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路上的爱情

有时候我们愿意原谅一个人，并不是真的愿意原谅他，而是我们不愿意失去他。

妞妞，我原谅你了。

高中以后，我的生活就一直在漂泊着。没有继续读书，从一个城市流浪到另一个城市。工作自然也是换了一份又一份。我做过很多种工作，罐头推销员，网吧管理员，酒吧驻唱歌手，甚至，我也批发过小商品在街边摆过地摊。存够了到下一个城市的路费，我便会动身。我不善于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只能用这种办法逼着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不后退。

我没有手机，觉得那玩意儿对于我这种人是一个累赘。每一个城市都不会待上半年，即使会结交到几个朋友，在我离开以后，也会在最短的时间里被淡忘。谁也不会记得，有一个叫易浅的女孩曾在他们的生活中出现。即便是城市，也不会记得我曾经来过。

武汉是一个慵懒躁动的城市，我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随着吵杂的人群踏上这座城市，心里没来由的浮出一个词：动荡。一个动荡的城市。可不管怎样，武汉都是我的必经之路。

不顾身上的劳累，我一头扎进网吧，现在，我急需找到一处落脚地，而偏偏我又不愿意住小旅馆。

我是在近乎绝望的时候，发现妞妞发布的出租信息的。我拿出笔，迅速记了号码，找了公用电话，拨了过去。

喂。是一把慵懒的声音。

我要找住的地方，多少钱一个月？

你过来让我看看，我想让你住在这里的话，再说钱的事儿。

买了一张武汉的地图，我用很短的时间便找到了妞妞的房子。位置很中心，小区很豪华。

妞妞开门把我让进去。天，我可以说这不是房子，至少，不是普通人可以住得起的房子。每一件摆设都透露着豪华，布局跟格调都像是出自大师之手。后来我知道，原来，这大师，就是妞妞本人。

我没有钱租这样的房子。

哦，没有事儿。你在这儿跟我作伴就好了，我也不需要靠租金生活。只是一个人寂寞了。

后来，我问妞妞，为什么是我可以住在这里。她说，来过很多人看房子，可是，只有我身上有那种流离的味道。原来，长期的漂泊，还可以为我谋到一处好的安身之所。

妞妞可能真的是一个人久了，滋生了太多寂寞。她会连着几个小时的跟我讲话。好在，妞妞说话的声音还算动听，她说的事情也不会叫人乏味。我也就仔细听了下来。

妞妞二十八岁，职业是室内设计师。在国外深造过，回国后，是炙手可热的主儿。豪宅，名车，她有。身份，地位，她也有。可是，妞妞唯独没有的就是爱情。所以，她看起来没有那么点儿水灵劲儿。

易浅，我渴望爱情。妞妞总爱跟我说这句话。只有说到爱情的时候，妞妞眼里才会闪现动人的光彩。每每此时，我便觉得妞妞十分动人。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妞妞是美女。眼波流转，便能抛出一丝魅惑，鼻子嘴巴也都生的好看。皮肤白皙，身材高挑，青丝浓密。这样的妞妞，是不该没有爱情的。

可妞妞说，我一次爱情都没有遇见过。

妞妞说的极其认真。我也就相信了。

我重操旧业，在老街酒吧驻唱。

我起了个很俗气很纯情的名字，angel。我很享受台下的疯狂。很多人喊，angel再来一首。angel你真是个妖精。甚至有人喊，angel别唱了，我包你，以后只为我一个人唱。

妞妞经常会随我到酒吧，有时候，她也会尖叫。她喊，易浅，我爱你。妞妞的声音柔柔弱弱的，很快便堙没在那一片呼喊声中。即便有人听到，也没有人知道是在叫我。

在老街酒吧我的人气很高，收入自然不菲。妞妞说，易浅，赶明儿我不做设计师了，我也去酒吧驻唱。忘了说，妞妞的声线跟王菲的很像，她其实也唱得一嗓子好歌。但是，妞妞有正经职业，她还要不染尘埃的等待她的爱情。

白天的时候，我跟妞妞基本就是窝在她的豪宅里。我在纸上写写画画，妞妞在电脑上写写画画。一个周，妞妞只需到公司一次，交上设计稿便可。

妞妞，我挺羡慕你的生活的。我说。

易浅，可我羡慕你，可以到处走，说不定，在路上就遇见爱情了。

可是，动荡不安。

对的，我的生活就是动荡不安的。一路上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故事。有时候，兴致好了，我也会说给妞妞听。

妞妞最爱那个回族少年。她总说，易浅，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会跟他再见，而后萌生出一段浪漫。

去呼和浩特的火车上，在我身边坐着的是一个轮廓深邃的回族少年。一路上，这个陌生的少年给了我一个陌生人所能给予的所有温暖。

一夜昏睡，是这少年脱下西装，披在我身上，守着我，把我乱动的手一次次的放回西装里。然而困倦至极的我，竟无法睁开眼，对这少年道一声谢谢。早上醒来，又被这少年填鸭似的喂了饮料和早饭。

临近下车，少年摘下手表，套在我腕上。可他哪里知道，我留给他的，是虚假的手机号码。我们，将永世不见。

妞妞说我心狠。

易浅，你可能错过了一段美好的爱情，甚至是一段姻缘。

亲爱的妞妞，因我深知，纵使千万温暖，我与这少年的缘分，也只够诉这一路衷肠。

我拿了我记事本给妞妞看看，上面记录着许多许多大事小事。

易浅，你从不说爱情，你给人的疏离感就像是从骨子里散出来的一般。可你依旧也摆脱不了对爱情的向往。妞妞是看了我写的印象武汉之后说出了这些话。因为，关于武汉，与一个叫林笙的男子有关。

我与林笙，从未谋面。可依靠网络，我们知晓对方的一切。这四年，我的行走，林笙的生活，我们都托付给对方。我跟他说每一个城市的喜怒哀乐，他跟我说生活的柴米油盐。除了我的长相，除了他的长相。我们几乎知晓对方的一切。

林笙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易浅，你就是另外一个我。

我说武汉是我的必经之路，便是因为林笙。我曾经对林笙说过，有一天，我会到你生活的城市去看看。林笙问我，那是否会顺便看看我？看心情，我答。

易浅，你看，你错过了回族少年，那这个林笙，你一定不要错过了。

易浅，说不定，这真是你的良缘。而林笙，便是你的良人。

易浅，如果你见了林笙，然后你们互生情意，你便能留在武汉了，我也便多了个伴。

我不算是个坚定的人，妞妞三言两语便说的我心有所动。其实也不然，或许，我的心底也是渴望见到林笙的，不然，也不会在原来的旅途上生生插进一个武汉。

林笙的公司在国际贸易大厦。几十层高的写字楼，气势辉煌。

妞妞说，我们应该偷偷摸过去，然后暗地里看看林笙的长相。如果，相貌不堪，那么我便没有现身的必要了。如果气宇轩昂，那我定是要牢牢抓住了。妞妞自告奋勇，一个人爬上了十七楼。

等待妞妞回来的时刻，有点儿激动，有点儿不安。

妞妞是一脸沮丧回来的，她扬了扬手里的手机，有一张图片。一个穿西装打领带，其貌不扬的男子。妞妞问我，是见还是不见了？我摇头，这与我想象中的林笙，完全背道而驰，那么，自然是没有见面的必要了。

易浅，总会有段好的感情等着你的。妞妞这么对我说。

妞妞最近的工作开始繁忙，她说，易浅，有一个大案子我要亲自参与。

妞妞每每出门之前，都会细致的打扮自己。她说，搞设计的人，最忌讳邋遢了。否则，设计看起来就没灵性了，又怎么会打动人？妞妞穿三宅一生的套装，穿精致的小细高跟，喷香奈儿的香水。

妞妞越发越水灵，越发越动人了。

我依旧是晚上去老街酒吧唱歌，还是一如既往的唱黄小琥的歌。妞妞说，黄小琥的声音也大抵就如此了。

妞妞工作完总会开车去接我，是红色的甲壳虫。

酒吧里渐渐有了传言，唱歌很好听的angel是拉拉。我说给妞妞听，妞妞就笑，易浅，不然我们两个来段海誓山盟？反正这年头，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我一本正经的回答妞妞，这个，可以考虑。

妞妞就笑，笑的花枝乱颤，笑的面色绯红。妞妞最近是越来越好看了，好看的动人。

易浅，要么你留在武汉吧？以后，我自己开了设计公司，你可以给我帮忙。

易浅，我的同事圈里，有很多单身的钻石王老五，给你介绍几个吧？有时候，女人的事业就是把自己嫁出去。经营好这份事业，才有心情说别的。

我摇摇头。妞妞，我还有好多城市没有走过。

那么，易浅，如果你有一天不想走了。那么，一定要来武汉，武汉的动荡，武汉的烟火，与你十分贴切。你，似乎就是为了武汉这个城市而生的。

我决定走的时候，是在武汉呆了七个月零十一天。

妞妞抱着我哭得厉害。易浅，谢谢你陪我住了这么久。

其实，是我该谢谢你，是你收留了我这么长时间，给了我一个容身之处。

妞妞拉着我到小吃街，她说，易浅，我还未曾带你来过这里。满目琳琅的小吃，热腾腾升起的热气。我跟妞妞吃的满头大汗，辣的泪水在眼里打转。

易浅，我叫你记得武汉的**。我叫你爱上武汉的食物，直到你忍受不住的时候，再跑回来。

我想，我真是爱上了武汉的小吃。可是，我知道，我不会回来。但对于妞妞，我依旧点头。

我把这些年在路上写完的记事本都留给妞妞了，我把那一大包东西递给她的时候，我看见了她满目的欣喜。

易浅，我会好好保存这些东西的。

空出来的背包，被妞妞用武汉小吃给塞满了。她说，我不能叫你空着背包走到下个城市。妞妞开车送我到火车站的，本来，她执意要送我机票，说火车太过拥挤。可拗不过我，还是帮我买了火车票。

妞妞在月台上拥抱我。

如果我是男人，易浅，那么我一定会娶你。

妞妞，别这么矫情，你会找到你的爱情，我也会到达我的归宿。这一切，命中注定。

妞妞塞了一把钥匙给我，是她住的大房子的钥匙。易浅，如果你来武汉，直接回家。这个小女人，着实的温暖了我。希望我的到来，足够赶走她的寂寞。

我跳上了火车，捡了靠窗的座位，然后对着月台上的妞妞挥手。

我听见她说，易浅，再见。

火车在轰隆隆的声音中开动。窗外的风景从繁华落入荒凉，让人觉得心安。我喜欢所有广袤荒凉的风景，身处其中，那感觉就像亘古与未来的交错，时间混沌，让人分不清年代，仿佛一切在这个瞬间可以延续至永远。

这个时候，我听得见心中所有的回响。

突然想起《与猫共舞的单身女人》里的一段话：“单身不可怕，变老也不可怕，可怕的只是你无法面对单身和变老所带来的惶恐和不安。任何时候，你只需要优雅的面对生命里的风景，并抱有美好的期待和梦想。”

那么，再见，武汉。

那么，再见，易浅。

是的，妞妞的大名也唤作易浅。

妞妞，武汉，只需要一个易浅存在便可。我伸出手，那把妞妞塞给我的钥匙落入了铁轨旁边的荒草丛里。

其实，我有去十七层。

也看到了妞妞给我看的照片上的男人。

我叫他林笙。他礼貌的对我说，小姐，你认错人了。我是这里保安，林总在最里面的总经理办公室。

是的，妞妞给我看的那个人只是穿西装打领带的保安。

妞妞给我看照片的时候，我便知道那不是林笙。因为林笙说过，无论怎样的场合，他都不会穿西装，因为那是他最讨厌的装束。他只穿阿玛尼的衬衣，并且从不系领带。

林笙在msn上说，易浅，你真美。那时候，我便知晓了一切只不过是一个小手段。

我在msn上回复林笙，以后，不用这个msn了。我们之间，再也不需要这个作为联络方式了。

妞妞口里说的大案子，便是林笙。她眼里散发出来的光彩，那是爱情才有的动人色彩。我偷偷跟踪过他们，女的巧笑嫣然，男的温厚纯良。他们挽手走着的时候，那么和谐，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成了配角。

妞妞每天出门之前，精致的打扮自己。脸上那抹红晕，是爱情里的女子才有的娇羞。

我不能怪妞妞，因为，她收留我，给我一处容身之所。那么，我用一段情回报她，最是妥当。

为了爱情，耍一点点的小手段，是可以原谅的。况且，若是真没有感觉，那么即便耍了小手段也不会成功。

那些留给妞妞的记事本，也只不过是害怕日后林笙问起的时候，她无法回答。既然给她一段情，那么，就避免掉一切可能发生的枝节。

我背着妞妞给我拾掇的一大包武汉小吃回到了小镇，我生活许久的小镇。我也要安定的生活，或许，不久以后，我也会遇到一段活色生香的爱情。

妞妞在msn上给我传了一张照片，是她与林笙的婚纱照。

照片上的妞妞很美，照片上的林笙，亦是我喜欢的模样。

妞妞留言说，易浅，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