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之地

第三十一章 伊丽丝小姐的回忆

伊丽丝全名为伊丽丝·庞贝·波洛。

出身于庞贝帝国最大的贵族家族波洛家族,当代家主赫尔克里·波洛的掌上明珠。然而,她的身份远不只是一名帝国顶尖贵族的千金。

伊丽丝的母亲,艾琳·庞贝·波洛,乃是现任的庞贝帝国国王尤利乌斯·庞贝的亲妹妹,是与国王关系最为亲密的王族成员。正是因为艾琳夫人的关系,尤利乌斯国王爱屋及乌,特赐姓氏,允许伊丽丝冠以国姓,享有公主待遇。

帝国王族与顶尖贵族的联姻,外人怎么看都觉得是政治联姻。很难去给他们两人间的爱情下定断,艾琳夫人与赫尔克里大公(当然年轻的时候还是小姐和先生)两人的关系是在外出打猎的时候产生的。

不同于艾什大陆上普通人们的尚武,贵族老爷们自有其一套狩猎礼仪和目的。打猎是他们打发闲暇时光的一种手段,同时也是与其他贵族交流的机会,相当于贵族间开展的聚会活动,只不过性质稍显不同,更偏向于男式社交。

不过,绝望深渊与大裂缝出现之后,贵族老爷们的生活也受到了影响。相对于那些生活单纯的平民老百姓们,贵族圈子里的消息的来源更加广泛,也更为真实,他们掌握了更多的关于这个世界真实情况的信息,他们的生活也受到了更加深远广大的影响。在王族开始做出尚武表率下,他们也跟风而起,勤奋地练习起剑术和弓箭。之后,猎人协会在三大帝国的默许下大行其道,也无法躲过他们敏锐的嗅觉,有些贵族子弟也参与到了猎人试炼当中,有些甚至前往狩猎场进行狩猎(狩猎场并不禁止普通人进入,只不过普通人进入需要提交申请,当然,贵族子弟不是普通人,获得许可证实在不是难事)。

结果可以想象,那些贵族子弟们凭借着他们那华丽的、富有艺术气息的剑舞和在固定靶子上练习出来的剑术在狩猎场里那些凶残的魔兽面前哪里讨得到好处。占据在他们脑海的,并不是那击杀魔兽的快意,而是在销金窝里环抱美人品味山珍美味指点江山的“气概”。

也有些真正了解帝国王族这一尚武举动的意义的人,他们身处帝国真正的核心高层之中。习武对他们而言,不仅是强身健体、避免**怠惰的手段,也能给他们在精神上带来稍许的安慰。

打猎不同于狩猎,它一般只在人类居住腹地的森林间进行,危险程度自然也不高——一是因为贵族们出游自有下属家仆保护,二是因为打猎的目标大多是一些没有多强进攻性的动物,如野鹿、兔子、狐狸等。

年轻的艾琳公主跟着当时还是王子的尤利乌斯外出打猎,尤利乌斯王子出于笼络人心的目的也邀请了帝国其他贵族的年轻一辈,包括年轻的赫尔克里少爷。

接下来的故事细节就不是一般人所能得知的了,毕竟涉及到帝国王族和贵族之间的私事,没人敢乱嚼舌根。大概就是发生了英雄救美这种自古以来就常出现在少女梦中的狗血情节,然后艾琳公主就跟赫尔克里看对眼了,再加上这事对王族和波洛家族来说是有利无弊的事,他们两人也顺理成章地有**终成眷属。

要说这事没有尤利乌斯在背地里动手脚恐怕没人会信,但赫尔克里和艾琳公主的恩爱有加人所共知。从赫尔克里只娶了艾琳公主一人,再不纳妾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他对艾琳公主的真情实意。当然也有人说这是赫尔克里在向艾琳公主和皇室表示忠心。

他们婚后一年,生下了一子,名为鲁修。再过三年余,伊丽丝诞生了。

赫尔克里大公和艾琳公主只有两个孩子,这在贵族中是少见的。盘踞在贵族们脑海中的想法是尽可能纳妾,生下更多的子嗣,发散根枝,他们不愁孩子多养不活,更在乎的是家族的永恒延续。

正因为家族的延续被摆在首位,所以贵族的家族力量往往只能由一人继承,一般是长房长子一人继承,这样才能避免家族陷入四分五裂的境地。但这也导致同一个家族子弟间的剧烈争斗。长子继承制要求只有长子才具备继承家业的权利,但如果长子由于某些意外丢了性命?贵族的生活充满阴谋和悲剧色彩。部分家族甚至执行更为残酷的继承规则,只留下在竞争中最为优秀的家族子弟,将其他被视作劣等的后代逐出家族。

但在波洛家族并不存在这个问题。赫尔克里大公在伊丽丝小姐出生之后多年迟迟没有再生子嗣,似乎不再打算添枝散叶。而鲁修少爷自孩童时期就展现出惊人的天才,不仅仅是在经商方面,而是几乎在任何他感兴趣的东西上都表现出过人的才华。他想管理家族的武器商行,赫尔克里派他去克宁行省的武器商行学习,不到半年的时间就管理得有声有色;他想参加猎人试炼,赫尔克里让他跟着克纳修行魔力、学习魔力的使用技巧,他花了三年时间从零基础修行到六阶魔力水平,连克纳也为之吃惊,最后迫于继承家业的压力才没能参加猎人试炼;他为了将自己的房间完全隔离外界,决意修行阵法,现在已经是一名黄袍阵法师……似乎没有什么他做不到的事。正因为他的出色能力,他很早就被确定为家族未来继承人。

而鲁修和伊丽丝兄妹两人的关系自小就一直很融洽,甚至可以说是好得有些过分。这种好并不是为了在他人面前表现自己对妹妹的慈爱而展现的好。鲁修对自己的妹妹简直可以说是宠溺得过分,哪怕妹妹说要天上的星星,鲁修都会想尽办法帮她拿到。

伊丽丝自小就很崇拜自己的哥哥,因为他很厉害,好像什么事情都会,而且对自己很好。伊丽丝说想看魔术,那鲁修就会用纸牌玩起花样逗得她哈哈大笑;伊丽丝蛀牙了还想吃糖果,鲁修就会悄悄瞒着父母藏几颗到她枕头底下,让伊丽丝枕着甜蜜入睡;伊丽丝做错了事要受到父亲惩罚的时候,鲁修的身影总是会第一时间出现在身前,并为了她顶撞父亲,最后把父亲的怒火都引到自己身上。总之,鲁修对伊丽丝来说,是哥哥,是英雄一般的存在。

而此时,自己的大英雄,现在不知道被谁抓走了,不知身在何处,生死不明!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伊丽丝现在十分后悔为什么当初自己要离家出走,如果现在自己还乖乖待在家里,哥哥也不会落入歹徒手中,克纳叔叔也不会受伤。

但,自己真的能忍受被人当做政治联姻的工具吗?

原本与自己十分亲近的表哥居然只是把自己当做拉拢波洛家族的工具,这实在是太令伊丽丝反胃。难道其他人对自己的好也只是为了能有机会搭上波洛家族这艘大船?

仔细想想,除了父母、哥哥还有克纳叔叔少数几个人是真心对自己好,还有哪些人是真心实意单纯喜欢她这个人,而不是因为伊丽丝这个名字后面坠着的庞贝和波洛两个姓氏?伊丽丝终于在那个午后皇宫后花园的假山一侧从假山另外一侧的那个人口中懂得了这个道理。

自己过惯了被众星捧月的生活,把一切都视作当然。也对,连帝国国王的胡须她都敢伸手扯上几根,还有什么是她不能做的?

伊丽丝并不是个会无理取闹的女孩,相反,她很懂得尊重他人。对待下人,她从未用其他贵族小姐那颐指气使的口气,尽管她比她们更有资格这么做,她却始终对他们温和以待,她甚至能一一叫出那些下人的名字;对待父母,尽管在私底下有些女孩子家的任性,但在大庭广众之下,伊丽丝就变成一个克制检点、没有丝毫可挑剔之处的标准贵族小姐,尽管那套贵族礼服会让她憋得很难受。

伊丽丝得到大家的喜爱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这么一个出身高贵的贵族小姐,长得可爱,心灵美好,待人又这么和善,想不喜欢她都不行。

但是,伊丽丝发现了很多细节。

当她想跟修缮自己庭院的那名工匠聊聊天的时候,那名工匠只是一个劲地点头哈腰,实际上却没有跟自己聊上哪怕一句;当她在参加某个贵族青年聚会时,当她只是随意地说上一句对音乐演奏者的赞赏,当天晚上,就有一队乐师被送到家门;如果自己跟着母亲入皇宫去游玩,那必定有一群表兄表弟围在自己身旁引路。

伊丽丝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但她敢肯定那不是尊重,而是一些别的什么东西,令人生厌。

在那个夜晚,她突然觉得所有东西都像完全变了样,变得异常陌生。

成为一个猎人吧!

她脑海中突然有这样的想法。鲁修不止一次地说过,猎人是自由自在不受限制的。自由,是否就是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

现在细细想来,肯定不是。为了追求这虚无缥缈的自由,伊丽丝来到罗兰帝国参加猎人试炼,而就在伊丽丝通过试炼的时候,却从克纳的口中听到了惊天噩耗。伊丽丝不禁反思,自己竟然为了一时兴起的一个念头、为了别人说的一句话就离家出走,这不叫追求自由,而是肆意妄为。

伊丽丝陷入深深的自责中,为在这件事中失去生命的那些人们。她此时更担心的,不是将来该如何面对父母的责备,而是哥哥鲁修的安危。按照克纳的说法,鲁修在得知有人会对伊丽丝下手之后,不等赫尔克里做出安排就冲了出来,现在已经失去联络,应该是已经落在那群人手中了。

该怎么办?这一切都超出伊丽丝的想象。连传说中整片艾什大陆实力最强的尼斯特会长都没能有好对策。

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呢?在会长室中,伊丽丝一直不停地问着自己。如果当初自己不为了那连自己都不清楚的原因离家出走,现在哥哥也不会……

“伊丽丝的实力并不比我们弱。”伊丽丝听到自己的名字,迎着声音看去。

然后,她看到了,那一直以来都难以言状的东西,她在刹那间明白了,自己一直渴望的是什么。

在一个炽热的午后,她从一个人口中明白了自己生活的部分真相,然后开始渴望一些别的东西。

同样是在一个午后,她从另外一个人的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只是这个午后的阳光不似往日般毒辣,反倒十分温和。

而尽管此时这个让她得到答案的人满身尘土,衣衫褴褛,活像个乞丐,但在伊丽丝的眼中,阳光打在他脸上的样子却是那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