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之初

43入宫

九阳离宫甘露殿上书房。

谢苍来拜,皇帝未唤他人单独召见,一时间,君臣二人似乎回到了天佑三年之前的蜜月时期。

谢苍此行,主要是汇报楚王接旨不遵一事,皇帝听罢,轻嗤,“恶疾?朕看他是脑子坏了。”

“正是。疾生于体肤并不可怕,就怕生于心里。陛下,楚王离心昭彰,无论是出于遗失印信耻于面圣,还是真与大理令大早有勾连,此番拒旨,想必其也坐卧难安,臣请陛下提早谋划。”

在这件事上,皇帝与他是一致的,事实上几乎每个王朝建立的初期,撤藩都是一件不可避免的要务。广西虽远,奈何太宗做秦王时即有府兵上万,到弘德帝治下旧例未除,楚王在桂林的王府也有独立于官兵的自己的军队,卸藩王私军是迟早一事,只看怎么样做了。

“传朕旨意,广西(含蜀)、广东和云南三道提高戒备一级,参将、监军每日向兵部呈要报,三百里加急

。广西之报可直达圣听。”

“臣遵旨。”谢苍领了旨意,却并不起身,皇帝见状,“谢公还有他事?”就见对方微一迟疑,陡然离凳跪下,皇帝诧异,“这是为何?”

谢苍双手扶地,“臣斗胆,恳请陛下勿要纳盛氏遗女入宫。”

皇帝的脸沉下来,淡淡道,“此朕之家事。”

“天家事即天下事!”谢苍反驳,“陛下以为是家事,但御史台已有御史上书意图为盛家翻案,为盛氏翻案即是质疑庚申平叛的合理性,牵一发而动全身……”

“难道谢卿认为,庚申平叛如此脆弱,竟经不得一个女子?”皇帝打断他,淡声质疑,那谢苍一时不能答,书房内静默。

门外和梨子的声音适时响起,“皇上,上乐宫太后有急事相请。”

“何事如此之急?”皇帝的嗓音中透着不快。

和梨子忙道,“史良媛有喜,太后请您快些儿过去。”

燕赜闻言从龙椅上站起。他即位六年,除了已逝的皇后柳氏诞下的大皇子麟、方贵妃早夭的二皇子和余下的三公主,再无其他子嗣,现下后宫有孕,无论出于哪一位妃嫔,倒真不失为一桩喜事。谢苍闻言也站起身,皇帝向他道,“御史上书一事,你不必过扰,朕自有决断。”说罢君臣二人同出甘露殿,谢苍恭送皇帝向上乐宫行去。

由于楚王与大理之事,皇帝难安于九阳,于天佑六年七月二十八日提前结束消暑回宫。同期,另有御史上书,攻讦日前上折为盛氏案鸣不平的御史郑光混淆视听意图不轨,言辞之间影指国公府和神武营副将军杨典曲意邀宠,那先上书的郑光大不服,邀御史齐志、孟显章等人再次上言,一时间嘈嘈切切。

“人生有两种痛苦,一种让你强大,另一种毫无价值。”外间的纷扰吵闹,甚至大老爷杨典日前书房为御史争斗很发了一次火,但国公府深处的静庐,竹林、石桥和池塘,俨然身在世外。

说话的正是老公爷杨粟,一身洗的发白的青布长衫,一双眼睛偶尔露出精睿锋芒,看向跪坐在身侧容色绝丽的静冷女子,问道,“丫头,你执哪一种?”

盛初初抬眼,“晚辈不觉痛苦,也不想强大

。”两人之间一架棋盘,正在对弈。

“哦?”杨粟扬眉,转而又问,“以兵部尚书谢苍为首的庚申功臣反对皇帝纳你为妃,两帮御史为盛氏案相互攻讦,你,怎么想?”

初初抬眼,“晚辈之所看所想,重要吗?”

“事关你身,为何不重要?”

“呵,”初初轻笑,“事虽关我,却远非我能决定,何必庸人自扰?”将下手一子推到上处,初初棋艺多得太后指点,那任太后年轻时本就以棋闻名京师,是有名的才女,初初于此道颇有灵慧,数年下来竟是青出于蓝。杨粟也爱棋,但他虽是战场上可打“神仙仗”的名将,棋艺却是半通不通,因此他二人对弈,反是他胜少输多。

眼见对方一子推上,已成围剿之势,老公爷气哼哼,“你才几岁,就这般随波逐流,孺子不可教,不可教!”

初初也不恼,只轻笑,“老爷子,知道您为什么总输吗?”

杨粟拈着胡须,初初道,“您下棋爱杀大龙,棋不成大龙不发,高瞻远瞩、谋定而动,而我,就像您说的,随波逐流、见招拆招。大开大阖的战场更适合您,而我——只是一个弱小女子,被动之中求些许主动罢了。”说罢一子填上,吃去周边些许对子,向着杨粟甜甜一笑。

杨粟暗道,本要点化于她,却被这精怪丫头反刺儿了一通,遂笑嗔道,“你这丫头,明明是胆大张狂,却偏要扮小称怜,”一句话道破初初的性儿,她不禁也微红了脸。杨粟又正色,“随波逐流未必就能够随遇而安。丫头,你有没有想过,皇上他想要的是什么?”

皇帝想要的是什么?

长庆殿偏殿有一处曲廊内园,池塘里种着荷花,有几株白莲已经开了,荷叶亭亭若少女绿裙。

燕赜站在廊上看荷,远处传来雷声,隆隆地压在耳际。身后的一声娇唤,雷声里几乎没听见,燕赜一怔,忙转过身,掩不住惊喜,“你怎么来了?”

初初上前,蜜合色的百褶裙摆像水面上风吹开的波纹,浅笑着解释,“今日义母杨夫人来向太后殿下请安,我也一起来了

。刚拜见了娘娘,她让我过来看看。”说到最后,轻垂下脸。皇帝一把握住她的手,笑问道,“你刚唤我什么?”

一层淡淡的晕红在初初脸上匀开,更衬得她面若芙蓉,感觉到对方的气息逐渐压低,她抬眼,抿着嘴儿,“你没听见,那就算了。”他二人多半月未见,此刻两两相望,相互的瞳仁里都有彼此的影,一时雨声沙沙,燕赜将初初细腰揽住,一同看向廊外,“下雨了。”

一道惊雷,雨点从小到大,越来越集,细密的雨丝落到池塘,将那些莲叶打的东倒西歪,几株绽放的白莲依旧亭亭,娇弱的身姿在暴雨中尤显楚楚动人。

皇帝道,“你就像这白莲。”

初初微笑,“莲子是甜的,莲心是苦的。”

皇帝将唇轻轻印到她光洁饱满的额头,初初看他,“皇上是为我的事烦忧吗?你若懂我,就知我心孤怪,并不在意这些名分,而两心真相知,又岂在朝朝暮暮。”

怀里的女子声音恬淡,她一双盈盈秋水的眼睛澄清透明,她可以如冰霜刺骨,也可以这样子柔润平静像一宛美玉。燕赜忽然抓紧初初的手,“跟我来!”

密密匝匝的大雨,两个人到台阶上一停,皇帝冲初初一笑,抓着她的手冲到雨里,慌的身后的宫人小侍齐齐跟上,和梨子在后面喊,“皇上,停下……”

燕赜转身,“备马!”

和梨子不敢不遵,一会一匹骏马牵来,燕赜携初初上马,自己坐在她身后,和梨子上前牵住缰绳,苦着脸问,“皇上,这么大的雨,您是要做什么啊?哎哟!”咕嘟一声滚到地上,马已冲将出去。

骏马载着燕赜和初初,两个人从长庆殿出来一直往南,一路上侍卫们试图上前阻拦,待看清楚马匹上的人以后复又退下,赫连成风接到汇报,自带了几人远远地随在身后。

夏天的衣衫薄,刚才冲出来的时候雨水打湿了半片衣裙,初初缩在皇帝的怀里,一时他勒马停下,她抬起头,皇帝年轻的脸在雨水中,双眼奕奕夺目,向她道,“初初,你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初初一看,原他带着她来到了玄武门外,这是大元宫的正门,高高的城墙和上面的飞檐巍峨耸立,象征着皇家的尊严和这个帝国的骄傲

玄武门共两层,皇帝指着下层墩台五个大门中的正中间那一个,“此为中门,只有三用。一为朕出入专用,二是朕大婚时皇后的车舆从此门进入,三是殿试三甲状元、榜眼、探花由此出宫。”

守门的参将早已看见他们,上前跪在雨中。

“葛林,打开中门。”

葛参将一惊,抬起头,“皇上!”

“朕命你打开中门!”

“轰隆隆——”雨势渐渐变弱,一阵远去的雷声中,玄武门的中门打开,从洞开的大门和雨雾里可以看见应天殿隐隐的轮廓,燕赜拥紧怀中细软的身子,骏马轻踏,一步一步向中门迈去。

这一段路,马儿走的很慢。初初靠在皇帝怀中,他的手和她的交握在一起,燕赜轻吻她的额头,他的唇和她的皮肤都很凉,可是很快两人唇舌交缠在一起,亲吻变得火热,他吮吸着,索取也给予,初初轻叹,“别……”燕赜道,“别怕,他们不敢看。”

深深的中门,仿佛走了一世,另一头的亮光里,雨竟已停了。燕赜轻夹马腹,驰到应天殿前面宽阔的广场前,“看,彩虹!”初初惊喜,果然,雨尽云开,青蓝色的天空一道绚丽的彩虹横跨在应天殿背后,初初的睫毛上还沾着水滴,双唇被吻的红肿,皇帝的衣衫也尽贴在身上,两个湿透的人儿忽而相视笑开,额头对到一处。

天佑六年八月初三,御史批评皇帝私开中门、有违宫矩的吵嚷声中,宗人府奉沐辉宫之谕印发金碟,封徐国公之子、神武营副将军义女盛瑜溪为内宫贵人,入宫。

作者有话要说:生病了,难受啊,现在鼻子还是堵的

谢谢大家的关心,现在已经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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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虫,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