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7-1
店里的小仓库狭窄逼仄,将被李导堆得乱七八糟的纸皮箱子整齐地靠墙摞好后,只能放下一张窄窄的单人床,学校附近不乏旧家具店,林知鹊选了一张最最便宜的矮床,几乎就只是几块破烂的木板搭建起来,再放上一个薄薄的床垫。房间有一个非常狭小的窗,窗外是昏暗的后巷,紧挨着一片居民楼,即使白天望去,也见不到多少光。
她在电话里与李导讲明了想搬到店里来住的事情,李导先是说:“你不会趁我不在把我的店搬空了吧?”她不屑地答:“你忘了吗?我有你的钥匙,随时可以去搬空。”
李导认为说得在理,事实是他也并不以为意,于是随口便答应了她。
杜思人对她要搬走的这件事表现平淡,只是起了个大早,说要帮她拿东西。她两手一摊:“我哪有什么东西?”
杜思人有些失望,但还是翻箱倒柜地整理出了一只小行李箱,里头塞满了各种零食、水果、新的毛巾牙刷,甚至还有几大包卫生巾。
临走前,林知鹊站在杜慎房间的窗前,望了一会儿银杏树上的那窝喜鹊,它们的崽还没有孵出来,现下只有其中一只留守,另一只不知飞去哪儿觅食了。
昨日她一觉睡醒,仓促地做了搬走的决定。爷爷奶奶已年近六旬,在她过往的记忆中,他们是唯一对她好过的亲戚,虽说她与那善意也只有过几面之缘。她没想好在眼下这样魔幻的处境中要怎样面对他们,即使说谎也瞒不了太久,到了八月,若自己还是没办法回到2019,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越多,境况就越是复杂。
她怕两位老人问她,那2019年,我们一家人过得怎么样?
她走出房间时,杜思人抱着一床棉被,坐在楼梯口发呆,像个被遗弃的小孩。
墙上的日历显示今天是3月18日。
她被困在2005年,整整一个礼拜了。
若她一直回不去,十四年后会发生什么?这个时空中的另一个她也会穿越到另一个2005吗?此时此刻的2005,是她曾经经历过的那个2005吗?
她躺在小仓库里的**,窗外又下雨了,杜思人不知从哪里帮她买来了一片小小的淡黄色窗帘,是太阳花图案的,此刻将那扇窄小的窗遮住了,是这房间里唯一看着有生活气息的东西。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叮铃铃的电话铃声——收银台上的那台电话响了。
拜托,营业时间已经过了好不好。
她走出房门,店里一片漆黑,她打着手电筒,走到收银台去接电话,电话铃声刺耳恼人,她不耐烦地拿起话筒——
“喂?”没好声气地。
“喂?”对面是轻快又小心翼翼地。
是杜思人的声音。
“姐姐,是我。”
“哦。是你啊。什么事?”稍微收了收火。
“嗯……那个,我就是想问问,新一期《1626》来了吗?”
《1626》是一本在年轻人中颇受欢迎的潮流杂志。
林知鹊拿手电筒的光晃了晃杂志柜。
虽然也看不太真切,但。
“没有。”
“噢……”
“嗯,挂了。”
她干脆地挂了电话,走回房间,再次在**躺下。
——半小时后。
电话铃声再一次响起来。
她坐起身,暴躁地猛锤了一下枕头,再一次起身拿着手电筒去接电话。
“喂?姐姐,还是我。”对面先说话。
“……还有事?”
“那个,我想买一张《神的孩子都在跳舞》,店里有吗?”
“五月天的?应该有。你明天来买。”
“嗯!”郑重地。
“没事了吧?”准备挂断。
“额,你有没有听过这张专辑?”
顿了顿,“好像没有。”
“没有吗?《倔强》很火的。”
“是吗。”
“嗯,”电话那边郑重其事地小声唱起来,“当,我和世界不一样,那就让我不一样。”
不自觉地弯起嘴角,“你既然听过,还买什么?”
“我喜欢这张专辑的名字!”像小孩一样兴奋的口吻。
神的孩子都在跳舞。
“浪费钱。”
“啊?”似乎有些小慌乱。
“随便你。你来买就是了。拜拜。”
杜思人在电话那头愣愣地复述:“……拜拜。”
挂断。
二十分钟后。
“你再打电话来,我就把电话线拔了。”
“……你们开门做生意,怎么可以不接顾客的电话呢?”软软的撒娇。
“那这位顾客,你这次又要找什么商品?”
“我找人可以嘛?”
“不可以。下班了。没有人。”
“那是谁在接我的电话?”
“是一个辛苦上了一天班还要不停被你骚扰的女鬼。”
“呃,那个,又下雨了哦,学校那边有没有下雨?”顾左右而言他。
看看窗外,“下了,已经停了。”
“我这边刚刚开始下呢。乌云从你那边飘过来了。”
“那你和乌云聊聊天吧,我先挂了。”
“别啊!我在家无聊。”
“你爸妈呢?”
“他们睡了。”
“那你打电话给路小花。”
“这么晚了,往人家家里打电话不太好吧?”
“那你打电话给我就好了?”
“你又还没有睡。”
“……”
她站在黑暗中,倚在收银台边,透着店玻璃,望着窗外。乌云散了,竟是个能看见月亮的夜晚。距离月圆该还有好几天,月亮只得一半,浅浅地隐在夜空之中。
杜思人说,我今天交了毕业剧的角色志愿表了,填的是唱《As Time goes by》的那个角色。
又说,我爸妈又从乡下带回来好多吃的,我妈妈明天要做酱牛肉,你要不要吃?你来我家吃饭吧,我妈妈做饭很好吃。我会让她少放点辣椒的。
以及:我今天收到赵仟发给我的舞蹈视频了,扒了一下午,总算学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正式排练,应该可以跟上大家。演唱会你会不会来看?
不会。
噢……那也没关系,我请人帮我录像!
林知鹊打了个哈欠。
你困了吗?我好像也困了。那我们睡觉好了,晚安!
嗯,拜拜。
挂断。
通话时长18分钟。
林知鹊看了看桌上的电话。
本想转身走掉,想来想去,她又伸手,将话筒拿起来放歪。
嗯,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她在玻璃边的月色下伸了个懒腰,拿起亮着的手电筒。
向房间走了几步,她站住,又调头,走到唱片架旁边,拿起手电筒,上上下下地扫视。
神的孩子都在跳舞……
找到了。
好像只剩下一张了。
她拿起来揣着,转身又想进屋。
走过杂志柜,手电筒的光一晃,电视机旁边,扔着一本被翻皱了的《当代歌坛》。
是上次杜思人拆开的那本。
因为送卢珊去医院走得匆忙,因此随手丢下了。这两天放在店里,一直被人翻阅。
她顺手也拿起来。
总算进屋,关好门,躺下。
她翻开杂志。
天啊,2005年的旧杂志,字又小,又密集。
真不知道小时候怎么会那么爱看。
她想起杜思人说的星座运势。
于是,哗啦啦地翻到最后一页。
一页一页地往前翻找。
奇怪,没有。
她又倒回去,由前往后地又翻了一遍。
还是没有。
2005年的《当代歌坛》,根本没有星座运势这个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