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震后再出发
拐角的那块写着马字招牌，此时已经倒挂在那根柱子上，随着微风摇曳，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落在众人眼中满是凄惨落魄的样子，有些缅怀昨夜伤亡人们的意味。
“唉，这真是……”罗宁欲言又止，像是被堵住胸口般难受。
他自小生性跳脱乐观，但偶尔也会悲天悯人。黑特的手搭上他的肩膀，说：“别多想了，这不是人力所能抵抗，也与我们无关。”
罗宁点头，神色还是有些郁郁。
“唉，”伊丽丝圆脸蛋上也有明显的阴郁，神色怆然，“这么多人，一夜之间就……”
“这还仅仅是一个小镇而已。”罗宁的手按上那根柱子，轻轻拍了拍，木制的柱子发出空洞的咚咚声，细细一看，满是裂痕。
黑特平稳沉静，看着他的背影，说道：“也不必太过执着了，毕竟这世上每天都有人生有人死，生死有命，天灾之下，更是如此。”
黑特想尝试着调解一下两人的看法和心情，却没想到引来两人的声讨，黑特无奈，只好慌忙说道：“好了好了，我们赶紧看看那间马具行情况怎么样吧。”
昨夜小镇上的众人在广场中扎堆一夜无眠，寒风瑟瑟中度过了一夜。很多人慌忙逃生，都只穿着单薄的睡衣，秋夜凉风拂来也是冻得发抖，所幸小镇上的男人们自发收集一些木材，在这广场四周点燃一些火堆，再加上拉贡和托尼老爷子开启了镇上的应急库房，找出了很多帐篷、蜡烛等应灾物资，才让大伙能勉强熬过一夜，女人和小孩才不至于被冻得得病。
太阳出来的一大早，除了实在倦了的孩子们，其他人都早已清醒，迎着清晨的第一缕微风，纷纷回到自己家所在的地方，只不过有些人的家已经倾塌，化为尘埃、石块、木材、玻璃的混杂物。
罗宁一路走来，看着他们，有人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徘徊在破落的家门口，思索了片刻，最后扫了扫破碎的大石块，一脸落寞地坐了下去；一位妇人，匍匐在地上，肩膀不住耸动地啜泣着，她的前方，是一名满脸鲜血、模糊得认不清脸面的男子，身体被压在一堵墙底下，生死不知；还有拖家带口彳亍在家门的，他们的房子没有倒塌，但却裂痕满布，进也不是，走却也无处可去。
罗宁三人一清早便告别服侍母亲入睡的拉贡，回到他们寄住的那间旅店。
那间仿帝都风格的旅店有三层，居然没有倒塌，甚至连大的裂纹都看不到，罗宁他们先前返回旅店想收拾行李的时候遇到正在店门口巡视的旅店老板，啧啧着自语，夸赞自家的建筑质量过硬，说着当初把它顶下来的决定真的没错之类云云。
旅店老板见到罗宁他们要上楼，却还是出言劝阻，说道：“虽然看上去外观上没什么损坏，但是不知道里面情况怎么样。”看情况，这嘴上说得好听，但也只敢在门口晃悠，不敢走进去。
他们三人道了声谢，最终由没有负伤的黑特进去将三人简单的细软收拾出来。
等到来到这个马具店的拐角处，看到刚才那副破落的景象，三人心中不详的感觉更加浓重。
转过拐角处，果不其然，那间马具行也不能幸免其难，三间连着的店面塌了两间，另外一间也倒塌了一半，从断裂处露出里面参差的砖瓦。门面顶上的店牌一侧从门上的挂钩脱落，凄凄惨惨地吊在半空。
“碰匡。”店牌终于撑不住掉落，激起些许沙土。
“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黑特的语气带着失落和悲观。
罗宁走上前去，将那面倒盖着的店牌掀了起来，说道：“算了，这都已经是意料中的事了……”
“唉，”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店牌正面上的尘土，然后慢慢将其放回地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那……”一旁的伊丽丝一脸苦恼，双手环抱，鼓鼓的两腮似乎装满了困惑，“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呜……”
只听见从马具行对面，众人身后传来马的叫唤声。没想到，那倒塌的马厩之中，居然还有马儿在。按照罗宁和黑特先前的想法，那些马儿肯定早就挣脱逃窜走了。
实际上，那四匹马儿早在大地震发生之前就狂躁不安，店家也没多想，多补充了些干草和清水，驯了几下就回去歇息了。等到临近事发的时候，这四匹马挣扎着想将缰绳扯开，却没想到四马合力一扯之下将马厩的支柱给扯倒，马厩倾塌，将四匹马通通压在底下，就这样一夜过去，也无人有暇估计它们。。
黑特上前，将最上面的顶棚撑起，甩向一侧，又将几根木制柱子清理开。
“嘶嘶……”三匹马儿嘶鸣了几声，快活地腾起身。被压了一夜的身子有些僵麻，一开始还有些站立不稳，不过活动扑腾了几下之后都恢复如初。三匹马儿围着黑特，用脸轻轻拱着黑特，颇有讨好、感激的意思。
还有一匹马仍旧倒在地上起不来，它的后腿被木茬刺中，霍霍地留了一地的血。它已经疼痛地叫唤了一夜，也亏得这些马的耐力都较为优秀，不然估计也没有办法撑到现在。
罗宁上前，小心地俯身下去，摩挲着它的脸庞。它的眼神涣散，呼吸时缓时急，前腿无力地耷拉着，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生命正在从这具躯体中流失。
他右手极快地手起刀落，划开了这匹将死的马儿的颈脖，匕首锐利，伤口干净利落，马儿几乎连一丝扑腾都没有就无声无息地停止了呼吸。它的双目随着生机的快速流逝缓缓合上，落在紧闭双目中最后的残影是罗宁肃穆的表情。
“罗宁，你怎么……”伊丽丝惊讶的捂着嘴。
“让它少些痛苦。”黑特沉沉说道。
伊丽丝没有再出声，只是别过头去。
“几位客人……”身后传来店家的声音，“实在抱歉，这原本好好的，也不知怎么地就降下地震来啊……”他的话语微微颤抖，带着些惶恐，脸上神色透露着他的惊魂未定。
“是啊，”罗宁起身朝他说道，匕首已经别回腰间，“这可真是无奈……”
“诸位看我这店面也都被压倒了，”他说着，眼看着，手指着他的店，落眼处尽是伤感神色，“现在那些马车恐怕都被压得粉碎了，唉……”
大概是同样的伤感的话一路上听得多了，罗宁也麻木了，不知该说些什么。店家有些脏兮兮的手伸入衣襟中，拿出一枚金币，递给了罗宁，眼神满是真挚，说道：“这枚金币是昨天你留给我的定金，现在我也没有马车可以给你了，你拿回去吧……”
“这位大叔，您还是收下吧，发生这样的事，不能怪你，也许老天爷是在提醒我不要坐马车呢……”罗宁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马上拐个弯，接着说道：“马车没有，但还有马不是吗？我们骑马过去。”
“这……”
“别这啊那啊了，您就跟我说吧，一匹马儿多少钱。”
“原本的价钱五个金币一匹，不过现在我也不好多要，三匹就算十个金币好了……”
“这怎么行呢，该按照行情来的还是得按行情来，五个金币就五个，而且不是三匹，应该是四匹，还得算上我刚才杀了的那匹。”
“这可不行，那匹明摆就已经救不活了，就算你不动手也是一样，只是再多徒劳挣扎一会而已……”店家伸手挡住了黑特伸过来的手，“这钱，我实在不能拿这么多。”
罗宁不跟他啰嗦，接过钱来就往他怀里塞，“拿好了拿好了，等会少了我可不负责啊。我还得需要一些马蹬、骑鞍和纽绳，你就当是这些东西的费用就行了！”
“这……”店家的双手拱着，怕金币掉落，“这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啊……”
店家最终犟不过他，伊丽丝都开口让他收下那些金币，他满心欢喜，却热泪盈眶，拱手向罗宁三人连连致谢，赶紧抹过眼泪，径直走向三间店面中最左边的那间。
“那些马具基本上都放在这间。”店家看着半塌的店面，不禁又悲从中来，到了他这个年纪，本就指望靠着收入还算不错的马具行度过下半生，却发生了这种事。即便原先已经有些积蓄，又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灾难。
“这……这可怎么办？”
他说这话的同时，黑特已经跃身过去，从倾颓的半间房屋空处钻进去。不一会，他陆陆续续甩出一些事物，正是一应马具。
“虽然有些脏，不过倒也不影响使用。”罗宁拾起一具皮鞍，上面满是尘土，他抖了几下，露出底下的棕色皮质。
在店家惊讶的神情中，黑特又跳跃出来。店家躬身致谢，神色越发恭敬，说道：“给几位带来不便，真是抱歉。”
“别说什么抱歉的话……要怪真的只能怪老天爷。”这位大叔真是客气得过分，带着三分质朴三分分歉意四分感激，真挚得很，罗宁心底感慨。
在店家的帮助下和三匹乖巧的马儿的配合下，马具很快就被装上。
罗宁三人告别了连声道谢的店家，上了马，朝着镇外北上的方向骑去。马具店原本就坐落在城镇边缘的地方，不久就到了镇外。
“接下来怎么办……”三人相视着，罗宁和黑特都看着伊丽丝，她的骑术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好得多。
黑特再次掏出口袋里的那张地图，移到两人身前，说道：“如果要抵达省城的话，最快的方式还是得走官道。”他指了指地图中一条较粗的路线。
“我也这么觉得……”伊丽丝说着，手指也落在那条路线上。
他们看向没有作声的罗宁，罗宁开口：“原本计划是搭乘马车，也是走这条路线，只不过换成骑行，从速度上来说会比较快一些，但是我们也得休息更长时间才能缓过劲。我担心……”他看向伊丽丝，伊丽丝身份娇贵，不像他和黑特两个人自小皮糙肉厚。
伊丽丝眉毛微蹙，露出一副针尖对麦芒的表情回望罗宁，说道：“我都还没说你这个伤患呢，你居然还嫌弃起我来！”
“哈！我都忘记自己是个伤患了！”罗宁打着哈哈，手落在腰腹间的伤口处。
“走吧，时间不等人。”黑特说道，转身上马。
伊丽丝一个干净利落的上镫跨坐，身形优地落在马上。
罗宁匍匐着挣扎上马，有些尴尬。
“走了！”黑特轻扬缰绳，马儿通灵地窜了出去。
罗宁和伊丽丝紧随其后。
从小镇通向省城的道路只是宽广官道的其中一条分支，在地图上的路线也不长，测量起来约有一掌的长度。不过，如果把地图上的线路按照比例尺还原到真实路径，从边疆这座小小的布格镇到旧伊行省的省城，还有三百余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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