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君

第 一 章

第 一 章

兄弟虽有小忿,不废懿亲。

这话到了寻常百姓人家兴许受用。只是帝王无亲兄,这个道理子瑜十三岁的时候就懂了。

原因很简单,他十三岁的时候听了一个小白眼狼的话,陷害了另一个小屁孩。从此和那个小屁孩结了“深仇大恨”。

其实事情也不大,对吴子瑜来说更不过玩笑一桩。

也就是在那小屁孩的包里偷偷塞了一本不太和谐的书——十八禁春宫图。

做者无心,唆者有意。小白眼狼竟让此事“无意中”被他老头子知道了。结果那万事一板一眼的老皇上对小屁孩批了“性**”二字。从此,这个小孩再与皇位无缘。

小白眼狼正是当今圣上,伍霆宇,而那个小孩则是现在的“定都王”伍霆琳。

结果现在吴子瑜眼前的形势也就成了,前面是狼(白眼狼);后面是蛇,还是条毒蛇。

总而言之,都很可怕。

于是这个自十三岁以来便被称为京城第一才子的吴子瑜夹在其中,也渐渐心生了退隐的念头。至于隐退之后去哪儿,吴子瑜也想好了,那便是很多人的毕生大愿——闯荡江湖!

眼看着现在形式缓和些,以为可以就此辞官。可惜事与愿违,那可恶的小屁孩竟在前往凌都封地的时候向那个白眼狼皇帝要了他为之辅助。

白眼狼果然就是白眼狼,没良心的当下就把自个儿卖给了小屁孩。

当天晚上还意味深长的找了自己去谈话。

谈话就谈话呗,还要装作一副恶心的不舍状,说的是:“朕虽舍不得爱卿离朕而去,只是这朝中上下除了爱卿,朕实在不知道还能相信何人……。”

后面的废话一大堆,矫情又肉麻,不过归根结底就是让他帮自个儿监视小屁孩,若他有了什么不良举动,立马举报。

子瑜听得翻白眼,这便是帝王家的兄弟,真他妈的就是两个字,绝情!

结果白眼还没翻完,小白眼狼凤眼一瞥,嘴唇一勾,要多阴险有多阴险:“至于子瑜的父亲吴爱卿,子瑜去凌州的这些日子朕定会多多提拔。也不枉你我十年的情意。”

妈的!赤.裸裸的威胁,还十年的情意呢?!吴子瑜气得咬牙切齿,皮笑肉不笑道:“微臣定当全力以赴,报答皇上的恩情。”

伍霆宇轻笑一声,拍了拍子瑜的肩膀。“咦”了一声道:“怎的子瑜这些年来反倒清瘦了不少?”

子瑜想说这两年来前防狼后怕蛇,能不瘦吗?又怕这白眼狼问个“何人为狼?何人为蛇?”于是咧嘴一笑:“近日来天气炎热,子瑜胃口欠佳,吃得少了。”

那白眼狼又笑道:“凌州四季如春,气候宜人,子瑜去了那儿定能养得白白胖胖的回来。”

白白胖胖?你当自己是在养猪啊?再说了,他子瑜这次去凌州,天天都要面对那条响尾蛇,怕是夜里都会做噩梦,不再瘦都不可能。

子瑜问道:“那请问皇上微臣何时归期?”

这是个问题,白眼狼很认真的想了想,道:“这便要看王爷哥哥的意思了。”

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小屁孩他自己放人之时;二是他造反之日。

总而言之也就是说——归期无望了。

子瑜在心里大逆不道的把这个白眼狼连带小屁孩的祖宗十八代咒了一遍。

从皇宫回来,夜已经深了。

子瑜没有回府,转路去了常去的一家“温柔乡”,也就是俗说的妓院。

那家妓院名叫“逝君”。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据说开这家妓院的乃是一名女子,那该是一奇女子吧......

子瑜十岁便被称作神童,十一岁进宫伺皇子公主们读书,十六岁被新皇封正三品大理寺卿,十七坐上了殿阁大学士的位置。在女人眼里,吴子瑜俊美潇洒,风流倜傥,是得以托付终生的如意郎君;在男人眼里,吴子瑜才华横溢,少年得志,是他们奋斗的目标……

殊不知,子瑜内心的纠结。如果可以的话,他还宁愿自己一直停留在十岁那年,宁愿不逞能对那个该死的对子,写那首该死的诗,就不会被他老爹骗到京城当什么皇子伺读。

“咯吱”一声,房门被轻轻拉开。进来一身鹅黄纱衣的年轻公子。

那公子看上去肌肤细嫩,面色温情。眸如墨,眉似柳,身款亭亭。

只是面上一拂轻纱,看不清面貌。

“子瑜,你来了。”

吴子瑜也没回头看来人一眼,继续喝桌上的酒。

那人也不恼,轻轻扣上了门,上前几步坐到子瑜身边,纤手抚过他的面颊,声音柔得如轻风拂水,听者心中几丝漪涟:“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吴子瑜先是心头一荡,回神则大翻白眼:“我不通知你难道你就不知道了?”

那人突然眼眸一垂,声音也带着浓浓的伤:“师兄可是还在生我的气?”话落掩面,泫然欲泣。

子瑜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过善良(此评价乃主角自吹自擂,与作者无关),最怕的便是见美人垂泪。

虽然这人如今已算不得美人……

他连忙摆摆手道:“我早就不怪你了。而且,我也对不起你……。”

那公子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子瑜,细细的凤眼微微眯起,盈盈含笑。

看着他拂着轻纱的脸,子瑜想,那本应该是这世间最美的人儿……可惜现在,不得不天天遮一纱巾。唉,这全是自个儿造的孽啊......

那人满不在乎的说:“只要子瑜心里永远有我,付出什么都值。”

子瑜怔了怔,很多事忽现脑海。

皖紫啊皖紫,即使你不想说,也是我子瑜对不起你。

怔迟半晌,子瑜才道:“皖紫,我今天来是要和你告辞的。”

皖紫蹙眉问道:“为什么啊?”

“皇上派我到凌州,辅助王爷治理凌州。”

皖紫听后,只是道:“正好教中有些事,我也要离开京城一年。子瑜在凌州如果有什么事,可以飞鸽传书给我。”

子瑜扬眉:“你也要走?”

还个什么“教”的。子瑜知道皖紫在江湖上成立了一个帮派。

那也是应该的,皖紫自小天赋极高,又是师傅的关门弟子,现在一定是武功高强......可惜了,自个儿和江湖无缘。想着想着,不禁有些又嫉又慕的盯着皖紫。

皖紫知道他是嫉妒之心又上来了,掩嘴一笑,上前坐到他的大腿上,双手一绅,环住他的脖颈,样子像极了无害的小白兔,声音更是温柔欲滴:“子瑜,一切都是我的错,总有一天,我定为你寻得灵药,治好你的‘病’。”

这“病”......子瑜叹了口气,顺手将皖紫揽入怀中。

软骨入怀,是个男人哪能受得了这种**?尤其是这个最会勾人的妖精......被那人左摸摸右亲亲,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人不风流枉少年,再说了还是这天下第一的风流才子。

兰麝细香闻喘息,绮罗纤缕见肌肤。柔情蜜意,终化为一汪春水。

马车碌碌,浩浩荡荡的军队齐齐而步。

十日后,便抵达凌州。

这一路上,这王爷却对自个儿请的“军师”视而不见,仿佛压根儿没有吴子瑜这个人。就连侍卫仆人也知道这官位有名无实,不用巴结。

于是虽为“师爷”,在子瑜的马车前晃哒的只有几个日日夜夜穿得花枝招展,大献殷勤的丫鬟妇女。

子瑜平易近人,文采出众,只是往往几句话下来,对面就没了声音,只是那水嫩嫩的小脸蛋更加的红艳欲滴。结果前来“拜访”的女人倒是来得越来越多,而且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凌州。

到了凌州府邸,这王爷也总算肯见自个儿了,还是大宴招待。

子瑜这下可是受宠若惊了,不知这伍霆琳摆的是什么宴,安的是什么心。

楠木琉璃案上,皆是山珍海味。

凌州东面临海,南面高山,冬暖夏凉,四季如春。到是个人居良地。

不过依楼吹风的闲致,也是最容易消磨人的凌云壮志。

伍霆琳一身艳丽的血红大袍,上面金银线丝绣着鸾尾麒麟。头发却仅用一支青玉簪子别住。伍霆琳生得英俊爽朗,高挺的鼻梁,修眉入鬓,星眼薄唇,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浓浓的霸气。相比之下,皇位上的弟弟伍霆宇就显得柔弱了些。

也难怪先皇早些年一直把他看为“准太子”,只是还是差了一步......

王爷端着酒杯从案台上款款下来,一双黑色华贵的云弓鞋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吱吱”作响,走到子瑜面前将酒杯一举:“子瑜,本王敬你一杯。”

“王爷客气了。”

两人一饮而尽。子瑜抬头的时候却发现那人一双似乎可洞察万物的星目一直盯着他。正困惑,那人突然笑道:“子瑜相貌非凡,真是人间少有。”

吴子瑜蹙眉,不知这小屁孩今天发哪门子疯,把自个儿叫来,就是夸他相貌好?却又听那王爷继续道:“迷得我府上的丫鬟天天往你那里跑,子瑜,你当真是耐不住寂寞还是天生勾引人的妖精?”

他娘的!吴子瑜不是因为碍着他是王爷,早就上去一巴掌拍死他了。深呼吸,再深呼吸,子瑜勉强挤出一点可称“微笑”的表情:“王爷如果不喜欢子瑜,遣子瑜回去便是,何必出口侮辱。”

王爷一听,薄唇一勾,笑了。自上座走了下来,到子瑜面前,伸手勾起他的下巴:“子瑜这些年到是沉着冷静了不少。要是以前,你定会出口相击,说得本王无话可回。”

下巴被捏得生痛,吴子瑜却不挣扎,嘴角还是微微勾起,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因为子瑜现在深刻的明白了,王爷是主子,微臣是奴才……。”

王爷一听,拉长调子“哦”了一声,有些自讨无趣道:“你知道父皇曾经给我说过你什么吗?”

见王爷的手还捏在脸上,子瑜说话的时候尽大可能的做口部运动,嗓子自然也大了些:“先皇的心思又岂是奴才之辈能够揣测的。”

“父皇说过,像你这样的人,唯用是福,定会辅助一代圣主;若不能唯自己所用,定要除之,否则定是大患。”他突然骤得极近:“你说,本王现在会拿你怎么办?”

声音极底,而且没有一丝温度,像极了碧落的水,子瑜不禁一个寒颤,那王爷才满意的放开他。

“不知王爷现下认为微臣是福是祸?”

王爷挑着漂亮的浓眉,认真想了想:“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现在是福,不过没准下一刻就是祸。”

子瑜揉了揉被捏红的下巴,带笑道:“其实这一切都取决于王爷下一刻的打算……。”

子瑜暗忖道:你安安心心的做你的凌州王爷,我就不得不尽心尽力的辅佐你,反之,要是你叛变了,本少爷我立马上报,然后辞官踏上我的闯荡江湖之路。

王爷一笑即止又端起一杯清酒:“这些事先不多说,我们初到凌州,为日后合作愉快,今夜不醉不归。”

子瑜配合一笑,举起酒杯:“希望一酒解千结,为此与王爷化干戈为玉帛。”

王爷笑意稍纵即逝,瞬间又看不出情绪。

不是子瑜哪壶不开提哪壶,而是这事一直是他心头一刺。说这小屁孩真的不在乎了,打死他都不信。他只是想借着这话提醒一下王爷,日后也要记着这事,日后......他还是会帮着小皇上......

只是这次,再不算是他背弃于他了。

看着子瑜仰头喝下手中的酒,伍霆琳的眸中竟闪过一丝说不清的柔和,还有一些无奈。

他想起第一次看见这个只比他小一岁的男孩。

那时候他不过十一,父皇器重,又是嫡子,母后更是当今的皇后,仿佛一出生便高人一等。

那时候皇位、荣耀对他来说都是囊中之物。

站得太高不免树大招风,他的身边总是有很多人围着他转,却鲜少有人是真心以对。而他,仿佛又习惯了这一切。只是深夜漫漫,纵使纸醉金迷,繁华富贵绕身,他也在无人衷肠中感到了寂寞。那时候,他才不过十一岁啊。

而子瑜,仿佛拥有他所想要的一切,**不羁,万丈光芒,连平日里最阴郁的四弟伍霆宇都主动和他靠近。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小人儿就跟玉雕的似的,身子比同龄的孩子要娇小许多,配服穿到他的身上略显宽松,有些不伦不类。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眼珠子转得很快,窄窄的鼻梁,唇红齿白,乍看还有些像是女娃娃。

子瑜坐在案前,屏神细思,那神态又和同龄的人不一样,有些狂放不羁,有些韧劲挺拔,然后执起一支毛笔,泼墨挥毫,疾走如飞,雪白的宣纸上便染上了淡淡墨色。

他当时看呆了,直到那孩子写完才回过神来。他发现,即使是一向严明不苟的父皇,脸上浮现出的也是不尽的赞赏。

他甚至不记得了当年子瑜写的是什么,却记得他挥墨执笔时神情的每一个变化。

之后,那孩子被留下来做他们的侍读,留住在了皇宫。

他注意到,那个孩子老喜欢往宫外看,就好像这个皇宫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一般,对,其实它就是牢笼。

很久以后他觉得,像子瑜这样的人,本就不该待在这皇宫。

他问他:“想出去吗?”

子瑜看了他一眼,白玉般的小脸上却写满了不屑,他直说:“你还不是被困在了这里。”

他当时不敢相信居然有人会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

那是什么感觉?愤怒,失控,不可思议。

直到后来他才发现,那个孩子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就是当今的大皇子伍霆琳。

第一次被人忽略,他便讨厌这种感觉。

看着爬睡在自己案台上的吴子瑜,小时候的脸和现在的重叠在了一起。

依旧如同玉雕,长长的睫毛微微翕合,面上沾染了酒气的红晕,不见凌乱,只有风华。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子瑜,既然把你留在我身边,总有一天你会为我所用。”

那人似乎听见了他的话,还低喃了一声,吸吸鼻子,又睡了过去。

樟诃站上前,不止一次的问他:“王爷,你为何要把这个人带到身边?”

樟诃是先皇在世时,镇国大将军武天逸之子,与他自小一起练兵习武,情同手足,不,比手足更深。

他说:“这人不放在身边太过危险。”

“那为何不直接除了此人?”

伍霆琳沉思半晌,叹了口气,缓缓道:“因为我,舍不得......。”

对,就是舍不得啊。这样的人才,百年难得一遇。他......舍不得。

樟诃一脸惊愕,但到底也是个变通快的人,斟酌问道:“那王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可是那位的人,而且......聪明过人。我们有何行动定瞒不过他,也瞒不过那位。”即使伍霆宇登基二年,他们也绝不承认他便是当朝皇帝。

伍霆琳认真想了想,道:“任何行动,取消。”

“王爷,这......。”

“不必多言,只需一月,我定会让吴子瑜归顺于我!”

樟诃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难道要他说“王爷,你怕是自信过头了”,那不是自己找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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