻一门。我想做看妇人病的大夫。”

她说,“从月事,到生孩子,我都想教人去做。”

折邵衣却很为难,“但北城是陛下修建的,是天下最昌盛的地方,富人家可来,穷人……却是极难来的。她们怕。”

孙半夏沉默了。两人去见太子妃,太子妃却道:“为何要让人去北城,北城的女医馆,便要个名头就好,你们平常有病也能去,你们都去了,那其他人自然会信服。你们的人入穷巷,只要说是女医馆的,便会有人请你们去。”

“再者,不要只治妇人病,你们打的这个旗号,她们自然还是会羞耻,不如直接制成药膏卖,再说委婉些,好听些。”

她道:“但我还是不赞成你们做这个。”

“你们没有足够的人和药。”

不过太子妃也没有阻止她们做。

“你们还年轻,年轻的时候选择了一件东西,是可以有试错成本的。这种天下第一次做的事情,必定要慢慢的试错,这才能给后人或者给你们自己一些经验。”

太子妃还是很宽和的,她道:“你们缺什么,少什么,便来找我。”

孙半夏便高高兴兴的办起了女医馆。折邵衣:“最重要的是药。半夏研制了常人妇人病的方子,但是用药贵。”

“她正在研制便宜的方子,这般穷人便能买得起。”

澹台老夫人抱着小花很是动容,“你们这群女子,越来越厉害了。比我们那时候可厉害多了,也有志气多了。”

她道:“你们会心想事成的。”

折邵衣就笑,“望我多活几年,能看见盛世。”

……

“盛梦瑶,你是不是教河洛看史记了?”

太子很是生气,他最近事事风光,但回到东宫来,还是会被气死。

河洛今年已经五岁了。她俨然成了霸王的性子。跟太子不一样的柔和刚强于一身不同,她小小年岁,就有了威严。

皇帝还说过,可惜不是个男子。

太子听得骄傲又害怕,他不太想教导河洛这些朝堂上的事情。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将来一个不好,就是祸事。

公主专政,也不是没有过——没错,太子已经想到了多少年之后的事情了。

河洛实在是聪慧,太子也舍不得她不读书。他便想要教慢些,他是亲自教导河洛读书的。

小皇孙如今也有了名字,叫朝朔。这是父皇亲自给他取的名字,太子听见这个名字就很激动。

他家两个孩子名字都取得好。

朝朔如今也有三岁了,只跟姐姐的聪慧不同,这孩子看起来老实的很。

——要不是两个都是太子自己教导的,他都会觉得是太子妃故意将两个孩子教成这般。

差别太大了。

太子就想再压压河洛的读书之事。女子去学学女工也不错啊。

他将来给她找一个好夫婿,和和满满的过完一生,不是也很好吗?

女子太聪明了不是好事。且看太子妃,她就很聪明。没错,太子承认太子妃很聪明这一点,但有什么用,他一点也不喜欢她。

夫妻之间没有情谊,于男子而言倒是没什么,因为他有妾室,于女子就难了。

太子叹气,很努力的跟太子妃说这个问题,却听太子妃问她,“你舍得她将来对夫君唯唯诺诺吗?”

太子自然是舍不得的。

太子妃问他,“你舍得让她将来跟其他女子共事一夫吗?”

那自然不行。

太子:“她是公——是郡主,是孤的女儿,她将来的夫君要是敢纳妾,孤就打断他们的腿。”

太子妃冷静的分析,“即便是公主的驸马,除开盛瑾安那般的人,还有哪个不偷腥的。你是男人,你自然觉得这事情应当,但是当你的女儿也受了如此的侮辱,你还觉得是好事吗?”

“你能替她挡一时的风雨,还能为她挡一世的风雨吗?只有她自己立起来,知道如何保护自己,才能不被欺负。”

太子就觉得太子妃说得对。而且太子妃吧,虽然对他不好,但是对两个孩子是没得说的。

对他的侧妃妾室们也不错。

太子妃说的话,他还是听几分的。

太子很纠结。很苦恼。

他去了宁美人那里。

宁美人就是宁国公家的庶女,进宫这么多年也没能怀上孩子,太子有些不满。但是她小意温存,十分听话,而且是东宫里面唯一对抗太子妃的人。

太子对她又有些怜惜。

宁美人果然对他细声细语,说太子妃的坏话。太子很满意。听着好舒服啊。

他就喜欢跟宁美人骂太子妃。

不过当宁美人一味的做小伏低在他的怀里时,他又觉得太子妃说的对。

他的女儿不能做这般的女子。

他的女儿,该跟他一般,是苍鹰,而不是家雀。

好险好险,他差点就想岔了。

他回去跟太子妃说,“多教她些自立的道理。”

“就跟……就跟折九一般。”

太子妃白了他一眼,她就没打算改,用得着他红脸白脸过来反反复复!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一更。

二更也是9000字,在12点过5分。

三更是3500字,在12点过5分。

补更一万二千五百字,之前是还到四万了,所以还欠两万八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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