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差十四年

第10章 3-4

You must remember this

A kiss is still a kiss

A sigh is just a sigh

The fundamental things apply

As time goes by

投影屏幕上的女人在唱一支英文歌。路小花顺着剧本读,翻译道:“一个吻还是一个吻,一个……”她转头问杜思人:“这个是什么?s-i-g-h?”

杜思人趴在桌上,正在走神。路小花晃晃她的胳膊,只换来一个迷茫的摇头。

徐文静向教导处申请借用学校的多媒体教室,投影上正在播放《我和春天有个约会》舞台剧,夜总会的舞池中,姚小蝶与沈家豪在一束追光中翩然起舞、互诉衷肠。小组十五个人,只来了七八个,徐文静与另外几个女孩在后排围观一张《热爱女声》的宣传单,近来这个比赛的宣传到处都是,听闻是省电视台主办的,又有热爱音乐网投资冠名,声势浩大,女生宿舍楼里天天有人引吭高歌准备参赛,路小花她妈妈经营的KTV几乎夜夜爆满。

后排传来几句零碎话语:

“听说先全国海选,再地区决赛,然后全国决赛。”

“住我们楼下师范系的甜甜准备报名,我也想跟她一起去。”

“不是吧?五音是哪五个音你知道吗?”

“不知道怎么了?人家写了,想唱就唱!”

“文静呢?文静你去报名吧,你唱歌好听。”

徐文静说:“我也在考虑呢。但我还得准备考编制,不知道有没有时间。”

“要是选上,你都成歌星了,还考什么编制。”

“那也是,我在想,我海选就唱一首《分手快乐》好了。”

路小花偷听到这里,脸一黑,怒而转过头去:“徐文静,你怎么那么多话,吵到我看剧了。”

杜思人吓了一跳,也回过神来。

徐文静脸上有些挂不住,正要回呛,她的室友倪想风风火火地从教室的后门进来,一脸急不可耐,劈头盖脸地告诉她们:“靠,我刚刚去教导处打印成绩单,遇见舞蹈系那个卢珊了。”

“卢珊?半夜在小树林里被保安部抓住的那个?”

“嗯,”倪想拿起桌上不知谁的矿泉水瓶,猛喝了一口,“她好像是去领处分的,老张跟我说的,她确认被开除了,这几天学校就会出通告。”

“开除?!”

在座的女孩们集体哗然,路小花与徐文静忘了争吵,几个人凑到一块,七嘴八舌地为这个叫卢珊的女孩抱不平。

“这件事有那么严重?又不违法犯罪。”

“有些人下半截身子都埋土里了,脑子还在大清朝呢。”

徐文静字斟句酌地说:“虽说有些伤风害俗,但也不至于……”

路小花呛道:“徐文静,我明天给你买个阿富汗面纱,你戴着出门吧。”

“我凭什么要戴?”

“我怕你不小心伤风害俗了,学校也要开除你。”

她们两人针尖对麦芒,其他人也见怪不怪。

杜思人问倪想:“那她还好吗?你跟她说话了?”

倪想回答:“没有,就打了个照面,我们不太熟。她看起来还好,化了个烟熏妆,穿铆钉靴,特别朋克。”

另一个女同学说:“或许人家压根不在乎。”

“这哪是在不在乎的问题?”

她们聊得热火朝天,投影屏上的视频不知什么时候被关掉了,几个男同学在讲台上拿电脑玩纸牌游戏。徐铿举起老师给的那张光盘,高声对徐文静喊:“徐文静,借我们男生看两天。”徐文静摆摆手当是应许。

多媒体教室的借期只有短短两个小时,她们三三两两各自离开,有关卢珊的事,终究只是私底下的忿詈。校道上的海棠树开花了,粉色花瓣在教学楼前落了一路,春寒风一吹,飘飘扬扬,杜思人摸摸自己的鼻尖,是冰的。

路小花推她一把:“你想什么呢?一直心不在焉的。”

杜思人茫然地看路小花一眼。她的脑海如这春日的花瓣一样思绪纷飞,小侄女之安告诉她的事情,以及林知鹊说的话,她想来想去,哪一件都不能对路小花坦言。她只好说:“我在想要不要去找老张。上次我去文化大厦看舞蹈室的场地了,说是一次性要付半年的租金,我想多攒点钱。”

“找老张有什么用?锦城一年到头也就几个剧组。”

杜思人想来想去,挽住路小花的胳膊,“老花。”她深情款款地叫她。

“干嘛?”

“要不你和我谈恋爱吧,让你妈给我五十万,我马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你。”

路小花一猛子薅住杜思人的头发:“头也不回?我妈就是给你五十个亿,你要是敢离开我,我打断你的腿。”

杜思人哀叫:“你放过我吧路姐,你的男朋友跟春天的韭菜似的,一茬接一茬……”

“我的男朋友虽然多,但可以保证二奶就永远只有你一个。”路小花顿了顿,想起些什么,“要不,你去我妈的酒吧跳舞吧?听说每晚也就跳半小时,负责热热场子,工资很高,有我看着,不怕出什么事。正好你爸妈最近也不在,不会被抓包。”

杜思人犹豫:“薅你妈羊毛?她不是禁止你去的吗?”

“不让她知道就得了,我和那家店的经理很熟,他知道我妈什么时候会来店里,可以帮我们打掩护。”

既可以跳舞,又有钱赚,杜思人满口答应。路小花打了一个电话,不消几分钟,将事情敲定了下来。她们到学校侧门外的步行街上吃担担面,偶遇林知鹊正在店里点单,她皱着眉头,神色为难地问:“其中一碗不要辣可以吗?打包带走。”老板不以为然地答应:“尽量吧。”

路小花开口甜甜地叫了姐姐,杜思人不言语,只对着林知鹊笑。林知鹊没有化妆,她没有化妆时,便显得五官清淡了一些,美得淡然。她对她们浅浅一笑,似乎也不准备搭话,只独自站在收银台边等餐。

她们入座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路小花悄悄地说:“她好冷漠。”杜思人望着林知鹊,沉吟了许久,不知自己昨晚的举动是否有些唐突,林知鹊最后说的话也叫她摸不着头脑,但她全然不是会钻牛角尖的人,想不通便罢了,是望着望着,觉得林知鹊好看,所以才看了半天。

老板从后厨里拎出来两盒打包好了的担担面,两盒的色泽都是一样热烈的红。

林知鹊无奈:“哪一份是不辣的?”

“呃…”老板举起手指,“这一碗吧。不对,可能是这一碗。啊呀,你都试试吧。”

杜思人笑起来。

她站起身,小跑几步,堵住了正要离开的林知鹊。

“知鹊姐,你今晚几点下班?”

“9点,怎么了?”

杜思人从收银台上扯来一张记点单的纸,写下一个地址,递给林知鹊。

“今晚你下了班,来看我跳舞吧。我第一次登台。”

林知鹊看看纸片上的字。

杜思人又赶忙说:“你要是不喜欢那种场合的话就算了。”

林知鹊问:“有酒喝吗?”

杜思人回头看一眼路小花,路小花正对着一块小小的随身镜臭美。

她笑出两颗兔牙:“有,路小花请客。”

林知鹊点头:“好。”

“那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回家。”

林知鹊没说好或是不好,只说:“店里很忙,我走了。”

杜思人回到座位上,深情地握住路小花的手:“路大官人。”

“怎么了金莲?”

杜思人紧紧攥着路小花的手,以防被殴打。

*

夜幕降临,7点过后,她们到锦桥街的路西吧,去找一个叫阿敲的男人。路西吧是城市里最时髦的夜店,也是整条街最为鱼龙混杂的地方,凌晨三点过后,锦桥派出所里闹事的年轻人,一多半都是路西的客人。

经过Sakura吧,杜思人问:“我们不进去跟陈亦然打声招呼?”路小花扯着她,让她赶紧走。

阿敲穿了一身笔挺但廉价的西服,一副圆滑老练的模样,年纪却是与她们相仿的,他嘴上的汗毛很浅,几乎看不见胡茬。阿敲是路小花从前还住在小镇时的邻居小孩,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路家妈妈的生意做得红火,带着路小花搬到了城里,阿敲高中毕业便离开学校,到了城里后,打过几份工,近两年都跟着路妈妈,帮她管理场子。

杜思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那你们俩的关系跟徐文静和赵仟差不多。”

路小花狠狠瞪她。

阿敲爽朗地笑:“我们可不像他们一样,什么天使什么爱拉拉扯扯的,我们是纯纯的兄弟情。”

路小花呸一声:“恶心。”

有个服务生跑来,凑在阿敲耳边说:“Knock哥,路姐说她今晚在KTV,让你空了拿这个月的帐去给她。”

阿敲点头。

“Knock哥?”路小花一脸嫌弃:“你都叫上英文名了?”

“不可以?听见了吧?你妈今晚在KTV,你们放心吧。路姐在KTV一般是有生意谈,不会过来的。”

他带着她们穿过店里足有近百平的舞池,舞池中央是小小的T型领舞台。时间尚早,路西吧过了晚8点半才开始接待,现下店里只有年轻的服务生们在搬搬抬抬,布置每一桌的点心果盘和酒单。

“我们每天晚上会有三位Dancer。一般是跳Jazz,辣一些的,不需要齐舞,自由发挥,把气氛带起来就够了。”阿敲将要站的位置指给杜思人看。“每一段只跳10分钟,9点半DJ上场是第一段,10分钟左右舞池里有近八成满就可以离场了,后面过了10点换慢音乐需要再跳一段。”

杜思人看着那一方窄窄的舞台,舞池的顶灯正在调试,蝴蝶形状的蓝色灯光散落满场,蝴蝶翩飞,变成耀眼的白色,汇聚在舞台上,变成一束刺目的追光,逐一摇过舞台上的三个角落,最终分散成三束。

路小花问:“今晚的另外两个Dancer呢?”

阿敲摇头:“我们找不到人,星期天的Dancer太抢手了。今晚只有两个人,思人算一个。”他们走到吧台前,阿敲打一个响指,示意服务生帮她们倒来两杯水,“另外还有一个,也是你们学校的。”他对服务生说:“你去跟王哥说,今晚只要两束光。”

路小花与杜思人对视一眼。

“我们学校的?我们认识吗?谁啊?”

“不认识吧?你没跟我提起过。是学跳舞的,叫卢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