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长公主

第六十二章 变故再生

云启一脸的怒气渐渐地消散,薄唇微微一抿,抬手砸了一下宫门,沉声道:“放了他!”

“王爷!咱们郡主怎么办?”关山拎着小皇帝舍不得放手。

“什么郡主?”李钰只觉得莫名其妙。

云启迷茫的看着东方的一缕晨曦,喃喃的说道:“我的妹妹……刚出生八个月就被送进了皇宫。我一直以为她已经死了,却不想她还活着……”

天色渐渐地亮起来,东方的天空中遮着一层乌沉沉的鳞片云,遮住了朝阳的光芒。

晨风中的血腥味令人作呕,田棘极有眼色的翻出紫宸殿里所有的香料分别投进香炉以及铜鼎里。丝丝缕缕的白烟在殿内殿外飘荡着,金碧辉煌却又充斥着血腥味的紫宸殿宛若仙宫炼狱。

关山叫人搬了一套榻几来摆在紫宸殿门外的雕龙廊柱旁边,又去小厨房翻了点心吃食一样样摆上了案几。云启靠榻上仰头看着空旷的天空沉默不语,对案几上的美食视而不见。

李钰不是非常明白云启的落寞,因为上辈子她是个孤儿,三岁时被人领养之后便被丢去一个私人海岛接受非人的训练,长大后成了一个无所不能偷的神偷裹着寂寞孤独冷的日子。

穿越到这里之后先是单亲家庭,之后殷氏进门因为万恶的社会制度她也没体会到什么温暖,倒是李铎那小子平日里黏她黏的要死,但许是她有心理阴影,不怎么喜欢跟那小子一起玩。原因么,他一个有爹有娘的孩子还要多个姐姐疼爱,岂不是太没天理了?!

对于小皇帝,李钰的感觉自然是不一样的——这小娃娃长得挺可爱,没了爹也死了娘,倒是跟自己小时候有些相似。于是她任凭小皇帝云越靠在自己的怀里而自顾坐在榻几的另一边优雅的喝着宫廷秘制八宝粥。

“王爷!”杨肃臣从外边进来,凑近云启的耳边低声说道,“陈太后在景安宫悬梁自尽了。”

“死了?”云启依然看着天空,眼神依然空茫茫的没有焦点,“死了就死了吧。其他人呢?”

杨肃臣看了一眼躲在李钰怀里的小皇帝,低声说道:“先帝去世后,没有生养过的妃嫔们都在慈心庵落发出家了,皇帝年幼,这后宫除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以及宫女太监们,没有什么人了。”

云启微微点头,眯了眯眼睛,淡淡的问:“如此说来,除了慈安宫外,其他各处都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内了?”

“回王爷,是的。”杨肃臣拱手道,“皇宫已经被我们控制,但宫外的王公大臣们却不容小觑。还请王爷早作主意。”

云启轻轻地点了点头,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王爷!王爷!”李闯匆匆忙忙的进来,看到揽着穿龙袍的小皇帝以及揽着小皇帝喝粥的李钰后,顿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李公,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云启也瞥了一眼李钰,淡笑着问。

李闯被云启提醒,但却没来得及回答他的话便直接朝着李钰吼上了:“钰儿!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叫你留在冀州吗?!还有,你抱着的是……这算怎么回事儿?!”小皇帝身穿明黄色的龙袍,李闯若不知道这小孩是谁他就白活了。

“爹……”李钰不得不放下汤匙站了起来,顺便把小皇上从怀里推了出去。

其实并不是她要抱小皇帝的,只因为刚刚云启瞪着小皇帝的时候目露凶光恨不得捏死他,而李钰恰好充当了一次救命恩人罢了。

况且之前他们闯进来搜刮的时候,小皇帝就因为李钰的那句‘只许抢东西不许杀人’而对李钰有好感,俩人还凑一起吃点心。所谓一回生两回熟,从小孤独缺爱的小皇帝此时已经把万事随性不守规矩的李钰当亲人了。

“姐姐?他是你爹啊?”小皇帝云越拉着李钰的手,仰着小脑袋问。

李闯面色不善的看着李钰,低声斥道:“你这死丫头,简直太胡闹了!”他们是造反的好吧?你个造反的乱民把皇上抱在怀里,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大胆!谁准你跟我姐姐这么说话的?!”小皇上不知哪里来的胆子,许是看准了这老头儿不敢对自己怎么样,边上前一步侧身挡在李钰的面前,怒视着李闯,“信不信朕……”

“哎哎。”李钰忙把小皇帝拉到一旁,叹道:“这是我爹呢!”

“哦,姐姐,他真的是你爹啊?”小皇帝不可思议的看了李闯一眼,又不满的补充了一句:“为什么当爹的都这么凶?”

“……”李闯顿觉被一道响雷给劈了。

“咳咳……”云启轻声咳嗽两声打断了这边的不尴不尬,“李公,你急匆匆的过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呃,王爷,镇抚司大都督陈孝耘的侄子陈盈田带着锦鳞卫闯到太极门下,说要给他的叔父报仇雪恨!”李闯放开小皇帝和李钰这点儿事儿,转身对云启说道,“而且,镇国公韩良和靖海侯萧祚也各自带着人往皇宫这边来了……苍原带着人杀到了玄武门,我们现在从北边撤出去还来得及。”

“不行!”云启沉声道,“我们现在不能走!”

“为什么?!”李闯大为不解,这会儿还不走,难道等着被人家瓮中捉鳖吗?锦鳞卫加上镇国公靖海侯他们足有两万多人呢!而且都是骁勇善战的精兵!

云启沉沉的叹了口气:“那个老妖妇还活着,我妹妹还在她的手里。我不能不管她的死活……”

“妹妹?王爷还有个妹妹?”李闯完全摸不着头脑,慈安宫的事情原本是云启说好了要报仇不许别人搀和的。

“是的,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不会丢下她不管。”云启咬牙,纤白的手指死死地扣着案几桌角的雕花。

“我们以一万多人守皇宫也不是不可以。”李钰一手托着下巴,手指在轻轻地瞧着脸颊,若有所思的说道:“只是不宜久战——首先吃喝就是个问题。还有,我就不明白了,我们只是‘除国贼,清君侧,正君威’而已,又不是造反!按说萧祚和韩良他们两个应该是支持我们的?”说着,李钰放下手去揉了揉小皇帝的头顶。

李闯看了一眼小皇帝,顿时笑了:“说的不错,皇上安然无恙,我们只是‘清君侧’而已,靖海侯镇国公等一干武将自然也是为了保护皇上而来……”

李钰笑眯眯的蹲下身去,捏了捏小皇帝的脸蛋儿,说道:“万岁爷,就麻烦你下道旨意,让靖海侯和镇国公清剿陈盈田那个叛贼吧。”

云越不解的看着李钰:“姐姐为什么要清剿他?母后说他是我的忠臣。”

李钰有捏了捏小皇帝的脸蛋儿,怒道:“他算哪门子忠臣啊?他叔父陈孝耘私通北胡汝真,眼看着冀州数万百姓被虐杀在皇城根儿下,皇上可听说这样的忠臣?”

小皇帝一脸的迷茫,显然是分不清李钰和他母后二人的话孰是孰非。

李钰见他这样,又无奈的叹道:“还有,你不杀他,他带着锦鳞卫要来杀我了,他若是杀了我,可就没人带着你去江南游山玩水,吃尽天下美食了。”

“谁杀姐姐,朕就杀谁。”小皇帝忽然绷起脸,目露凶光。

李钰摸了摸下巴,心想皇宫果然出怪物,刚刚还那么纯良无辜的一个小兔子转眼就变成了狼。(咳咳,能把已经登基为帝的孩子比成狼,李大姑娘你还挺有才的。)

“你还没亲政呢,下圣谕恐怕也没人听吧?”云启蹙眉看着云越。

“哦?那怎么办?”云越脸上的凶光立刻抹去,换上了一脸的无奈。

李钰想了想,说道:“好办,你跟姐姐一起去太极门,你亲自告诉靖海侯和镇国公,让他们剿灭通敌卖国的逆贼不就好了?”

“卖国通敌的叛贼?说的是陈阁老吗?”云越皱眉问。

“他已经死了,现在是他儿子在捣乱。他们父子都是一路货色,坏事做尽,死有余辜。你让靖海侯和镇国公杀了他,姐姐才好带你出宫去玩儿。”李钰拉着云越的手,说起这般言辞一点都不脸红。

“好。”云越痛快的答应,“那么我们这就去吧。”

于是事情急转直下,小皇帝云越在高高的太极门上一站,旁边被押来的紫宸宫掌案老太监扯着嗓子朝着太极门下韩良萧祚的队伍大声喊:“皇上圣谕:陈孝耘之子陈盈田犯上作乱,意图谋反!令镇国公韩良和靖海侯萧祚捉拿奸贼,平叛乱,除国贼,以正天子圣威!”

太极门跟前立刻开了锅。

镇国公韩家和靖海侯萧家历来是忠君派,早就看陈孝耘不顺眼了,无奈后宫把持朝政,皇上被他们控制,上头不说话他们这些武将世家也不好直接向文臣宣战。

今日却不同了,皇上就站在门楼上,亲自宣下口谕,命他们剪除国贼!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杀吧!

陈孝耘用心经营这么多年,自然也有他的嫡系武力,镇抚司不说全部都是他的力量,至少半数以上都跟陈家利益勾连,出于各种理由对陈家惟命是从。

眼看着萧韩两家的精兵迅速撤开把锦鳞卫围在中间,他们也哗啦啦亮出兵器,把陈盈田保护起来,准备迎战。

双方几乎没有什么废话,各自亮兵器直接开战,嘶吼着打成一团,不可开交。

眼看着双方都有人陆陆续续的倒下去,地上的尸体渐渐地多起来,鲜血开始顺着青砖缝隙缓缓地蔓延。

“姐姐,他们都会死吗?”小皇帝云越死死地攥着李钰的手,他全身都在颤抖,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音,小手冰凉,手心里湿黏黏的全是冷汗。

“不。”李钰低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如雪的小脸,忍着伸手去捂住他眼睛的冲动,沉声说道:“死的都是懦夫,勇敢的人都会活下来。”这是个乱世,所有的人都必须学会坚强。都必须学会淡看生死,云氏皇族更是如此。

太极门前的这一场厮杀持续了两个多时辰,最终以陈盈田被斩杀于马下而告终。

万千尸首染红了太极门前广场的地砖,风过处,血腥弥漫。

萧韩二人命自己的手下迅速的打扫战场,把尸体全部抬出去焚烧,又叫人抬水洗地。

而韩良和萧祚两位除奸功臣以及随后而来的肃王云少棠,燕王云少棣,恒王云詹等皇室宗族要求云启并他的一万兵马撤出皇宫,然后大家再一起商议后面的事情。

“姐姐?”小皇帝云越只躲着李钰身后紧紧的攥着她的衣襟瑟瑟发抖。

李钰回头看了一眼李闯,李闯说道:“让他们所有的兵勇护卫都留下,只许几位王爷和镇国公靖海侯进宫。”

“就这么办。”李钰低声对云越说道。他们好不容易攻进来占住了皇宫控制了太皇太后和皇上,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撤出去?

云越听了李钰的轻轻点头,旁边被李闯带来的紫宸宫掌案太监便上前去朝着下面高声喊道:“皇上圣谕:着肃王,燕王,恒王,镇国公,靖海侯入宫觐见!”

“这算什么?!”燕王首先不满了,“难道云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吗?!”

“皇上!奸贼已除!东陵王必须带兵马撤出皇宫!”镇国公韩良也高声喊道。

“对,皇上不要害怕,我们会忠心护主的!东陵王身为臣子,怎么能率兵占着皇宫不出来呢?!”靖海侯萧祚也高声喊道。

李钰不耐烦的哼道:“告诉他们,要么进来共商大事,要么带兵回去等圣旨。这是皇上的旨意,谁敢违抗便是跟皇上作对!”

掌案太监看了一眼小皇帝,小皇帝早就站不住了,一边捏着李钰的手指一边颤声说道:“姐姐……我……我要撒尿……呜哇……”他这边一哭出声来,李钰等人立刻闻到了一股尿骚味。

李钰:“……”

燕王,恒王以及韩良萧祚他们当然不会傻到只身进宫,里面可是有云启的一万多人,若是云启逼宫造反,他们也只能是他登上龙椅的垫脚石。

肃王云少棠倒是无所谓,反正他闲散惯了,对皇位没什么兴趣,而且他觉得云启当皇上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其他人都不答应,他也保持了沉默。下意识的,他觉得跟云启里应外合也挺好。

外边的王爷不进宫,云启也不可能丢下深仇大恨不报,不顾妹妹的死活就这样离宫于是双方僵持不下,陷入了里外对峙的局面中。

御膳房里有柴有米,各宫的小厨房里也有些吃食。李闯和杨肃臣安排手下众人各自寻米下锅,煮粥做饭。

李钰倒是无所谓,反正好吃好喝,又满眼珠翠珍宝,也算是过上了穷奢极欲的生活了。

已经是入夜时分,紫宸宫早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皇宫里的宫女太监们经过一番严查后,挑出几个重新进来当差。

几道宫廷膳食摆上来,李钰高兴地拉着云越凑到案几跟前。

“看上去不错啊!”李钰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鱼肉就要往嘴里放。

“姐姐!”云越一把抓住了李钰的衣袖,“等等!”

“嗯?”李钰奇怪的看过去,“怎么了?”

云越转头看了一眼奉上食物的太监,没说话。

那太监赶紧的跪地上前,令拿了一双筷子加了一点鱼肉放到嘴里吃下去。云越看着他吃完片刻后没什么事儿方松了一口气,对李钰说道:“姐姐,快吃。”

李钰不由得叹了口气,屁大点儿的孩子,就有这么重的防人之心,可见这皇宫还真是不是人呆的地方。

桌上的菜色不多,四菜一汤,完全达不到平时皇上用膳的标准。

但菜品都被银针试过,太监亲口尝过才敢吃,搞的李钰也没什么胃口了,简单吃了点东西就起身出去。云越要跟,被李钰一个眼神瞪回去,旁边的一个老太监忙上前来哄着他玩去了。

李闯带着韩岳等人去了玄武门找燕北邙云启和杨肃臣等人在偏殿用饭,李钰出了正殿的门走到偏殿的门口,便见长条案几上的四菜一汤都没人动,云启正靠在榻上冷着脸沉思。

烛光照在他的脸上,给这绝美的容颜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柔和温暖,叫人恍若梦里。若不是他眼睛里那隐然的怒气,说是秀色可餐人赏心悦目真是一点都不过分。

有人进来,云启像是没看见一样依然念着衣带默默地想事情,杨肃臣欲言又止,无奈的摇了摇头和李钰对视一眼边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李钰这个人就是天生一副花花肠子,最是见不得美人凝眉——能有多大事儿啊,愁得饭都吃不下?

“怎么,嫌这饭不好吃啊?这可是宫庭御宴,别人想吃还吃不到呢。”

“你若是没吃饱,尽管把这些都端去吃吧。”云启微微侧转身靠在身后的靠枕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啧!我说你够瘦的了,再瘦就不好看了啊!男人嘛,玉树临风是不错,可弱不禁风就不好了。先吃饭再说啊。”李钰手指敲着桌案,催促道,“明儿说不定还有一场恶战,你可别大仇未报身先……那什么了。”

“你烦不烦?没事儿去陪小皇帝玩,我累了,要睡了。”云启生气的瞥了李钰一眼,侧转身给了她一个消瘦的后背。

本来想着杀进皇宫为父母报仇,之后再潇洒的一走了之去浪迹江湖仗剑天涯的。熟料失散了十四年的妹妹忽然出现打乱了所有的计划。

云启此时的心里像是塞了一团草,怎么理也理不出一点头绪。到底是该不顾那女孩的死活直接冲进去杀了那妖妇为父报仇好呢,还是与她虚与委蛇先保住妹妹的命再做图谋的好呢?

如今的局势是他和杨肃臣这一万多人被困皇宫,外边王爷公侯各路人马只需死守各宫门,自己就只能在这皇宫里等死。是该先杀出皇宫再做图谋呢,还是一鼓作气鱼死网破?

李钰看着云启冷漠疏离的神色,心里总觉得很不舒服,随一拍桌子说道:“我悄悄进慈安宫,把你妹妹救出来。”说着,起身便走。

“别!”云启立刻伸手拉住了她,“不能轻举妄动!那老妖妇……”

“我说了悄悄地进去,不过是见机行事而已!难道我连这点眼色都没有?”李钰一甩袖子挣脱了他,急匆匆的出去了。

云启皱着眉头拍了一下桌子,也起身跟上。

李钰当然不是二愣子,人命关天的事儿她也不可能直接就冲进慈安宫。

她先去弄了套宫女的衣服换上,然后让杨肃臣把她从慈安宫的小侧门送了进去,一路沿着暗影儿摸到了慈安宫后殿。

到了这种时候,太皇太后的心里自然也不安稳,正在她的寝殿里数落她的宝贝儿子梁王呢。

大殿的门关的严严密密,殿门外站着几个太监和宫女。

真是恨死这种宫殿建筑了!话术李钰从后面转到前面有从前面转到后面,都没找到有个窗口或者洞口什么的能钻进去,殿门紧闭,这寝殿就成了一座铁笼子一般。

耐心的等了半个多时辰,才见殿门从里面敞开,一个华服女子红肿着双眼从里面出来,吩咐门口的人:“去弄点吃的来,太皇太后饿了。”

有门了!李钰心里暗喜,悄悄地跟上了两个宫女。

慈安宫有自己的小厨房,小厨房里锅灶俱全,各色粮米蔬菜都是精致货。红泥小炉上蹲着一只瓦罐儿,里面是早就炖上的血糯粥。

不过片刻的功夫,李钰便换成其中一个小宫女的穿戴端着个海棠花式雕花托盘出来了,托盘上放着一盅粥,还配了两个清淡的小咸菜。至于那两个来弄粥菜的宫女,这会儿正趴在小厨房里睡得正香。

本来至殿门口的时候李钰还怕守在门口的那几个人会认出自己,还特意低了低头。

实际上她真是想太多了,那几个人全都神游天外,一个个都在想自己能不能活到天亮呢,哪里顾得上看她的脸。于是李钰就大摇大摆的进了慈安宫的寝殿。

进去之后李钰悄悄地打量着偌大的宫殿,然后看见跪在在华服老太婆身边给老太婆捶腿的青衣小宫女。

这小姑娘低眉顺眼,捶腿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李钰为了看清她的容貌,甚至不惜屈膝蹲下把手里的托盘高高举起。

梁王妃把粥和小菜一样一样端到案几上,方吩咐道:“下去吧。”

“是。”小鱼应了一声,起身退后两步。

“小鱼,这茶凉了,去换了热的来。”梁王妃随后吩咐了一句。

她就是小鱼?!李钰心里一凉,借着起身的空儿轻轻地拉了一下小鱼的衣裙。

小鱼一怔,侧脸看了她一眼,原本没在意,却觉得手里蓦然多了个东西。只是她本来就胆小,又在太皇太后和梁王妃身边,一时也没敢动,边悄悄地掖进袖子里了。

李钰也不敢多耽搁,随后退了出去。

太皇太后喝了两口粥之后,又重重的叹了口气把粥碗放回去。

梁王妃不敢多说,只叫人把儿子抱过来喂他喝粥。梁王也喝了半碗粥,又骄躁的起身在殿里来回的转。

“你别转了!转的我头晕!”太皇太后生气的拍了拍桌子。

梁王两步走到跟前来,骄躁的文:“母后!你说那耶律吉长真的会派人来救我们吗?北胡到京都总有八百里,等他们赶过来,咱们就饿死在这慈安宫里了!”

“我说你别晃了……晃得我……”太皇太后话音未落人便软软的倒在了榻上。

“咦?母后?!”梁王顿时惊慌,“母后?!来……”随后,梁王话未说完也软软的倒了下去,差点压到小鱼的身上。

“王爷?”小鱼吓得往一侧歪了歪身子,躲开了肥肥胖胖的梁王。

“王爷?!”梁王妃吓没了魂儿,把怀里的孩子放到一边就扑过来,摇着倒在地上的梁王就开始哭号。

殿外的人听见动静先后涌了进来,殿里顿时慌作一团。为首的太监一边何止众人不许哭号,一边吩咐人去传刚才送吃食进来的宫女。众人慌慌张张的跑去找,哪里还见刚才那宫女的影子?

小鱼趁乱躲去一边,从袖子里拿出李钰递给她的绢条一看,上面写了几个小字:东偏殿后廊小角门。

“你!干什么呢?”一个尖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把小鱼吓了一跳。

“呃,没……没什么。”小鱼忙把绢条攥紧,慌张的转过身去。

“你手里拿的什么?”老太监贼溜溜的眼睛盯着小鱼的脸,阴测测的问。

“没什么。”小鱼早就把绢条丢进了袖子里,大大方方的伸出了双手,“我刚给太皇太后捶腿有些手酸,就捏了捏手指头。”

“刚才送吃食进来的宫女你可认识?”老太监一双死鱼眼盯着小鱼。

“我刚只顾着给太皇太后捶腿,并没看清是谁。做不过是常服侍的姐姐们吧?难道公公也不知道是谁?”小鱼一脸无辜的摇头。

“哼!跟我走!”老太监一把抓住小鱼便往外拖。

“你干什么?!”小鱼死命的挣扎。

“闭嘴!跟我来!”老太监咬牙斥道。

五十多岁的老太监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拎着小鱼大步流星出了寝殿一路往慈安宫的正门去。行至门口,他忽然从旁边的一个锦鳞卫手里夺过一把剑横在小鱼的脖子上,喝道:“开门!”

这老东西是慈安宫里的总管太监,算是太皇太后的一号心腹,所以守门的锦鳞卫很听这老货的话,他一声吩咐,立刻有人把慈安宫的大门拉开。

奉命死守在宫门外的人听见门响,立刻拔出刀剑,拉开长弓,严阵以待。

“立刻找太医来!不然我就杀了她!”老太监朝着门外的兵勇怒吼。

“不许动她!”门外守着的是云启的另一个近身护卫长策,他知道老太监手里的人十有*是东陵王的亲妹妹,所以不敢怠慢。

“那就去找太医来!要姚太医!马上去!”

赵隽看着几乎失去理智的老太监,不知怎么的就冒了一句:“你把这姑娘交给我们,我就叫人去找太医。”

“你混蛋!”老太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手里的剑一个不稳,已经割破了小鱼脖子上的皮肤,有大颗的血珠子顺着剑锋缓缓地滴下来。

“去找御医来!”赵隽眸色一紧,厉声喝道,“可以把你的剑拿下来了吧?若你再伤着她,御医就算是来了也不会进去的,你跟那老妖妇都得去死!”

“哼!不叫御医来我就杀了她!若是太皇太后仙逝了,谁都别想活着出去!”老太监恨恨的啐了一口血痰。

云启比太医来的还快,关山长策拨开众人护着他至门口,云启看见小鱼脖子上的血渍时,便生气的问赵隽:“怎么回事儿!”

赵隽气急败坏的把事情跟云启说了一遍。云启盯着发丝凌乱一脸恐惧的小鱼刚要说什么,那老太监便吩咐里面的锦鳞卫:“关门!把门关上!”

厚重的宫门被几个锦鳞卫推合,把隔断了门里门外的怒目对峙。

云启压低了声音问赵隽:“李钰呢?!”

赵隽看了一眼宫门,低声说道:“还在里面呢。”

“她在搞什么鬼?!”云启担心的声音都不对了。

“太皇太后应该是着了她的道儿了。王爷,要不我们等御医来了就趁机冲进去,救出郡主,杀了那妖妇……”

“闭嘴!现在一个两个都在里面,难道我们要不顾一切?!”云启立刻喝止了赵隽。

“是。”赵隽忙低头。

“太医呢?”云启蹙眉问。

身后有回道:“来了来了!太医来了!”

皇宫里每天都有御医当值,云启他们攻占皇宫的时候便把当值的御医一起扣了起来并占了御药房。因为他们这一方的人里面也会有人受伤,也需要医和药。

御医气喘吁吁地被揪了过来,云启给赵隽使了个眼色,赵隽朝着宫门里喊:“太医来了!开门!”

里面的老太监也是严阵以待,他们太知道这种时候太皇太后的重要性了,若是她老人家真的死了,他们这些人绝无活路。贪生怕死是人的本性,老太监也不想死。

宫门打开,老太监也顾不得来的人是不是姚太医了,给旁边的锦鳞卫使了个眼色,锦鳞卫就把人给拽了进来。之后宫门‘砰’的一声关上,云启看见小鱼一脸的泪水和脖子上的血渍,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关山。”云启低声吩咐,“你想办法进去,先把李钰给我弄出来!”

关山应了一声刚要下去,后面有人沉声道:“不必了,你顾好你自己的人就好!”云启转头看过去,见韩岳黑着脸拨开人群,看了一眼森严的宫门,转身往慈安宫后门的方向走去

慈安宫里依然是慌乱一片,给太皇太后下药的人还没找到,梁王妃只知道哭,一切都靠老太监掌控。

这种时候韩岳很轻易就避开里面锦鳞卫的视线从角落里找到了正准备翻墙离开的李钰。虽然在翻墙而出的时候被锦鳞卫发现了,但韩岳挥手两只云片镖便解决了麻烦。

“你怎么回事儿?!”韩岳对李钰擅自行动很是不满,最主要的是她居然只身犯险,而且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这让韩小爷很心塞。

“我就给她弄了点*药,想趁乱把那姑娘弄出去。只可惜那老东西太狡猾,时时刻刻都盯着那姑娘……”李钰也很心烦,说起来这还是她头一次出师不利。

“那你也不能一个人进来!”韩岳生气的说道。

李钰满不在乎的轻笑:“怕什么,他们还能把我怎么样?”

“能把你怎么样?他们已经被逼到了绝路,绝不介意拉上你垫背!”韩岳生气的进攥了一下李钰的手腕,把人拽进角落里,低声说道:“刚刚我们截获了这老妖妇的飞鸽传书,她居然叫汝真人来打京都。”

“什么?!”李钰大惊,“这老妖妇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已经疯了!所以我们必须速战速决!”韩岳十分不满的说道,“真不知道东陵王是怎么想的?他就那么笃定那个宫女是他妹妹?说不定是那老妖妇随便找了个人冒充的。决不能为了她一个人让这一万多人白白送命!”

“先生怎么说?”李钰焦急的说道,“这事儿东陵王还不知道?”

“先生说要好好地打算。不过你看东陵王的样子,我担心就算是说了恐怕也不会改主意。”

“但不管他改不改主意我们都要跟他说。这可不是小事儿!”

“知道,走吧,先生让我来就是跟他说这事儿的。”韩岳说着,拉着李钰去找云启。

事情万分紧急,李闯和燕北邙也从玄武门赶过来跟云启商议。加上杨肃臣,几个人聚集在紫宸殿,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云启本来就焦虑的心情越发烦躁,事情眼看着超出他的预料和控制,事情一旦逆转,死的不仅仅是皇宫里的一万多人,连同安逸侯以及临州沂州那一带的义军也必将不保。若是汝真人趁机南下,那么大云万里江山便会惨遭践踏,大云民族将沦为胡汝的奴隶……

“老妖后送出去的信鸽被我们射杀了,汝真人收不到信,或许就不会来。”这话李钰说完就有些心虚,北胡能连陈孝耘都能买通,绝不可能在大云帝都没几个眼线。这边发生的事情说不定早就被人传去了北方。

这十几年来,汝真在大云北方边境肆意抢掠,还没吃过冀州这样的亏,这次算是他们不可多得的机会,换做是谁都不会放过。

云启沉声说道:“她不会只放一只信鸽,再说,朝中也不会只有她跟胡汝亲近。那些陈党余孽也不容小觑。”

“王爷所言不错。”李闯点头叹道:“所以为今之计,我们不能跟外边的几位王爷再争了。我们应该一致对外,先把胡汝打回去再说。”

“这话我同意。”云启眯了眯眼睛,看了一眼杨肃臣,说道:“素臣你和李公留在宫里,我出去见见几位王爷和镇国公。”

“王爷,要去也是臣去!”杨肃臣立刻站起身来。

李钰斜斜的睨了杨肃臣一眼,心想这货这么快就成了云启门前的万年走猫,老娘白辛苦一场把他解脱出来!这忠君思想真特么要不得啊!

“你坐下!”云启蹙眉看了杨肃臣一眼,见他虽然坐下,但依然梗着脖子,便轻叹一声解释:“燕王,肃王,恒王他们担心的是我逼宫称帝,你们谁出去跟他们谈,他们都不会放心的。所以我出去见他们最合适。”

“可若是他们劫持了王爷逼着我们退出皇宫怎么办?”燕北邙淡然一笑,盯着云启那双墨色瞳眸看。

“我本来就无心做什么皇帝,他们若是劫持了我,你们就杀了那妖后。之后就去做你们想做的事情。”云启说着,转头看了一眼李钰,又轻轻地吐了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所有的羁绊,淡然一笑间清逸的容颜宛如明月出云。

此番言语让众人一怔,云启却已经端起面前的茶盏朝着众人举了举,朗声道:“只要你们替我报了仇,我纵然是九泉之下,也对你们感激涕零。”

李钰的心里忽然间又有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宛如杂草丛生,很心塞。也是冷哼了一声,不悦的说道:“王爷倒是想得美。我们随着你打进这帝都城占了皇宫,为的不过是永绝后患能过上平静的生活,今日你却说这样的话,你可真好意思!”

云启轻笑:“我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这话也不过是以防万一。”

“既然这样,那我随你去。我倒是要看看那几位王爷到底想怎么样。”李钰想也不想边脱口而出。

“胡闹!”李闯立刻呵斥,“什么事儿都有你!你跟着去做什么?”

“让川子跟我去嘛!能有什么危险。”李钰扁了扁嘴巴,转头看向韩岳。

韩岳只侧脸看了她一眼,黑黑的脸膛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留下来,若是能救出小鱼的话,替我验证一下她到底是不是我妹妹。”云启说着,朝着李钰倾了倾身,等李钰靠过来之后,方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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