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之初

30巧遇

“你认为刺客是呼赤的人吗?”皇帝问沈骥。

“未必。”沈骥道。昨夜刑讯,那人先是不招,后来经不住了,供出是王子呼赤使他所为,连着上一次的行刺,也都认了。但……沈骥狐疑,“理由呢?”大理距中原有万里之遥,呼赤、或是令大有什么理由刺杀皇帝?

沈骥将驿馆偷听到的、关于大理王室内部争斗的对话禀告皇帝,燕赜听完道,“此事必有诈。”

“是。”

“如果现在把在驿馆擒到刺客的消息公布出去,阿骥,你想会是什么后果?”

沈骥想到之前的那场朝上争论,行刺本已是一件大事,恰又出现在当下,他曾听皇帝与许安国议事,似本打算今年夏天就允申鼐致仕、由礼部尚书何明清补任中书侍郎,现在来看,此事怕是要延后了。

每每重臣变更之际,便是乱相叠出之时。中书侍郎位列中书令之下,实际即为副相。太宗驾崩之后,新朝三相未曾更变,年轻的皇帝虽坐稳了皇权,但朝政实际上还维持着邵相独大的格局。因此更换副相,由谁补入,皇帝属意的何明清、还是邵秉烈麾下的窦章或其他,是一个极重要的信号。

这一次的行刺事件蹊跷、突然,又恰出在此时——沈骥明白皇帝为何要如此谨慎。

“阿骥,你方才说,这个人不是上次太月殿里逃跑的那个?”

“对。”沈骥确定。

“唔……”燕赜略一沉吟,抬起头,“如果,我们现在把他放了,会怎么样?”

“您的意思是?”

“他是垂死之人。垂死之人最不能拒绝的**是什么?生存的机遇

!他还有同伙,如果朕没有料错,此人必听令于他。阿骥,朕要你当一回猎人,将那隐藏在暗处的鼠辈,给我揪出来!”

沈骥本担心他们的计谋不会成功。但燕赜说,这一次的行刺,阴谋的味道大于仇恨,没有血海深仇,对方的手下未必会那般死忠。果然,在调班换职的过程中出现一个明显的“失误”后,刺客金蝉脱壳。

沈骥跟着他,一路行到长安。已是入夜。

那贼不敢在宵禁中乱闯,在城外守候,沈骥便也跟在他后面在草里卧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城门打开,刺客和沈骥都混杂在进城的人群中进入长安。

伍师爷刚起身,看见盛予印的小脑袋在窗边晃过。

“小公子,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他忙出去,弯腰问孩子。

予印不会告诉伍师爷自己的小秘密。这一段时间,他天天早起,与那天在佛堂遇到的白胡子的“老爷”说话。反问师爷,“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阿大,他的弟弟还没有回来吗?”

阿大和阿二是他们启程来京城时,在途中偶遇的一对兄弟。阿大憨厚一身力气,阿二呆傻,伍师爷见他们可怜,收他们做下人,一起带到了京里。前两天阿二疯傻病犯了,跑出去不见踪影,阿大时时叹气,予印都留意到了。

正说着,阿大来到廊下。“老爷。”他唤,弓着腰,没精打采。

伍师爷和予印站在廊上。“阿大,有什么事,你便说吧。”

“老爷,阿二总不回来,我想去找他。”

伍师爷沉默了一下子。阿大兄弟不是家生奴才,当初收留他们是出于一时怜悯,阿大做活一向勤谨、寡言少语,阿二虽傻也没给他们添过多少麻烦,如今人家要走,实在也没有留的道理。“好吧,”他说,“你就去找,中午去阿武那里领这个月的月钱,再多给你两贯。以后想回来、或老家去,都行。”

阿大感激不尽,退了下去。

沈骥一路跟随前面的贼子,那贼人自进了长安城,从容许多,沈骥看他一个个坊间、一条条街道行走自如,对这里极其熟悉的样子

。他不禁怀疑,对方是云南人,怎么对京城的地理了如指掌?正疑心间,那人竟穿过西便坊,进入距离大元宫更近的荣安坊内。沈骥心中更是大惊。荣安坊里居住的,非皇室贵胄、开国重臣无有别人,连他的父亲沈薄、开国二等功臣辽东伯,皇帝封赐的伯爵府也只在西便坊而已。这刺客是什么人?竟能进入荣安坊内?

沈骥加紧步伐,紧跟其后。那贼人进入荣安坊后,更加小心,但沈骥鹰眼如炬,死死盯住前面那人。路过一个市道,旁边有些许店面,沈骥正在疾走,忽听旁边一个声音唤道,“阿骥,你怎么在这里?”

他连忙回头,竟然是他的哥哥沈恭,正立在一间铺下,狐疑得看着他。

沈骥再往前看,只这一瞬间,前面那人身影已消失不见。他大急,无奈沈恭已走下台阶,这一趟出行极为机密,实在不能让更多人知道,沈骥只好丢下刺客,上前挽住哥哥的手臂,“一边说。”

到墙角下才发现沈恭站处是一间烟茶铺,烟草?他眸中一闪。

“你是在追什么人吗?”“哥哥在查这烟草铺子?”

兄弟二人同时发问,又同时沉默下来。

沈恭问,“既然来了,回家去一趟吗?娘和弟妹昨日问起你。”

沈骥摇头,“不了。我只待一两日,即刻就要回去。”

沈恭道,“明白了。走吧。”

盛初初这天来到蓬莱殿。

“初初,你坐。”身份转换,太后座下一个锦凳。

初初向引她入座的宫人道了谢,欠身坐下。

“这几天,皇帝已命掖庭录入彤史。”太后道。

初初略垂眸,“是。”

“关于你的事,皇帝是怎样与你说的?”太后询问。

“陛下说,待暑消回去京城,让杨大人认我做义女,封做贵人

。”初初如实作答。

太后稍觉有些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笑道,“他对你确有几分心意。”

不知道为什么,初初的心里有一点刺刺的疼。太后道,“帝王的心很大,这几分已是不易了。”初初想,谁说不是呢。

她接着又道,“你能放下以前的事,这样很好。予闲来还曾为你担心来着,日前微澜来问起你,我就说,你便不为自己想,总要为侄儿考虑。死去的人都已经死了,可是将来予印会怎么样,全在他一念之间,全在你一念之前。果不其然。你没有犯糊涂,这样很好。”

她一连说了几个很好,初初心底细微苦涩,或许是为了予印,或许是自己动了心,种种的原因斑杂,她并不后悔。或许是为了予印,她才允许自己打开心防,因为若只是为了予印,她岂不是太悲惨?女人,难道只有牺牲和成全的价值?这一段纠缠里她总要有所得。

这时候,宫人们来报说史良媛等人来了。太后道,“现下你还未册封,不要见面的好。初初,你是从我宫里出去的。不仅杨家,日后你若受了委屈,予也不会不理。好了,先回去吧。”

初初便起身谢恩告退。在外厅时,遇见前来请安的两名嫔妃。她站到一旁候她们先过去,其中一个穿红的很明艳的女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皇宫里的规矩,不经正式册封和介绍,哪怕她们都已知道了初初的身份,也不能照面。

回仙居殿的路上途径一个花园。初初看见侍卫和小侍李兴六的身影,想绕走别道。不妨却看到皇帝牵着一名女子的手从花园深处走来。那女子约莫与自己同岁,也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穿一身蔷薇色的宫装,臂上挽着紫色流苏。她的衣饰简洁,步态优雅大方,虽没有过人的容貌,但那份超脱年龄的大家雍容之态,却是同龄少女们所不能比拟的。

盛初初认出了她,是新晋许美人——许安国的孙女许知萱。

初初见皇帝与许美人一行走,一行交谈,皇帝的神色很轻松,许美人也毫无忸怩,不知说了什么,那燕赜笑开,他们走的近了,初初听见他道,“爱卿,你这话足抵一个御史!”停下来,看着她。许美人稍稍欠身,“陛下谬赞了。”

“呵,朕从不轻易夸人。”皇帝道,又问知萱,“上一回让你填的那阙诗词,朕因事先走,不知是否有了?”

知萱道,“已经填好

。臣妾回去着人送去仙居殿。”

皇帝道,“不必,今日朕亲自去阅。”

知萱应是。她身后的侍女,采芹和采薇,皆偷偷的抿起嘴。

长安城,徐国公府。

向伍师爷主仆二人辞别后,阿大回到自己在花园里的小花房。他兄弟二人自途中偶遇伍先生被收留随行,便借着他家奴仆的身份一路掩护到京城。本以为他们只是一般的京都官吏人家,没想到竟与天家和徐国公家族都有渊源,真乃是意外之喜!便借着这家小公子去九阳城之际,提前发起了第一次的行刺。后来,又随这家人回到长安住进徐国公家中,深宅高墙,没有人来查到他们。

呼赤正在九阳,第二次行动应当已经成功了吧,阿大想着,推开门,却不料见到这时候本最不应当在这里的人。

里面的人见到他,忙站起,唤道,“大哥!”

阿大一把掩住他的嘴,将他推到屋角,“你怎么会在这?”

“看守们没留意,我趁乱逃出来了!大哥,你放心,我已全按你说的交代出来,把一切都推给了呼赤!任务完成了……”

“胡闹!”阿大的声音又闷又狠,他们是豢养的死士,任务完成就代表着有人必要牺牲,“没到最后一刻,任务就没有完成!只是让你装傻,难道你竟真的傻了。”

阿二一呆,“哥哥,难道你想让我死。”

阿大没理他,只问,“后面干净吗?”

阿二道,“当然,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的,大哥你相信我……”一语未毕,胸口处一把尖尖的利刃透出来,那刀入的极准,几乎没有鲜血流出。

“哥哥!”“阿弟,对不起,前日应该我去。”阿大说完,抽出利刃,阿二的身躯软软地倒在他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周六给宝宝过生日,周日童鞋聚会,不好意思更晚啦。