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谕

第026章 放映 一模一样的他拖着斧头走上来。

现场拉起了封锁条, 商城也提前关门打烊,受害者已经被救护车运去医院确认是否死亡,地面上只残留着血迹和白色粉笔圈出来的形状, 封锁线外还远远地站着一些看热闹的路人,有些拿手机在录像。

林铮是法医兼后勤, 直接开车跟着尸体去了医院。喻义铭留守特侦局, 负责处理突发事件,其余人都换了普通的警服,第一时间赶到兴盛商城。

除了他们特侦局的人,刑侦队也出动了警力,现场不少警员在拍照、取血样, 楚明意站在商城门口, 正跟一个队长模样的警官说话。

田黎把车停在楼下,五感超能的徐欣欣听到了刑侦队长正在说的话:“怎么还劳动了你们?死者生前自己开自杀直播,五楼那么高的护栏,还有什么蹊跷的地方吗?”

徐欣欣竖起耳朵, 想听听科长有何高见, 却听见楚明意压低声音开始忽悠:“案子已经闹大了,加上正是最近的**话题, 刘队, 你懂的。”

“哦哦,”队长恍然大悟,也不知道悟了什么, “明白, 辛苦你们了。”

楚明意笑:“应该的。”

几人走到他身边, 田黎将耳机递给他。

楚明意带上耳机, 接入三科的科内频道, 转向他们:“欣欣,小黎,协助义铭接入监控,交接一下现场资料……宋司怎么来了?”

“我是重要的目击证人,”宋司说,“当然要来。”

楚明意:“……”

宋司主动道:“一起去楼顶看看。”

楚明意叹气妥协,示意徐欣欣和田黎各就各位,去车里拿出一个类似于IPAD的仪器,道:“走吧,一起勘察。”

宋司跟在他身后,微微眯起眼睛打量周围的环境,他所能感知的异能粒子已经散了,唤醒双生蝶后现场一片黯淡,连干涸的血迹都失去了能量波动。

楚明意握住他的手腕。

两人皮肤相接触的刹那,宋司感觉自己的能力被封印了。

他转头看向科长,楚明意晃晃手里的仪器,道:“你感知不到的,这种时候要相信科技。”

宋司看着他打开仪器,开始在案发现场来回走动。接近血迹处的时候,仪器突然滴滴滴地响起来,楚明意蹲下来,保持这个姿势蹲了两分钟。

仪器的声音消失,楚明意站起来,抬头望向楼顶,带着宋司坐电梯去五楼。

五楼也已经被封锁,两人跨过封锁线走进去。

就跟楚明意之前说的,楼顶就是一块平的水泥地,没有任何遮盖物。摄像头装在屋檐边上,恰好是对着死者坠落的方向。四周的护栏比喻义铭估算的还要高,高到宋司的锁骨处。

护栏是网状的,网孔很细,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再加之这些是由细铁丝编织而成,易弯曲变形,进一步增加了翻爬难度,哪怕是宋司,想要从这里翻过去,估计都要费点功夫。

死者体型较大,且患有较为严重的疾病,但在直播里,他前后攀爬花的时间非常少。

宋司在频道里问:“义铭,他攀护栏攀了多久?”

片刻后,喻义铭道:“19秒。”

宋司走到护栏弯曲的地方,那是死者攀爬过后留下的痕迹。

几个网孔被大力撑开,大约是用来落脚的地方,整一片护栏有明显的变形。他皱起眉,换了一块完整的护栏,伸手试图掰开网孔。

双手用力,也只能勉强将网孔掰开一点,铁丝已经在手指处留下深深的痕迹。宋司低头去看护栏,攀住顶部,试图往上翻越。

刚撑起身体,后面有人搂住他的腰,把他从上面抱了下来。

宋司回过头去,楚明意一脸“你在干什么”的表情:“好好的爬栏杆做什么,吓我一跳!”

宋司道:“死者身上带病,体型较大,如果不是相关从业的,很难在十几秒内从这里攀过去。我想试试有没有什么快捷的方法。”

楚明意道:“我试过了,你退后些,跟我一起看看这个。”

宋司走回他身边,两人就站在死者坠落点的后方两米,楚明意操控仪器,慢慢的,仪器重又滴滴滴地响了起来,而他们的前方逐渐凝成了虚像。

“这是根据我哥的能力发明的东西,我们叫它放映机,”楚明意简单地解释道,“死者在临死前留下来的执念,能够在现场保留5到5000小时。执念越深,残留越久,经过仪器捕捉后可以成像。”

说话间,虚像越来越真实,已经被送去医院的死者复又出现在他们眼前。

在他自己残留的虚像里面,他没有戴口罩,没有穿“还我救命药”的T恤,甚至没有面向护栏,反而是背朝着楼下,紧紧靠在护栏上,一身休闲的居家服,双手死死抱住脑袋。

成像彻底完成的那一刹,他开始恐惧又绝望的尖叫。

“救我!”他直勾勾地盯着前面,整张脸彻底扭曲,阳光下显得分外狰狞,“救我!!”

成型的虚像与人眼看到的真实场景丝毫不差,声音、体型、模样,甚至地上的影子都完全还原,真到宋司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楚明意攥住他的手。

就在他们观察残像的时候,从他们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不慌不忙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物品在地上拖曳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让人不适的尖锐和不详,离他们越来越近。

死者的尖叫停止了,眼睛睁到极致,愣愣地望着楚明意和宋司的身后,嘴还张着,像是被恐惧取了声带,身体在护栏下蜷缩起来,似乎想努力把自己藏住,豆大的冷汗往地上落,落在自己的影子里。

“他来了,”他无声地低喃,“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

宋司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去,脚步声落在他们身后——

那里是另一个跟死者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大太阳底下,一股寒意蹿上头顶。

楚明意用力握着他的手:“假的,别怕。”

那人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根汗毛都纤毫毕现,连身上穿的衣服都与护栏边那位一模一样,只是他神色冷漠,眼睛里透出让人胆寒的疯意和杀意,右手里拖着一把长长的斧头。

他的目光锁定在护栏边的自己,嘴唇咧开,夸张地笑了起来。坠在地面的斧头又开始被拖动,冰凉刺耳的声音回**在整个顶楼,护栏边的人如糠筛般抖动,想要逃离,把护栏抵得哗哗作响。

拖着斧头的人从楚明意和宋司之间穿过去,立定在护栏前。

他轻笑了一声,将斧头高高举起。

“不要,求求你,”另一个他跪倒在地面上,不住地哀求,“求求你,我把所有都让给你,不要杀我,不要,不要……啊!!!”

斧头无情地落下,凄厉的惨叫响了起来,一颗新鲜的脑袋从护栏边滚落,像皮球一样,一路滚到宋司的脚下,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

脑袋大睁着眼,嘴唇还在动,似乎还有话要说。

宋司的心脏砰砰直跳,盯着脚下的东西,额角渗出汗意。

下一刻,眼前被什么东西挡住,陷入漆黑。

楚明意又一次捂住了他的眼睛。

宋司去拉,楚明意没有松手。片刻之后,他将手掌挪开,顶楼依然是阳光明媚、空空****,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没有斧头,没有头颅。

宋司声音还有些发紧:“是根据楚明潇的能力发明的?”

楚明意“嗯”了一声:“刚才那一幕,是死者生前留下来的最深的恐惧和执念,放映机将它具象化出来,并不是真实发生过的场景。”

宋司想起楚明潇给自己做治疗时的场面,他看到死在面前的田黎、林铮……又看着他们重新复活,是他自己都没有细想过的、潜意识里最深处的东西。

楚局的能力真可怕。

楚明意走到护栏前,往下看。

看完,他又换了一个地方,拍拍护栏,道:“从刚才的放映来看,最后将他杀死的是另一个自己,象征意义上跟自杀吻合,但死者本身又非常害怕死亡,与他外在表现出来的截然相反。我有两个猜测,一是死者长期服用宁海药,产生了双重人格,本人格失去身体控制权,翻越护栏跳楼的是次人格。二是有特殊异能的人控制了他,能让他产生幻觉,并在一段时间内失去自我意识,被幻觉控制。”

说着,楚明意转头看向宋司:“你去一科治疗宁海药的后遗症患者时,有遇到类似的症状吗?”

宋司道:“有许多。张琦,号称需要与自己做斗争,有严重的自残倾向。还有一位中年女性,说自己脑中有什么发芽了,长出来东西一直在她耳边说话,恐吓她。”

说到这里,宋司顿了顿:“这么看来,第一种猜测可能性很大。”

楚明意招手:“过来看看。”

宋司靠过去,楚明意望着楼下的街景,道:“你过马路时察觉到的那个强异能者,大约是站在哪里?”

宋司的目光扫过整个街区,回忆着自己看到的人和景,指向一块沐浴露的广告牌。

“广告牌附近,我当时看不清他的身高长相,只记得他戴着鸭舌帽。”

那个方位,能够清楚的看到顶楼,同时也能清楚地被顶楼的人看见。

楚明意皱起眉,在频道里说:“义铭,监控接上了吗?”

喻义铭的声音从耳机里传过来:“接上了。领导,要看什么?”

“宋司早上冲出去的时候,兴盛商城楼下的广告牌附近,有没有一个戴鸭舌帽的人?”

几分钟之后,喻义铭道:“广告牌太大,是监控死角,没有拍到类似人员。”

宋司和楚明意对视一眼,眼睛里都写着三个字:“不对劲”。

……

晚上,他们换班,楚明意和宋司回来吃饭,田黎和喻义铭连夜坐火车去死者的住处调查。

楚明意错过了两顿饭,饿得前心贴后背,坐在工位上一边往嘴里塞炒饭,一边看林铮投在墙上的资料。

“死者名叫洪毅,28岁,无业,身患慢性白血病6年,从确诊起一直服用宁海集团发售的特效甲氨蝶呤,前三年每隔一段时间都能在医院找到相关复诊资料,但近三年他再没有去过医院。”

“尸检显示,死者左右手臂粉碎性骨折,内脏有一定程度破裂,无窒息迹象,无中毒反应,直接死因为高空坠落导致的严重颅脑损伤。血液分析不存在药物残留,推断死者生前已经断药超过三天。”

惨不忍睹的照片并没有影响楚科长的胃口,他飞快地解决掉炒饭,给自己倒了杯茶,道:“左右手臂严重骨折,说明他坠落的时候还有求生欲,本能地用手挡住要害部位。”

喻义铭在耳机里插话:“是的,我一帧一帧分析了他坠落时的监控,开始坠落之后他的表情变得惊恐,用双手护住了自己的头部。”

但这些,都还不足以证明他是被人控制,而不是自杀。

宋司问:“脑部结构有变异吗?”

林铮摇头:“没有。”

办公室里陷入沉默,大家各自望着资料想突破口。

楚明意拍拍手,道:“来来,准备干工作量最大的活,我们分成四组,挨个排查案发时间前后两个小时、附近街区所有的监控录像。目标:找到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

徐欣欣:“就戴鸭舌帽?这怎么找,还有什么信息吗?”

楚明意看宋司。

宋司分辨异能量时处于特殊状态,正常的视觉会受限,看人的时候看不清长相、体型、打扮等表面信息,却而代之的是加强对能量波的感应。简单来说,就是个异能版的红外扫射仪。

再加之当时人群拥挤,他一眼过去只看到了最亮的光点。

“慢慢想,”楚明意说,“不着急。”

宋司细想片刻,补充道:“戴着鸭舌帽,男性,身高偏矮,应该不超过一米七。案发前,他站在商城楼下的广告牌附近,我察觉到了恶意,唤醒双生蝶,在人群里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我,然后他拔腿就跑,我追到商城门口,死者坠楼,科长把我拉开。”

楚明意道:“重点排查案发前后兴盛商城及附近所有的监控,我就不信他逃跑能避开所有摄像头。”

几人都应了声,各自回到工位,开始干活。

排查监控是一件非常庞大又无聊的工作,哪怕是在特侦局里面干刑侦,破案也离不开大量的基础工作。三科的灯一直亮到半夜,办公室里弥漫着速溶咖啡的苦味,几个人全靠着徐欣欣偶尔说一两句笑话提神。

宋司看屏幕看得眼睛发涩,一连几个小时毫无收获,忍不住揉揉眼睛,切换文件夹,决定再看看兴盛商城的楼顶的监控片段。

这一段他们都已经看过,但上午看的时候在外边,来不及细细琢磨。宋司喝一口咖啡,敲敲脑袋醒神,放大画面,调成0.5倍速。

黑白的监控录像里面,洪毅气喘吁吁地从楼梯间走上来。

洪毅不是坐电梯上来的,走楼梯对他来说似乎太困难了点,上来之后走到他护栏边,靠在上面呼呼地喘气,歇了好一会,转过身来趴在护栏上往下看。

然后他拿出手机,开始直播。

……等等。

宋司坐直身体,将进度条往后拨,重新拨回他进顶楼的时候,将画面放至最大。

洪毅满脸是汗,进门之后紧张地左右看看,肩膀有些瑟缩,靠上护栏时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似乎在紧张。

进度条再往后,拨到他开始直播。

画面里的人神色变了。

他的背挺直,冲着镜头放松的笑,甚至对着屏幕拨弄了一下头发,很淡定地跟直播间里的观众们闲聊。闲聊过后,他右手里还捏着手机,轻而易举地将下方的护栏网掰开一个洞,然后左手攀住护栏的顶部,灵活地翻了过去。

越看得仔细,越觉得死者前前后后仿佛变了一个人,而这样的切换——是在死者观察完楼下之后。

宋司再退到洪毅往楼下看的那几幕,他并不是盯着某一块地方看,而是在顶楼慢慢走动,找什么东西似的,最后才停留在准备跳跃的那一块。

也就是正对着广告牌的地方。

宋司将这几个画面来来回回看了半个小时,摁下暂停。

不管洪毅是不是有双重人格,首先可以确认:走到顶楼来的是他本人的意愿。

一个患有慢性白血病、常年不愿意出门、甚至连去医院复诊都不肯的人,居然愿意坐火车跑到临市来,来参加一场明知希望渺茫的游.行。而且抗议游.行的队伍在街上,他穿着抗议的衣服,却独自跑到了空无一人的商城五楼,上来后又左右观望,最大的可能——

有人跟他约在这里见面。

游.行只是一种掩盖的方式,他来M市真正的目的,是来商城顶楼见某个人。

洪毅的资料里显示,他父母已经全部亡故,亲戚朋友也并不多,平时靠着父母的遗产度日,没有结婚,没有恋爱对象,没有不良嗜好,银行卡每个月开销不到两千块,其中一千块都用于买药。

他还有什么不得不见的人?

宋司喊了一句:“楚明意!”

楚明意刚去洗手间洗完脸回来,“哟”了一声:“直呼大名啊,宋医生,您有什么吩咐?”

宋司把他叫过来,将刚才的监控画面放到最大,反复放,然后把自己的猜测讲了一遍。

楚明意的手臂搭在宋司的肩膀上,弯腰去看屏幕里的细节。

他脸上的水珠没擦干,滚落在宋司的睫毛上。宋司眨眨眼,伸手去摸,又一滴水珠掉下来,这回掉在他的鼻梁。

他从桌上抽出一张面巾,递给楚明意。

楚明意回过神来,低头看了一眼,伸手擦掉宋司鼻梁上的水珠,道:“你最后说的疑问是什么?”

宋司道:“我说,如果我的推测正确的话,死者会跑来见什么人?他一个几个月不出门的社恐,已经无亲无故,大老远跑到人群堆里,逻辑上说不过去。”

楚明意没说话,站在宋司身后,又把那一段监控反复看了几遍。

片刻后,他皱起眉,吐出两个字:“买药。”

宋司迅速转过头来看他。

楚明意在宋司的猜测上补充:“鸭舌帽男的出现绝不是偶然,我们换一种思路,如果洪毅的死亡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谋杀:鸭舌帽男手里有宁海药,他通过网络或者别的渠道联系到死者,告诉死者交易地点和时间,让他扮成游.行人员,将他引到兴盛商城,利用自己特殊的能力控制他直播自杀……”

宋司的下意识地接上他的思路:“……为了制造舆论压力,减轻刘岑宁的判刑?”

楚明意低头跟他对视:“只是猜测,死者的手机里没有任何异常信息,喻义铭已经反复翻过。”

线索又断了。

洪毅在临死前开手机直播,外界看来,是毋庸置疑的偃于说自杀。

如果不是宋司刚好撞见带恶意的异能者,也许连特侦局都会判定洪毅是自杀,最多在自杀上加一条:生前疑似患有精神分裂症。

在真正找到洪毅与特殊异能者联系之前,他们甚至连他杀的证据都没有。

宋司疲惫地伸手捏住眉心。

楚明意的手掌罩在他头顶,把他头发全部揉乱。

“等明天义铭和小黎到死者的住所,看看有没有新的线索。”楚明意道,“今晚别回诊所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住那边,在局里凑合睡吧。我们经常住局里,东西都是齐备的。”

宋司点点头:“我再看会。”

看到晚上一点多,徐欣欣扛不住,打着哈欠去个人休息室里睡觉。林铮早已下班开车回家,办公室里只剩下宋司和楚明意,一个在看监控,一个在整理资料。

宋司支着下巴,对着一成不变的监控画面钓鱼,脑袋一点一点,点到最后终于倒在书桌上,脸贴桌面,呼吸悠长。

楚明意起身倒水,正看到宋医生倒在桌上睡得昏天黑地的模样。

他挑起眉,水也不倒了,拿了手机来,悄悄走到宋司边上,弯下腰仔细盯着他看,在他的嘴角找出一点湿漉漉的痕迹,然后打开相机准备录个“宋美人睡觉也流口水”的视频。

镜头怼到宋司的脸前,手机屏幕清楚收录他脸上细细的绒毛、下巴处的小伤疤、薄薄的眼皮和长长的睫毛、还有被揉得乱糟糟的头发,以及又轻又长的鼻息。

录着录着,楚明意突然又没有了将视频发科室群里的想法,按下结束键,悄悄存进自己手机里。

宋司不知道梦到什么,整个人轻轻抽了一下,瞳孔在眼皮下颤动,但没有睁眼。

楚明意看到他手上的戒指,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收回来,帮他关掉了桌上的电脑,然后伸手揩了一把他的脸颊。

看起来没什么肉,捏起来还挺软。

宋司本就没睡深,被他这么一捏,立刻清醒过来,从桌上坐直腰,下意识地伸手抽纸擦脸。

等迷糊劲儿过去了,他红着眼睛转头,看见楚明意正坐在他桌上。

“睡觉,”他的顶头上司发话,“现在,马上。”

宋司乖巧地说“好的”,梦游般地站起来,飘到洗手间里洗漱。

洗漱完后他随手拉开一件休息室,正看见徐欣欣在里面抱着被子睡得雷打不动,大半被子都掉到地上,衣服也被蹭了上去,半边身子都露在外面,也不怕着凉。

宋司顺手给徐欣欣把被子盖上,出来又撞见了顶头上司。

“你的休息室在右边,”楚明意给他指路,“我还以为你要跟欣欣睡一床。”

徐欣欣在里面说梦话:“司司……我也要吃……”

楚明意“啧”了一声,把门拉上。

宋司走到右边,发现办公室原来就两间带床的休息室。

但连看几个小时监控之后,他的脑子里已经灌了铅,管不了太多,拉门进去后倒头就睡,连晚安也忘记说,谁帮他关的门也不知道。

休息室的床出乎意料的软,床垫软,枕头软,被子软,整个就是大棉花团。宋司一觉沉睡,连梦都没有做,醒来之后刚好天亮,桌上的钟显示七点整。

他拉开门,伸了个懒腰。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隔壁的徐欣欣还没有动静。

宋司准备去洗个澡吃个饭,再回来继续看监控。走到洗手间旁边,恰好看见楚明意正睡在办公室里面。

拿几张椅子拼到一起当床,身上简单的盖了两件外套,脖子下塞了一件毛衣,一米八几的个子,半截腿都是悬着的。

宋司站在边上看了一会。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怕惊到领导,悄悄伸手拍他两下,小声道:“你去里面睡,还早,才五点。”

楚明意眼皮颤动几下,睁开来看到眼前的宋司,呆了几秒,又眨了几下眼睛,然后从椅子里坐起来。

“你不睡了?”他含糊问。

“睡够了,”宋司道,“里面都是一米五的床,随便找谁挤一挤也比睡椅子好啊。”

楚明意“唔”了一声,收拾收拾起身:“那我再去睡会。”

宋司进屋先把闹钟拿走,楚明意看了他一眼,因为没睡醒也没有多问,把衣服脱了,倒进宋司刚睡起来的床里。

宋司帮他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牙刷毛巾沐浴露和换洗衣服一应俱全,一看就是常年高负荷劳作的部门。宋司洗了个澡出来,去食堂里打了份馄饨,刚打开电脑和蓝牙耳机,耳机里传来了喻义铭的声音:

“我们到附近了,现在刚吃完早饭,预计十分钟后去死者家里。都醒了没?”

宋司道:“科长跟欣欣还在睡。”

频道里又传来林铮的声音:“我在路上了,马上到局里。”

喻义铭奇怪地“咦”了一声:“欣欣赖床就算了,今天科长也没起啊?我还以为这种案子他又通宵呢。”

宋司义正言辞地说:“这都是什么坏习惯。作为医生,我还是要友情提醒你们,熬夜是最伤身体的,再怎么身体好也经不住长年累月的作息颠倒,要多向欣欣学习。”

喻义铭:“嗯嗯。”

田黎:“嗯嗯。”

林铮:“嗯嗯。”

宋司进入“三科最爱宋宝贝”通讯室,这个通讯室是喻义铭建的,集微信、□□、YY等各种聊天软件的功能于一体,可以24小时接入。

他打开远程语音和视频,投影到墙上。

喻义铭那边还没开摄像头,画面是一片灰色。

片刻后,宋司吃完了馄饨,喻义铭他们到了死者住所,摄像头打开,实时传送到了办公室的墙上。

“我们找物业拿了备用钥匙,”田黎说,“洪毅生前住在一个比较有年代感的小区里面,我觉得跟我姥姥家有得一拼。”

四周都是平顶楼梯房,因为年代久远,楼房外层的瓷砖都变了色,住户们装的防盗窗大都也生着锈,看起来全部灰扑扑的。

喻义铭和田黎几乎穿过了整个小区,走到最里面的那栋,一单元,四楼。

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但楼道里依然黑乎乎的,采光很差,脚步声唤醒了声控灯,灯也没什么光亮,只能勉强照清楚脚下的路。

喻义铭在频道里说:“18栋,4楼,共44个台阶,不太吉利啊。”

田黎在他身边说:“封建迷信!我们到门口了,现在准备开门。”

一扇旧式的铁门,田黎用备用钥匙把门打开,镜头转向房间内。

“放AI摄像头,准备建立全息投影,”喻义铭说,“啧,我有点受不了了,小黎,带口罩了没?”

画面消失,墙上映出“切换中”三个字。片刻之后,一个完整的、缩小版的3D投影传送到了办公室里,宋司把桌椅搬开,给投影让出一块空地来。

投影建立的完毕后,宋司忍不住皱起眉,一下子明白喻义铭为什么要口罩了。

洪毅住的地方简直就是个垃圾场。

客厅里堆着十几袋不知道屯了多久的垃圾,桌上摆着五个吃剩的方便面桶,衣服不分内外全部散在沙发和地上,所有家具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

外勤专员田黎显然非常有经验,不仅带了口罩,还带了手套和鞋套。她跟喻义铭在门口全副武装,忍住恶心感踩进房间里。

AI相机飞进卧室、厨房、浴室,全息投影逐渐完善起来。

与垃圾场的客厅相反,其中一间卧室收拾得很干净,至少桌上没灰、地上没垃圾袋。卧室里还有一个到天花板的书柜,里面全部立满了书籍。书柜的旁边是通往阳台的门,门是关着的。

田黎在外,喻义铭在内,他身后打开通往阳台的门,让AI继续往里面飞。

阳台里一件衣服都没有晾。

防盗窗的里面,全部再用铁网封住,彻底将窗户封死。

宋司看到那些铁网,皱起眉,心里似乎隐约有触动,却一时间抓不到灵感。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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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四再抽30位订阅的读者,每人再送200晋江币,笔芯!(是的蠢作者第一次设置抽奖,把人数写错了还不能撤回,只能分两波来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