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游

080回 名知人落笔,天意方有无(上)

一连七日,我都这样来回。

掌灯后在九林禅院听法源讲经,夜里阴神出游再到状元桥给风君子讲经。

第七天,风君子问我:“石野,今天是第七品‘无得无说分’,一晚上又听见几字经文?”“十三个字:一切贤圣。

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

看表情风君子这回有点高兴了,终于听到了满意的内容。

就像一桌酒席,他提着筷子到处找,终于找到了一盘对胃口的菜。

只见他微笑的点头道:“通篇佛语,总算说了句人话。

石野,我的目的已经跟你说过,不是想让你拜入佛门,只是让你去领悟破妄之道。

佛门可以取道于外法,那对你我来说,佛门也是外法。

我这么做,就是让你取道于外法。

……这个鸠摩罗什,一定是读过《老子》,翻译佛经的时候连‘无为’都给整进去了!”“那我何时可以破妄?”风君子:“当你不惧入妄再出妄的时候,就可以破妄了。

别着急,我感觉快了!”风君子说快了,也许是真的快了吧。

我自己也感觉,我离一个目标已经非常近了,虽然我还说不清楚这个目标究竟是什么。

我每天晚上听经,当然听经不是我生活中唯一要做的事情。

我还要上学,还要去石记饭店帮忙。

风君子把阿秀带走了,面馆里只剩下紫英姐,她一个人更忙了。

第二天是周末,好不容易白天有时间。

我去买米、买面、买油、搬蜂窝煤。

总之我想把这一个星期的粗重活能干的都给干了,多少让紫英姐少受点累。

紫英姐看着我来来回回的有点心痛,不住的劝我休息。

我和她开玩笑金丹大成的真人难道还会在乎这个?紫英姐也和我开玩笑说五百年道行的妖精还不至于忙不过来一家饭店,用不着我帮太多忙。

正在说笑间,有上门了。

时间是上午十点多钟,早饭早就过了,午饭还早,什么人会在这时候进饭店呢?抬头一看,居然是柳老师。

紫英姐一看见柳老师,就上前打招呼,她们两个有说有笑就像是很熟的样子。

这就是紫英姐的长处,她如果想接近一个人,往往很容易,特别是女人。

看着她们两个就像老朋友,我有点吃惊。

紫英姐向我解释道:“小野,你恐怕还不知道,你这几天不在的时候,你们柳老师经常到饭店来帮忙。”

柳老师到这个小饭店来帮忙?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她干的活。

柳老师的出身,当然不是娇生惯养金枝玉叶,可是在我眼中她自然有一种贵族气质。

如果在古代,我几乎要认为她很可能就是一位落难的公主。

在我的妄境中,她甚至成为了广寒宫中的仙子。

见我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柳老师小声道:“石野,你这段时间请假不上晚自习,我以为石之秀不在,你的饭店很忙。

后来我晚上来看过,你也不在,原来你还有别的事。

……这家饭店只有韩姐一个人照看实在太忙了,所以我有空也过来帮点忙……你帮我做过那么多事,我帮你做一点小事也是应该的。”

这番话让我确定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她现在和韩紫英很熟,言语之中叫她韩姐。

第二件事情,她很关注我,希望能够为我做点事情,这已经不是班主任和学生之间的关系了。

她说我帮她做过那么多事?我有做过吗?我觉得我没做过什么。

不过换一个角度就难说了。

对于柳老师来说,如果有一个人,他喜欢她,他虽然不说但是她知道了。

还有,这个人为了她曾经肯不顾性命,也曾经不在乎钱财,对于这样的人女人还能要求什么?这个人偏偏就是我。

柳老师这是感恩图报吗?可是我实在不需要她报答什么,在现实中我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那么她能为我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柳老师在后厨刷锅洗碗,紫英姐在前面打扫卫生,我一时之间反倒成了闲人。

这让我觉得很不安,但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不好意思去夺柳老师手中的抹布,她毕竟是我的班主任老师,她说的话我不自觉的就会听。

还好,很快就有一个人走进店了打破了这种尴尬。

我以为有客人上门赶紧迎了出去,看见这个人又很意外,居然是尚云飞。

“尚云飞,你怎么上我这来了?有事吗?”尚云飞:“我来就非得找你有事?我就不能吃饭了?我是来吃饭的。”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小和尚也来下馆子了。

我赶紧把他迎了进去:“欢迎欢迎,不管你是来吃饭的还是来化缘的,都欢迎!”“我又没有受戒出家,化什么缘?”尚云飞走进门,看了一眼问道:“风君子呢,他怎么不在?是他约我来的,说中午要请我吃饭。”

我说这位“骛人”怎么会登石记饭店的门,原来是风君子给招来的。

不管是怎么来的,进门都是客,招呼道:“你先坐,你就在这里等他。

他来不来都一样,他不来我请你。”

“说好了我请就是我请,你请干什么,回头又说我占你便宜。”

听说话声就知道是风君子也到了。

风君子不是一个人来的,还跟着常武和周颂。

他们三个人好像总爱在一起混,平时我虽然和风君子多有接触,但那都是梦里阴神相见,现实中的交往还真不算多。

这三个人一来就和尚云飞坐到了一桌,风君子没有看菜牌,直接冲紫英姐招手道:“老板娘,点菜,上次做的那几个小菜贵不贵,不贵就那几个吧?酒应该还有吧?还是上次那种酒。”

“你们要吃饭就吃饭,大中午的,在学校门口喝酒,影响不好!……风君子,你自己要喝酒就自己回家喝去,拿父母给的零花钱,请同学出来喝酒,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柳老师听见了前面的说话声,从后厨走了出来,一边还在围裙上擦手。

一看见柳老师,四个人吓了一跳,都站了起来问老师好。

风君子摆手道:“没有没有,我没有要喝酒,刚才就是和石野开个玩笑!……我有点事情求尚云飞,所以请他吃碗馄饨,在哪请呢?就想到了石野的这家饭店……柳老师,这算不算关心爱护帮助照顾同学?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来照顾石野的生意的,你不也是来帮忙的吗?”风君子满嘴跑火车,柳老师本来板着脸,也不禁让他给逗笑了。

别人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又传来声音:“风君子,你要请客?算了吧,你那点零花钱还是留着自己花吧,……今天我请,正好人都在,早就说好的。”

抬头一看,门外站着三个人,一个是我们班同学季晓雨,还有一个是张枝,另一个是好久没有见到的女警官曲灵。

说话的正是曲灵。

今天这是怎么了?要么没人来,要来就是一大堆,沾边带角的都到齐了!张枝不知道为什么,走过来就悄悄的掐了风君子一把,风君子痛的龇牙咧嘴,当着柳老师的面他也没敢叫出声。

紫英姐迎上前去:“曲警官,好久不见了!今天你怎么来了?”曲灵笑着答道:“紫英姐,我从派出所调到市局去了。

前一段时间到外地培训进修,一去就是半年,这才回来。

上次说好的,张枝请完那一顿,接下来轮到我请,所以我一回芜城就找了晓雨和张枝,到你这来了。

……咦,换招牌了?”紫英姐:“难为你一直惦记着,一回来就想到请客,别站着,先进来坐。”

曲灵大大方方走进来,一边走一边说:“紫英姐,你上次点的那道‘解金裹玉丸’实在让我太为难了,我一直在发愁该请你们吃什么菜?”“解金裹玉丸?你们曾经吃过这道菜?谁点的,谁做的?”柳老师带着惊讶的语气突然问了一句。

风君子指着紫英姐:“是她点的,也是她教天香酒楼的厨师做的,上次我们都吃过,除了你和尚云飞。

……柳老师,你也吃过这道菜吗?”柳老师:“那是很久以前,芜城梅氏家族的菜式。

我听我父亲说过,但我从来没吃过,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说着话她看着紫英姐,眼神明显有所不同,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

紫英姐笑着对柳老师说:“柳老师想尝尝的话,哪天我亲手给你做一道。”

风君子:“好好好,热烈盼望,老板娘,你可别说话不算数,到时候一定要叫上我。”

说话间众人都找凳子坐了下来,不认识的都互相介绍一下,其实也没几个不认识的,无非是给曲警官介绍一下尚云飞和柳老师,再给柳老师介绍一下张枝,而张枝和尚云飞早就认识。

坐下之后风君子先挠着头说话了:“这怎么办?我兜里只有几十块钱,这么多人我可请不起,一人一碗馄饨还差不多。”

张枝:“你请就是了,我帮你结帐。”

她说话的时候一只手总是拉着风君子的胳膊。

风君子有几次想闪开,无奈张枝挽的很紧。

柳老师看见了,也没有说什么。

众人都笑了,曲灵说:“所有的人都算上,今天我请客,风君子,你等下一次吧。

……我这一次在外地进修,回来的时候当地人上山打猎捎了一些野味,刚打到的一只小黄羊。

我就想起来请你们吃红焖黄羊肉。

……走,都到我家去。”

紫英姐:“你的宿舍恐怕也不大吧?这么多人坐不开。

这样吧,风君子你跟曲警官去把那只黄羊背来,就在这做,我这里什么都是现成的。

……小野,我们今天关门吧,自己人一起吃红焖羊肉,我给你们做。

……还有,尚云飞?你吃不吃素,吃素的话我再添几道斋菜。”

紫英姐想的真是周到,她知道尚云飞是活佛弟子,特意问他吃不吃素。

尚云飞摇摇头:“不用问我,你们随便,我有我的吃法……”风君子打断他的话:“为什么叫我去扛羊?石野不能去吗?”曲灵:“不大,小黄羊,也就三十多斤,我自己去就行。”

常武主动站了起来:“曲大姐,我跟你去,我把羊扛过来。”

柳老师坐在我身边,她悄声问我:“石野,你的饭店一向都是韩姐做主吗?我看什么都是她说的算,你根本就不管。”

我也小声答道:“是的,这家饭店应该说是紫英姐开的,我平常不做什么,只是这个店铺房子是我的。”

……这只羊不大,是一只黄羊羔,连皮带骨不过三十多斤,但足够我们十个人吃了。

风君子说了一句“君子远庖厨”,远远的坐在门口的位置喝茶。

尚云飞说了一句“眼不见为净”,也和风君子坐在一起喝茶。

倒是常武帮着曲灵在后厨洗剥,柳老师想去帮忙,被紫英姐拉住了,说还没到开火的时候,用不着她做这些粗重活,既然是曲灵请客,就让曲灵去干吧。

风君子逗尚云飞:“有人在后厨杀生,你这个佛门弟子居然稳稳当当坐在这里喝茶。”

尚云飞:“他们切的是羊肉,不是在杀羊。”

风君子:“羊是众生,羊肉就不是众生?”尚云飞:“不错,羊是众生之一,而羊肉不过是四大假合。

杀生的是猎人,不是庖人。”

风君子继续逗他:“假如人不吃羊肉,哪有猎人杀生?哪有庖人制庖?”尚云飞反问道:“现在要吃羊肉的人是你,你怎么还跟我罗嗦?”风君子:“你我所学不同。

我所学的是庄子的‘不用无害’。

人会杀羊,那是有羊肉之用,如果无故而杀之,那才是不应该。

所以这羊肉我必须得吃,否则就成了不用而害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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